“霍山三魔剑从此不到浙江。”邪剑用透风的嗓音说:“在江湖道上,三魔剑远远地避开你。”
“你这家伙没种!”
“是的,我没种。”
“你……”彭小魁又气结。
“没种并不丢人。”
“你这厮怎么从死汉变成赖汉了?”
“人总会变的。”邪剑毫不脸红地说。
“你……可耻!”
彭小魁咒骂:“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你……”
“好死不如赖活,何况在你手中,不见得会好死,至少我不喜欢被喂狗。”
“无耻!好,你们都滚!”
两个人影一闪即没,犬吠声也突然静止。
“这小子竟然大发慈悲,真出人意料……”断魂刀喃喃地说。
五个人狼狈也回到藏包裹的地方,蜷缩在草丛中过了一夜,天没亮就动身下山。
“我发誓,我要报复,我要不择手段洗雪这奇耻大辱,不死不休。”断魂刀仰天狂叫:“姓彭的小子,你给我好好等着!不要死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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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山庄。
这个无尘居士的隐居之处,虽名为山庄,实无山庄应有的雄伟气势。它只不过是数间砖房,加上两间茅屋组合而成,围以石砌的矮墙罢了。
矮墙的高度仅五六尺,即使不会轻功的人,也能轻易一跃而过,毫无防御作用。
无尘居士年逾七旬,生平淡薄名利,与世无争,更从未与任何人结怨,根本不可能有人跑来这里找地麻烦.
可是,彭小魁却替他带来了麻烦。
诚如他所说:彭政宗不是江湖中人,只是个与世无争,一心想悬壶济世救人的郎中,可惜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如今的他是彭小魁,是个专杀江湖败类,凶神恶煞的克星!
他体内余毒末尽,却不愿留在嵩山静养。即是惟恐那些魔头余孽心有末甘,再纠众前来寻仇,替少林寺惹来麻烦,所以坚持离去,甚至不愿透露去向。
慎思之下,无尘居士生平与世无争,江湖上甚至早就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应该是最适合他静养的地方。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居然仍被人查出了他的下落,实非始料所及。
幸而无尘居士有先见之明,早已请托方圆数十里内熟悉的店家,暗中留意行迹可疑的陌生人,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即以留置的信鸽尽速通知。
同时派出他晚年收的几名年轻弟子,每日分头往各处打探消息。在仙岩镇小店内,发现邪剑贺斌等人的,即是其中名叫小黑的弟子。
此刻彭小魁与无尘居士,正在茅房中品茶笑谈今夜的战果,小黑则随侍在侧。。
彭小魁瞥了恭立一旁的小黑一眼,笑着说:“兄弟,你今夜露的那两手,可让那几个家伙吃足了苦头啊!”
小黑得意地笑笑:“算不了什么,比起彭哥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不过,刚才要不是彭哥心存仁厚,我真想把他们拖回来喂狗!”
“胡说!”
无尘居士轻斥一声,转向彭小魁问:“贤侄,你可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
彭小魁摇摇头,把肩一耸说:“谁知道,我连问都懒得问,大概总是曾经吃过我亏的人,于心不甘,又不敢自己找上门来,所以花钱请出了这批杀手吧!”
其实他心知肚明,一见他们出手,就看出五人的路数,猜出他们是那号人物了。
他不说出五人的凶名,原是怕无尘居士担心,不料小黑却嘴快,脱口而出:“他们不是霍山三魔剑和济南双雄吗?”
“哦?”
无尘居士诧然望着小黑:“你怎么知道的?”
小黑忙说:“我,我是听彭哥这样称呼他们……”
彭小魁只好强自一笑,掩饰说:“我只是看他们的武功路数,胡乱猜的罢了。究竟是不是那几个著名的杀手,我也没有把握。”
“是也没关系了。”
小黑说:“今夜他们已经吓破胆,谅他们再也不敢来送死啦。”
彭小魁却皱眉说:“但我的行踪已被发现,恐怕不宜再留在此地……”
“贤侄!”
无尘居士正色说:“这个不用担心,他们如果胆敢纠众卷土重来,老夫拚着晚节不保,也要大开杀戒,决不让他们任何一人活着回去!”
彭小魁不禁为之动容:“苗老伯的这番盛情,愚侄铭感肺腑,但他们是冲着愚侄一人而来,与苗老伯毫无瓜葛,只要愚侄离去……”
“不!”
无尘居士断然说:“在你未完全复元之前,老夫不让你走!”
但彭小魁去意甚坚:“苗老伯,欲置我于死地的幕后主使人无论是谁,决不会就此轻易罢手。也许今夜来的几人,只是一探无尘山庄虚实。下次卷土重来,必然是大举来犯,老伯毕生与世无争,实犯不着为此破戒。”
况且,愚侄来此打扰已数月,今夜活动一下筋骨,反倒觉得血脉畅顺,精神旺盛,显见纵然余毒未尽,似已无碍,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贤侄打算去哪里呢?”无尘居士关心地问。
彭小魁不禁苦笑:“人怕出名猪怕肥,树大必招风,如今我在裕州已出了名,一回去势必引起人注意,中州镖局方面一定在找我,我实在不愿牵连他们一家。唉!天下之大……也许今后我彭小魁将四海为家吧!”
无尘居士沉吟一下,忽说:“对了,在贤侄来此之前,杭州西湖灵隐寺住持智圆大师曾来函,邀我去一游,贤侄来后我倒把这事搁在一边给忘了。
明日待我写封信让小黑去一趟,情形说明,等他有了回音你再去,凭智圆大师与老夫的交情,此事应该不成问题。”
老人家如此热心,使彭小魁不便拒绝,只好同意。
同时他向望西湖已久,可惜从无机会前往一游,如今正好了却心愿。
此地距西湖不远,往返只需两日足够。
小黑次日一早启程,第三天黄昏即返回,带回了智圆大师的亲笔覆函。
函中对彭小魁前往极表欢迎,且提及已卧病数月,遍访杭州名医,至今未见起色、甚盼这位名满京都的“千金一帖”能够妙手回春?
无尘居士惟恐杀手再闯来,不便离开无尘山庄,陪同彭小魁同往西湖。
当晚准备了酒菜,召回几名弟子为彭政宗饯行。
次日大家都起了个早,用过早飨,彭小魁便辞别了无尘居士和他的几名弟子,独自匆匆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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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代表了富裕的江南。
杭州如果没有西湖,恐怕就大为逊色,美中不足了。
六伏天的清晨,湖上晨雾弥漫,一片朦胧。湖北岸山麓一带花木正盛,与湖山色相映,宛如人间仙境。
彭小魁背着简单的行囊,洒开大步踏上了行春桥。
从行春桥大道西南行,路西旁苍松夹道,路旁左右各栽三行,相隔约一丈左右,灵隐寺山门。全长九里,俗称九里松。
松尽处建坊,称之为松关,也就是灵隐寺的头山门,过此便是到二山门的大道。松关上悬了块匾颔,书写“九里松”三个漆金大字,出自南宋大文豪吴琚的手笔。
桥对面,这时迎出一位古稀老僧,身穿玉色僧官服,披了袈裟,手持拂尘。看上去宝相庄严,是位寺中地位不低的高僧。
老僧趋前双手合十:“敢问来的可是彭施主?”
彭小魁点点头:“不知这位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贫僧悟真,忝为小寺执事。”老僧如释重负地说:“阿弥陀佛,彭施主总算赶来了,我佛慈悲。”
彭小魁忙问:“智圆大师目前病况如何?”
“贫僧边走边说,施主先请。”,
悟真老僧让在一旁肃客,然后跟上来说:“智圆首座昨日便神智呈现散乱状态,入夜后更意识不清,彭施主来得正是时候。”
“哦?”
彭小魁甚觉诧异:“据苗老庄主相告,智圆大师年方七十开外,像他这种禅功火候精纯,已超脱七情六欲外,似乎不太可能……他究竟患的是什么病?”
“人食五谷,再加上天候不正,那能不生病痛的?”
悟真与彭小魁并肩而行,脚下渐快:“去年中秋过后,他便感到头脑昏沉,打坐时心浮气乱,神意不能集中……”
“唔!不对。”
彭小魁打断对方的话:“智圆大师苦修一甲子,坐功与定力超尘拔俗。就算他有病,也不可能呈现神意不能集中的魔境。即或病重,也绝对可以达到坐化涅盘的境界,除非……”
“除非中毒……”
噗一声响,悟真的拂尘顺手一挥,拂杆重重地扫中彭小魁的左耳门,拂尘断成数段,接着一掌疾拍,又击中脊心要害。
变生肘腋,出意不意袭击,两记皆中,并肩而行,突然出手向朋友攻击,太容易了。
彭小魁直冲出三丈外,脚下大乱几乎摔倒,总算勉强稳住了身躯马步,脸色立即泛灰。
“你……你你……”
彭小魁艰难地转过身来,强忍痛楚说:“你……你竟敢向我下此毒手……”
“因为我要送你到西方极乐世界去!”悟真狞笑着说。
“我……我早该想到的……”
“可惜你想得太晚了。”
“你是……”
“百变神君周九如。”
“哎呀!咱们有过节吗?”
“没有。”
“那你……”
“不久你就明白了,姓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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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雨滴开始洒落,西南群峰深处,传来一阵阵隐隐殷雷,下雨了。
彭小魁站在路旁的苍松下,强自支撑身躯,腰干挺得笔直,像一座天神,仍然有神的双目,不转瞬地盯着三丈外的假和尚百变神君周九如。
他的左耳轮已被击裂,鲜血正涔涔而下染湿了衣领。他的口角也有鲜血溢出,尽管他正不断吞咽自己喉中流出的血液。
他与这位宇内恶毒透顶的百变神君无冤无仇,甚至从未谋面,谈不上有仇有恨,对方为何要假扮和尚来暗算他?
有些凶手杀人,是用不着什么理由的。但一个天下闻名的声名狼藉恶毒杀手,杀人一定有充分的理由,像为名、为利、为色等等理由。
他眼神一动,冷笑一声,开始稳定地踏出一步,到了路中,向行春桥举步,他要退出灵隐寺,回到西湖上船。
雨已经打湿他的全身,他浑如未觉,寒气随湿衣内侵,他轻微打了一次寒颤,强自振作一下,昂然向数十步外的行春桥走去。
百变神君竟然不敢阻挡,徐徐退至路旁让道,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也流露出恐惧的表情。
远出十步外,他的神色和步态仍毫无改变,甚至连步伐也丝毫未改。
“你在毫无防备时中了周某的摧心断脉掌,怎么还不倒?”百变神君在他后面发疯似的大叫,压下了风雨声和隐隐殷雷声。
他终于打一踉跄,总算挺住了,踉跄止步。
百变神君脸上的惊讶消失了,欢呼一声,急步跟上。
他重新举步,但这次他的身躯开始猛烈地颤抖。只走了五六步,他的腰干逐渐挺不直了。
“倒也!倒!”
后面的百变神君兴奋地大叫
“砰!”他向前仆倒,浑身猛烈地抽搐,头脸栽在雨泥中,绝望地左右吃力地摆动,似乎想避免水泥淹塞口鼻,已无力爬起来了。
“你不能早死!”
百变神君大叫,一跃而上,俯身伸掌要按他的脊心。
这瞬间,他突然左翻转,迅捷如昔,长鞭快逾电光石火般出手,无情地扫中百变神君的右胁,力道如山。
“啊……”
百变神君带着一声惨号,飞跌出路左,砰一声一头栽撞在一株合抱大的古松上,树皮飞散,枝叶摇摇,身躯反弹倒地,像断了的蛇,扭动叫号。但仅有上体活动,下身僵死,一看就知腰脊已断,大事休矣!
他仰躺在地,痛苦地喘息片刻,最后吃力地挣扎而起,佝偻着身躯,举步维艰走向行春桥。”
“救……我……”
百变神君凄厉地狂叫。
灵隐寺方向,五个人影冒雨飞奔而来.
雷电交加,风狂雨暴,山林中云腾雾涌,暴雨令眼界朦胧。
他踏上桥头,后面五个人已迫近身后。
他徐徐转身,五个人身形骤止,堵住了桥头。
“原来是你们。”
他脸上有嘲弄性的笑容:“真是冤家路窄,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雨水已冲掉了他耳部和口角的血迹,也掩盖了他发青的不正常面容,他那双神光炯炯的虎目,似乎更有神,更令人寒栗。
“周老兄失……失败了……”邪剑打一冷战说。
“我说过他靠不住的。”
一名穿青大袄佩护手钩的中年虬须大汉傲然地说:“还是让我夺魄一钩东郭雄替诸位了断吧!”
“东郭雄?”他讶然问。
“不错,夺魄一钩东郭雄,往日的大河两岸第一黑道领袖群伦风云人物,目下是东厂七雄五霸的第一雄,派驻苏杭织造局的监督管事。”
“从匪类升格为官方的残民走狗,东郭雄,你是愈来愈卑贱了。”
“在下不介意你们这些不明时势的狂人,有些什么看法和想法,也不在乎你的嘲弄和辱骂,因为你已经是注定要遭殃的釜底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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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小魁扭头飞掠而走,去势如电射星飞,奔向远处山林中的玉泉寺。
生死关头,求生的欲望,激发出他生命的潜能,使他忘了痛楚,全力逃生。五比一,在他身受重伤,内腑离位之后,毫无自保的机会。
他必须死中求生。
五个家伙还不知道他已经到了生死关头。
但已从百变神君口中知道他受了伤,所以不敢各尽全力急赶,避免追得快的人落单,一比一,这些家伙心中雪亮,不啻以卵击石。
因此只好一同追赶,轻功最佳的人,必须等候同伴跟上来,没能全力狂追。
一阵狂奔,他离开了道路,逃入山林。
逃入林深草茂的地方。
不久,前面出现一条小河,浊流滚滚,他不假思索地飞跃入水。
这是灵隐溪,夏日里水浅沙明,反映有如金屑,所以也称金沙溪,从茅家埠流入西湖,入口处在金沙堤,叫金沙港。平时是都城仕女游春的地方,现在雷雨交加,而且是在清晨,附近鬼影俱无。
他水中功夫超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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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声中,隐隐传来特殊怪异的铜哨声,那是夺魄一钩所发的哨音,向同伴求助的信号。
在他入水的溪岸旁,他们找到了他遗落的一个背包。
西湖的雨景是迷人的。
但在一个身受重伤,只能强忍着痛楚和寒冷,任由湖水漂浮的人来说,西湖的雨景一点也不迷人,甚至还相当可怕。
平时,满湖都是大型的画舫游艇、小型游湖船、瓜皮小艇,但清晨大雷雨中,这些笙歌满画船的各式船只都不出来了,想碰上船家救援已无此可能。
同时,他也不希望这时被船家救起,这会引来强敌的追杀。
半浮半沉中,他知道自己正漂过东浦桥。
这是苏堤第五桥,水从金沙港流出,流过岳湖,流过东浦桥,水流从此流散。
这一带湖底全是浮泥,在水面往下看;似乎深不过三四尺,但如果沉陷下去,麻烦大了,所以他无法涉水从苏堤登岸,这时的他,已接近油尽灯枯的崩溃边缘。
烟雨蒙蒙,视界不能及远,看不见半里外的景物。
但他的耳力不错,隐约地听到岳王庙方向传来熟悉的铜哨声,显然东厂恶贼的信号,已传抵栖霞山。
他一咬牙,徐徐活动手脚,沿堤外向南徐徐漂走。
漂过桥南的苏堤与赵公堤接壤处,他听到赵公堤西不远处关王庙方向,响起了铜哨声。
他要从湖南岸脱身,湖北岸栖霞、孤山、葛岭一带凶险得很。
很糟,湖东岸涌金门码头,几艘小舟载了不少劲装人物,开始出湖搜索湖面了。
漂过压境桥,越过望山桥。东面,小瀛洲的三潭印月,泊了不少大小游艇,那是昨晚游客泊舟过夜的船,但愿没有他的对头在洲上。
两艘小舟从东面来,靠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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