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逐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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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逐笑来-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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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怎么会在德州?”先发制人总是好的。

“我倒是想去翟家村呢,可按你指的路走,果真到了一处悬崖。于是我想了下还是决定来德州看看,顺道讨回一千两银子。”无奈叹了口气,楚四歌在她背后推了一把,耳边响起了秋千吱呀吱呀的声音。

百里逐笑脸色一沉:居然还记得那银子。

“是惦记着我这把剑罢?”毫不留情地拆穿。

秋千荡了回去,绳索却被楚四歌紧紧握在手中。他一探身子,灼热气息随即扑到她的耳边,后背抵着男子结实的胸口,那人笑道,“银子,剑,人我可都惦记着呢,十倍奉还什么的,我也很是期待……”

“你在说什么啊!什,什么人不人的,我,我才不会对你……混账二字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你了!混账混账!”

☆、黄泉之眼【下】

一点点回忆着楚四歌之前所说的话,百里逐笑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清晰些,再清晰些。

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夏天快要过去了呢。

身后拱门已经恢复了原先模样,周围瘴气也渐渐消散开去,换句话说,自己手头掌握的唯一线索被切断了: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使小正兄妹娘亲恢复心智的方法,他们一家的苦难就远远不会结束;而如果不能尽快联系上青仔的话,自己这个浑身上下只有两枚铜板,堂堂沉渊白襟弟子——一定会流落街头挨饿受冻。

想到这点她不由叹气,继而扭头望向楚四歌,“方才你所说的‘这边’,指的是流川大陆么?那么你果然是从‘那边’来的么?不是楚荒,而是深藏于楚荒与流川交界碧水河底的……魔域?”

不知是何种心思才问出这样的话来,如果可以,她根本没有想过用“这边”和“那边”来区分仙与魔。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身份了,又何必再问。”手腕微微加重了力道,他将身前的人推了出去。

秋千就这般摇晃着,继续发出扰人心弦的声音。

“楚四歌,你不该来这里的。”微微垂下了目光,百里逐笑压低了声音。

德州也好,翟家村也好,他都不该去。

“所以你才给我指了一条反方向的路,好让我这个魔物避开那些修仙之人?”鼻中轻哼了一声,楚四歌幽幽阖上眼,“你是想说,那日你御剑离开本是想放我一马?又或者是为了饶我一命?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好心和仁慈?”

“难道不该么?喂,用点力推啊!”

似乎是嫌秋千荡得不够高,百里逐笑有些嗔怪地催促着自己的免费苦力,两条长腿晃个不停,这回算是把小时候没有玩的统统补了回来——稍稍有点感谢那颗落下来的星星了呢,若不是这空无一人的街,她才不会像个白痴小孩子一般做这种事情。

估计身后的那家伙也不会。

狠狠在少女背后推了一把,眼见着秋千荡了出去,楚四歌退后了几步,生怕那女人使诈在秋千荡回来时对着他胸口反手补一刀。

“对了,我在找一个魔物,一个叫做罗喉的女人,你可知道?”

刀子没有,问题却一个接一个丢过来。

不过问完了,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刀子就该刺过来了。

楚四歌垂了眼连连摇头:早知来德州还得伺候这女人,自己还不如藏身在暗处默默观察局势,至少还有柔卿在旁边伺候着他。

于是他搪塞,“你寻她做什么?方才,你不是也见那女人躲入了黄泉之眼中了么,只怕没有主子的命令,一时半会也不敢再来造次了罢。”

“哈?原来你方才一直都在这里?不朽怎不一招毙了你这黑狗魔物?”

仿佛被一招戳中了软肋,黑衣男子彻底弃了一贯的冷静神色,嚷嚷起来:你不是也说过我身上没有丝毫妖魔的气息么?那些愚钝的凡人怎会察觉出我的身份,又岂敢对我下手?再说了,我来德州最先便是寻你,你是修仙之人,倘若有难还能替我佐证还我清白,不然我怎敢在闲逛?”

说到底是为了寻个正派中人做靠山罢——她不满撇嘴。

末了他说,“我与那唤作罗喉的魔物,根本上就不一样。”

“这么说你定是知道些什么了?果然这下子魔域派了不少先遣部队来‘这边’嘛。”她扭头,对上楚四歌的眸子,意味深长笑了笑,“有两个孩子的娘亲被那女人乱了心智,我想知道救她的办法。”

男子手中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我若告诉你,可有什么好处?”

“当真把自己当生意人了,凡是都得占个好处。你若能帮得了那兄妹二人,我自然会给你好处,决不食言。”

“不妨先你说说看。”他提出条件,“我考虑一下。”

脚下在地面上重重一点,秋千被她停了下来,百里逐笑说得坚决,“草芥剑是万万不能给你的,这一点你必须要很明白,当然,或许你要的根本也不是这把剑。不如这样,我带你去见赠我剑的人,有什么恩怨情仇你与他去讨个说法,这好处如何?”

如今的草芥剑,便是曾经的流川剑。

一直以来拥有这把剑的男人,楚四歌知道是多么可怕的家伙。

他也很好奇,为什么云家的东西会流落到一个外人的手中,甚至,都不一定是沉渊派的弟子,“去见那个人?像我这样的魔物一定会没命的罢?不过……成交。”

楚四歌低声轻笑了一声,若有所思垂下了眉眼。赠剑的人,他怎会不想见呢,他想见,想见了足有百余年;然而真正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他又不知该用何种身份去见了。于是只能苦笑着说其他的话,“对了,还要问你,那个和尚与你是什么关系?”

“恋人。”百里逐笑晃着脑袋一口笃定,努力做出不可置否的表情,“我就是为了他才来德州的,如果你打他注意的话,我会拿你炖狗肉汤。”

脚下忽然一个趔趄,楚四歌挑了挑眉毛。

“推这么用力做什么!背上好疼!唔,好,好高啊,快飞出去了唔啊啊——”

“喔,刚才那下我是用脚踹的。”

她开出的好处令他觉得惊愕。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到有些刻意。而那个女人一直在暗中左右着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本该在两人道别时终止的羁绊,却在他寻来德州后,无声地又重新上演——但愿只是自己的多疑才好。

*

破旧床榻之上,女人发出沉重的喘息声,时不时吐出几个不成句子的词语。屋里的光线昏黄,小半截蜡烛发出的光芒不足以刺痛人的眼睛,可是来回穿梭在屋里的两个小小身影,却看得人心酸。

“娘,娘你喝一点这个粥吧,家里还剩点米,小雅会做粥呢……娘……”唤作小雅的女孩子端起缺口的瓷碗,凑近了女人的嘴边,身体被咒文锁链束缚的女人露出凶狠的目光,弓了身子将嘴边的瓷碗顶翻,“咣当”一声,白色的粥顿时撒了一地。

“娘,娘你别……”

小雅眼中含了泪花,有些踌躇着不敢再上前,而后被哥哥拉到门外,男孩子死死咬住下唇,看自己母亲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了爹,娘也不再是娘,他的全部便只剩下妹妹,他又怎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百里逐笑揉了揉眼睛:从没想过一个人会忘记自己的家人,更没有想过人的心会如此不堪一击,不过是罗喉的几句话,便能让凡人陷入无休止的疯狂。

出现在破屋里的并不止她一人。

楚四歌跟着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小正兄妹并没有意外,只是有些畏怯地上前打招呼,继而借口要照顾母亲慌张离开,这番举动倒是惹得姓楚的家伙频频皱了眉头,一张脸臭得快要散发出异味来。

混账楚四歌是个不讨小孩子喜欢的男人——某人借题发挥,狠狠嘲笑了他。

“如果我与你说那两个孩子的娘亲已经无药可医,你会动手杀了那女人么?”楚四歌斜斜倚靠在门边,微微下垂的眸子淡淡扫向她,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

“她是魔域三王之一幽冥王荣轩的手下,是个难对付的家伙;罗喉本是一颗凶星的名字,主掌世间生灵的精神一面,即便是随意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意志力差的凡人也很容易因为各种各样的情绪而失控。那对兄妹的娘亲便是这般才发狂的。换句话说,她只是放弃了自己的心,甘愿堕落了而已;要想解脱,将她杀死是唯一的办法。所以,百里逐笑……你要怎么办呢?”

☆、心比海深【上】

无药可医的“绝症”。

忘记了一切,哪怕是最亲近的人,睁开眼睛只想杀掉所有活着的东西,没有思想没有回忆的行尸走肉——只有极其弱小的人,才会打从心底有这般的执念,才会想用一个极端的方式来彻底保护自己。

楚四歌低了头,夜里的风有些凉,甚至依稀间能嗅出血腥的味道。

“早知道会这样。我带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百里逐笑睁开假寐的双眸,墨色瞳子在楚四歌的身上停了一瞬,“不过,你知道的还真多。”

没有回答她的意思,楚四歌依旧沉默。

于是她支起身子,将草芥剑扛在肩头,慢慢往女人躺着的屋子走去,“楚四歌,你身上还有银子么?给他们兄妹留一点罢。算我头上,他日与先前的一千两一并还你。”

“银子已经放在两个孩子的床头了,而且我也从来没有指望过你这家伙会还。”眼中稍稍多了些许柔软,被当做“取之不尽钱袋子”的男子忽然拉住她的手,“你,真的要去?”

……真的要去了结那个无法恢复心智的女人吗?

没有挣脱的意思,但她心底很希望此时有个人能拉她一把。

“总有人要去做的吧?放着不管只会让更多的人痛苦。”她拨开了楚四歌的手,“你若不是个魔族,坏事当然由男人来做会比较好,不过……”笑着对上男子的眼睛,百里逐笑将声音压得更低,“‘杀一个凡人’这种事情还是由我这样的‘神仙姐姐’来做才不会节外生枝啊。”

握着剑去杀戮凡人的,有时候并不是妖魔,也可能是高高在上的仙。

可是说到底,还是为了保护什么。

从没有见过一个女人会有如此决然的表情,也从没有想过她会把杀人当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楚四歌的手慢慢松了开来。

“没事的,虽然不怎么喜欢……”像是在安慰楚四歌一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她露出难得的笑容,却意外地很不自在,“……不过我习惯了。”

去做不得不做的事情。

他久久地凝视着她,半晌才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责任。”百里逐笑声沉若水,“如果有一天,你若敢做出于流川不利的事情,我亦会第一个对你亮兵刃……”

“这也是你的责任?”

“啊,绝对无法推卸的责任。”

她背对着他,微笑。

比任何人都要遵守门派规矩。

比任何人都要坚定自己的原则。

比任何人都要小心翼翼地生活。

在那座仙山之中,百里逐笑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

昏暗的屋子中,连最后的烛火也被熄灭。

失了心智的女人头发凌乱,在夜间才有平缓的呼吸。单薄的衣物上还沾染着不少血迹,尽管脸颊被擦得很干净,但身上仍旧闻得见尸体的腐臭味。那是被她杀死并吃掉的男人留下的味道。

透着寒气的刀刃对准了女子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在夜里显得诡异,眼见那刀尖快要刺入女子身体的一瞬,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小颗石子却生生将那把短刀击落,“啪”地一声响,原本握着刀的人顿时被惊得退后了好几步。

“小鬼你……”听见声响而瞬身来到屋中的楚四歌很快重新燃着蜡烛,看见地上丢弃的刀子时不由微怔:为什么会是那个孩子?

百里逐笑亦是发怔,丢出石子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双墨瞳盯住唤作小正的男孩子,灼灼目光在向他讨一个答案。

“你,你与他所说的话,我全部都听见了,娘她已经……无法再像从前一般了……是不是……只有,只有死,才能获得解脱,是不是?是不是?”男孩子倔强不让眼泪流出来,只是死死望着百里逐笑的眼睛,“……一定要杀了娘才能解脱,对么?”

很想说对,可是,要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接受这个事实,百里逐笑无法想象。

“我……你娘亲她……”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将目光投向了楚四歌。

黑衣魔物忽而在小正的头上抚摸了一下,淡淡道,“去看看你妹妹有没有睡着,不要在这里叨扰了你娘亲。”略带深意的目光朝床上望了望,那女子果然已被动静惊醒,挣扎着想要起身,无奈被符咒束缚,布满血丝的眼睛愤怒地望着三人,宛若恶鬼。

男孩子的身体开始颤抖,他明白,他的娘亲已经回不来了。

“不是因为妖魔么?”低到不能低的声音。

微微叹了口气,百里逐笑摇头,“不是。”

“那是……”

“是人心。坏掉的心,是没有办法医治的。”脑海中想起罗喉温柔却如同利剑一般的话语,短短几句,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内心。罗喉是主掌精神的凶星,这样的力量,连已入仙籍的她亦没有办法抗拒,更不要说区区一个寻常的凡人女子。

她只能道歉,向那个倔强的男孩子道歉,“……对不起,姐姐食言了。”

没能找到救你娘亲的办法,还想要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真是个差劲的神仙姐姐呢,她苦笑。

楚四歌默默地望着她,沉默了片刻才去拉男孩子的手。尽管感受到小正从手心传来的抗拒,他并不松手,只道,“我们先出去,她还有事要办。”

小正咬着唇只好跟了他的步伐,走过百里逐笑的身边时,仰头轻声道,“我不会怪你。一想到娘亲这副痛苦的样子,说不定以后还会伤害更多的人……我,我心里难受,小雅也会难受,我不想看到小雅哭……能求你们一件事么?”

她点点头,手里的草芥剑迎着烛火,流转出奇异的光泽。

“能不能告诉小雅,你带着娘亲去仙山治病了,然后,然后……”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目光至始至终停留在他母亲身上,“不想让娘再痛苦了……不想,让任何痛苦……”

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做这样的决定,说出这样的话,到底是残忍了些;早知如此,她宁可没有答应兄妹二人最初的请求。

百里逐笑勉强扯出笑容,抬手揉乱了小正发,末了突然在他的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老实说,我很中意你。好好照顾小雅,等十年,十年之后,我带你去爬山……”

小正露出困惑的眼神,分神瞬间被楚四歌提了衣领不由分说直接扔到了门外。楚四歌继而望向神色渐渐变作淡漠的白衣少女,“你若下不去手,不如让我来做。”

“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她挑眉,横剑将他亦逼退到门外。

重重闭合了木门,屋里很安静。

小正心中明白屋子里会发生什么,也知道那个被妹妹口口声声称作“神仙姐姐”的女子眼下正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可是没有勇气阻止,为了更多的人,他也不能阻止。

楚四歌双手抱肩,双眼微阖,默默汲取着周身的气息,片刻之后淡淡道了句:结束了。

他能感觉得到一个人的气息已经消失。随即木门被吱呀一声拉开,百里逐笑从屋里走出,月白色的短衣之上点着朵朵殷红,散发出幽蓝色光泽的长剑上,血水正一点点顺着剑身滴落,在她的身后拖出长长一条血痕。

脸侧溅上了点点血污,见到两人时她却绽开一个笑容,自嘲道,“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像妖怪?”

很多话在喉头滚动,想起眼前女子说这一切已经“习惯了”的淡然模样,楚四歌已然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原本只当她是生性快活,风扬跋扈,“有趣”二字已经足以涵盖了这个女人的一切;今夜之事却让他的心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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