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二人推搏片刻,大家都知道纯靠手法已无以取胜,必须要运用别种技巧了,角技虽以摔扑为主,但像这种搏命赌胜的场合,自然不限制施用其他手法,所以脱脱见无法在摔跤上取胜,突然腾出一手,改抓为切,一掌砍向张自新肩头。
张自新的神智虽然不清楚,动作和反应却毫无影响。
他体会到对方的劲力忽减,立刻就意识到对方将有什么不同的动作,手臂一翻,也用手掌迎上去。
“啪”的一声闷响,双方肉掌相接,虽然都是用的掌缘,却可见出功力的深浅与天赋的优劣。
张自新的身子不过摇了一摇,脱脱却连退了两三步,整条手臂酸麻,尽管他脸上装得若无其事,仍然逃不过强永猛的眼睛。
强永猛哈哈大笑道:“脱脱,这可是硬碰硬的角力,没有投机取巧的吧?你不行就是不行,还要再斗下去吗?”
脱脱利用退后的机会,又跳开两步。
一面运气镇制手臂所受的震动,一面喘着气道:“笑话!佛爷除非是倒下来不能动弹,那只好认输,只要有一口气在,就得拼到底!”
强永猛笑道:“好!你不怕死,齐天教还会在乎杀个人吗?张自新!对方已经开始下毒手了,你也不必客气,给他两下重的,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张自新成了个没有知觉的木人,也不开口说话,甚至于答应一声也不会了,可是他的动作却表示接受强永猛的指示,双手并成掌势,慢慢欺身过去。
脱脱喉间发出一声低吼,摇拳直上,径攻面门。
张自新用手朝外一封,攻得急,对得也准,恰好托住脱脱的拳头。
哪知脱脱的手法十分怪异,忽然又张开手指,握住了张自新的手掌往前一带,张自新自身往前一冲,脱脱右手猛落,结结实实地砍在张自新的后颈上。
张自新俯身往前倒去,群侠惊叫出声,颈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哪经得起脱脱如此神力一击!
可是张自新的身子居然抗得住,快要贴地之际,竟然双手撑地,一个翻身跳了起来。
强永猛得意地朝白少夫笑道:“这是藏派密宗手法中的精华,叫做引玉掌,他的掌心中有一股吸力,能粘住对方身体任何一部分,牵引过去,然后加上一击,刚才我如果不换你下来,你就难以躲过他这一吸,你可没张自新的本事,挨得起那一掌!”
白少夫这次不开口了,承认了这一事实。
强永猛又说道:“我看他双手护颊,就知道他准备施行这一手了,第一次是故意让你先上手,还没有用上劲,所以你能轻易脱开;第二次他的掌心变白,劲力已提到十成,如果你一掌打上去,就会被牢牢吸住,我要是不开口叫住,你此刻哪有命在,现在你是否还不服气我叫你下来呢?”
白少夫一躬身道:“属下愚昧无知,多谢教祖赐示。”
强永猛微笑道:“那倒不必客气,我得力于你帮助也不少,尤其把张自新弄来,使我去了一个心腹大患,而且更得了一个横行天下的工具,应该报酬你一下,好好干下去,这齐天教祖的位置,一定是你的!”
白少夫欣然面露笑容,静坐观战。
张自新与脱脱已经由贴身肉捕,改为拳掌相击。
这一方面,张自新的造诣较弱,经常挨打,可是他身无知觉,护体真气内力,抵消了对方雄浑无比的掌劲,挨在身上,一点都不在乎。
脱脱倒是越战越心惊,他的拳法打在张自新的身上不起作用,张自新还击的拳脚却是坚稳有力,偶一疏忽被打中一两下,痛入骨髓。
金龙佛萨达见状不佳,忙又出口提示道:“师弟,这样下去不行的,你必须拣那气运不到的地方下手,此子先天禀赋奇特,力持下去,一定是你吃亏。”
强永猛笑道:“我先警告你们不要投机取巧,张自新现在是我的人,在我的保护下,不会让他受伤害的。”
脱脱的肋上又挨了一拳,打得眼前金星直冒,心头火发,忽地一腿撩阴,直取下胯。
张自新虽然痴呆,这等重要的部位却不肯轻易受击,单手一抄,握住了他的脚尖,身子一转一提,将脱脱的身子提了起来,像放风筝一般,飞旋急转,轮圈子舞动开来,脱脱虽然身子悬空,仍力图挣扎。
忽而身子一弓,弯腰突起,双手上下分叉,一取双目,一戳咽喉,势子又疾又毒,杨青青急叫:“张兄弟,快放手!”
可是张自新对她的呼叫置若罔闻,直等到脱脱的攻击到达身上时,才将握脚的手往下一猛掷。
脱脱的两手一起插在他的胸腹之上,“咔嚓”声中,张自新安然无恙,脱脱却痛得大叫,四只手指都被张自新体内真气反震撞断了。
强永猛笑道:“杨青青,你不要着急,他不会听你的话,但我也不会叫他受伤的,好了!
可以结束这一场了。”
后面那句话是对张自新说的,声音较为猛厉。
张自新应声受命,将脱脱往下一横,不等他有所动作,跟着上前一脚踏往背心,反握住他的两臂,抬头看着强永猛,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强永猛笑道:“脱脱,你自号大力神佛,可以跟张自新比比力气,你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我就饶你不死!”
脱脱努力挣臂,张自新也用力扳紧,两个人的手臂上肌肉都凸起如丘,相持不下,而且俩人都从臂骨上发出格格的声音,显示出他们用力过猛。
萨达与强永猛几乎同时喊道:“用劲!”
声落发生,张自新双臂一分,硬生生将脱脱的双臂断折,抛了开去。
强永猛得意地大笑道:“好!张自新,毕竟是你力胜一筹,没有替我丢人,下去休息休息吧!”
张自新痴痴呆呆地木然拔步,走到沙丽的身边,汗出如泉,沙丽替他用衣襟擦抹着。
那边脱脱则已昏厥在地,由四佛带来的同伴抬了回去,开始替他接骨疗伤。
强永猛笑道:“大力神佛已经报销了,下面是谁?”
普度佛巴尔赫勒沉声出场道:“本师候教!”
此人身高丈余,骨瘦如柴,披着一袭大红的僧袍,虚飘飘的搭在肩上,极不相称,可是说话的中气十足,一望而知为内家高手。
强永猛打量着他道:“阁下号称普度,但不知有何神通?”
巴尔赫勒道:“僧家本吾佛慈航普度之旨,广济世人,佛法无边,僧家无所不能,无所不精。”
强永猛哈哈大笑道:“你的口气倒不小,但不知你要选谁做超度的对象?”
巴尔赫勒道:“佛门广结善缘,僧家来者不拒。”
强永猛道:“少夫,你看该如何打发他?”
白少夫道:“杀鸡焉用牛刀,像这种大言不惭之徒,随便派个人就可解决了。”
强永猛一笑道:“我也这么想,由你去调整配置吧!”
白少夫回顾身后诸人道:“哪一位肯自告奋勇下场的?”
大家都默然相应,没一个人出声。
白少夫冷笑道:“我知道各位是看不起我年轻才薄,不服我的调配,这可是教祖的交代,各位再不做表示,我就指名调派了。”
徐中行忍不住道:“总执事,我们不是不服调配,实在是对方深浅不知,怕出去替本教丢人,总执事已得教祖亲传,对付他只是举手之劳,为什么不亲自出场了结呢?”
白少夫冷笑道:“徐护法,我不是偷懒,今天是本教重行开府之庆,我不想二个人把功劳全占了,何况我己任总坛执事,再往上升也没有位置了,才把这个机会让给大家,你别误会我是故意给各位出难题。”
徐中行道:“我们也是一样,承蒙教祖器重,予以各分坛执事之职,再往上升,除非总执事让位,否则也没有余缺了,何况,我们追随教祖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心耿耿,教祖知道得很清楚,用不着再争功邀宠了。”
他的态度很坚决,使得白少夫很下不了台。
他恼羞成怒之下,将眼一瞪道:“好!我照你的说法,这一场不算功劳,只靠苦劳,你多辛苦一点吧!”
徐中行望向强永猛道:“假如这是教祖的意思,属下万死不辞,除此之外,属下不受任何人的命令。”
白少夫怒声道:“教祖授权于我,我的话就是教祖的命令,听不听在你。”
强永猛忽然道:“徐中行,你是第几分坛的执事?”
徐中行道:“属下昨日才蒙分配为第一分坛执事。”
强永猛道:“好,从现在起,你的职位由白少夫接替,你担任总坛副总执事,总执事之职由花夫人接替。”
白少夫大感意外,不知所云。
强永猛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少夫,我对你很失望,你才具有余而气量不足,这些跟我多年的旧人,对我都是忠心耿耿。
对你可不见得很尊重,你身膺重任,应该设法争取他们的好感,力求人和才是,可是你竟利用职权,排除异己,上次齐天教之败,就在用人不当,前鉴未达,你又来这一套了!”
白少夫满脸愧愤,无言可说。
徐中行则感动万分,哽咽地道:“教祖如此体察下情,属下惟肝脑涂地以报。”
强永猛笑道:“我受了一次教训,不会再将大权随便信托一个人了,中行,现在我将调整的权利交给你,你看着办。”
徐中行躬身道:“这个属下不敢应命。”
强永猛道:“为什么?”
徐中行道:“来人以普度为号,必是千手观音,慈航普度,精擅各技,以本教现列各人,除教祖外,只有白少夫出场最恰当,可是属下指名叫他出去,难免会被认为有挟怨报复之嫌,是以属下不敢应命。”
强永猛哈哈一笑道:“很不错,你有这个眼光,的确够得上这个副总执事的职位,我也知道这家伙难以对付,白少夫更明白,如果来人真是易于打发,他还会让你们吗?早就抢着去建功立威了,他自己不敢出去,就表示他也没把握,那么照你的看法,还有谁能胜任呢?”
徐中行道:“那除非是教祖亲出了。”
强永猛摇摇头道:“不,我不想出去,我的目标不是这几个番僧,而是另一批更难惹的人,我的功夫目前还不能轻露,你必须另外找个较为恰当的人选。”
徐中行环顾左右,目光停在张自新身上道:“他……”
强永猛笑道:“不错,还是他,这小子一身气功,不怕损伤,而且失了知觉,不知痛痒,正是最佳人选。”
说完沉声道:“张自新,你再出去打一场。”
张自新正待出场去。
对面的燕青忽然道:“站住。”
张自新居然应声站住了。
强永猛大为惊奇。
燕青笑道:“强永猛,张兄弟现在不止听你一个人的话了。”
强永猛脸现怒容道:“燕青,你用什么方法?”
燕青笑道:“你用什么方法,我就用什么方法。”
强永猛道:“我不相信你也会迷魂大法?”
燕青道:“我不必会那种法术,只要会仿声术就行了,你每次命令张兄弟行动,都要改变声调,几次下来,我就看出症结之所在,原来所谓迷魂大法,只是迷惑他的神志,使他只听得见一种声音,也只接受一种声音的命令,我揣摩一会儿,终于学会了你的发音……”
强永猛大叫道:“小子,算你厉害,可是你会后悔的。”
燕青笑道:“后悔是以后的事情,至少在今天,我能叫张兄弟不再成为你的工具,不受你的利用。”
强永猛瞪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道:“我只要一句话,立刻可以杀了他,你可别逼我干这种事。”
燕青也瞪着强永猛,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但也不甘示弱,沉声道:“我宁可毁了他,也比受你的利用好。”
强永猛僵持了片刻,才转颜笑道:“燕青,毁了张自新我并不心痛,对你们可是一个大损失,我相信你还有意思要把他争取回去,我也不舍得轻易放弃这个好工具,因此我们暂时把他搁下来,回头再各显神通如何?”
燕青淡淡地道:“可以,反正我绝不让他再为你杀人。”
强永猛道:“那只有一个条件,你们负责解决这个普度佛,因为我不想出手,也不想拿我的人来冒险,所以才动用他,如果你们想保全他,就必须接受这个条件。”
燕青笑道:“没问题,藏边四佛挑战的对象是我们双方,不让你独任其事,这一场交给我们好了。”
药师忙道:“燕青,你干吗又要揽事?”
燕青苦笑了一声,摊摊手道:“师父,并不是弟子多事,强永猛经过几次失败的教训,已经聪明多了,从刚才他突然降了白少夫的举措看来,他已是步步站稳,不再独断独行了。
张兄弟是我们惟一的希望,我们能保全他一刻,就不能放弃机会,何况藏边四佛曾经对我们也下过战书……”
药师道:“可是他们现在只向齐天教挑战呀!”
燕青道:“强永猛只打算用张兄弟出场,如果张兄弟在正常的情形下,我倒不担心,现在他的状况,却不宜出战,这个普度佛可能是最难对付的一个,强永猛才推给我们,我们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强永猛大笑道:“不错,我推出张自新,也不敢说绝对有把握,但至少能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那对我毫无损失。
不过你们想保全他,我也不反对,留下他对我有一点小小的用处,因为苗天神死了后,我一直缺少个忠心耿耿的死士,张自新可以补上这缺。”
白少夫冷冷地笑道:“燕青也知道如何命令他了,教祖再用他,就要时刻担受着暗袭的危险。”
强永猛哈哈大笑道:“燕青是个懂得见风转舵的人,他之所以不肯为我所用,就是因为我节节失利,他对我没有信心,等今天之后,他就知道谁是世上最强的一个,自然会乐于为我所用,因此我倒是希望他能知道控制张自新的方法,将来对我的帮助更大一点。”
白少夫妒恨地道:“教祖还是没打消招降燕青之意。”
强永猛道:“本来我以为你能代替他了,后来看看还是不行,许多地方他比你强多了,即以控制张自新的方法而言,你在我身边多少日子,仍是摸不清门道。他才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就完全学去了。”
白少夫道:“那是属下对教祖的忠心,属下将大内那个精擅迷魂大法的术士带出来献给教主,为了避嫌,属下从不过问此事,自然也不会在这上面留心。”
强永猛笑道:“还有一点,他比你得人心,徐中行在下面就跟燕青商量,请燕青除掉你,可见他比你得人和。”
徐中行脸色大变。
强永猛笑笑道:“中行,你放心,你虽然乞援于燕青,却没有背叛我的意思,我不会怪你的,我将白少夫降贬在你之下,也是为安你的心,经过一次教训后,我已经知道如何御下之道,再不会用错人,使内部起摩擦了,将来花夫人的位子由燕青来担任,你们更可以合作无间,将本教好好地发展开来……”
徐中行躬身道:“教祖圣明,教祖圣明。”
强永猛一笑道:“我虽然使你委屈得乞援于外人,可见还不够圣明,但我绝不糊涂,莫谓隔墙无耳,本教任何人的行动都瞒不过我的,孰忠孰奸,我十分清楚,绝不会像从前一样,在身边埋着一批祸胎而不知了。”
徐中行居然打了个冷噤,不寒而栗,连白少夫也是脸无人色。
只有花蝶影道:“教祖有把握将燕青争取过来吗?”
强永猛笑道:“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燕青对这番话置若罔闻,低声与药师商量如何应付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