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新道:“大叔我真不知道选谁好!”
哈回回道:“那你就随便选一个好了,凡是回族的女郎,都是花一样的美人,你只要注意别选上个有夫之妇就行了,否则她的丈夫会找你拼命的,他以为你看中了他的妻子……”
张自新一怔道:“会这么严重吗?”
哈回回笑道:“也不算严重,他必无胜望,可是即使被杀死了,他心中仍是愉快的,这证明了他的妻子是个美丽的女子,那个丈夫将感到双重的光荣,不过你老弟年纪还轻,无须为了一个女人惹下这场麻烦!”
说着他走到场中去宣布了,全场立刻静了下来,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张自新这边,等着他的决定!
张自新急了道:“糟了,我怎么知道哪些人是嫁了的人,哪些是没出嫁的呢?”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小沙丽在旁边,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是已领会到他的意思,了解他的困难,乃笑着扯扯自己的面纱,张自新总算明白了,场中的女郎打扮全差不多,只是有些蒙着一层轻纱,有些却没有。
经过小沙丽的暗示,他知道蒙着面纱的女郎,必定是未嫁的少女,可是他又没有十分把握的,万一不是这样,岂不是要惹来一身麻烦,想了一下,终于有了决定!
将花环抛开,在剩余的鲜花中拣了一枝带叶的玫瑰,拖了小沙丽的手,走到场子中间,将鲜花插在她的鬓角。
四周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欢呼,也起了一片轻微的叹息。
小沙丽见张自新把鲜花插在自己的鬓角,不由羞红了脸,在她苹果似的脸上,却充满了惊喜之色。
接着她拉着张自新向四周欢呼的人摇手答礼,对四周欢呼的人群表达了他俩感谢之意。
张自新对回族的礼节丝毫不懂,只好跟着小沙丽学样了。
四周的人群仍是不停地欢呼,此落彼起,场中的张自新自是莫名奇妙,就连调皮活泼的小沙丽也惊呆了。
因为回族的规矩,接受欢呼的人,是要用歌唱来表达他们的谢意,这一下可难了,张自新对回族的山歌一窍不通,而小沙丽是个哑巴,叫她怎么唱歌呢?
站在场边的哈回回更是手足无措,因为这是回族的规矩,又无法叫人代劳,眼看他们两人非失礼不可了。
正在哈回回万分为难的时候,这时小沙丽却洪亮的哼出了回族的名曲“天鹅之歌”!四周的少年男女也跟着哼了起来,小沙丽的歌喉异常洪亮,竟盖过了所有歌声,显得非常的凄婉动人。
仪式完了,张自新松了一口气,他和小沙丽回到哈回回身边,哈回回向他们俩人微笑道:
“看了你们俩人接受欢呼的情形,使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张自新问道:“是什么故事?”
哈回回沉思片刻,才轻叹道:“我年轻的时候,大漠上也曾膺任为勇士,同样的情形,也是把一朵鲜花献给了一位美丽的女孩子,这个女孩子后来成了我的妻子,就是沙丽的母亲!”
他的声音转入回忆的神往,以丰富的感情注入声音道:“我记得那天晚上,她就是这首‘天鹅之歌’来答谢我,那美妙的歌声,也曾疯狂了大漠上成千成万的儿郎。”
张自新插嘴道:“这天鹅之歌是说些什么,我觉得它虽然好听,却充满了伤感的意思。”
哈回回道:“在腾格里清澈的湖水上,经常有天鹅栖息,这些美丽的鸟儿在临死之前会振翅高翔唱出美丽动听的歌,一直到筋疲力尽,声嘶力竭,才落下来,葬身在湖水中,我们祖先把它的鸣声编成一首哀歌,就叫天鹅之歌,歌中所以充满了哀怨的情调……”
张自新又问道:“小沙丽是怎么会唱的呢?”
哈回回道:“她在三岁时因为生了一场病,才坏了耳朵,在她小的时候,她母亲经常哼天鹅之歌当做催眠曲,她居然记住了,她母亲死后,她还有时哼哼,我闻歌伤情,曾经不许她再唱,多少年来,我以为她忘记了,谁知她今夜一点不差的背了出来。”
张自新道:“她既然能唱歌,也许还能恢复说话。”
哈回回道:“不可能了,她只记住了曲调,不记得歌词,所以只用一个啊音来唱歌,可是她的歌,比她的母亲唱得更为动人。”
张自新息然片刻,才道:“总算把难关渡过了。”
哈回回点头道:“不错!解决了,凭她这副歌喉,也没有人再会不服了,这真可惜她不能说话,否则她唱起我们大漠上许多动听的歌曲时,不知道会迷住多少人呢。”
张自新见他还在伤感着往事,连忙道:“哈大叔,我们去喝两杯,今天真值得高兴。”
哈回回笑道:“今天喝酒不是用杯计的,完全是一袋一袋计的,你能喝多少?”
张自新为了凑他高兴,豪放地道:“大叔喝多少,我就喝多少,那酒是葡萄酿的,像甜水一样,总醉不死人。”
哈回回被他引发了豪兴,大声道:“好,我们拼一下,比武功我是自承不如,讲喝酒,我还不会输给你这小伙子,走,咱们回座上较量去。”
两人来到席褥前盘腿坐下,有些人听说他们要比酒,立刻凑热闹围了上来,同时也给他们送来十几袋酒。
哈回回举起一袋笑道:“老弟,这是咱们用家乡的方法酿制的葡萄酒,人口虽甜,后劲可大,你别逞能,醉下去两三天都醒不过来呢。”
张自新年轻气盛,大声道:“一辈子醒不过来都没关系,大叔,咱们开始吧!”
两个人仰头各灌下一袋,立刻有人递上了第二袋,朦胧中也不知喝下了多少,张自新只觉得眼前的人头由一个变成两个,最后变成了不知多少,终于醉了躺下了。
从宿醉中醒来时,张自新觉得脑袋很痛,嘴里像火一般的干燥,舌头麻得发苦,四肢还是软绵绵的。
努力移头向旁边一看,却见自己还是在驯马场上,天色暗沉沉的,也不知是早是晚,场上只有一个大个儿马大荣在清除马粪,使他知道那场酒会已经过去很久了。
马大荣见他要爬起来,反而躲得远一点,伸长脖子问道:“老弟,你清醒了没有?”
张自新又晃了一下脑袋,使自己更清醒了一点,然后才答道:“醒了,我醉了多久?”
马大荣道:“足足两天两夜了,现在是第三天的下午,这已经算你身子结实的,跟您一起喝酒的,有一大半还躺在家里人事不知呢!”
张自新一怔道:“有这么久?我会醉得这么厉害?”
马大荣笑道:“咱们家酿的葡萄酒喝起来像蜜汁,醇劲儿却不比烧刀子差,照您喝的量,连神仙都能醉死,您只醉了两天两夜,的确是了不起。”
张自新忙问道:“我喝了多少?”
马大荣一伸拇指道:“了不起,老弟,您把大漠上的酒将们全拼倒了下去了,整整十九袋,这种纪录只有六十年前,在天山下一次大聚会中有人达到过,可是那个人醉倒后永远没醒,因此您可以算是前无古人了。”
张自新不大相信,用手敲敲脑袋道:“我没想到能喝这么多,哈大叔呢?”
马大荣道:“送小沙丽去瞧大夫去了。”
张自新惊问道:“沙丽怎么了?”
马大荣道:“您当真醉糊涂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自新急道:“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只记得我跟哈大叔比酒,后来就躺下了。”
马大荣点点头道:“我想您是醉昏了头,否则怎么会打小沙丽呢?”
张自新更是发怔道:“我打小沙丽?”
马大荣道:“您醉倒之后,哈掌柜只喝到十一袋,虽然没有醉,可不敢再勉强喝了,可是其他的客人不服气,说不能让您一个人把草原上的好汉压倒了,大家拼着要超过您,结果最多只到十袋,一个个全倒了。”
张自新道:“我只问怎么会打沙丽的。”
马大荣道:“天亮了,差不多的人全醉了,聚会也散了,小沙丽见您躺在这儿,怕您着凉了,叫人抬您进去,谁知您人虽醉了,心神可不迷糊,那些人一抬您的身子,就被您摔了出去,足足打伤了七八个,最后小沙丽自己来扶您,您摔她不倒,反而被她擒住了胳臂,就在她要把您扶起的时候,你挣脱了手,在她腰上打了一拳。”
张自新失声叫道:“该死,我怎么会这样糊涂……”
马大荣道:“这不能怪你,当时掌柜的送客不在,等他来了说你是练武的天才,底子好,神智昏迷的时候,身体仍然有保护自己的本能,不能去动你的。”
张自新急问道:“小沙丽伤得怎么样?”
马大荣笑道:“不严重,只吐了两口血。”
张自新跳了起来叫道:“吐了血还说不严重!”
马大荣道:“这是大夫说的,沙丽年纪轻,受点伤很容易复原,只是为了怕淤血不散,积成固疾,才每天去推拿一下,用金针引活血脉,三五天就好了。”
张自新又急问道:“他们上哪个大夫那儿?”
马大荣道:“西市口袋胡同的莫大夫,他虽然是蒙古的密医,不挂牌,不串铃,却是跌打损伤圣手,咱们有人受了伤都去找他,一帖膏药就好了,灵验极了。”
张自新问道:“去了多久了?”
马大荣道:“刚去,一个时辰准回,因为金针透穴要花点功夫。”
张自新拱手道:“马大哥,劳您驾给我备匹马,我等不及他们回来,得看看去。”
马大荣连忙道:“您酒刚醒,何必去呢?我说没关系就是没有关系,沙丽临走前还来看过您,如果不是又怕您打人,早就把您抬进去了。”
张自新道:“不行,我非得去看看她,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她。”
马大荣笑道:“她一点都不恨您,伤也不打紧了,哈掌柜估计您还得躺两天,她才走了,否则她就会守着您,那伤可以说是好了,去不去都没要紧。”
张自新急躁地道:“说什么我也要去看看她,您不备马我就走路去。”
马大荣笑笑道:“老弟,您一定要去,还是走路的好,虽然您清醒了,身子还是软的,在京师大街上骑马,万一控制不住缰绳,撞了人固然不好,如果摔了自己,那是更犯不着。”
张自新也觉得头重脚轻,倒是信了他的话道:“我就走路去吧,好在路也不远。”
说着拔步就跑,马大荣要他走路,原是拦阻他前去,因为大醉刚醒的人,一定是脚步虚软的,根本是无法行动,哪知张自新体力超人,一醒过来,立刻就恢复正常了,先前几步还有点摇晃,后来竟是迈开大步飞跑了,急得他在后面大叫道:“张兄弟您还是骑马吧,我给您备马去。”
张自新回头道:“不用了,我等不及,等你搭上鞍,拢上缰绳,我已经到了。”
马大荣叫道:“您不骑马,也得把剑配上。”
张自新一怔道:“带剑干吗?”
马大荣气吁吁地把剑送来道:“哈掌柜吩咐过了,叫我们出门要小心,长春剑派的那批人还留在京师,白长庚做了顺贝勒府上的总教习,手下的人全进了府,整天在街上溜达,要找您麻烦呢。”
张自新愕然道:“他们找我什么麻烦?”
马大荣道:“还不是为了您这柄宝剑,顺贝勒府派了官人,到这儿来问过几次了,说是愿意出高价买您这柄剑。”
张自新道:“告诉他们我不卖,不就得了。”
马大荣叹道:“顺贝勒是十足的公子哥儿,哪里会懂得什么宝剑,这分明是白长庚在捣鬼的,所以您要小心。”
张自新愤然道:“这是什么话,我跟他们无怨无仇,在此武场上赢了他们是公开的竞技。”
马大荣道:“兄弟,顺贝勒是隆亲王的世子,隆亲王现掌宗人府,是最有势力的宗室亲王呢,白长庚有了这重靠山,想找您的麻烦还不容易。”
张自新道:“他们总不能在大街上杀人吧。”
马大荣道:“杀人或许不至于,可是闹起来总是您吃亏,他们现在是王府门客,您只是个老百姓,尽管您现在已是名满天下,还是少惹他们为妙。”
张自新道:“王府门客也不能仗势欺人。”
马大荣叹道:“兄弟,民不与官斗,您本事再大,总不能与一个亲王贝勒作对。”
张自新道:“我跟这些贵族毫无来往。”
马大荣道:“可是顺贝勒与银枪邱侯爷是死对头,邱侯爷因累世功勋,帝眷颇隆,对这些宗室亲王从不卖账。”
张自新道:“我跟邱广超素无瓜葛呀!”
马大荣道:“说是不错,邱侯爷立身正直,又喜欢结交武林中人,府中高手不少,顺贝勒公私两方面都不敢惹他,现在白长庚被顺贝勒拉去了,顺贝勒就是想利用他们去斗斗邱侯爷,白长庚如果想找您麻烦,贝勒府少不得会全力支持,这其中的曲折,您总算明白了吧?”
张自新道:“明白是明白了,可是与我带剑有什么关系呢?”
马大荣道:“白长庚想得只不是那柄剑,主要的还是忌讳您这个人,如果您赤手空拳,叫他们碰上了,来个大围攻,刀剑齐上,您丢了性命可不太冤枉?带着剑,至少可以自保。”
张自新想了一想,才点点头道:“好吧,我带着剑好了,不过我想没多大用,即使他们找上我,我也不能在京师杀人。”
马大荣笑道:“当然您不必杀人,可是带着这柄剑可以使您不必被人杀。”
张自新拱拱手,道声多谢,才急急地走了,由这儿到西市,要穿过好几条大街,路是熟的,他以前卖柴都走过,为了避免遇见长春剑派的人惹起麻烦,也特地拣了几条小巷子,走到一半的路程,刚好在一条长巷内,忽然前面围了很多人,不知是干什么。
他向前去,才看到一个身着官衣的汉子,揪着一个穷苦的老太婆拳打脚踢,那贫婆年纪已经很大了,被打得滚地求饶,那汉子仍是不肯罢手。
旁边围观的人很多,大家脸上都现出敢怒不敢言的神色,默默地瞧着,却没有人上前去劝解。
张自新天生侠义心肠,再加上他是跟祖母长大的,对年纪大的老婆婆别有一种亲切之感,见状自然不能袖手,挤进前去,突然伸手握住那汉子的胳臂道:“喂,你干吗欺负一个老人家呢?”
那汉子被张自新握住了膀子,抗不住他指上的神力,痛得直咧嘴,也不答话,底下撩起一脚就踢了过来。
这汉子也许学过几天拳脚,但还不够在张自新面前卖弄,只随后一抄,托住那汉子的脚跟朝外撩了出去。
这一撩的劲儿很大,虽然有看热闹的人挡住了那汉子,但也抵不过那冲势,一下子接连撞倒了四五个。
那汉子跌在人堆中,倒是没受伤,挣手扎脚地爬不起来。破口大骂道:“妈的,你这兔崽子是哪来的野杂种,也不睁开你的狗眼,敢来惹你家武老爷。”
张自新最听不得人家骂人,怒从心起,冲过去又是一巴掌,那汉子的半边脸立刻开了染坊,掌印处发白,旁边染成了紫色,口角流下鲜血,至少有四颗牙齿离了根,一头栽倒在地上,光会哼哼。
立刻有人把那汉子扶了起来,低声道:“武爷,您这下子可是在老虎头上拍苍蝇,这位少年英雄正是前天在卢沟桥一举成名的小白龙。”
那汉子听了这些话,凶焰倒是收敛了起来,但仍是不甘示弱,吐了一口含有唾沫的血,连带吐出几颗牙齿,唔唔地叫道:“小白龙怎么样,他敢把老爷杀了?”
张自新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将他拿了起来,道:“我犯不着杀你,可是能再给你一巴掌,将你那边的牙齿也敲落几颗下来。”
那汉子张牙舞爪地叫道:“快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