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影教地处悬崖峭壁之上,地势极其险恶,风光也不如祁罗山秀美,四周景物俨然如同泼墨的水墨画,大气奔放。斩影教给人的感觉,阴阴暗暗,不见日光。天际风云变幻,云层很厚,放眼望去,浪卷云飞。
宁非晚尝试着几次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都宣告失败,最终,宁非晚直接坐在门槛上,心下思绪万千。
自己何时惹上的颐迟,颐迟说过什么恢复记忆之类的话,在宁非晚看来就是天方夜谭,她自小在宁家长大,点点滴滴都在心头,不曾有错,何来记忆之说?想到这里,脑中生疼,低着脑袋抱着腿直接在门口睡了过去。
青烟缭绕,山花烂漫,青石小路,小雨过后淅淅沥沥的花草,混着泥土的芬芳,呼吸起来格外美好。一女子提着花篮,着着素衣,踏着轻快地步调往前走着。
“云公子,我回来了。”女子推开门,自然而然道。
白衣公子提剑而至,看到女子,收了剑,放于院中的石桌之上,点头示意。白衣公子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一袭白衣衬得他恰到好处,别有一番英姿飒爽。
女子放下花篮,灿烂一笑,犹如三月桃花,道:“云公子歇着吧,癸癸做饭去了。”说完便径直走向厨房。
男子坐于石凳之上小憩,身后又一青衣男子出现,青衣男子道:“翻墨,《九剑杀》练得如何了?”青衣男子正值中年,却雄姿英发,十分俊朗。
云翻墨起身,道:“义父。”
待到青衣男子坐下,云翻墨又道:“义父放心,孩儿再过些日子,定能达到第九重。”
青衣男子欣然一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人。”
……
场景一转,数月之后。院中落叶纷纷,原已是秋高气爽之时。
“杀了她。”声音很冷,来自青衣男子。
云翻墨摇头,恳切道:“义父,她不是外人,我喜欢她。”
青衣男子冷哼一声,道:“《九剑杀》第九重,以心爱之人性命为引,翻墨,我当你是明白的。”
云翻墨诧异看着眼前的男子,丝毫没有开玩笑的神色,道:“义父,你好狠……”云翻墨提剑反而直指青衣男子,道:“原来你一直自己不修行《九剑杀》,是这个原因。”
青衣男子不置可否。柳癸癸却是明白,云翻墨的义父不修行《九剑杀》的原因,只是他心爱之人一直都是他自己罢了。
青衣男子道:“你没有退路了。要么,你走火入魔而死,要么,杀了柳癸癸!”
柳癸癸在门外心中一颤,默默收下握着门板的手,往反方向走去。
而此时,宁非晚惊醒……额头上不知不觉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心跳的十分快,为何?那个梦中的柳癸癸好像是自己一般?为何,她要叫颐迟云公子?为何,这种感受如此的真实?宁非晚摇头,回屋。
青山隐隐,流水潺潺,蓝粟粟走进山中一间不起眼的小茅屋,手中还端着饭食。
咔吱……木门被打开,蓝粟粟轻声道:“娘。”
屋内老妇人欣然笑容满面,点点头,满脸都是沧桑的皱纹,十分疲惫的神色,但还是挤出勉强的笑容,似是让蓝粟粟不要担心。
蓝粟粟走到老妇人身边坐下,道:“对不起,是我没用。”原以为云画尘的护身玄玉可以解除多年前母亲身上所留下的毒素,却不想玄玉一离开九华门便碎了,功亏一篑……她如今成了盗取玄玉的盗贼,怕是再也没有脸去九华门了,已经碎裂的玄玉还贴身藏在自己身上,却已经没有丝毫用处了。
老妇人笑笑,搭着蓝粟粟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生死有命。粟粟啊,娘没事,娘这一生,已经够长了。”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蓝粟粟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摇头道:“不,我想让娘陪着我,我不想要一个人……”
老妇人抚摸着蓝粟粟的头顶,道:“娘不后悔的,从来不后悔当初救了你。娘想让自己的生命,让你帮我延续下去。”
蓝粟粟扑进老妇人怀里,泣不成声。
十几年前,天山脚下,冰天雪地,滴水成冰。老妇人在雪怪手中救下还在襁褓之中的蓝粟粟,却因此中了寒毒。妇人当初并没有多大在意,只是以为自己感染风寒,身子羸弱,于是带着蓝粟粟,迁到了较为温暖的南方。约为七八年之后,妇人身子突然起了变化,苍老加速。原本是三十不到的年纪,却如同年近五十的老人。蓝粟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蓝粟粟知道,这不是她的亲娘,可是养育之恩远远超越了血缘之情,妇人这些年视自己如己出,生活并不富裕,却总是把最好的留给自己,就算自己的心是石头做的,怕也早就化了。
十五岁,蓝粟粟独自出门学艺,街头杂耍,养活自己和娘亲,一次偶然的机会,得知九华门云画尘身上的护身玄玉正是寒毒的克星。
十七岁,蓝粟粟将所有的积蓄全都给了邻居张婶,让张婶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帮忙照顾自己的娘亲。而自己则是踏上了九华门之路。
十七岁的蓝粟粟在祁罗山遇到了十五岁的宁非晚,这许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有个妹妹真的很好,可是,却又无可奈何的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为了娘亲,相信非晚会理解自己的。
为了接近云画尘,就必须成为他的亲传弟子,为此,还答应帮匿名师姐盗得《破阵决》,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蓝粟粟发现飞云阁书房之中,似乎有人故意用法术藏匿着某样东西,千辛万苦取得《破阵决》之后,匿名师姐果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自己,就留在飞云阁,一边学习剑术,一边寻觅护身玄玉的玄机。
一年多的时间,云画尘的恬淡深深地感染着蓝粟粟,蓝粟粟曾想过,等到娘亲的病好了,就带着娘亲来祁罗山生活……
蓝粟粟总算等到了云画尘的闭关期,在此期间,不得有任何人打扰,否则心脉逆转,走火入魔。蓝粟粟本不想如此,但考虑到娘亲的时间有限,不得再拖延了,于是潜入云画尘的闭关之处,犹豫再三,拿走了云画尘贴身佩戴的玄玉,之后,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九华门。她并不知道,云画尘的玄玉在离开祁罗山之后碎裂,云画尘也陷入了昏迷……而蓝粟粟,则成了九华门第一的通缉要犯。
蓝粟粟握着手中满是裂纹的玄玉,玉一旦碎了,如何也恢复不了原来的样子,就如同娘亲正在凋零的生命,一滴眼泪,落在脚边。
……
祁罗山九华门的门众,此时又陷入了怪圈。大师兄颐迟和小师妹宁非晚双双失踪,不知去向,云画尘依旧不见好转。而此时,温归辰回到了九华门。
洛千行带着些许疑惑,问道:“温师弟,这一年多,你去了哪里?九华门都炸开锅了!”
温归辰淡淡道:“家事。不扰师兄担心了。”
洛千行又道:“那你为何不告而别?”心里隐隐有些怀疑,这温归辰,当初剑术大赛明明可以赢了蓝粟粟,却在关键时刻退让了。是否他与蓝粟粟狼狈为奸?
“事关紧急,不得不不告而别。”温归辰答的理所当然。
洛千行还是心存疑惑,但的确没有足够的证据,而温归辰又一脸清白的样子,的确不得不让他稍稍放下了戒心。试想有哪个同犯在达到目的之后又回狼窝的?想到这里,洛千行微微放心了下来,道:“如今的首要任务便是让师傅醒来。大师兄说过,找到一件上古神物,便能救醒师傅。”
温归辰微微皱眉,试探道:“上古神物?”自己的父亲温冠义正是由于去星灵岛寻找上古神物,才平白无故昏迷了一年,这一年,云画尘出事,也需要上古神物,这究竟是如何?
洛千行点头,看温归辰的反应,似乎知道些关于上古神物的消息,便连忙道:“怎么,师弟,你知道神物?”
温归辰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不。只是家父一年前去往星灵岛寻过上古神物,之后没找到神物,却得了怪病,昏迷了整整一年。”
洛千行此时有些明了温归辰所谓的家事了,道:“有这么怪的事情?”
温归辰正色道:“正是如此。”
洛千行挠挠脑袋,这怪事还都发生在这一年,多事之秋啊……
此时温归辰神色一变,眼中收缩一下,迟疑了片刻,平静道:“大师兄呢?”
“噢,你说大师兄啊,大师兄和小师妹前两天回来过,还带着什么师娘,只是又突然失踪了。我已经找遍了九华门的上上下下,都没有他们的踪影。”洛千行老实道。
“师娘?”温归辰疑惑,微微眯了眯眼睛道。
洛千行走近温归辰,一手搭在温归辰肩上,略带懊恼之色,道:“是啊,是小师妹叫她师娘的,可是他们又不肯细说,不过以我看人多年的眼光,必定与师傅有猫腻!”
温归辰此时却是更加乱了,究竟哪里乱了,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这之中有哪里不对劲。
温归辰拍开了洛千行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我去找他们。”说完便走远了。
洛千行朝走在前面的温归辰喊道:“你们又把九华门这个摊子甩给我!”洛千行无奈摇头,温归辰去找大师兄和小师妹也好,让他们早些回来,带上上古神物,好让师傅恢复,自己也就不用再管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洛千行将双手垫在脑后,一摇一晃的去了九华门的理事大厅。
君莫忘相识相知一场,又一年花开时节,而你在何方。
连着几天,宁非晚只要一睡觉,就会做梦,梦中自己便是柳癸癸,而颐迟则是云翻墨,二人感情很好,似主仆又非主仆。柳癸癸每日替云翻墨打理家中杂物,而云翻墨,则是潜心修炼剑谱——《九剑杀》。宁非晚心里奇怪得很,为何她老是被这莫名其妙的梦困扰?而且,颐迟将她困在这里,已经好几日没出现了,颐迟又是去做什么了?她不得而知。
只是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只要一想到,便心下一紧,精神紧张。那就是,她原本记忆中爹娘和姐姐的印象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开始淡忘,原本能记住的事情,也变得寥寥无几。究竟是怎么回事?宁非晚害怕起来,她怕自己再过些日子,便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如今关于柳癸癸的印象却越发的明显,宁非晚产生了一个十分骇人的想法,那就是,不消时日,她便会被这个叫柳癸癸的人的记忆吞噬,从此世上只有柳癸癸,而没有宁非晚!
想到这里,宁非晚的额头上竟然莫名的渗出了汗珠,手心也是,她自己会就此消失吧?那就是颐迟所谓的“恢复记忆”?将那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灌输到自己的身体里,取而代之自己原本的记忆!太恐怖了……如今宁非晚算是明白过来了,外界传的没有错,斩影教残暴不仁,原本自己还带有疑问,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不能坐以待毙!决不能!决不能被柳癸癸的记忆占据自己的躯体,之后受颐迟的摆布,要想办法……想办法在被完全吞噬之前逃出去……
宁非晚蜷缩在床头一角,情绪有些不稳,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此时,房门被推开。宁非晚往外看去,是颐迟。她并不意外,收了收身子,照样收缩在床头,顺便把头也低了下去,不想看到他。
颐迟一身黑衣,身姿英发,气势逼人,潇洒不羁,精神很好,与宁非晚此时的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宁非晚的状态,颐迟不由得有些担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宁非晚身边坐下,道:“怎么了?”很温柔,这是宁非晚的第一感受,假的,这是宁非晚一瞬间蹦进脑子里的。这话,是对柳癸癸说的,不是对她宁非晚……
看宁非晚还是没有什么反应,颐迟便将瑟缩着的宁非晚搂了过来,靠在自己的怀里,他此时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宁非晚突然的一颤,之后却又没有动作了。
颐迟的声音在宁非晚头顶响起,很飘渺,很好听,道:“怎么,怕我?”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
宁非晚不做声,她不知道此时在她身边的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个大师兄,她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她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再过几日,她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真可笑啊……
颐迟也不顾宁非晚如何,自顾自摸了摸宁非晚及腰的长发,道:“头发比当初长了。”
当初?哪个当初。是宁非晚的当初还是柳癸癸的当初?宁非晚在心中咆哮。不知何时,她开始计较颐迟所在乎的究竟是谁……
宁非晚轻叹一口气,平缓了心中的情绪,呆呆的依偎在颐迟的怀里,双眼却毫无神韵,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感觉到怀里的人平静了些,颐迟又道:“我知道你在堵什么,只是你原本就是癸癸,我只是将你原本的记忆还给你罢了。等你完全恢复了,你便能够理解我了。”
宁非晚双眼紧闭,心道:是啊,柳癸癸这么喜欢你云翻墨,当然会理解你,只是,我是宁非晚!
“今晚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生生世世。”颐迟捧着宁非晚的小脸,迫使宁非晚对上颐迟那深不见底的眸子。
宁非晚真的想看清楚,颐迟那深邃的眼睛里,究竟藏了些什么东西。对视了半晌,毫无收获……
颐迟看着宁非晚那欲一探究竟的眼眸,顿时觉得好笑,伸手刮了她的鼻子,轻笑一声。
宁非晚立马低下头,若自己真的是柳癸癸,她也会被颐迟所勾引了吧,只是,她不是,她是宁非晚,这一事实,无法改变。越是这么想,心里竟然越是酸涩。
似水无痕难追忆
想到这里,宁非晚一个转身,离开了颐迟的怀抱,扯过身边的被褥,自觉自顾自盖了起来,背朝颐迟,然后便什么也不想,闭上眼睛。
颐迟笑笑,也顺势睡了下来,隔着被子搂着宁非晚,甚至把头埋在了宁非晚的颈间蹭了蹭,之后便也无言。
宁非晚瞬间脸红到了脖子根,这这这……但由于颐迟并没有再出格的举动,宁非晚便也稍稍安了心,罢了,美男在侧,自己也吃亏不到哪里去。
这一晚,宁非晚又做梦了,还是关于柳癸癸和云翻墨。总之,他们二人的记忆,总是在断断续续的梦中,灌输给宁非晚。
“恩……云公子。”柳癸癸略带羞涩,支支吾吾道,“我能喊你翻墨吗?”
此言一出,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便又连忙道:“不是啊,公子我知道我不该有非分之想的,对不起。”连连摆手,红着脸低下了头,活像个羞涩的小媳妇。
云翻墨被柳癸癸逗笑,道:“名字而已,你喜欢便叫吧。叫我公子,反倒是多了几分生疏,叫我翻墨也好。”
柳癸癸像是个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糖果,笑容满面,红扑扑,大眼睛水灵灵的,煞是动人。
忽的,场景又飞速一转,夜色笼罩,正是隆冬季节,天空纷纷扬扬飘下了雪花,柳癸癸立于窗前,伸手接住飘来的雪花,不一会儿,便化成了晶莹的水珠。
美好的事物总是短暂,因为上苍嫉妒它的美好……
柳癸癸将随身藏着的匕首揣紧,咬了咬下唇,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走出自己的房门。
在厨房端了一锅汤,敲了敲云翻墨的房门,道:“翻墨,我可以进来吗?”
门内的云翻墨答道:“恩。”
柳癸癸将汤放在房中的桌上,走到云翻墨面前,道:“翻墨。”
云翻墨疑惑,笑笑道:“怎么?”
就在这时,柳癸癸拔出了藏好的匕首,却是塞到云翻墨的手中,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直靠向了面前的刀子。
等到云翻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