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
没来由的替那个人担心。
后面的声音继续飘进耳朵:“云笛真的要做射日庄庄主?墨大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江湖传闻,云姑娘跟极乐君好像关系很……”
宁墨的声音忽然失了温度:“眉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的话我从来不说,也不会听!”
温眉立刻小声的辩解了句什么,宁墨冷冷淡淡的应付着。
我垂下头,飞快离开。
混沌江湖,风云变幻,终于要牵扯到我们身上了。
果然夜里宁墨忧心忡忡:“奇怪!你跟那个猥琐男人的事情知道的人极少,怎么会漏到温眉的耳朵里去?难道江湖传闻已经是沸沸扬扬?”
陆陆续续,各个帮派的人都进了射日庄。
射日庄自我记事起前所未有的热闹,人声鼎沸,吵得我头痛。
有几个人的来临出乎我的意料。
那日跟宁墨出门拜见几个掌门。
宁墨烧包兮兮的要拎着我一起飞。
我严词拒绝。
记得小时候,刚开始很信任宁墨,经常被他拎着飞来飞去,很喜欢。
然而有一次被宁墨拎起来挂在悬铃木上做人形铃铛,吓得哇哇大哭,在风中又冷又怕哭了整整一天,后来被陈叔救下来就开始发烧生病,病愈就得了很厉害的恐高症,轻功终于成了我最差的一门功夫。
于是不大相信宁墨,总觉得他时刻想着要欺负我。
正跟宁墨纠缠间听见一个清越的声音道:“请问,两位可是云庄主和宁公子?”
我抬头一看,一个蓝袍的年轻男子昂首负手而立,浓眉大眼,身上一股隐隐迫人的气势。
宁墨收起嘻笑的嘴脸,敛容道:“阁下是?”
那男子一抱拳,淡淡道:“区区不才,无极赵存亮。”
我呆了一下,已经听宁墨讲起近来的江湖形势,无极的主人就叫赵存亮,没想到这么年轻。
只听宁墨的声音没有一点犹疑的笑道:“原来是名满天下的赵四先生!失敬!不知四先生来敝庄有何贵干?”
赵存亮人称武诸葛,据说极是精明强干,机智过人。
因为在家行四,人们都尊他一声赵四先生。
赵存亮再度抱拳淡笑:“云姑娘荣登庄主之位,实乃天下武林的一桩幸事,特地前来道贺!”
于是宁墨跟他客套周旋。
我非常郁闷的在一边陪着傻笑。
晚上回家宁墨叹气:“多事之秋!对小笛一定是个挑战!现在满江湖的人都聚集在射日庄,只有那个极乐宫没来了!但愿他们不要再来凑热闹!”
事与愿违,他们竟然毫不客气的来了。
山雨欲来
我穿上我的礼服,很认真的练习步伐。
宁墨懒懒的斜倚在一块大石头上,轻轻的摇头:“挺胸昂首,面带微笑,目空一切,屁股不要晃!像个乡野村妇!云笛你……”
一个清脆的的女声打断宁墨的唠叨:“宁公子!”
我继续昂首往前,眼角的余光悄悄扫过来,一个翠绿衣裳的姑娘正站在我们身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秋水一样清澈见底,盈盈看着宁墨。
见到美女宁墨顿时来了精神,呼的一声从石头上跳起来,眸光灼灼:“昨夜我发了一梦,梦见九天仙女下凡……”
我忍不住嗤了一声,又开始胡编乱造了。
每次都是这样,看到美女就发疯,应该说发骚。
漆黑眼眸的姑娘并没有因为宁墨的胡言乱语勃然大怒或者娇羞无限,而是安静的听完,落落大方道:“我叫赵嫣。赵存亮是我四哥。”
宁墨哦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渐渐漾开:“昨日我与你四哥相谈甚欢。”
赵嫣对宁墨的谎话嗤之以鼻:“撒谎。四哥昨日回来长吁短叹。”
宁墨笑了一下:“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让所有的人都满意,包括令兄。”
赵嫣淡淡一笑:“宁公子真不愿意与无极结盟?”
宁墨瞟了赵嫣一眼,叹了口气:“射日庄只想平平静静的有个安身立命之地,既不愿意与人同流合污,也不愿意狐假虎威,借了别人的名头长自己的威风。”
我再次撇嘴,跟了他十几年,宁狐狸的话我明白,指桑骂槐,讽刺无极想假借着射日庄的名头和实力弹压极乐宫。
赵嫣的笑容明显一窒,半晌才道:“射日庄不肯加入无极是因为云庄主的关系?江湖传闻射日庄主与极乐君有染……”
我没有再傻乎乎的来来回回的练习步伐,而是飞快的站到宁墨身边,紧张的注视着这个沉静温柔的姑娘。
宁墨笑了一下:“谣言惑众,不足为信。”
赵嫣又是淡淡一笑:“原来是谣言。也不知道是谁放出来的谣言?居心叵测啊!那可是将云庄主置于危险的境地了!极乐宫为江湖第一邪宫,天下武林仇恨他们的人甚多。听说极乐宫的人武功极高,极难对付。我很担心有人会听信谣言,迁怒于云庄主,或者,更有甚者,为了破坏射日庄跟极乐宫的关系,对云庄主不利……”
宁墨蓦然回头,脸上失了所有的笑容,甚至起了一些从未见过的阴戾之色:“姑娘的话是赤裸裸的威胁?射日庄要是担心别人迁怒,很多江湖闲事也不会介入了。”
并没有被宁墨的凶相吓住,赵姑娘沉着的嫣然一笑:“只是善意的提醒。”
宁墨死死盯着她没有再说话,赵嫣微笑着回视宁墨,毫不畏惧。
半晌宁墨展颜笑道:“射日庄地处海边,风景如画,姑娘可曾游览过?”
赵嫣愣了一下,看着宁墨摇了摇头。
宁墨忽然站正身姿,难得的恭敬谦和笑道:“贵客远道而来,墨怠慢。姑娘今日可有空闲?墨愿一尽东道主之责,引领姑娘在附近一游,姑娘可愿赏光?”
呃?一向无状的宁墨忽然变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起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狐疑的看看宁狐狸,他笑得一脸真挚,仿佛真成了一个好客的东道主。
赵嫣也瞪视着宁墨,踌躇一会,终于点了点头,跟着宁墨远去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即便再怎样辩驳世人又怎肯相信?
何况,我们之间,也不能算太清白。
愣了一会神,想起那时在马车上令人窒息的拥抱,那些曾经火热的话语,还有那些誓言。
那非卿不娶的誓言。
真能实现吗?
江湖纷争不断,世路干戈未平,我们的身份,是不是真的会阻挠我们继续相爱?
正发呆间,听见一声轻笑:“云庄主。”
回过头,心猛然收缩一下。
极乐宫的人。
竟是熟人。
一个是那个美女堂主木雨润,还有一个赫然就是那日在扬州人间仙境中见到的那个英俊的极乐宫主。
我飞快回神,躬身回礼:“宫主。”
那人温和一笑,春风化雨:“区区萧然,为极乐宫右护法。那时君上重疾在外,不得以担了宫主的虚名,现在上苍开眼,令君上痊愈,这个称呼再不敢当。”
萧然?
我点头致礼:“萧护法。”
萧然继续微笑:“这次奉君上之命前来是给庄主道贺。君上原本是要亲自前来,一来身体尚未完全复元,二来最近君上在极乐宫大刀阔斧的进行变革,事务繁忙,所以让我们代劳。”
他不来。
心底小小的失望飞快的掠过。
不过也好,来了会怎样?
这里的形势已经复杂不堪,再来一个极乐宫主,不知道又要引起怎样的混乱?
萧然拿出一个盒子:“这是君上给庄主的贺礼,来时君上反复叮嘱,一定要亲送姑娘手中。”
是什么?
我好奇地打开盒子。
一件衣服。
伸手轻轻的抚摸,一件男装。
呃?
萧然笑道:“君上知道庄主十六那日大礼,特地命人赶做了一件礼服,庄主可以试试是否合身。”
穿着男装成礼?
这件礼物倒是令人意想不到。
有人嗤的一声,我回头,看向一脸不屑的木雨润。
木雨润哂笑:“君上是怕你那日穿着女装不小心绊一跤!”
我拿起那件衣服,木然转身。
我相信楚沉确实会为了这个小小的担忧大动干戈,命人千里迢迢的赶过来送一件衣服,虽然是个事实,但是从她口中毫无遮掩的说出来,多少有些伤了颜面。
回到家,终于忍不住穿上那件衣服,揽镜自顾,里面的人妩媚而不矫揉造作,英武而不咄咄逼人,倒是比女装的我多了几分威严沉着。
满意的走了几步,架子十足,而且一点没有女装的累赘。
正高兴间,一抬头看到宁墨担忧的眼神,不禁心里打鼓。
宁墨知道极乐宫来人的事情,不会不高兴吧。
宁墨破例没有对我冷嘲热讽,一纵身飞上贵妃榻,懒懒的躺下,叹了口气。
“出什么事了?”我飞快的跑到他跟前,忐忑问道。
宁墨难得的神色严峻:“空穴来风,事出有因。今日赵姑娘的一番话倒是让我上了心事。她是赵四先生的妹子,怕是听见了什么风声才会对我说出这番话来。可惜我带她兜兜转转了一个时辰也没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话,这丫头倒是嘴紧!”
一番话?
细细回忆一下,依稀记得是说好像有人会因此对我不利。
不过,谁会吃了豹子胆,敢动射日庄主?
一恍神,宁墨忽然咦了一声,跃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我。
“这件衣服不错,小笛穿上颇有庄主的威仪。”
正欢喜间,宁墨忽然伸手揽过我,带着我一起迈步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小笛,我们一起像不像两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我刚想了个名号,就叫射日双璧!”
射日双璧?
忽然想起楚沉的话,什么人能射,什么人能日……
呃,这个名字大大的不好,立刻推开宁墨,落荒而逃。
宁墨在身后哈哈大笑。
死宁墨,正经不了一小会就原形毕露了。
翌日出门,看到墨生正和几个孩子在玩闹,里面竟然有我那次捎回来的两个孩子。
墨生见到我傻笑道:“姐姐!两个鬼在打架!”
两个鬼打架?
应该是什么门派的人在切磋武功吧。
我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一下。
墨生继续傻笑:“打架,打架!我也要打架!”
说着往小倩身上扑,小倩哈哈笑着东躲西藏,还抽空把几粒苍耳籽扔在墨生头发上。
宁墨走出来止住几人的打闹,将苍耳子从墨生头发上细心的剥下来。
墨生继续傻笑着对宁墨说:“要看哥哥打架!哥哥打架最好看!哥哥好久不打架了!”
宁墨哈哈大笑:“哥哥武功天下无敌,没人敢跟哥哥打架!”
我哼了一声,臭美!
天下无敌,那么楚沉呢?
路过正厅的时候听见宁墨,陈叔,王鹏正在议事。
陈叔激烈的反对我做庄主:“小笛为人厚道,心地纯良,实在不适合做这个庄主之位,而且,既然已经有人放出对她不利的话来,我们一定要引起重视,千万不能让她有什么差错!”
王鹏大哥也附和道:“陈总管所言极是,现在江湖形势十分恶劣,庄主之位可能需要一个更加强有力的人来坐!”
宁墨低声:“智械机巧,不知者为高,知而不用者更高。小笛并不是真的傻,很多事情她心中其实非常明白,只是不愿意投机取巧,玩弄小聪明!我始终觉得她的大度宽厚,颇具师父当年的风采!也许这正是我一直想要培养的令人甘心追随的品质……至于安全,我会加倍小心……”
我悄悄的离开,心里酸酸的感动,真的么?
宁墨真的这样想?
原来他是这样看我,而不是以前老是骂我的,认为我是个傻子?
深吁口气,暗暗的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做这个庄主,不让宁墨失望。
晚上破天荒的给宁墨端夜宵。
宁墨正在勤奋的看书。
“什么书这么好看?”我将一碗银耳羹端给他。
他轻轻的一笑:“刑风的武功秘笈!形势逼人,没点长进可不行!”
我忽然想起一事:“宁墨,你……最近怎么没有找姑娘了?很久了!”
宁墨喝了口羹汤,目光灼灼发亮:“终于发现了!你猜猜为什么!”
我的心里一格楞:“是不是……”
看了看他更加灼亮的目光,迟疑道:“这个刑风秘笈有没有什么古怪!听说以前江湖上有一个什么葵花宝典,要练成先要自宫……”
噗的一声,宁墨将一大口银耳羹都喷了出来:“什……什么宝典?自宫?我?小笛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不愉的面色,继续劝他:“宁墨你这么优秀,千万不要干这样的傻事,你一定要生一大串孩子……”
砰的一声,我已经被赶出房门,而宁墨愤怒的房门也在我面前以更大的响声关闭。
一如他的心情!
我叹气回房。
宁墨又生气了!
躺到床上,不知为何反反复复的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很不安,直觉要出什么事情。
果然,第二天出事了。
落叶飘零
墨生失踪了。
其实昨夜他就没有回来睡觉,以前也有过几次,墨生傻乎乎的在外面玩的累了,倒在草丛中就睡了。
结果大家鸡飞狗跳的找了一夜,第二天他又傻乎乎的出现了,哇哇的叫饿。
所以昨夜墨生的未归并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都以为他一定又是跑到什么地方瞎玩玩累了,反正天也热了,在外面露宿也不会着凉。
然而到了第二天中午他还没有回来。
这就有些奇怪了,墨生是个有些弱智的孩子,他不知道忍饥挨饿,饿了必然就会回家找东西吃。
于是陈婶开始焦急起来,到墨生经常玩耍的地方寻找,想着他是不是忽然发了病或者受了伤,然而,寻遍了大部分墨生能够去的地方,都没有。
墨生虽然有点傻,但是这么多年我们的反反复复循循善诱的教育已经使他牢牢记住不能跑出射日庄,否则就再也见不到他最喜欢的宁墨哥哥。
所以墨生绝对不可能自己出庄。
宁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立刻变了脸色,召集了上百名庄丁分批四处寻找,将射日庄的边边角角都翻了个遍,没有墨生的踪迹,于是大家将搜索的范围扩大。
我得到消息很晚。
当时陈叔进来向我禀报说萧然木雨润跟两个小帮派的掌门起了冲突,让我前去劝解。
当场有些发怯,问起宁墨为什么不去,这才知道墨生失踪的消息。
当时还没觉得事态严重,只是担心萧然他们,慌里慌张的跟着陈叔去了。
还好冲突的不是很严重,我谦和有礼的劝说多少起了些作用,加上对方估计也不敢太得罪极乐宫,最终双方握手言和。
回来的时候发现寻找墨生的庄丁也都已经回庄,各自散了。
我抓住一个人问他是不是墨生找到了?
他竟然摇头说不知,只是接到命令说回庄散了。
当时心里就格愣一下,隐隐的不安象小虫子一样开始噬咬我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
我问明了宁墨的方向,拔足飞奔。
残阳如血,周围的景致镀着夕阳的余晖飞一般的倒退,格外的不真实。
远远地看到宁墨的背影,有些无力而沉寂的孑然独立,失了平日的张扬佻脱,在落日下显得特别凄清。
“宁墨!”我大叫,希望他能够忽然象平时那样跳起来,再度张扬的对着我笑。
然而没有,他依旧有些凄凉的痴立,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叫声。
出事了。
我拼命奔了过去,离宁墨只有几步路的时候,他忽然转身抱住我,将我的头死死按在怀中,遮住了我的眼睛。
“墨生怎么了?找到了吗?是不是生病了?”我在他怀中徒劳地挣扎着想要露出我的眼睛。
宁墨不答,开始拖着我往回走。
我尖叫着抗议:“墨生到底怎么了!宁墨!为什么不说话!他在哪儿!”
宁墨的脚步停顿一下,低声道:“……小笛,先回去,过会儿我会带他见你……”
心里先是一宽,很快又浸入寒潭,宁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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