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窗帷撕成一条条。
撕帛声终于惊醒了床上的人。毛五爷练过武,警觉心比两个裸女高得多,首先惊醒
挺身坐起。
灯光耀目。他看清了在春凳前撕帷布的赵九。
“什么人?”毛五爷暴怒地叫,赤条条地跳下床来。
“赵九。”赵么仍在泰然断有条:“戚三爷是我表兄,你应该记得我。”
毛五爷又惊又怒,一声沉喝,冲上就是一记凶猛的黑虎偷心。
赵九斯斯文文地一抖手中的窗帷,没头没脑地把毛五爷裹住,像是天罗地网。
“砰!卟卟卟!砰……”拳头着肉声响似连珠,每一记皆在皮粗肉厚处痛击。
可传毛五爷被帷布裹住,叫声被闷在里面,挨一拳叫一声,十七八拳之后,连哼的
声音都停止了,躺在春凳上成了一堆死肉。
床上两个裸女早已惊醒,吓得两女抱成一团发抖,想叫救命,却叫不出声音。
毛五爷从半昏迷中恢复清醒,终于发觉自己恶运临头,手脚被捆在凳脚,赤裸裸卧
伏在凳面上。嘴巴勒上一条麻绳像是马衔,另一端被人拉住,可以任意控制嘴巴的开合,
只要一拉紧,想狂叫势不可能。
赵九不但拉住勒口绳,手中还有从神堂取来的三枝大香,房中檀木香的烟味在流动。
“现在,毛五爷,我们澄清家表兄全家失踪的谜团。如果你不从实招供,哼!”赵
九将勒绳抖动两次:“你一家男女老少,连保镖护院全算上,共有七十六个人,我会一
个一个用酷刑迫供,迫死为止;直至我满意为止。你,是第一个,你最好让我早早满意,
早些打发我这瘟神离开,免得把其他的人逐个迫死。”
“饶我的狗命!”毛五爷含糊地叫:“我……我也是被……被迫的,我……呃……”
勒口绳勒紧了,然后是香火烙在臀部上。
“呃……呃……”毛五爷的狂叫声卡在喉咙内,痛得浑身颤抖抽搐,火烙肌肤的焦
臭刺鼻。
“你还敢推卸责任?你这恶毒的、卑贱的狗!”赵九切齿咒骂:“在下来了将近一
个月,打听得一清二楚。你,早年曾经在江湖上闯荡过一段时日,用来历不明的金银在
故乡陆续买田地,这才成为本城的巨富豪绅的。
是你,乘到武昌花天酒地游荡的机会,与弥勒教荆楚教匪首脑人物搭上了线。
是你,奉命在安陆建立香坛。
是你,负责笼络安陆的仕坤官民,引诱他们拜祖师严加控制,顺你者生逆你者死。
是你,暗中用药物和符咒,让舍表亲发疯,然后引他入壳在你这里上香入教,榨干
了他的窟藏金银,最后迫他签押出让房地田产。
他不甘再受压榨,你们露出狰狞面目,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灭门惨事,你还敢说你
是被迫的?”
“饶我一命!”毛五爷干嚎:“我……我也是悔……悔不当初,在……在武昌,
我……我中了他们的圈套,上……上了贼船,我如果不……不听他们的,我……我早就
死了。”
“贵教主目前在四川活动,荆楚属于南路总坛中枢,总坛主是谁?此地的分坛主是
谁?”
“我……我发誓,我不知道,只……只知道指挥我的钟法主钟法师,和内坛护法的
祥护法。我不否认我从奉命行事中得到好处,我怎敢询香坛的详情?”
“晤!钟法师,祥护法,代表钟祥地区,不是真名号。哼!是不是你的两个家祠法
师?”
“是……是的。”.
“他们怎么不在?”
“本来今晚要召集我所属的弟子护法的,临时改期,他们也仓猝地走了,我怎敢问
他们的去向?”
“为何改期?”
“有急报传来,说有企图不明的武林人物抵达本城,为免不必要的麻烦,改期另候
通知。”
“好家伙,安陆府成了你们这些家伙的屠宰场了。”赵九阴森森地说:“任何风吹
草动,你们都立即知道。官府有你们的人,仕绅中有你们的人,三教九流有你们的人。
本城的名武师长拳快腿沈义,也是你们的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一香堂的人。”毛五爷有问必答:“我这香堂全是本城
有身份的人,所以所奉献的香仪最多,有事时捐一二千银子,随时都可以马上献出。
赵爷,我的确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处置令表亲的,那是香坛执法人员的事。事情已经
发生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活着的人总得活下去,我愿意用五千两银子补偿你。求
你饶我一命。求你高抬贵手,赵爷……”
五千两银子,挑也要三个人。请一个长工,一个月也花不了二十银子,五千两真会
令人乐得忘了生辰八字。
赵九爷不是为了五千两银子而来。
“我还不打算要你的命。”赵九爷语音冷酷无比:“我随时都可以要你的老命,现
在我并不急,只要你替我传话,放长线约大鱼。为了让你的人加深印象,让他们知道我
赵九爷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你忍着点。”
怎么忍?勒口的麻绳拉紧了。
然后,是另一根麻绳,代鞭用的麻绳。
仅抽了十几绳,床上的两个裸女终于吓昏了,毛五爷的背皮娇肉嫩,抽一记就是一
条血痕。抽了二十余鞭,毛五爷便停止挣扎,背部血肉模糊。
“砰!”暴响声传到,是另一座内室的门所发出的巨响,是被人撞开的声浪。
赵九丢掉沾满鲜血的麻绳,出室而去。
神案上的长明灯,不知何时被人挑亮了许多,神堂中大放光明。
赵九窜出堂门,神堂站着一个以黑巾蒙面的人,背上系了一柄细长的怪兵刃,一声
怪叫,急迎而上。
双方对进,谁也不想开口问来路,也无暇盘道,反正双方碰面十分突然,看清人影
双方已经面面相对,皆存有先下手为强的心意。
两双肉掌四只大拳头,立即展开一场凶狠猛烈的恶斗,拳掌着肉声连续暴响,太快
了,不知到底谁去中了谁,反正双方部皮粗肉厚,禁受得起打击,只要保护住要害,挨
几下无关宏旨。
神堂广约三丈余,深度加倍,中间有两排大柱,可以利用来闪避。激斗片刻。神堂
内的家俱一团糟,象是遭了兵灾,神案、拜台、桌椅、摆设……一塌糊涂,都成了阻挡
对方的物件,这一场搏击十分猛烈,势均力改,旗鼓相当,打得相当粗野泼辣,物体被
打被抛去碰撞,响如雷震。
“砰嘭!”家祠的巨门被撞开了,保镇护院们呐喊如雷,十余把刀剑一涌而入。
赵九一掌迫退蒙面人,人化狂风,突然消失在院内堂的黑暗走道里。
蒙面人被逼退丈余,恰好背部撞向蜂拥而入的人丛,走不了啦!
一声怒吼,蒙面人大旋身,谁出没看清他是怎样把背上的三棱刺拔在手上的,凛冽
的罡风带着钢刺破空的锐啸,电虹已和两把刀一支剑接触。
“铮铮……”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火星飞溅中,一刀一剑突然折断,另一把刀也
带着主人被震飘丈外,砰一声撞中一根大柱,似乎整座家祠也被撼动了。
有两个人追入内堂,狂追溜走的赵九。
一个握了开山大斧的人。填补了三位同伴让出的空隙,挥斧直上。
不要乱了章法,困死他!”使用开山大斧的人大叫,一面抢攻,巨斧来一记力劈华
山,无畏地抢攻。
三棱刺是轻兵刃,可挡刀剑,却不能招架沉重的开山巨斧。蒙面人冷哼了一声,闪
身让招,从右移位采与习惯相反的方向避把反击,刺突然从对方的左侧空门探入,快逾
电光石火,锋尖刺入对方的左跨骨外侧。
“哎……”使开山斧的人惊叫,一照面便挂了彩,向右忽闪,摆脱了三棱刺的连续
追击。
“住手!”沉喝声象焦雷。
蒙面人收刺屹立,双目眼神一变。
门口踱入三个人,两男一女。领先那位沉喝的人,是个年纪半百,鹰目勾鼻脸上无
肉,眉心长了一颗指尖大的紫红鱼肉瘤,成为吊客眉的顶心。穿一袭宽大的皮袍,手中
握了一枝连鞘长剑。
女的约三十出头,正是女人成熟的大好年华,脸蛋倒也相当美丽,桃花眼水汪汪,
可惜穿得太多,外面的狐裘掩盖了胴体美好的曲线。
“咦!我知道你是准了,你手中的三棱刺,说明了阁下的身份,蒙了脸没有用。”
来人用阴森森的嗓音说:“阁下,你是阴魂不散嵇武,你吃到咱们安陆府来了,吃过界
会胀死的。”
“是否会胀死,不久便可分晓。”阴魂不散的语气更阴森:“你是安陆府的那一位
神圣?拔剑上,咱们先玩玩再谈其他。”
内堂抢出先前追入的一名大汉,发狂般大叫:“快进秘室救五爷,五爷快完了。刚
才那家伙已经逃掉,这里……”
“这里有我。”那人拔剑:“阴魂不散,在下不是陪你玩的……”
“玩命同样是玩,尊驾痛快些!”阴魂不散完成了进击准备:“尊驾还没亮名号呢。
晤!剑气不弱,内功御剑的火候倒还精纯,接招!”
三棱刺招出飞星逐月,有如电光一闪。
“铮铮!”那人连对两剑,剑气迸射,退了三步,总算化解了这招飞星逐月,却未
能取得反击的机会,显然棋差一着。
美丽的女人淡淡一笑,颊旁出现动人的笑涡,这种含蓄的笑含有女性特有的风情。
她的左手抬起了,似乎撩拨鬓脚。
明魂不散突然中止追击,收招、下挫、斜闪、飞跃……一连串的变化,在电光石火
似的瞬间完成。
三枚肉眼难辨的针形暗器,从美妇人掠鬓脚的纤手中飞出。可是,全部落空,阴魂
不散奇异的身法,让飞针来不及预测动向。
“砰!”他从两名大汉的头顶上空,以令人目眩的速度飞掠而过,撞毁了堂左的屏
窗,走了。
“咦!这家伙可怕!”美妇讶然轻呼,脸色一变:“他……他居然轻易地躲过我
的……”
“你以为阴魂不散是浪得虚名的人,你就大错特错了。”那人一面察看自己的剑是
否受损,一面向美妇冷冷地说:“天下间要将他送入地狱的人很多,但谁也没成功过。
我大概可以支持百十招,你的偷袭对付不了他,这家伙本来就是偷袭的专家。”
近午时分,来福客栈的食厅有十几名旅客进食,显得冷冷清清,该走的旅客都走了,
应该冷清。
那位登记为嵇斌的人,正在近窗处的一桌独自进食,已经喝了两壶酒,本来古铜色
的面庞,变得接近紫酱色啦!巨眼中出现了红丝,大冷天,似乎额上有汗影,大概酒意
开始上涌了,但仍在大杯大杯往肚子里灌。
另一位登记为邢天雄的人,则坐在另一角落自饮自酌,意态悠闲,喝酒比较文雅些。
门帘一掀。进来一位穿狐裘的俊伟中年人,身后带了一位小厮。
中年人含笑走近嵇武的食桌,小厮抢前拖出条凳。
“嵇兄好酒量。”中年人坐下微笑着说。
“我不认识你。”嵇武狠盯着对方,啪一声放下酒杯:“座位多得很,你要打扰在
下的酒兴吗?”
“这不是认识了吗?”中年人不以为逆,笑容可掬:“在下姓江,名南震。昨晚,
嵇兄把毛五爷的家祠,打得稀里花啦一团糟。”
“咦!你这人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我听不懂。”
“呵呵!你老兄阴魂不散敢作敢当……”
“且慢!你说谁是阴魂不散?在下说过我是阴魂不散吗?”
“不要再瞒什么了,嵇兄……”
“在下瞒不瞒,那是在下的事。”阴魂不散自己倒酒:“要证明在下做了些什么事,
是什么人,是很不容易的,人证物证旁证等等,是相当费神的事。”
“江某并不需要指证什么人什么事。”江南震笑容依旧:“如果昨晚不是阁下适逢
其会,毛五爷恐怕早就准备入殓了。阴魂不散果然名不虚传,可是,似乎昨晚阁下并未
能胜得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赵九。”
“谁是赵九?”阴敢不散的脸沉下来了:“一个地方土财主,居然豢养了这么高明
的保镖护院,真不简单,是不是贵地的第一高手?哼!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远
不是在下的敌手,在下辨事的宗旨,是不达目的决不罢手。
相好的,有什么花招,你可以抖出来了。那位不讲武林规矩,用飞针偷袭的女人,
下次最好不要碰上我。”
“嵇兄来找毛五爷……”
“去年中秋后,有人在武昌府,卖了几件藏物,其中有一件无价的饰有宝石的金菩
萨。哼!好像那家祠内没供有那玩意。”
“呵呵!家祠通常不供菩萨,菩萨该供在佛堂内。”
“我会找得到的。”
“江某负责给你。”江南震一语惊人。
“什么?”阴魂不散大感意外。
“当然,那是有条件的。”江南震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在下从不和任何人谈条件。”阴魂不散傲然地说。
“不谈条件,你得不到那尊金菩萨。”
“咱们走着瞧。”明魂不散固执地说。
“条件很简单,嵇兄会谈的,因为那位赵九,也志在那尊金菩萨;就是那位和你交
手的人。”
“他不是在下的敌手。”
“其实,你心中明白,你并没有必胜的把握。条件是.你把他送下十八层地狱,金
菩萨就是你的了。”
“咦!听你的口气,那赵九不是毛五爷的保镖?”
“他的来历,谁也不知道,在下正在加紧查他的底。昨晚,他几乎杀了毛五爷。”
“哦!原来如此。”
“嵇兄有兴趣吗?”
“这……”
“在下的耳目众多,至少可以供给你老兄一些需要的线索。”江南震继续下饵:
“子女金帛,在下是不吝惜的。”
“唔!让在下考虑一天,再作答覆。现在,请勿打扰在下的酒兴。”阴魂不散下逐
客令。
“好,明天,江某来讨回音。”江南震离座而起:“嵇兄是不是和六条不认邢老兄
一同来的?”
“阴魂同样有伴,连狐魂野鬼也有伴。”
“请代为致上问候之意,告辞。”
“不送。”
天一黑,状元坊戚家的老宅鬼气冲天,黑漆漆灯火全无,空间里流动着死亡的气息。
戚三爷全家失踪的前两天,衙门里已办妥戚家产业过户给奚本厚的手续。奚本厚,
这位本城的地棍头头神气起来了,从以往偷鸡摸狗招摇撞骗下滥痞棍,突然跻身百万富
豪爷字号巨室人物,暴发户的神气是可想而知的。
但这几天,他风光一时的日子快过去了。
心怀鬼胎的人,对风色变化是相当敏感的。戚三爷的表亲赵九的出现,正是祸发灾
现的表征。当谋杀赵九的行动失败,这位做了一个月大爷的奚本厚恐慌了。
毛五爷毛奇背部被打烂,几乎丢了老命,莫本厚更是心胆惧寒,东窗事发,报应临
头,下一个遭殃的,舍他其谁?
他的精神快要崩溃了,支撑不住这个家,只好切委曲他的狐群狗党主持大局,等候
灾祸光临。
这些狐群狗党是很能干,算定赵儿不会等得太久,很快就会来追查线索,所以如临
大敌,作了应付灾祸的完善准备,整座巨宅不论昼夜,不论任何时刻,皆弥漫着无边的
杀气,随时皆可能将入侵的人埋掉。
三更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东厢,本来是招待亲友的地方。这里面住了几个人,但却不是奚本厚的亲友,而是
他的几个暗中控制他的人,他只是一个傀儡,而这几个才是真正的主人;控制傀儡的牵
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