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逐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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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逐笑来-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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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一丝声响。

百里逐笑疑惑着扭过头,眼前已是空空如也。蹙眉环视四周,哪里还有不朽的影子?!唯有另一处半开的窗户正对着她嘲笑——好一个臭和尚死秃驴,居然敢趁她分心的时候不辞而别,还消失得彻底!更可气的是,到了最后,竟然连让她解释的时间都不给!

恨恨跺了脚,她小小声骂了句混账。

*

百里逐笑站立在四方桌旁,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

她确实是犯错了,因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头发上还滴着酒水的男人。

或许是刚才居高临下没有将他看透彻,当倒霉蛋直接杀到她面前时,好奇心作祟的少女还是大着胆子将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男子及肩的乌发并没有束起,样貌看起来稍稍较她年长——不过想到自己的真实年纪,百里逐笑在心中毫不客气地将他归划进“小鬼”的行列;看穿着不像是本地人,至少她是没有见过这般前襟短窄,两片后襟却长及脚踝的窄袖黑袍,似乎是为了让腿脚活动方便而刻意裁剪成这样;皮革质地的长裤很好地勾勒出男子修长的双腿,三条细窄黑色皮质腰带以及绣着银色纹案的腰封无一不昭然着他的蜂腰精瘦,愈发显得他的匀称,高挑。

似乎不是流川之人。

再望一眼那人的脸,竟有一种能让人生生陷进去的气息:他的肤色本算不上白皙,却在黑袍的包裹之下恰到好处,鼻梁高挺,狭长双目流光,眼角处却微微下垂,微妙地融合了不羁与冷淡两种神色;男子左耳挂着一枚犬牙形状的血红色耳坠,倒也成了他浑身上下唯一一处耀眼的色调;尽管被发梢稍稍遮去,依然能瞥见那家伙额前带着一弯细细的银箍,或许是哪个古老而神秘的种族才留有的风俗。

论样貌这人倒是极好的……

百里逐笑摸摸下巴,一双墨瞳对上那强压着戾气的眸子。

“所以说,你是来讨个公道的?也罢也罢……”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她挑了挑眉,继而浅浅叹了口气,仍在意着不朽不辞而别之事,并不想在这种地方多费口舌,只不大情愿地拱手朝来者拜了一拜,“方才的酒水实属小女子无心之失,还望公子海涵。”

浑身散发着戾气的英俊男子并没有很快回应,反倒是学着她先前模样,将她也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目光最终落在了她所佩细剑之上。

望见那剑之时,男子眼角不由一缩,细微的动作被百里逐笑捕捉到,“……公子?”

那人回过神来,轻轻应答了一声,是低沉略带喑哑的声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扬起眉,双手抱肩,眸光直直盯住她,“既然姑娘都认了错,那我们不妨来说说赔偿的问题。”

“哈?还要赔偿?”

“不然我特意上二楼来寻你做什么?”

被驳到哑口无言,百里逐笑僵着脸,吞了吞口水:从小到大,不管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只要不是她良心发现主动反省,从来也没有人敢向她寻赔偿……不过这儿可不比在沉渊山,凡人自是有些贪念的,借题发挥敲竹杠的事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倘若只是因为这般缘故便便宜了眼前的男人,岂不是折了自己的颜面?

于是她决定不动声色,静候下文。

扬起的脸庞带着一丝傲慢,对于这些市井小人她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即便是数量稀少又具有异域风情的美男子,“那,公子要小女子怎么个赔法?诶,先说好,类似于‘以身相许’之类的混账话就不必多言了……”

“胸都没有的女人,我才不要委屈自己。”

“……混账。”

☆、势均力敌【上】

胸都没有的女人……居然说委屈他……

指节不自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少女银牙轻咬。

碰了个冷冰冰的大钉子,还顺带着折了自家身价的百里逐笑,现在脸色很不好;心中反复骂着“混账”二字,思索片刻,她低头默默将银鞘细剑抱在了胸口,时刻准备在那黑衣男子说出下一句妄语时,将剑喂进他的心窝。

觉察出两人间气氛的微妙,男人却云淡风轻飘出一句话来,“这样罢,姑娘若能出得了两千两白银,今日之事便一笔勾销。”

“两两两两千两白银?你这家伙是在敲竹杠吧!”百里逐笑咋舌,一双妙目圆睁,俏脸之上已然有了愠色——暗忖着清晨的预感当真是没有差池,能遇上这等胡搅蛮缠又恬不知耻的小人,也不知是她在无意间得罪了哪路神仙!

她抬手按住了额头,连嗔怪都显得有些无力,“两千两白银兑成小额银票有多少你知道么?就是贴你一身当衣服穿,里外两层的,连遮羞布都算上,也要不了这么多吧?”

“百年仙鹤的鹤尾绒羽,集得数十只才能织这样一件衣裳,在下所说数额并未有欺瞒姑娘的意思。”男子客客气气抬手一行礼,又道,“姑娘若不信,随时可以去绸庄打听,世间可是有这种布料?而区区两千两,不过是要个浆洗钱而已。”

怒火不由烧得更旺:天下竟有这等令人讨厌的男人!这年头,有几个臭钱就撅着腚四处飞的家伙还真是比比皆是!

心中轰隆隆蹦过一群吐着舌头的小狐狸青仔。

不由暗暗叫苦。

百里逐笑冷冷望着那异域男子:他的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却终归有些僵硬,似乎并不是个常露出笑容的家伙;而那笑容,就像是久未经阳光照射的陈旧棉絮被人忽然拿到了太阳底下曝晒一般——想到这样的比喻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可是反复想来,这确实是个很恰当的比喻。

见她面露难色,黑衣男子眨眨眼,忽然心情大好地将双手插入裤兜,笑容愈发诡异。

百里逐笑这才发现,那家伙居然还有一对虎牙。不过此刻更容易令人想起蝙蝠之类的冷血生灵,当然,很多时候她会用这种生灵来比喻市井奸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有这等不讲道理的事情?”她终于发怒,将手伸进怀中摸银子,不耐烦道,“一口价二十两,算作付给你的浆洗钱,你给我立马滚蛋!若再敢来烦我,我定叫你好看……咦,咦咦……我的……银子呢?”

她摸出精致的荷包,努力倒了又倒,却只有两枚铜板蹦到了她的掌心之中。

怔怔望着手心的两文钱,她猛然想起,身上本来就不算多的银两方才已经砸进了那坛顶好的酒中——随口叫了一坛子按壶来售卖的美酒,自然不会便宜;只是没想到,付出去的居然是自己浑身上下最后一锭银子;更可气的是,点的酒一口还喝,泼出去祭天还给她引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真是祸不单行。

她无奈扯了头发,忽然有点想念被小狐狸青仔带走的紫色包裹。

“怎么,姑娘连二十两白银都掏不出么?这点诚意都没有,要在下滚蛋实在是有些困难。”

“公子,你我相逢便是缘,为何开口闭口都是钱,这样多伤感情啊?不如想个其他的法子补偿你,如何?”她努力做出一副乖巧无辜的样子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若不是先前答应了大哥沿途绝对不会滋生事端,依她的性子,定要找出些什么来压倒眼前之人的嚣张气焰才舒心。

“啊啊,我从不记得与姑娘曾几何时有过感情。何况,若是与姑娘谈感情的话……多伤钱呐。”依旧是低沉稳健的声音,那男子微微下垂的眼角弥漫出饶有兴致的神色,左耳上血红色的犬牙坠饰轻轻摇晃,“不过,既然眼下姑娘有更合我心意的提议,那在下也乐得从命。”

“成交,除了钱和以身相许,其他的事任你开口。”她摆出一副无所不能的大爷样。

男子微微一笑,目光一沉,“我想看看你的剑。”

独独一个“剑”字在她脑海中萦绕许久。

百里逐笑继而神色一变,手中的剑不禁又攥紧几分,“我的剑……这没什么特别的,再说了,这不是能看见么?你还要怎样看?”

“拔。出来让在下见识一番便是。”他走近一步,灼灼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佩剑之上,那模样,只恨不能一口吞下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原来是这样啊,好说好说……”百里逐笑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抬手做出一副要拔剑的样子,歪了脑袋朝那家伙招呼,“还请公子走近些看咯。”

待那黑衣男子走至自己两步开外的距离,她手腕一转,欲拔的细剑又重新落回剑鞘之中,白影连动,翻转成花,长剑连同剑鞘直直落在男子的脖颈之间,“少废话,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处心积虑要看我的剑?”

她这推论却也不是全无道理:但凡修仙之人,身边总会带有一两件法器,或是用来御空飞行,或是暗藏结界封印,往往得道之人,仅凭借一件法器便足以证明身份。莫不是这男人对她的身份有疑,才出此计策要探她一探?

可是,常年在尘世混迹,一举一动与寻常游侠无疑的她,应该分毫没有露出破绽才对——究竟是哪里令他生疑了呢?

锁骨上承受的重量和压迫感令男子的眉宇间多了一丝不快,他眼中的戾气欲盖弥彰,却固执没有进一步地行动,任由她将自己逼至角落——然而他周身腾起的异样气息是百里逐笑从未感受过的,凭借着直觉足以断定,这家伙一定不是寻常之人。

“姑娘说笑了,你我二人今日第一次见面,在下想看姑娘的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又何来处心积虑一说?难不成,我还早早算计好了你泼酒水的时间,一直在这酒家窗下候着你不成?”伸出一根手指拨开她的剑,男子重新将手插入裤兜,眼中没有一丝畏惧,“要银子姑娘拿不出,看剑又惹得姑娘生气,在下确实不知姑娘究竟想要怎样赔我这件衣裳?”

“我在问你话。”她冷了脸,未出鞘的剑身一个突转,朝男子的心窝刺去,“先回答我!”

“啊啊,姑娘真是失礼。”黑衣男人轻巧避闪开她的进攻,双手依旧未离裤兜,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在下喜藏天下名剑,见姑娘这柄剑剑鞘华美至极,不免有些在意其中究竟藏着一柄何样的利刃……方才要两千两白银,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还望姑娘莫要介意,若是姑娘囊中羞涩,我这里还有些银票先予你,或许能解姑娘的燃眉之急,也算作是让我看剑的报酬,可好?”

好……个屁!

她暗骂:他不动手,甚至连动手的意思都全无,这绝不是在显示“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风范,而是这个讨嫌的男人打从一开始就没将她放在眼里——所以说,是被他戏耍了么?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那家伙报复的伎俩?

“动手!”她压低了声音发出警告,神色冰冷。

“拔剑!”他语气中的警告气息分毫不输于她,却少有的带着些许悠然自得。

“……混账。”压低了声音,她狠狠咒骂了一句,随即扭过身子,未出鞘的长剑直直朝身后的男子抽打过去。谁料那家伙身手也算敏捷,双手插兜退开小半步,抬起左脚膝盖一弯,便将长剑连同着剑鞘紧紧夹住,略略一用力,想借着巧力将剑从剑鞘中拔。出来。

百里逐笑暗呼不妙,握剑的手只得松开剑柄,紧握剑鞘,吃力地往回收。

虽说她的拳脚功夫不差,但是在这种单论力气的时候,女人总是要略逊一筹。

冰冷的目光宛若利剑一般朝男子的脸上投去,谁料那家伙居然还以更冷的脸色,紧夹着她剑鞘的长腿猝不及防一松,她便整个人跌撞上了四方桌,大小瓷盘哗啦啦一股脑儿跌落,碎了一地。

听见了二楼的骚动,栖凤楼的客人们再也顾不上吃喝,纷纷埋了脸便往外溜,临走前还不忘夹带一只鸭腿或是一盘点心——在吃饱喝足之际能遇上点意外事故,可以顺理成章不用结账又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啊,这种好事当真是百年不遇。

掌柜的脸吓得铁青铁青,在一楼求爹爹告奶奶的拜托二楼恶斗的两位祖宗不要毁了他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的店。

“啊啊,这下可要赔不少银子……”黑衣男子俯视着人去楼空的厅堂,本来整洁干净的地面也如同飓风扫过一般,只剩下几个小二都苦着脸安慰着几欲昏厥的掌柜。他摇摇头,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真是的,不可以给别人添麻烦啊。”

保持着先前姿态扬起脸来,男子惊讶地发现对面一张四方桌子已经被那身材纤弱的少女举过头顶,似乎正要朝自己飞过来,随即响起的还有一声嗔怒:

“给别人添麻烦的根本就是你吧,混账!”

☆、势均力敌【下】

街头有些清寒,走出栖凤楼厅堂的百里逐笑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喷嚏。

与其说是因为衣物穿的少而着凉,此刻她更愿意相信是有人在背后喋喋不休地咒骂自己——比如那个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接过银票的栖凤楼掌柜。

“一共两千两银票在此,掌柜您查点一下。今儿的事真是抱歉,给客人们添麻烦了。我们也是急着赶路的生意人,不然店堂里乱成这样该由我们来打扫才对;这些碎银子是给跑堂小哥们的辛苦钱,请务必转达在下的歉意。”

“算我们店倒霉,遇上……”掌柜脸上老泪纵横,怯怯瞥了眼面色冰冷的百里逐笑,还是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唉,劳公子费心了。”

“实在是过意不去。”

好假。这套说辞不管放在哪儿都未免有些太过于客套了吧?百里逐笑心中不满抱怨,蹙眉又望了挥金如土的异域男子一眼,随即露出十分鄙夷的神色——那家伙真的是令人很不爽,对她过分恶劣态度以及对别人过分有礼的态度,简直就像两个人。

好容易见那二人结清了帐,踏出门槛之前,她扭头向低头数银票的掌柜道,“掌柜的,你们店里的酒闻着不错,下次我还……”

“哎呦我的姑奶奶,您走好您走好,小的们不送!求您别再来了,我们这小店还要做生意呢,经不起您折腾,求您了!”老泪再一次纵横。

一身白衣的少女愣神,还想说些什么去反驳,却被身边的男子不由分说拉出了门口,“什么啦,你放手,我去和他们讲道理……”

百里逐笑嗔怪着,那人却像是听不见一般,一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在大街上疾驰,好像生怕她一个动怒便折回去拆了那家酒楼;她本是想反抗,无奈想起与一个男人在大街上拉扯似乎也会引来不小的骚动,最后只得作罢。

谁知道他们两人间的“拉扯”会不会引发新一轮的恶斗。

*

兼野街市依旧热闹,并没有因为多出的一黑一白两抹身影而变得有所不同。

一条街走尽,依稀可见荒芜树林时男子才松开手,不轻不重轻哼一声,似乎是因不必再担心身边少女出现任何无法驾驭的状况而彻底松了口气。

两人虽说在栖凤楼里比划过,可这男人却一直将手插在裤兜中不见天日,方才路上走得太急百里逐笑也没有多注意,眼下才有心瞥望一眼——他的掌很大很宽,十指修长干净,修剪得很好的指甲却被熏染做漆黑。

她眨眨眼,忽然觉得这男子的一身行头再加上两颗小虎牙,多少有些妖孽。

见她一直盯住自己漆黑的指甲瞧看,男子有些在意地轻咳一声,重新将手插入裤兜,狭长的眸子轻扫,淡淡起了话,“不知姑娘芳名?”

“关你屁事。”她回应地倒也干脆,顺势抬头判断了下方位,以确定自己没有离目的地越来越远,这才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树林之间。

男子稍稍皱了下眉,想到或许是自己问话的方式不够礼貌,随即用更加低沉地语调自报了家门,“……在下姓楚名四歌。”

“关我屁事。”

连连碰了冷板凳,唤作楚四歌的男人停下步子,转过身来认真凝望着她,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回应能够得到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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