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那般人小鬼大的模样,楚四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当下便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决定不告诉他自然界里成年黑獒和幼崽狐狸在力量上的绝对悬殊。
说话间整理完毕的百里逐笑也走了出来,斜斜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听着两人的对话。
“姐……”仿佛是见到救星一般,云雾青一下子扑了过去,抬起脸来眼睛已然成了水汪汪的蛋花状,“娘唤你过去。”
“知道了,我这便去。”百里逐笑用手理了理头发,又嘱咐男孩子替楚四歌胸口的伤抹药,谁料这一句话却惹得那魔物唇边的笑容更盛,她不禁解释,青仔一直跟着白逸之学习医术,小小年纪会一点药理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神态,分明是骄傲——好像小小年纪会医术的人是自己一般。
“啊啊,我怎么记得,小狐狸占星卜卦很厉害?居然还懂医术?”
“怎么,还不许人家修个双学位啊?”
听着百里逐笑的话,楚四歌只不轻不重应了声,发觉自己原本空空荡荡的心一下子装进来许多人——喜欢上一个人,连带着许多许多与她相关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挤进那个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地方,然而这种温暖的充盈感,令他欢喜地像是沐浴在冬日久违的阳光之中。
他看得出,她看他的目光中竟有几分恋恋不舍。
果不其然。
走出几步的少女忽而又退回到两人身旁,在云雾青惊愕的目光中,轻轻在楚四歌面上落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这章写完,真是有如释重负的赶脚~真是草泥马的爽啊!
下章是番外,楚小歌内心【变态】剖白。
然后……加小小的剧情走向……
比如会说明百里逐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狐狸or人】
☆、【番外二】如约
如约——楚四歌之云府一日小记
*
我并没有失明。
那是装出来的。
还有不能动弹的右手和失聪的右耳,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然而失去味觉则是另外一回事:她给我熬得粥咸得入不了口,于是我当机立断,又切断了自己的味觉。
其实也不能说是装——早知道魔尊给我服下的毒蛊会一点点剥夺我的知感,很多年前我便习了一门邪术,可以自行切断自己的五感。我是魔,是魔王,会一些奇怪的术法这并不奇怪,可令我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是,我希望借助于这个术法,了解一个人的心意。
就像是人一旦弱小,会有同类聚集而来一般。
我希望她因此而放下对我的戒备。
柔卿从来不会怀疑我,那个温柔顺从的男子将我“失去”右眼,右耳,右手的事情告诉了那个女人。我不知她听到这件事时是何种反应,我希望她焦急,沮丧,甚至手足无措,至少,能让我感觉到自己在她心中占有那么一席之地。
那个时候的黑煞獒王颓唐得像个废人。
可我甘心当个废人,只要她在我身边。
当我习惯于用一只手去抱她的时候,又发生了许许多多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比如,百鬼魅王的纠缠不休——百鬼魅王菩提从来就不是个令人省心的女人,所以,她做出的事情往往叫人不得不加倍费心。
我知道若再在尘世逗留下去,我的谎言很快就会瞒不住。
后来我见到了当百里逐笑经常提起的白逸之,所谓的沉渊第一医师,出乎意料的谪仙样貌,脾气却是古怪又别扭的。说实话,我有点嫉妒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被世人所重视着,被她所依靠着。
还有我所没有的:家人。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也是在嫉妒着我的。
百里逐笑提出要带我去沉渊山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犹豫,我甚至庆幸。
虽然我并不打算去履行对魔尊的那个承诺:一来眼下已经没有能够羁绊我脚步的东西,我犯不着为别人卖命;二来,呵,我确实觉得云家人不好对付,我黑煞獒王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当流川侯云欺风一出手的时候,我便清楚即便我有心天下,也没有胜算。
托白逸之的福,若不是在院中的比剑始料未及的引来了流川侯加入,若有朝一日我被野心所驱使做出什么糊涂事来,或许我连死都不知道如何死去。
那个像狐狸一般微笑着的男人,是我无法企及的高峰,即便再修炼数千年,修为上有所精进,我也不能保证与他对峙时能稳居上风——何况仙魔之间都传言,流川侯绝非有勇无谋之人,想算计狐狸的祖宗,只怕是以卵击石。
我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了他的书房。
云欺风指着棋盘对我说,你若能赢我一局,我便把霜绯许配给你。
想来也好笑,他只这一句话,便缓了沉渊与魔域的尴尬境地——我想我是无路如何不能与他为敌了,不仅不能,或许,我该为他做些什么才行。
人在混乱的时候,嘴巴总是会先于脑袋做出反映。
明知对面的男人棋艺精湛,我却应一句,“一言为定。若是我输,便把命留下。”
我答得很干脆。后来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擅长下棋。
可这并不是逞强。我只是怕,若是答得慢了,他会反悔自己说过的话。
过程是煎熬的。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棋下得真的有够烂——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人教过我,我想,如果是白逸之,就一定下得很好,毕竟,他有这样的家人。
结果是,我赢了。
不,应该说,流川侯让我赢了。
*
她被她的娘亲唤去说话,我没有理由阻拦一对许久未见的母女。
我留在她的闺房中。她留下浅浅的一个吻。
是云雾青替我胸口的新伤上了药又包扎,年纪小小的他坐起这些事情来倒是驾轻就熟,完全无法将这个外貌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与那只被骂做“笨蛋”的小狐狸联系在一起。除却了他看我时,仍旧有些胆怯的神色。
我想我当真是不招人喜欢的。
试图找些话题令他放松,我随口问,“你姐姐她……与你一般能幻化做白狐么?”
“不能。”他抬起头来很是奇怪地看看我,一双墨黑色的眼睛与流川侯无二,五官生得又精致,若是再长大几岁,定会叫不少女孩子痴迷。
云雾青解释着,“虽然娘是九尾天狐,可是爹爹是修仙之人,嗯……这个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我和姐姐是杂种,她没有继承娘的天狐之血;倒是青仔生来就与别的修仙之人不大一样,总维持着人的模样到有些吃力……不过爹说没关系啦,等青仔大一些就好;爹不让我入沉渊派修仙,说是要青仔长大以后去紫宸山拜厉害的神仙学本事,到九霄之上做灵兽天狐呢!”
他这般说着,竟有些得意洋洋地扬起脸来,随即“呯”地一声,脑袋上立起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尾巴也摇了一摇。
啊啊,果然仙二代的青云之路不是我等魔族所能奢望的。
我摸摸他的脑袋:孩子,“杂种”这个词绝对不是那样用的。
听百里逐笑说起过,她很小便入了沉渊派,修习仙法武艺,而眼前的云家小少爷却迟迟没有决意修仙。
眼下见来,怕是因为他继承的天狐之血灵力过于强大,流川侯才作此安排的罢?那个女人也说过,自己会成为沉渊派的下一任掌门,若是嫁去魔域,她的掌门梦,似乎也会因我而破灭。
垂下目光,我觉得有些自责。
小而软的手捧住我的脸,那小鬼眨巴了眼睛打量着我,忽然问,你是不是很冷?
深秋。尽管未着上衣,伤口处还留着剑刃的三分寒,可我楚四歌又岂是寻常之人?我笑着摇摇头,努力敛气周身的戾气,不至于惊吓到他。
我努力让自己温柔,再温柔,因为我害怕他们都离我远远的。
他想了想,头顶上的大耳朵动了一下,一团白烟在我眼前散去,脖颈之上没来由地一阵温暖。我低头,白色的小狐狸正趴在我的肩头,俯□子用毛皮替我暖着身子。
我心底笑:云家的姐弟二人原来如出一辙,关心人的方式都很微妙。
又想起那个擅自做主唤我“小黑”,唤沉渊第一医师“小白”的狐颜男人来,或许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便是这个道理罢?还有那个听说对流川侯态度很是恶劣的流川第一美人九尾狐狸——这一家子究竟是怎么了?
“青仔,你喜欢这里么?”我问得很突兀。
“这里?你是指云府?这里只有任性不讲理的大人,任性不讲理的大人和任性不讲理的大人。”青仔平静地回答,在我肩上动了动,又接口,“不过……很喜欢。”
按着他的描述,我很快将云家人一一入列。
呃,好像也不需要有什么特别的鉴别吧?总之都是……任性不讲理的。
“啊啊,看起来‘任性不讲理的大人’是你们云家的特产嘛!不过青仔啊,貌似少了一个喔,云家不是有四口人的吗?”我微微勾起嘴角,提醒它不要忘记自己。
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幽幽抬起前爪遮住了半边脸,仿佛是遮羞一般在我身上动来动去。
歪头想了想,又想了想,它的声音飘忽,“……还有乖巧可爱却老是被‘任性不讲理的大人’给欺负的可怜小孩子。”
“喂,知道自己是小孩子就不可以说谎话。”
我一脸无奈地去戳那颗毛茸茸的脑袋,脑中能想象得出那个一脸臭屁的小男孩此刻正多么陶醉于自己与众不同的形象:“乖巧”和“可爱”这样的词语怎么能轻轻巧巧地挂在自己头上?
“看吧,乖巧可爱的小孩子又被任性不讲理的大人给欺负了。”那小东西敏捷地跃开几步,撤离我的肩头,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尾巴,抬起眸子看着我认真道,“楚四歌,老实说,你还真是像我们家人……”
家人。
微微怔住,我伸出去想捉它的手悬在半空中。
那带着尾音的二字如同落入润泽泥土中的种子,很快生根发芽,带着我曾经所不知道的温柔力量,在心田间开出小小的,洁白的花朵。
“不过……”低头舔了舔自己的掌心,狐狸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或者说是笃定,“即便多算上你一个,‘云家唯一的正常人’这个称呼与我来说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我楚四歌在你眼里不仅是“任性不讲理的大人”,还是个“非正常人”吗?
我苦笑。
看着那团成一团的白色毛球,我深深叹了口气,披上了外衣,思索起这样一个深奥的问题来:我究竟,是为什么而来的云府呢?
之前的我和她,并不会了解云欺风会作出这般出乎人意料的决定。
尽管上了药,胸口的伤似乎比先前更疼了一些。
可我到底得感激这伤:若不是这蚀骨的疼痛,那个女人绝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感情,被世人所恐惧着的我,也不会获得这般多的欣喜——我教会了她何谓情爱,她教会了我,何谓家人。
如约,她为我解毒。
如约,我不会消失。
如约,她带我来到这里。
如约,我放弃魔尊的命令。
如约,她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如约,我要做的,比她希望的,还要多。
*
后来,我想我明白了。
我就是为挨她这一剑,听她那一句话,才来到这里的。
☆、欢喜家宴
百里逐笑回屋的时候,楚四歌正盘膝坐在地上,自行运功疗伤。
青仔幻化做了白狐的模样,嘴角还留着未来得及抹干净的酥饼屑儿。
她轻咳了一声,才得了两人的注意。
尴尬着走近,她蹲身在楚四歌身前,手指轻抚了他胸口所绑的白布条,隐隐还泛着血水浸染的痕迹,少女声音细若蚊哼,“对不起。”
“青仔已帮我上了药,无碍的。差一寸才会伤到心脏要害。”男子勾起唇角,目光灼灼,刻意地又念叨了一遍,“还差一寸。”
习武之人不会不知道一击必杀的道理,修为如她,又是在两人没有交手的情况下出剑,即便再有偏差也不该出现足足差了一寸的槽糕情况——她是故意避开要害的,或者说,她又一次放水了。
眼见自己的伎俩被拆穿,百里逐笑撇开脸去,嘟囔道,“什,什么嘛……”
心中一片柔软处几欲荡出水来,楚四歌淡淡笑着,又见她手中携着套衣物,不觉探手摸了摸,眼含询问之意。
她这才摊开手中堆叠之物,笑道,“寻不到新衣,一时间也不好叫下人量了你的尺寸去裁新的。这是娘找出来的爹以前的衣服,我寻思着你与他身材应该差不多……放心啦,爹不大喜欢黑色,听娘说,这件只穿过一次便一直搁在那里了……”
说着,一袭墨黑色滚金袍子铺展在他眼前,宽袖,长襟,细细勾勒的瑞草纹案,腰封上则配以裘绒,庄重又不失贵气。
他抚摸着衣服上的针脚,沉思了片刻,忽然开口,“我第一次见流川侯,他穿的便是这件袍子。魔尊亲自来迎接他,那场景,竟是叫魔域中的众魔都瞠目结舌;那时我便在想,若是能如同流川侯一般莅临天下,未尝不是一件叫人期待的事,至少,会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你。”
百里逐笑微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我悄悄跟了他一路,想问他要那柄‘能得到天下’的剑,他却说已经有要送的人了,叫我寻那人去要。一晃多年,如今我不仅是寻到那剑,也寻到了那人……可是,剑我却不想要了。”男人微微勾着唇,耳边血红色犬牙坠子惹眼,好似埋藏在记忆里的一抹鲜活,招摇着叫局外人都能看清,他丝毫不吝惜情话:与你相比,不管是“草芥”还是“流川”,都是暗淡无光的。
她心头又怔。
“怪不得初见之时,你会那般执着与我的剑,原来你早就知道这是我爹的佩剑……寻着这剑,或许就有可能见到我爹,才能乘机……”察觉到青仔还在屋中,后半句话在她舌尖绕了一圈却没有说出口,“楚四歌,你倒不是个笨蛋。说起来也奇怪,自打我懂事,只知道这柄剑唤作‘草芥’。你若不说,我不知它就是当年的流川剑,或许在爹看来,这个根本无关紧要罢。”
“草芥……这天下在侯爷眼里,还真是一钱不值呢。”
“或许吧。”
美眸在手边的佩剑之上轻落,剑刃上楚四歌的血已然擦拭干净。
回忆起儿时的事情,楚四歌先是无奈摇了摇头,而后才缓缓道,“也许流川剑根本就不存在,就像那块‘能治百病’的玉石一般,都是不存在的——世人所言的‘沉渊三宝’中,只怕唯有寒倾夫人才是真实的。”
·文】自己好像是特别容易被骗的,特别容易……被修仙之人骗。
·人】“世人口中‘温柔体贴’的寒倾夫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不存在的。”想起自家亲娘对着爹爹一通训斥的场景,百里逐笑尴尬笑笑,决定先给楚四歌提个醒,“总之,以后别惹娘生气……否则……”
·书】话自中途而止,擦拭干净肌肤上的血污,百里逐笑替他披上黑色锦袍,小心系上衣扣,心底赞叹这魔物到底是一副好身板,即便是他人的衣物,穿在他身上也能英挺沉稳。
·屋】“不对喔。”听着两人的话,青仔在一旁眨巴了眼,插嘴道,“净灵渡魂医治百病的宝玉‘逐云’是存在的,不过是碎掉了而已。”
楚四歌目光一紧,抬眼看了百里逐笑:她说过的,天底下没有那样东西。
百里逐笑不说话,只默默替他紧了紧腰封,从后双臂环了他精瘦的窄腰,一块晶莹通透的勾玉状玉石便挂在了他的腰间,隐隐散发着青绿色的光泽。
“这便是曾几何时在流川掀起轩然大波的上古神玉,碎掉之后便再无了先前的神力。我爹为了稳定妖魔之心,才对外宣称这样的宝物仍在自己手中……是一个为了稳定人心的骗局而已。”身后的少女冷笑了一声,软软贴上了他的背,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楚四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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