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差点将他烧成灰烬的万丈怒火中,他施施然走进一个小面馆,烧包兮兮的甩出一大锭银锞子:“老板!整治一桌酒席!”
那老板面对银锞子,丝毫不为所动:“公子,小店只会做各种面条,不会整治酒席!”
宁墨溜我一眼,呃了一声:“那就来两碗面。”
老板还是岿然不动:“小店小本经营,找不开公子的大银锞子。”
宁墨显然有些恼怒,暗暗使力,将那锭银子面团一样一点一点撕扯成一小把碎银子:“这下老板可有的找头?”
哪知老板的头更是摇的拨浪鼓一般:“这锭银锞子怎么象面团一样软?想来必是假的!公子,小店小本经营,可不敢收假银子,被官家捉住,可是天大的罪名!小老儿平头百姓,不图大富大贵,只求平安是福……生不入官门那……”
宁墨涨红了脸,捂着胸口,露出几乎吐血的神情,拉着我一阵风似的离开了小店:“此地民风甚是愚昧……竟然不认识这样高深的内力!”
终于找到一个像模像样的酒楼,拉着我进去,很烧包的点了一大桌菜。
又罗罗嗦嗦的东拉西扯……戏耍够了我这只心急如焚的老鼠,宁墨终于慢腾腾道:“你那日,选了一支最轻的飞箭,用的气力又不大,他又有神功护体,听说只在皮上扎了个小洞……外界传闻他伤重不治,完全是因为他此后躺在床上,滴水不进,整整三天……哼!男人发起嗲来,真比女人还要娇气!哼哼……”
整整三天躺在床上,滴水不进……
是伤心吧?
我低下头,心里一疼痛。
忽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宁墨一把拖住我:“就这样去找他?当初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中秋那次的苦头还没吃够?还要再来一次?”
我不说话,只是拼命想挣脱他的牵扯。
他叹气:“你不想知道那夜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停止挣扎,看着他,疑虑重重。
“在他将极乐宫那个烂摊子收拾好之前,我是不会再让你回到他身边的!当初他是怎样答应我?说不惜生命也要保护好你,结果呢?你差点死去的时候,他连影子都看不到!还带着一帮居心叵测的人到处捉你……想到那夜的一幕,我就气得发昏!他根本不配跟你一起……”
“那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耐烦。
脸上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宁墨小声在我耳边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去寻找真相。”
“怎么找?”我满怀期待。
宁墨不说话,夹了筷子菜,又倒了杯酒,有滋有味的喝了下去。
眼睛忽然一亮:“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呃?
什么意思?
冰玉凝香
宁墨没有对我解释,只是招手叫来店小二。
“小二哥,贵店的酒非常的特殊,不知叫什么名字?”
小二显然非常得意:“客官,还真是让你说对了!小店的酒那是远近闻名,香飘千里……很多人来小店吃饭都是瞧着小店的酒香。这酒的名字也很特别的好听,叫做冰玉凝香!”
冰玉凝香!
我飞快的抢过那壶酒,仰脖子灌了一大口。
冰凉醇厚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滑下,非常细腻的感觉,在喉咙里缓缓点着一把灼热的火焰,顺着食管一直往下,温暖舒适,满口异香。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抓住店小二:“说!这酒……”
宁墨一把捉住我,将我硬生生按在凳子上,苦口婆心:“小笛!我知道这酒香,也没必要馋成这样!姑娘家家,酒量可以不好,酒品可不能这样粗俗……”
我嗯了一声,瞧见店小二惊异的目光,难为情的低下头。
刚才那个样子,的确骇人了些。
宁墨笑得明媚:“小二哥,不知道贵店的冰玉凝香是自酿的还是在别处买的?”
店小二狡黠一笑:“这个,公子,就是敝店自酿,配方保密,不足为外人道……”
宁墨也笑的狡黠:“我受一个朋友所托找人,只知道那人会酿造这冰玉凝香,既然是贵店自酿,我想请贵店店主跑一趟……”
拿出一锭银子,让小二仔细看过,将它拍成银饼。
小二大吃了一惊,赶紧进了里间。
过一会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出来,自称是店老板。
他先仔细的看过桌上那个银饼,掰了掰,确认不是面粉。
又将银饼递给宁墨,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宁墨会意,将银饼在手里搓扁捏圆,再次演示了他高深莫测的内力。
店老板终于确认宁墨就是传说中的江湖高手,一张胖脸立刻堆上谄媚的笑容,弥勒一样。
“小店的生意,全靠这冰玉凝香招徕。公子真是寻人?那张老三年迈体弱,一阵风就刮倒了,怎么最近这么多江湖高手找他?上次有个人也找他,也说是受他的老友所托,带点东西……你们是一伙的?”
宁墨立刻换上诚挚的笑容:“正是。”
从酒楼出来,宁墨收了嘻笑的嘴脸,低声道:“那人又是谁?也找张老三?”
“那小二跟老板甚是老实,你又用武功何苦吓唬他们?”
宁墨狡猾的一笑:“小笛发现没有?这里的人不贪财,却很胆小,不吓唬不足以得到准确的消息。”
这只狐狸!
酿酒的张老三住在离镇子十几里路的小山村。
正是晚饭时分,简陋的村舍里到处炊烟袅袅,鸡犬声相闻。
一派与世无争的安详。
“要是能够永远的住在这样宁静的地方就好了。”我由衷一叹,想起那些跟楚沉落下悬崖后避世的那段日子。
或许那是我们婚后最美好的时光,可惜现在只能缅怀了。
宁墨呆呆的看了我很久,忽然握住我的手,有些妖媚的桃花眼灼灼发光:“小笛,若是你真喜欢,等事情一了,我们就找这样美丽的地方,隐居下来……”
我抽回手,莫明其妙的看着宁墨,我跟楚沉住在这里,为什么他要跟过来?
在这里找上一堆莺莺燕燕,再开一个射日别院?
几乎没有问人,循着扑鼻的酒香,我们非常准确的找到了张老三的住处。
果然家里堆着一坛一坛的冰玉凝香。
一个干瘦的老头子正就着一小碟子花生米喝酒。
宁墨也不打招呼,直接进去,拍开一坛酒的泥封,直接灌下半坛子,笑道:“好酒!老哥酿的好酒!”
那老人看着宁墨冷笑了一下:“这位公子也是来问这酒的来历?”
宁墨咦了一声:“也是?有人已经来过?”
张老三再度冷笑:“公子何必装傻?你们不是一伙的?他上次可是说过,可能还会有人来问起这酒的事情。即便你们不是一伙的,目的也是差不多!老朽虚度了七十四个春秋,虽然没什么大本事,这鉴貌辨色的功夫还是有的!上次来的那位小哥,跟公子一样,瞧着也是江湖中人!这个鸟不拉屎的僻静地方,一年到头能有几个江湖中人?”
宁墨更奇,笑道:“老哥的眼光好生厉害!”
张老三慢慢从桌子边起来:“老朽虽然不会半点工夫,当年跟着我家小姐也是见过无数江湖上的英雄狗熊,这双眼睛,纵算不是法眼如炬,火眼金睛,也绝对不是老眼昏花!”
宁墨哦了一声:“不知老哥口中的小姐是那位?”目光炯炯,直盯着张老三。
我知道他的心思,那个小姐,不出意外,应该就是温眉。
谁知那老头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个毛头小伙!我家小姐的名字肯定是没有听过!当年在江湖上可是鼎鼎大名的大美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两句话知道不?”
宁墨忽然目光呆滞的回头看我。
我也有些茫然,娘亲?
那老头忽然容光焕发,似乎换了个人:“我家小姐就是当年江湖上,百年不遇,千载难逢,万里挑一的大美人,水风轻!”
我跟宁墨同时松了口气,还好,与我娘无关。
“这冰玉凝香,就是我家惊才绝艳的小姐独门配方酿制的美酒!可惜,我家小姐这么美貌聪明,却英年早逝……真是天妒红颜……”说着老人家触景伤情,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宁墨跟我有些尴尬的面面相觑一会,终于走过去,开始安慰伤心的老人。
良久,张老三道:“我家小姐美貌聪明,却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听说是个什么掌门的,跟家里人吵翻了跑出来,我对她一直是忠心耿耿,就跟着她出来,一路上闯荡江湖,多少男人象苍蝇一样跟着我家小姐!她就是死心眼,偏喜欢那人!幸好那个男人还算有些良心,将我家小姐安顿在离他住处不远的城里……我不方便跟过去,就靠着小姐留给我的钱,以酿酒为生……过了好几年,听说那男人竟然为人所害,而小姐节烈,竟然自杀殉情了……”说罢又嗬嗬的痛哭起来……
“那么,你家小姐有没有孩子?”宁墨逮住他定下神的瞬间见缝插针。
老人摇头:“那后来,我就不知道了……那么好几年的时间,应该是有孩子了吧……”
宁墨皱眉:“你家小姐后来的情况有谁会知道?”
老人叹气:“只知道她当初是住在大理城西一个叫丝竹巷的地方。或许那里会有人知道她后来的情况。”
宁墨出门时忽然回头:“上次来的那个小哥,是怎样的人?有没有我长得漂亮?”
老人哼了一声:“漂亮?谁还能有我家小姐漂亮?他么,相貌平常的很,说是受人之托,有些东西想要带给小姐,小姐不在了,就想着送给她的孩子……我才肯将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他。”
“相貌平常,看来不是那人。”宁墨小声说道,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
我跟宁墨默默的走在路上。
冰玉凝香,原本以为能够引出温眉的下落,谁知牵扯出那个跟母亲齐名的大美人。
“最近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新闻?”我小心翼翼的问。
宁墨冷哼:“你就是整天惦记着那个男人!这段时间江湖上风平浪静……我觉得很不寻常,倒像大战前的宁静。让王鹏他们好好准备着。你想,中秋夜我们两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杀了他们一个堂主,怎么会这样太平无事?那时无极伏杀了他们两个堂主,就被大肆攻打,最后灭了门……”
“楚沉不会这样对射日庄……”我心虚的解释。
宁墨冷笑:“你总是袒护他,又老以为他真是手眼通天……有些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说不定,他自身都难保了……要不然,中秋那次,怎么不能护得了你?不过,宁青他们倒是被放了回来,毫发无损。”
“他们现在怎样了?”听着宁墨的话,我的头越垂越低,及至最末一句,终于恢复了些元气。
“他们?”宁墨一笑,“叫他们好好保护你,几次都没有看的住,差点让你送了命,我把他们贬到迪化了。让他们去采天山雪莲,不采满一千朵不让回来!”
嗯?
可怜的孩子们。
一定是宁墨对我不满,趁机报复。
宁墨原打算先回射日庄,我坚持早些打听清楚水风轻的事情,于是一路往大理而去。
经过浔阳,吃饭时总觉得有人盯着,回过头,却又没见到熟人。
浔阳江畔,秋风萧瑟,荻花飘白,落日熔金。
走到城外,身后有人朗笑一声跟了上来,浓眉大眼,朝气蓬勃。
“宁庄主,夫人,这么巧……”
宁墨猛地回转身,劈头打断水阳的话:“水堂主!好好的大男人,鬼鬼祟祟跟在别人后面干什么!谁是夫人?小笛何时做过你的夫人?”
水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夫……云庄主是君上的夫人,自然是极乐宫的夫人……”
宁墨哼了一声:“他自毁诺言,没好好保护小笛,还带人追杀她,射日庄早就不承认这门亲事了!”
水阳又是一笑:“君上带人追杀的,只是擅闯禁地的人,又怎么知道会是夫人?只要君上还承认,她就是我们的夫人……夫人,君上可是想念你的紧……好几次夜里,我瞧见他一个人对着空山叫你的名字,只喊到力竭……”
喊道力竭……
我难过的别过脸,这是何苦?
折磨自己。
心痛……
听见宁墨恶狠狠的责问:“不知水堂主来此何事?”
水阳微微一笑:“这条消息两位肯定也感兴趣,所以我特地叫住你们……最近接到浔阳分部的消息,赵存亮兄妹在这里露过面,我特地赶了过来。当日父亲惨遭无极伏杀,中间的情形肯定是要着落在他们身上追问!这笔血债我一定要讨还过来!”
风生水起
江浸月是浔阳江边的一个小庄子。
院落布置的颇为雅致,好几间水榭,正对着烟波浩淼的浔阳江。
据说就是极乐宫浔阳分部所在。
水阳极力邀请我们住在江浸月,并在其中的听涛水榭设宴款待我们。
鲜美的鱼虾,醇香的米酒,还有当地一些著名的小吃,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我跟宁墨都没胃口,席间只有水阳为了避免冷场,兴致勃勃的大呼小叫。
苦心演唱一出独角戏。
到了最后他终于也有些撑不下去,神情落寞起来。
“……以前总是嫌父亲迂腐古板,父亲也骂我懒散蠢笨,一无是处……跟他闹翻了……愤愤不平的离家出走,那时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睥睨天下,谁知临到用处看看,除了精于水文水性,武功人情真是差劲的很……”
看他这样颓丧,我心中有些不落忍,强打起精神来:“水堂主在诛灭无极中厥功甚伟,怎么说差劲?”
要说武功,谁会比我更差?
我还不是很顽强的活着?
水阳轻轻摇头:“那次根本都是在君上算中……水淹无极原本是君上的主意,我不过是率领属下顺着水性,挖挖沟渠。攻破无极,君上指挥得当,运筹帷幄,该居首功,不过他对属下宽厚,将功劳都推在我们头上,那次过后,他在极乐宫也是威信大增……”
宁墨目光闪动:“我倒是很想知道无极灭门的内情……”
水阳淡淡一笑:“内情?我也想知道,可惜真正的内情也只有君上清楚……一切都是君上筹划布置,我们也就是听他调度的棋子……你若是想知道,可以问问君上……”
宁墨立刻冷哼一声:“问他?他真的清楚么?你们那个君上,整天的躲在极乐宫总部,手里并没真正握有权力,被手下欺骗蒙蔽,早成了聋子瞎子!也就是欺负我们小笛……”
水阳立刻反驳:“怎会?极乐宫原先就很注重传承,极乐宫大部分宫众对极乐君奉若神明,何况君上最近的举措在极乐宫内外都广受好评。……至于部分人野心勃勃居心叵测,肯定是有……不过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的篡位……只是耍耍阴谋诡计……”
宁墨再次冷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在这个位置,自然应该比别人更加多一些防范……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奉若神明……极乐宫难道都是傻子?”
水阳涨红了脸,极力维护他的君上:“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偶尔失手也是有的,那日因为听见有人闯入禁地,对极乐宫实在是过于生死攸关,君上一时着急失察,才会……”忽然住口,自知失言,警觉的看了宁墨一眼。
宁墨眼睛蓦然一亮,随即眯起眼,藏起眼里的光芒,懒懒的靠上椅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会再给他伤害小笛的第二次机会。”
水阳转头看我,欲言又止。
夜深了。
在水边踯躅倘佯,不能安睡。
“夫人在水边赏月?”水阳不知从何处转出。
我低下头沉默,没话找话:“水堂主姓水?你们五个堂主真是奇怪,姓的也是金木水火土……这么巧……”
水阳一笑:“君上没告诉夫人?第一任极乐君是前朝皇裔,第一任堂主也是前朝旧臣,都是朝廷通缉的人,只好隐姓埋名,改姓金木水火尧……外姓入主五大分堂,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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