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难过的掐了香,它失了目标,怅然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没有听到小素的任何消息。
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向楚沉打听。
楚沉缄默很久,终于很不情愿的告诉我噩耗。
那个可怜的姑娘,自缢了。
我很难过。
我讨厌任何争斗。
因为,这些争斗,总是伴随着无辜的伤亡。
这个小素,虽然并没有被冤枉,可是,她究竟也就是个小小的旗子。
甚至,象她所说,什么也来不及做,就暴露了……
为了保住她身后的主子,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生命。
任何一条生命都是宝贵的。
连傻乎乎的墨生的命也是可贵的。
可惜,为了所谓的财势,不得不牺牲了。
这个世界,原是很难判断是非。
小素是坏人么?
她只是有一个跟我对立的立场。
六月天。
大热。
幸好时有阵阵的雷暴雨降温。
只是晚上听见轰隆隆的雷声吓得直哆嗦。
楚沉笑着将我围在怀里。
不停的亲我。
恐惧消散了好些,我缩在他胸前不安的睡着。
若是一生,都能够这样躲在他怀里,不在乎外面的风风雨雨,该有多好!
胡来果然悄悄离开。
楚沉深憾:“我还想着问他蒹葭倚玉树是什么意思……他就走了……当初可是用极乐宫众多失传的医学秘笈才将他哄过来……还许他可以随意给人看病,所需的所有药物,都由极乐宫倒贴……”
七月的时候,感觉到整个极乐宫上下紧张的气氛。
楚沉每日出出进进神色严峻。
连晚上最喜欢的床上运动也很少参加。
果然宁青得到消息,最近,射日庄跟极乐宫争地盘争得热火朝天。
我几乎不敢问楚沉这件事,半是害怕真相,另外一半,是瞧见他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估计所受的压力也不小,舍不得让他再操心。
然而一天他终于对我说事情解决了。
“跟宁墨商量好,签个和约,大家商定一个势力范围,省得为了小事情争得不可开交。”
我大松一口气。
只要能够和平解决就好。
如果不能,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晚上狠狠的奖励我的英雄,我猜测,他作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是顶住了很大的非议跟压力。
折腾得他早上爬不起来……
八月初,金风送爽,丹桂飘香,宁墨只身来极乐宫签约。
进宫没来得及看我,就坐下谈判。
整整谈了七天,才把协议细节给敲定。
签约仪式连带着宴会在风景宜人的仙泉边上举行。
宁墨依旧是逼人的傲气张扬,一身鲜亮绣金团龙纹的深紫色长袍在极乐宫一堆低调的深灰素白中分外惹眼。
楚沉一身暗到极致的深黑色布袍,素色无花,刻意避让着宁墨的风头。
宁墨的目光在上座扫过我,咧开嘴嘻笑,很张扬伸手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惹得满座一片不满的嘘声。
可他看上去毫不在意。
依旧不断的看我,对我作各种古怪的我也分不清含义的手势。
这个烧包!
我对他高兴的笑。
这么久没见,真是很想他。
金玄奏了筝曲助兴。
起先曲子洋洋淌淌,譬如流水,倒是颇符合他超然世外的气质。
谁知不久后筝曲忽然峰回路转,隐隐金戈之声,幻出铁马冰河厮杀震天的场面。
我甚至瞧见金玄过于柔媚的眼角飞了个挑衅的眼波,直击宁墨。
宁墨张扬的大笑,竟然回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翻了翻白眼。
叮的一声,我看了一眼金玄,这个人,好像弹错了一个音符。
果然极乐宫的五位堂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个金堂主,绝对不象表面看上去那么散淡。
接下来的宴席,楚沉陪宁墨坐在首座。
两个人都是仙人之姿,宁墨张扬豪爽,照例是每敬必干,楚沉威严沉默,淡淡的目光中时有尖锐的针芒射出,射向我不知道的某人。
金玄紧坐在我身边,既不到处去敬酒,也不埋头吃菜。
我异常诧异的转头看他,他斜斜飞起的眼眸正专注的看我。
“金堂主没有胃口么?”我关心的询问,菜都挺好吃的啊。
他有些妖媚的笑:“金某觉得山水更加好看。”
山水?
是不错,不是天天都能看着么?
值得这样入迷?
只听他温润的男声曼声吟哦:“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
一阵恍惚……
我愣愣的看着他迷人的俊脸。
忽然站起,飞奔回家……
中秋惊变
山是眉峰聚。
念叨着这句话,我直接跑进以前萧然住的房间。
几乎跟上次来时一样。
陈设简朴,书籍,一小瓶青瓷酒瓶盛着的酒,衣物饰品,尖刀,茶具……很小的一堆,没有变化。
萧然走后,尽管涉嫌谋反,楚沉还是以厚礼葬了他。
因为里面死了人,屋子一直空着,没有人进来过。
我拿起那一小瓶酒,拔了塞子,嗅了一下,倒了一点在嘴里。
冰凉醇厚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滑下,非常细腻的感觉,在喉咙里缓缓点着一把灼热的火焰,顺着食管一直往下,温暖舒适,满口异香。
正如我所料,冰玉凝香。
温眉。
萧然一心想要保护的女人,是温眉。
这瓶酒,应该是温眉送给他的,所以珍藏的这样好。
门口哐当一声响。
我一惊回头,楚沉倚门而立,胸脯轻轻的起伏。
“怎么了?”他低声问,缓缓走近,亲了一下我的眉毛,“招呼也不打一个,独自从宴会上逃走……”
“是温眉!”我激动的有些口不择言。
“温眉?是谁?”
立刻将那方罗帕拿给他看:“小山笼轻烟,素胸消残雪。这两句诗,其实藏着的是一个名字。小山……不是指那个……酥胸,而是指,蛾眉的眉。前人一直说,眉如远山,温飞卿也有诗说,小山重叠金明灭,指的也是眉……而,下一句消残雪三个字,隐射的是个温字!这是一首语含双关的诗句,表面的意思是,秀挺的眉毛仿佛是远山笼着轻烟,洁白的胸脯……好像是残雪渐消……实际上,把自己所爱的女人的名字隐入其中!”
我深吸了一口气,总结:“萧然爱的女人是温眉!华山派的温眉!她曾经一直游说宁墨跟极乐宫作对,宁墨还说她别有用心!果然她所图菲浅!竟然还跟萧护法勾结!”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那么在射日庄,被墨生看到跟萧然一起的人,也是温眉。
因为他们身份对立,又另怀心思,害怕被别人看到在一起,所以,就杀了墨生灭口。
而老丁叔,因为不幸知道墨生跟谁要过牛皮糖,所以也遭了他们的毒手!
至于,刺我的那个人,是否也是温眉,抑或是别人,目前还不能妄断。
楚沉微微皱眉:“射日庄的事情好解释,可是,上次的事情却有些奇怪。既然萧然要保护的只是温眉,为什么他不肯明言谁是暗害我的人?温眉并不是极乐宫的人。”
我悠悠一叹:“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肯定还是有一些谜没有解开,不过,也许找到温眉,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楚沉微微沉吟,半晌笑道:“以后再说……小山还是挺聪明的……”
难得他会这样夸我,不禁有些得意洋洋:“是刚才金堂主那句‘山是眉峰聚’提醒了我!”
楚沉忽然黑了脸:“他为什么说这句话?”
我一愣,为什么?
这我哪里知道,我才不想管他!
“这诗还是写得挺有味道……可惜被某人当成淫诗了……”有些揶揄的看着楚沉,幸灾乐祸。
“就是淫诗。”楚沉神色不变。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什么东西要是用色眼去看,当然是满目淫荡,要是用空眼去看,自是一片高雅……”我甩头不服。
他淡淡一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还要分什么色眼空眼……”
我撇嘴,哼,强词夺理,谁不知道他骨子里的好色,不让宁墨……
楚沉传下令去,寻访温眉的下落。
我也约见了宁墨,告诉他我的新发现。
宁墨破天荒地夸奖了我。
喜不自胜。
终于,为墨生跟老丁叔昭雪沉冤!
剩下的,就是,将凶手捉拿归案,报仇雪恨!
中秋将至。
五大堂主都留在总部等着参加中秋佳节的宴会。
宁墨也在被邀请之列。
暂住在极乐宫。
可惜他住的地方很远,极乐宫千余间房,我跟楚沉居于半山腰的寝宫,而宁墨住在左边山坳里的一座院子里。
去看他,要曲曲弯弯饶好多路。
再加上楚沉显然不喜欢我去瞧他,每次发现我从宁墨那里回来,脸就要拉长好一会,所以,只好忍痛不去陪他玩。
好在这个人生性豪爽,交游广阔,尤其喜爱结交女子。
很快便跟极乐宫宫众下人打得火热,更不用说他在那些女人中间的知名度,日新月异。
楚沉这两日忙的厉害。
每日在书房正厅偏厅接见好些人。
一个个都神神秘秘,小声的商量着什么。
直觉又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中秋前夕,他在书房接见两个生人。
那两个人,应该是从远方而来,一脸的风尘之色。
我给他们端茶送水,无意中听见楚沉的声音,透着丝丝的阴沉:“……务必找机会杀了他……越干净利落越好……”
杀人!
顿时毛骨悚然。
端着茶水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楚沉听见了异动,开了门出来,接了我手上的托盘,顺带着安慰我一下。
夜里我紧紧抱着他不肯放手,为什么我们总是过不了几日的太平日子?
就不能象一对平凡夫妻么?
圆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
中秋宴会上依旧是惯常的一派歌舞升平。
妖艳的舞姬着了暴露的衣衫,尽情扭动者腰臀,在客人身边穿梭,跟首领们调笑。
眼光满场一扫,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全场形成两个旋涡中心,吸引了一圈圈美貌姑娘。
一个是迷人的宁墨,一个是清俊的金玄。
而我跟楚沉的位置周围,愣是冷冷清清的空出好大一圈的空档。
“姑娘们都很怕你。”我悄悄的附在他耳边低声道。
楚沉微抬一下眼皮:“她们怕的是你……极乐宫等级森严,唯独在这男女之事上相对宽松,我怕她们纠缠,就放出风去,说你是一只空前绝后凶悍的母老虎……最是善妒,果然女子们从此见我离得远远的……”
什么!
竟敢这样诋毁我的声誉!
怒气冲冲的看着楚沉,正待要发飙,他忽然偏首微笑,眸子里波光潋滟:“你难道希望我被别的女子缠住,象他们一样?”
咕咚一声,我狠咽下一口唾沫,连同我还没说出口的抗议:“算了,我还是,牺牲一下形象吧……”
楚沉轻轻一笑,偏头亲我一下:“既然他们都明目张胆的同舞姬调笑,我是不是也可以亲一下我的夫人?”
脸上微微发热,我飞快的溜了一眼四周。
还好,大家都在高谈阔论,没人注意到我们。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开始慢慢散场。
楚沉跟几个堂主有些事情要交代,我先回屋。
夜空如洗,朗月清风,桂香醉人。
在院子里赏月亮,顺便等楚沉回家。
忽然发现一个人影在边上伫立,象一棵沉默的树。
“谁!”嗓子忽然发紧,本能的想要叫人。
那人低声嘘了一下,压着嗓子道:“云庄主!”
奇怪的向他走近了两步,这个地方所有的人都叫我夫人,是谁,还会叫我庄主?
他往后躲了一下:“庄主!在下是宁公子安插在极乐宫的线人……公子让我在事情紧急时同你联系……”
嗯,宁墨是让人给我捎过这样的口信。
不过,事情紧急?
“什么事?”我也压低了声音,半信半疑。
他朝我躬身行了个礼:“此事异常紧急!在下得到消息,极乐宫打算在今夜暗算宁公子!计划都已经定好,只等时机!原本我打算亲自告知宁公子,可惜因为今夜我也在行动名单中,此刻还不便暴露身份,只好斗胆过来见庄主,还请庄主给宁公子带个信,让他多加小心……”
什么!
暗算宁墨!
忽然想起楚沉那夜阴沉的声音:“……务必找机会杀了他……”
难道他指的是宁墨?
不可能!
楚沉不可能背着我做这样的事情!
我犹豫的看着他。
他似乎猜到我的心意:“事情确实紧急,属下才冒着危险前来报信……庄主实在不信,大可以跟宁公子商量一下,两下印证一下……宁公子的安危,射日庄的前途,全都系在庄主一身了……在下先行告退,省得惹人怀疑……”
说罢躬身再拜了几下,就像来时一样,呼的没了影。
我痛苦的挣扎迟疑,真会是楚沉?
诺大一个极乐宫,雄伟壮丽,可是对我而言,只是个冰冷凉薄的地方,唯一的温暖,唯一的牵挂,就是那个我深爱的痴爱的男人。
如果他真的会背叛我,伤害我,情何以堪?
我不相信。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过,那人说的对,去见一下宁墨,跟他商量一下,应该没有什么害处。
我回屋拿了啸天弓,背上穿云箭,出了门。
银汉迢迢(上)
弯弯绕绕的山道,随风婆娑的树木,中秋的月色给一切披上亦真亦幻的轻纱。
可惜没了赏月的心思,我在山道上匆匆而行。
内心深处一丝希望苦苦挣扎。
宁墨不要真的遭人暗算。
我的爱人不要真的背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有旁骛,平日熟悉的山道忽然变得陌生。
顿住脚步,在月下辨别方向,该死!
好像走错了。
有些迷惑的换了一条岔道,焦急的继续飞奔。
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站住,失望的弯下腰喘气。
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我迷路了。
诧异的四处张望,再次确定自己迷了路。
怎么会?
明明是走了无数次的山路,在这样明亮的月光下!
鬼打墙?
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伸手摘下啸天弓,汗毛又一一平伏下去。
啸天弓的弓弦有些兴奋的轻轻振动,慢慢平复我紧张的心情。
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在冥冥中保护我,就算真的有鬼我也不怕!
一条暗黑的影子鬼魅一样飘过,穿云箭嗖的一声射出,那影子应声倒地。
警惕的走近,一个黑影软绵绵的瘫在地上。
我用脚将那东西拨翻了个身。
不是人。
一个头上套了个鬼面具的稻草人。
身上贴着一张白纸,借着明亮的月色,看清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极乐宫禁地,擅入者死!
禁地!
怎么会走到这个鬼地方?
怪不得鬼气森森,楚沉说过附近是历代极乐君的陵墓!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隐隐约约是个死字……
慢慢的在原地转圈,仔细观察附近的地形。
当务之急,是怎样走出这个鬼地方。
几条岔道刚刚都试着一一走过,似乎都是死路,转了一大圈还是会回到这里。
只剩下边上的那个林子。
慢慢的持弓走了进去,穿过这个林子就可以是不是走出去?
参天的古木将月光遮得严严实实,林子里黑魆魆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摸索着捡了一根枯枝,点着一支火把,谨慎的前行。
不远处吱呀一声巨响警示了我,在慌乱的四处张望中我及时发现了摇摇倒下的一棵巨树。
狼狈的一个飞扑,堪堪躲过粗大的树身,却被一根枝桠击中左肩,一声闷响,生生的疼。
揉揉剧痛的肩膀,爬起来捡起暗淡的火把,更加小心的前行。
在躲过第三棵倒下的大树后,我终于醒起,楚沉好像告诉过我,这个林子好像是有什么极厉害的机关。
回过头到处都是一摸一样的树木,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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