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的凡人都不放过……若是魔尊大人责怪下来,可怎么办才好呢,菩提?”
“魔尊大人才不会管奴家做些什么……”被点了名的女子并没有收敛起气焰,只扭了扭腰肢在鬼傀儡的肩头摆了个更舒坦的姿势,“倒是你,管得有些多了罢?”
“凭借百鬼魅王与魔尊大人之间的关系,杀掉区区几个凡人和奴隶,他自然不会说什么,可是……这里是流川,不是魔域,倘若惊动了流川侯大人,恐怕……就不好交代了罢?”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与流川侯云欺风扯上关系,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红瞳一缩,百鬼魅王恨恨咬了牙,露出妥协的模样来,盘算着如何为自己找个台阶下的时候,被盘曲蝮蛇所包裹的男子却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了荣轩衣摆,乞求道,“荣,荣轩大人……求您……饶,饶了他们……”
长而顺滑的乌丝狼狈地披散开来,柔卿眸子里含着水雾,被身上缠绕的毒物所折磨,张开的唇几乎没有血色,甚至无力再去阻挡乘势往他口中钻去的长蛇……
荣轩原先对一直侍候楚四歌身边的柔卿没有多少好感,只是这般凄惨景象着实令他唏嘘,深知百鬼魅王的残忍与手段,落在她手中的奴隶往往被折腾得生不如死。他胸口隐隐有痛,伸手替他驱散身上的毒物,不禁软了口气,“自身都难保了,怎的还念着人家的安危?”
柔卿抵不住体内毒液的侵蚀和烧灼,只微微摇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两个人幽冥王大可以带走,不过柔卿,得给奴家留下。”菩提恢复了先前的高傲神色,美艳的脸色尽是决绝,“他是魔域的人,自然不会碍着那些修仙人的事儿。”
“百鬼魅王这性子倒是烈得很,只怕楚小歌要吃不消的。”
既不说答应,又没有否决,幽冥王笑嘻嘻看着百鬼魅王从鬼傀儡的肩上一跃而下,迈着步子慢悠悠走到自己面前,葱白指尖挑起他的下颚,轻薄道,“你怎知他就不喜欢奴家这烈性子呢?再说了,奴家温柔起来,又岂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笑着拨开她的手,他应和,“哎呀呀,楚小歌怎么想我是不知道啦,不过人家可是消受不起的,承蒙百鬼魅王错爱!”
菩提鼻中“哼”了一声,摔了袖子不睬他,恨恨道,“奴家捉了柔卿带回魔域,就不信那个男人不回来救他……就算是奴隶,可这么多年来他只要了柔卿一个,就算是当条狗来养着,多少也要有些感情罢?”
“楚小歌对旁人有没有感情,有多少感情,百鬼魅王难道不知道么?”戏谑一声笑,荣轩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生动的女子面容来,“哎呀呀,我与他相识这么久,或许只有这一次,那家伙动了感情罢?也难怪,遇到不得了的人了呢。”
菩提咂摸着他的话,脸色更加不悦。
荣轩看看她,又看看柔卿,心想凭借自己怕是无法救下那个可怜孩子了。
“宗主大人……是不会为了我,我这种低贱的人……改变心意的……咳咳……”强忍住身体的疼痛,柔卿支起脸来争辩,“所以……百鬼,百鬼魅王大人……请您……”
“住嘴!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被激怒一般,百鬼魅王一手拉住柔卿脖颈项圈后的铁链,另一手顺势给了他两个耳光,发泄着心中的妒意,“他不肯回魔域,那奴家便先玩玩你这自以为是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诶?但愿楚小歌回来的时候,柔卿还能有一口气侍候他。”
幽幽叹了口气,幽冥王睁开眼睛,难得正色道,“不过,柔卿可是楚小歌从魔尊那里亲自要来的,这些年一直带在身边,你若是玩得过火,只怕他会不高兴,你也知,他发起火来……绝不是你我能招架得住的。”
“黑煞獒王若不想回魔域接任魔尊,宗主之位你我二人自然可以取而代之……想要脱离魔域,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以?”将束缚柔卿脖颈上项圈的铁链在手腕上绕了一匝,女子柳眉一挑,扬手凭空划开一道缝隙,巨大的黄泉之眼慢慢睁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魔域瘴气,“看样子,幽冥王也没有与奴家继续合作的意思了?也罢,德州一事败露,奴家也该想到你到底是向着黑煞獒王的……”
幽冥王眯着眼笑起来,将手中把玩的福寿球塞入袖中,将百里藏刀夹在了腋下,嗔怪道,“哎呀呀,真是讨厌啦!人家什么时候说过要与百鬼魅王合作了嘛,又什么时候说过要帮楚小歌了嘛!魔尊一日不退位,魔域三王自然是……各自为政咯。”
☆、影之黑煞【上】
“就是这里,我亲眼看着两人进去的……”
“怎么办头儿,要不要闯进去?将那江家小姐抢出来?”
“候着,这破庙人迹罕至,没水也没食物,两个撑不了几日定要出来,叫兄弟们轮番在周围候着!量他们插翅也难飞!”
透过墙上的裂缝往外看,那些官兵总算哼哧哼哧赶了上来,将这小小的破庙团团围住。听着那些人的叫嚷,想到或许还要在这里守几日,百里逐笑无奈叹气。她探了身子往外看,却被庙外燃起的幽幽火光气到七窍生烟:那群龟孙子!如此千钧一发的时刻,居然在外面点了篝火烤起了兔子?
响亮地吞了口口水,她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靠在她身边阖目休憩的楚四歌,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从早到晚只吃了些许东西……”自言自语地开脱已然不能抚平此刻的尴尬,百里逐笑气不打一处来拍了拍楚四歌肩膀,硬是弄到他睁开眼,“混账,都近一日了,难道你就不觉得饿么?”
“你不是不要同我说话么?”楚四歌佯装不快,知道对上少女略带愤恨的黑眸时这才轻咳了几声,道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实情,“其实,我……与你们不一样,根本不需要吃东西,就像不需要睡眠一样,是很特别的存在。”
“胡说,之前你还说我家里寄来的柿饼很好吃来着。”很快将自己之前的承诺抛在脑后,她胡闹,“还有,昨晚你明明睡得那么死。”
“昨晚……大意了。”
内心苦苦挣扎了一番,黑煞獒王才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这种时候当然不可以说“还不是被你打的”或者“我是晕过去了才不是睡”之类的话,否则会成为人生抹不去的污点……之一。
“那,你还一直在吃我煮的粥……其实根本也不需要的罢?”
“啊啊,那个时候我有些虚弱嘛,吃点东西也是应该的,”见她原本犀利的眼神黯了一黯,楚四歌忽然间慌了手脚,心里有那么一块软了一下,便想着法儿解释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好好为我煮东西吃,就算再怎么不需要,我也会心甘情愿吃得干干净净。”
百里逐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后扬了声音:你太天真了——我怎么可能安安分分给你煮东西吃?
“不与你扯那些屁话。”远远望了望包围在破庙周围的官兵,她皱着眉低声道,“那些官兵似乎没有走的意思,而我们最多在这里拖上三日,否则大哥便要担心了……可是三日,未免也太长了,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啊啊,才三日嘛,我没问题啊。”
“可我有问题。”尽量挤出一丝声响来,她脸红,“我会饿。”
心底仍然发笑的男人立刻做出无奈的表情来,“那么,现在是杀出去呢,杀出去呢还是杀出去呢?”
“果真是魔物,再怎么佯装,也盖不去嗜血本性。”嗔怪着瞪了他一眼,百里逐笑一本正经冷了口气,“修仙之人不可无故对凡人动手,这是规矩。再说了,与朝廷的人扯上关系终归是不好的,我爹虽贵为流川侯,再威风那也是凡人皇帝的臣子;云家有皇室册封的封邑,这才能养活沉渊山上几百张嘴——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能将陷我师门与不忠不义罢?”
“说得也并非不无道理。只是不杀掉的话,这些杂碎你要怎么解决?”
“灭口无疑是最快最好的办法,但是你我冒然出手的话,一定会留下使用术法的气息,可如果是野兽……这荒郊野岭的,若能引来群野兽将他们赶走,就算那些混账受伤,也与我两人无关了对吧?你那传音的蝴蝶能借我试试么,我想去寻附近沉渊弟子的帮忙,引些野兽来……”
“野兽啊……”楚四歌并没有急着回答她,只是忽然间伸出左手将其拉至怀中,紧紧环住令她转不得身,只能将脸埋在他紧实的胸口上,“会稍稍有点难受,害怕的话,抱紧我就好。”
“喂,混账,做做做做什么啦?!快放开我!”
闷闷的一声轻响,将百里逐笑想说的话全数堵在了嗓子眼儿,眼角的余光扫到细细的银色粉末浮在空中,忽明忽灭,晶莹清透,悠悠然煞是好看。
她还未弄明白这银末的由来,随即从地面上腾起的一股黑色烟雾,扯裂了两人周身空气,急旋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强大的压迫感仿佛要渗透她的肌肤融进血液和骨髓,令她不由自主地环紧了楚四歌的身体:这魔物,是在释放自己的魔息。
即便灵力强大如她,也还是会因魔域宗主的强大力量而绷紧神经,更不要说那些寻常的妖魔或是凡人——怪不得那唤作罗喉的魔物不敢在他的面前出现,怪不得连柔卿都会在他的面前露出惊恐和害怕的表情来。
攥紧了手,挣扎着想从楚四歌的怀中转过身看看外面究竟会发生什么,谁料他却铁了心压制着她的动作,只收紧了左手让她距离自己更近,男子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酥酥麻麻的热气,“……不要回头。”
“呜——”破庙之外响起了一声长长的野兽嘶鸣。
百里逐笑心一惊,只觉得自楚四歌周身散发出的魔息更浓厚:若不是凶星慧斗一事有了了结,否则他此举定会引得无数修仙之人寻源而来——如此的力量,竟被魔域所用,如若又朝一日他楚四歌有心染指流川,凭借她的力量竟不知能否能够制止。
可若惊动流川侯,他又是万万没有胜算的。
世间难得双全法。
这几日以来,她的心愈发沉重。
“呜——呜呜——”一声接着一声的野兽吼声绵绵不断,破庙外的官兵起先还有号令用火去驱赶,渐渐的只剩下凄惨的叫声,混合着凌乱的脚步声,野兽的撕扯和咀嚼声,百里逐笑伏在楚四歌怀中,双肩微微颤动起来。
她想转身,可是男子的手将她牵制得那般紧,苛烈的魔息不断侵袭着她的意识。仿佛呼吸被凝固了一般,连转动脑袋的气力都没有,可是那些声音……她仿佛已经看见了庙外血的洗礼。
“……别害怕。”楚四歌将下巴抵在她的额边,努力让怀中的人安静下来。
“我才没有害怕,我只是觉得……有点难过罢了。”放弃了挣扎身,借着这一刻,少女默默感受着他身体上传来的温度,却怎么也无法驱散自己心上的严寒:楚四歌,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黑煞獒王,他本该阴鸷暴虐,却不知为何眼中总有温柔的希望之光;
流川侯之女,她本该愉悦无忧,却难以磨灭剑身上不得已而存在的斑驳血迹。
白与黑无法融合。光与影难以共存。
然而孰黑孰白,孰光孰影,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耳边朝廷官兵的凄楚惨叫声渐渐不再有,周身魔息的漩涡也消失不见,百里逐笑明白,是那个男人在极力收敛着自己的可怕,左手也稍稍松了开来。长长呼了口气,她抬起眼,对上他漂亮却泛着冷峻光泽的眸子。
结束了。他说。
百里逐笑这才发现,楚四歌额上的一弯银箍已然不见,回想起方才空中的银末,那个想必就是他用来封印自己魔息的封印。眼下没有了银箍,他的魔息着实令人不寒而栗——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红色的眼睛如同鲜血凝结而成。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回头为好。”没有给她开口询问什么的机会,小心收敛好魔息,楚四歌眼中的红色渐渐褪去,伸手想去拉她。
“为什么?你难道担心我……唔……”百里逐笑一边躲开他的手,一边回头,却很快用手捂住了嘴巴,眼角微张,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
透过墙的缝隙,庙外的景象宛若一幅用鲜血挥写出的书卷。
☆、影之黑煞【下】
她杀过很多生灵,人,妖,魔……
用散发着美妙流光的细剑,亦或是借助于世上最澄澈的冰棱——琉璃牡丹,用极恶之人的血雾沾染后,冰雪之花妖冶非凡。作为流川侯之女,不能保全那些走在不归路上的生灵,杀戮的罪孽无法推卸,必须由自己来完成,这一切已经令她感到痛苦不堪,绝不想看着那些枯萎的生命,用一种丑陋的方式从她眼前消失。
可是……
庙前空旷荒芜的草地上,只留下无数白骨,鲜血和肉沫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作呕的腥臭味。
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从未想过那般温柔细心的他会如此蹂躏弱小生命,就像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再美的女人也不过是玩物”一般。
当自己开始因为他变得不像自己之时,才发现,他也不是自己眼中看见的那个他。
折断的铁戟,撕碎的衣物,散落的残肢……还有隐在阴影中的巨大黑色野兽。
与之前柔卿幻化做的黑獒截然不同。被楚四歌魔息召唤而出的黑獒,只有模模糊糊的黑色轮廓,从地狱中裹着一身煞气而来。它们口中呜呜地发出野兽才有的低吼,齿间是咀嚼着骨头的声响,而黑獒利爪之下,分明是肚子被破开,内脏被扯出的男人们。
胃中一阵翻腾,比在小正家中见到被妻子生吞活剥吃掉的男子那次更甚。
“魔域三王皆有统领魔兵的权利,幽冥王有罗刹凶星,百鬼魅王的乾坤镜中有四万万厉鬼冤魂……我黑煞獒王虽是魔域宗主,魔尊却独独没有给我可以调动的兵马。他不信任我,也惧怕着我的力量,将宗主传给我亦是无奈之举,所以他才会命我服下那足以令人生不如死的蛊毒。”用仅能活动的左手遮住她的眼睛,楚四歌压低了声音,透着淡淡的无奈,“那些獒犬,就是我所有的部下。”
“它们很强。”沉入一片黑暗之中,百里逐笑终于让心神平静了下来。
“它们必须强大且凶残,因为那是我能活下去的全部筹码……我将魂魄分给了它们,哪里有影子,哪里就是黑煞之獒能掌控的领域。”
他慢慢蹲□来,护在她的周围,迟疑了许久却没有将她抱住,只是依旧在作他认为必要的解释,“我生于混沌,除了名字,关于自己的记忆一点都没有,本不该再奢望能获自由和光明,一切只要按着魔尊下达的命令来做便好,可那个时候,在我不断与自己挣扎的时候,你一杯酒泼醒了我……”
她微怔,想起那时他的眼神,是迷茫且浑浊的,连笑容,都带着生涩。
他仰脸,她低头。
如今的一切却再也不似从前般纯粹。
“你的部下将那些无辜的凡人全部都杀了,还是当着佛祖的面……楚四歌,你知不知就凭今日藏送在这里的数十条亡魂,就足够我爹下令流川之上的修仙之人诛杀你这魔物?”飞快地打断他的话,百里逐笑知道这是一个足已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泥沼——离这个男人越近,离自己心中的正道便是越远。
“灭口是最快最好的方法。”不得不随了她的话偏离开自己预先的设想,楚四歌微微蹙着眉,薄唇轻启,“今天的事,你是不会与流川侯说的,不是么?”
“你怎会知我不会说?”
“因为你在意我,因为你不想我消失不见。”他笃定,勾起嘴角,“你喜欢我。”
人说唇薄的人薄幸,这一点在自己的身上似乎已经得到了验证,没有想到,他亦是如此——总是轻而易举击溃她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