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未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
一些细小的土粒和树枝还在倏落倏落往下掉。
“炸药。”宁墨简短道,“听说飞焰堂精于火器炸药的制造,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中秋那次能逃过一劫纯属侥幸……难道是因为水阳来了火厉鹰才不敢发放这些武器?”
我回过头,骇然发现宁墨胸前大片血迹。
“宁墨!”我惊叫一声,赶紧过去查看他的伤势。
他苦笑了一下:“不是我的血,是温眉……看来这次他们真的是想置她于死地……炸药可不长眼……刚才情况危急,别人要牺牲她,我也只好牺牲她……用她挡了一下刀……”
“她死了?”我惊问,回头在地上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宁墨叹气摇头:“她在这场阴谋中肯定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可惜……刚才她只是受了皮肉伤,不过有个黑衣人过来抢她,形势危急,我来不及应对……只扯到她一件衣服……”
说罢有些难为情的拿出一件外衣,正是刚刚温眉穿的男式外袍。
“你给女人脱衣服倒是熟练!”我心头一松,还好,宁墨没事。
随即心底一酸,想起某个曾经笨手笨脚连衣服也不会脱的笨男人。
他现在怎样?
那些阴谋他有没有一点发觉?
宁墨深叹:“是我大意!我在乐器铺子时觉得好像见到了温眉的背影,没当回事,关键时刻有人叫了田妈出去才想起来……果然白忙一场!”
“至少知道水风轻生的是个儿子!”我安慰他。
忽然目光落在几步远的地上,一块白色的罗帕落在一丛草中,轻轻随风摆动。
捡起来,质料大小跟上次在萧然房中找到的一样,上面也提着两句诗。
“日月照碧海;云雾迷苍山。”
字面意思很简单,应该是写的苍山洱海的景色。
“跟上次萧然那块质料一样。”我凑近,一股幽香,如兰如麝,淡淡萦绕鼻尖。
“从温眉身上掉出来的,是一对?”宁墨也过来。
一对?
萧然跟温眉?
各执一块?
这两句诗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出卖情报给无极的人又是谁?
中秋的事情真相如何?
一团乱麻。
想的头痛。
跟宁墨焦头烂额回到客栈已是初更。
该出来的人都出来了,赵嫣,温眉,要紧的证人都死光了,田妈,赵存亮,可是真相依旧躲在某处诡笑。
几乎没有进展,除了多死了几个人。
有些绝望。
若是我不能揭开这些阴谋,我跟他这辈子,就注定是敌人,永不能再在一起?
他到底又是怎样想?
是不是根本就不肯原谅我?
误以为我真的象传闻一样,为了某种目的,嫁入了极乐宫?
“今天这个五行绝杀阵,我没有看到水的影子。”宁墨深思。
什么意思?
“或许这里不适合布明水杀,或许……他们不会……”
我们又在当地呆了几天,调查了大理附近各个帮派。
张老三那天说过,水风轻找得是个什么掌门,应该离大理不远。
只要问问十八年前是否有哪个掌门死于非命或许会有线索。
可是奇怪的是,没有。
什么线索都没有。
附近大大小小十几个帮派,竟然没有一个掌门在那个时段发生过不幸。
线索再次中断。
只好灰头土脸的回射日庄。
一路上心情沮丧。
一心一意的研究那两句诗。
“如果萧然房里那块罗帕跟这块真是一对。那么,这块上面应该也是隐射另一人的人名。会是谁呢?有日,有海,难道是水阳?或者,云雾迷苍山,苍山变得神秘莫测,隐射玄字,可是下句看不出金字……”
宁墨嘎的一声怪笑:“走火入魔了你!什么时候从上面看出宁墨两字了!”
我一呆,仔细琢磨了一下:“真的有宁墨!苍字,苍黑色,射墨字,日月照碧海,一片安宁的景象,射宁字……”
宁墨手扶额头,夸张的哀叫一声,轰然倒塌,重重的砸在床上。
我艰难的倒腾出手,愤怒的推搡他,臭宁墨!
倒下就倒下,为什么把我砸在身下!
臭宁墨不动。
“宁墨你是不是又长胖了!这么重!沉的象只猪!”
宁墨的笑容大大的就在我的眼前,身上的男子气息充斥在我鼻尖。
“宁墨你几天没有洗澡?这么臭!”
宁墨的笑容一滞:“胡说!身上明明熏了香的……”
熏了香也是臭宁墨!
宁墨一贯没正经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渐渐专注。
干什么?
“宁墨……你是不是很久没碰女人了?”我紧张的问。
宁墨点头:“是……”目光更加的专注,稍许缱绻的情愫在他眼里漾开。
心里一紧,我赶紧道:“宁墨!若是你实在饥渴,赶紧找一个女人……”
他并没有象预期那样高兴的跳起来,说什么知我者小笛也!
而是保持这个姿势,慢慢的俯下头,犹疑着亲了我一下。
宁墨!
竟敢占我的便宜!
我飞快的昂起头,一口咬住他的耳朵。
他受惊,一下子从我身上翻了下去,捂着耳朵爬了起来。
怔怔的看着我:“小笛……刚才我是……”
我恨恨的起身:“刚才你是饥不择食!差点作出乱伦的事情!”
他似乎呆了一下,辩驳道:“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谈何乱伦?”
我洋洋得意的看他:“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兄妹,你不承认吗?”
宁墨忽然转身,定定的看着我:“不是。小笛,我喜欢你。以前我自己都不明白,现在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是为你活着。我训练你,教你,欺负你,骂你……以前我以为只是为了射日庄,现在才知道,不仅仅是……其实你早已在我心中扎根,发芽开花……只是我笨,一直都不知道……你嫁了,我以为自己再没有机会,只能一辈子将这份感情埋葬在心里……可是他对你不好,不能保护你,他不配……那夜在极乐宫,你那样的可怜,在火光里披头散发,奄奄一息,身上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当时我就下定决心,绝不会再将你丢给他!也再不会让你这样可怜!小笛……我……”
我骇然,摸了摸宁墨的额头:“宁墨?你是不是发烧了?”
宁墨不动,半晌一笑,面色凄凉:“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太风流,情啊爱啊说得太轻率,所以真正表白的时候没人相信了?”
我有些尴尬的一笑,风流成性的宁墨狐狸又在玩什么花招?
以前他玩女人可是三十六计,无所不用其极。
但愿不要有玩火自焚的一天。
不过还好,宁墨从上次发过疯以后消停了很久。
只是郁郁的跟着我赶路。
我让他想方设法将极乐宫所有分部首领的名字搞过来,看看对不对得上那两句诗。
他有些幽怨的瞪着我,半天很不情愿的点头。
想楚沉。
发了疯的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今生再也见不着了。
想我们在外面逍遥的那段时光,在云州的点点滴滴,回想起来,甜蜜化为辛酸。
松风居的美食,想起来流下的不是口水,而是泪水……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思念,眼睛发花,我竟然见到客栈的老板好像是何风何先生。
嗯?
擦擦眼睛,真是何风!
可是他好像没有认出我,脸上挂着标准职业性的微笑:“两位住店还是吃饭?”
咫尺天涯(上)
“两间上房。让厨师烧四五个拿手的菜送房里。”宁墨并不认识何风,摸了锭银子,吩咐他。
何风欢快的应了一声,刷刷记下,收了银子,一副驾轻就熟的客栈掌柜模样。
我迷惑的转身,正准备上楼,又是呆了一下。
三个年轻男子,正挑帘往底搂的雅间走去,个个风姿不凡,卓尔不群。
尤其是当前一位美男,率性的散着发,随意的结了根发带,嘴角噙笑,眉梢带春,目如秋水般盈盈含情。
可惜这潭秋水在我面上一顿,忽然被冰冻住一样呆滞起来。
笑容也立刻僵硬,几乎是有些尴尬狼狈的冲进了雅间,毫无形象的对着桌上的茶壶灌了一气。
中间那个见了他的失态,好奇的转过头来张望,看到我张了张嘴巴,也逃也似的进去,别过头不看我。
最后一位身材魁梧,面目也算端正,有些懵懂的回头,目光在我面上略略一停,很快转到宁墨身上,目露惊异和艳羡的神色,良久一笑。
宁墨有些奇怪的走到我跟前:“这金玄水阳是中了什么邪?好像不认识我们?最后那个又是谁?上次在极乐宫没有见过。”
我盯着那人腰间的翡翠螭龙不语,不是护法就是堂主。
火厉鹰死了,难道是新任的飞焰堂堂主?
宁墨回过头吩咐何风:“菜烧好了不必送房间了,就在这大堂里吃,热闹。”
找了最靠近雅间的一桌坐下。
何风又欢快的应了一声。
菜不错,清爽,新鲜。
宁墨似乎没什么心思在吃上,只是笑嘻嘻的瞧着我吃。
雅间的布帘子掀开,那个陌生男人走出来,直奔我们这桌而来。
宁墨从我身上移过眼光,笑得风骚入骨:“英雄有事?”
那人豪迈的一拱手:“在下方天,见这位兄台气度不凡,有心结识……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宁墨挑眉,狭长的眼缝斜斜吊起,象极了一只狐狸:“宁墨。”
方天忽然转头再瞧我,愣了半晌:“射日庄主宁墨?”
宁墨含蓄的点头。
方天眼神复杂的转过去看看宁墨,终于低声道:“原来两位就是极乐宫人人得而诛之的宿敌!方某不才,愿与宁庄主一较高下……”
话音未落,忽然惊诧的看向自己的胸口,衣襟不知何时已经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露出里面大片的碎花夹衣,沾着从裂口里钻出来的几缕棉花……
惨不忍睹……我有些仓惶的捂起眼睛,宁墨……还是这样的恶作剧……
那么魁梧伟岸的大男人为什么偏偏穿着碎花的夹衣……
只听见方天颇为失落的声音看不见他的神情:“原来是……宁庄主……果然名不虚传……”
忽然听见一些异响,张开指缝,金玄跟水阳已经站到面前。
一左一右架住方天往回拖:“方堂主怎么跑出来,瞧不起兄弟们的酒量么?来来来!你我大干一百回合……“
“方堂主是不是看中这个姑娘的美貌?我很严肃的跟你说,调戏民女是不对的,若不是长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我从指缝里打量这个新任的方堂主,原来极乐宫堂主已经不必姓金木水火土了。
是不是意味着,楚沉的变革已经深入人心了?
方天涨红了脸:“这两人是……”
金玄立刻打断他的话语:“是什么?兄妹?夫妻?都不象!这个男人粗俗鄙陋,跟这位仙子简直是云泥之别,'奇+书+网'肯定没有任何关系……”
方天多次张口,都被两人用话截了回去,只能委委曲曲的被拖了回去。
拉扯中棉袍的裂口更加大,好些棉花跑了出来,飘洒了一路……
极乐宫怎会有这样的活宝堂主?我艰难的忍笑。
消失前,金玄转头对我一笑,神秘莫测。
心里一格楞。
宁墨的声音:“这两人今日中了什么邪?里面一定有些蹊跷……看来我们要耽搁几天,瞧瞧他们搞什么鬼……”
上楼得时候,一条人影飞一般闪过。
我忍不住再揉眼睛,小山?
难道这里是松风居开的分店?
怎么松风居的人都跑到这里了?
走进房里更加确定了,连床头挂着的银质香球都是一样。
淡淡的安神香从球里散发出来,令人浑身舒泰。
我一头栽倒在床上,钻进被子。
讨厌这熟悉的安神香……讨厌这没有他又想他的日子……
迷迷糊糊中梦见楚沉,只有个背影,远远的站在夕阳下,只是落寞……
便是连面孔也看不到了么?
早上被一阵争吵声闹醒。
睡眼惺松的探头出门张望,咦?
竟然是极乐宫几位气质超群的堂主毫无气质的在吵架。
“你这里一定是个黑店!跟盗贼有勾结!昨夜我们的东西都被偷了!”
“就是!是不是在饭菜里面下了什么药,昨夜我们都睡得很死!”
一脸老实的何先生不停的作揖鞠躬,企图安抚躁动的各位堂主:“……各位,各位……遭了贼谁都心情不好,但是因此栽赃小店……这个,小店担当不起……不知各位丢了什么东西?不贵重的话,小店愿意赔偿各位的损失,以求息事宁人,不要报官……以免影响小店的声誉……”
几位堂主又愤怒的发泄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争吵没什么大用场,开始进入务实阶段。
“我的金腰带丢了,还有折扇……扇坠是上好的和田玉……扇面是前朝名家画的富贵牡丹……”水阳气势汹汹。
“我损失不大,只丢了一块罗帕……还有一支玉簪,反正我喜欢散发……”金玄忽然见到门缝里的我,立刻堆上一脸欢笑,作神定气闲状缓缓道。
水阳转头笑道:“肯定是小偷偷了好些东西不好拿,用金护法的罗帕装着一锅端了……”
我惊讶,金玄真的提为护法了?
方天半天不响,一响惊人:“我……丢了翡翠螭龙……还有一双鞋垫……”
水阳跟金玄都皱起眉头。
我悄悄的在门后偷笑。
臭鞋垫……
会有人偷?
何风苦了脸:“各位还是报官吧……各位大爷丢掉的东西……小店陪不起……”
又是一番争执。
我没有再看。
宁墨始终没露面。
不知道后来争端怎么解决的,反正最后极乐宫的人还是走了。
临走看见金玄怒气冲冲从房里奔出来,扔了一个东西在方天身上:“方堂主!你的鞋垫!怎么会在我的床头!臭不可闻!斯文扫地,鄙陋无比……”
做了几个很恶心的表情,愤愤的一人当先,出了门。
方堂主一脸窘迫,捏起鞋垫,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水阳在身后哈哈大笑,从袖中又掏出一把折扇,轻轻晃着出了门。
我微笑,水阳也是个烧包,天寒地冻的还摇什么折扇!
明明是个直汉子,偏偏要附庸风雅……
宁墨终于现了身。
他让我在店里稍候,自己神神秘秘追着三人去了。
在店里百无聊赖。
看着何风发呆。
隐隐觉得有个阴谋,所以始终都没有揭穿他的身份,只是静静的观望。
整个事件里,有一个人的影子,呼之欲出。
其实根本不用呼唤,那人的影子就在我心间,挥之不去。
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想破脑袋也猜不出。
何风有些心神不宁,在店里转了几圈,也匆匆的出了门。
我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一路跟出了城,来到郊外一大片的芦苇荡。
苇子跟荒草已经枯黄,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何风的身影左晃右晃,隐入苇丛,不见了踪迹。
我大急,匆匆的在大片的芦苇丛中搜寻。
没人。
只有风声在身后呼啸怒吼。
有一阵风特别的狂妄,竟然将我吹起来,贴着地面低飞。
我心中一凛,随即一松。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怀抱……
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了……
泪水在眼里开始没出息的打转:“山芋?”
后面的人不答,只是将我拥得紧些。
我闭上眼睛,任由这阵风将我象飞絮一样吹着一路往前。
他终于将我放下。
我回头看他,果然是又瘦了些,穿着狐皮的大氅也显得单薄。
不过精神还是健旺,眼神更是灼灼。
“我看到何风何先生跟小山……”
“他们现在是我的人,为我做些事情……” 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声音。
果然是他在背后捣鬼,可是为什么?
“你怎么从极乐宫出来?”
“找你……”
“有什么事?”心里一热。
“我们之间,终是需要有个了断。”他说。
了断?
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