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宏冷电般的目芒,在徐文身上一绕,道:“徐文,本座有一百个理由可以杀你!”
徐文惨厉地道:“为什么不动手?”
“在这种情况之下杀你,有失武林道义,同时……”
“怎么样?”
“你愿意与本座等联手么?”
“联手?”
“嗯!暂时抛开私人仇怨,共同戮力歼灭武林祸源。”
“不!”
“什么,你不愿意?”
“在下个人自采行动。”
“独木难支大厦。”
“那是在下一个人的事。”
“云中仙子”冷哼了一声,道:“徐文,此刻的生死你尚不能自主!”
徐文内心一震,倔傲地道:“尊驾等要下手,死又何妨!”
“徐文,狂傲对你并无好处……”
“在下不计较什么好处坏处!”
“你知道想取你性命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点在下非常明白,不过尊驾等人今天这笔人情在下会记在心里。”
“卫道会主”上官宏再次道:“你愿是不愿?”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很少会改变主意。”
“如此你走吧,本座不想现在杀你……”
“承情了,后会有期!”
说完,举步便朝树林深处走去,脚步有些蹒跚。他的意思是要寻个隐僻之处运功疗伤,但照目前情况,如碰上“五方教”的高手,后果便堪虞了。
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卫道会主”的冷喝声:“慢走!”
徐文回过身来,道:“会主后悔放在下离开?”
“还不至于。”
“有何指教?”
“你所有之毒,似与‘五方教’同出一源?”
徐文心头一震,不能承认,但也无法否认,窒了片刻之后,道:“天下用毒者颇不乏人,大同而小异。”
“卫道会主”一颔首,表示同意此说,然后沉重地道:“你不否认‘五方教’是武林祸源吧?”
“当然。”
“为此,本座对你有所请求……”
“对在下有所请求?”
“是的。如果你‘地狱书生’以武林苍生为重,请你答应!”
“会主说说看?”
“请你提供避毒之方!”
徐文大感意外,对方竟然对自己提出这等要求。以“武道”立场而言,自己应该答应这要求,但对方却是自己的仇家……
“卫道会主”接着又道:“本座这要求基于武林公义,不及于私人恩怨!”
徐文转念一想,“五方教主”是本门叛徒,如果以毒害人,便属违反门规,自己势不能袖手,当下断然点头道:“可以。”
“如此本座先行致谢!”
“这倒不必。不过话说在前面,彼此间的帐仍然要结算。”
“当然。本座已有言在先,不涉及私人仇怨!”
徐文从怀中取出下山时师太祖所赐灵丹,抛与上官宏,道:“人口一粒,可以避百毒!”
上官宏接在手中,道:“武林同道会感激你的义举!”
徐文此举,使在场的全为之动容。
他扫了诸人一眼,再度转身离开,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他救过上官宏父女,上官宏也救了他。而预想将来,对方不会放过父亲,自己当然也不会置身事外,武林中的恩怨,的确是不可思议。
他寻到了一个树穴,钻了进去,运本门心法疗伤。
“命门”死穴被点,换了旁人,早已横尸当场,焉有命在。他所以能活,全凭“天台魔姬”当日所输含有“石龙血浆”之血,才能保住生机。
功圆果满,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他出了树穴,目光扫处,不由惊呼出声。
只见五具锦衣少年的尸体,横陈在距树穴不及五丈之处。从衣着判断,死者当是“五方教”使者级的高手无疑。
这五人如何死的呢?
自己彻夜运功,毫无所觉。如果这五人是搜寻自己而来,那自己又脱过一次死厄了,是有人暗中援手自己吗?
这批锦衣少年的身手,在武林中都可以列入第一流等闲人物,岂能伤得了他们,何况有五人之众,这暗中救自己的该是谁呢?又是上官宏一行人吗?
突地——
五具尸体之中,有一具动了一动。
还没有死!
徐文自语了一声,弹身逼近,一看,只见这个尚未断气的锦衣少年,死状最惨:一柄长剑,由后背直透前心,长剑头尾穿身而现。其余四具,却未见剑痕。
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难道援手自己的是“毒道”高手?由此看来,先前推断是上官宏等人所为的想法被推翻了,因为上官宏等不擅用毒,“卫道会”中仅掌令“崔无毒”是此中能手,但他昨天并不在场,而且他一向只解毒而不以毒伤人。
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他俯下身去,翻转那中剑者的尸体。
“呀!”
他全身汗毛直竖,连呼吸都停止了。天呀,这中剑的锦衣少年,竟然是奉师在“五方教”卧底的盟兄“闪电客”黄明。
从剑伤而论,他已无救了。
徐文身形连打了几个踉跄,一时之间,呆若木鸡。
黄明手足又动了一下。
“大哥!大哥!”
徐文悲声嘶唤着,伸指连点黄明大小处穴道,然后按住“脉根”,逼人一股真气。渐渐,黄明苍白如纸的面颊,现出一丝红润,鼻息也粗重起来。
此刻,如果稍一不慎,便将使黄明提早断气。
徐文含悲忍泪,耐心地把本身真元,缓缓逼入黄明体内。
约莫一刻光景,黄明睁开了眼,失神地、茫然地转动着眼珠。
“大哥,大哥,我是徐文!你振作些!”
这时,徐文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黄明呆滞失神的目光,停在徐文面上,久久,他似已看出眼前的人是谁,面皮微微地牵动了数下,努力地翕动着嘴唇。他想说话,但发了出声音,失神的眸子,充满了痛苦无助的表情。
徐文继续输以真元,他希望黄明至少能吐出心中的话然后死。
过了片刻,黄明口里有了声音,但细如蚊蚋,几不可辨。
“令堂……令堂……”
徐文一听提到母亲,登时心弦绷紧,连呼吸也停止了,急急地低声道:“大哥,家母怎样?家母怎样?”
声音,变得比哭还难听。
黄明在挣扎,努力,又继续吐了几个字:
“‘毒经’……少林僧……”
徐文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腔子。“毒经”是本门传派至宝,他除了受命清理门户之外,更要紧的是寻回半本“毒经”,急煞道:“‘毒经’怎样?是否落入少林寺……”
黄明头一偏,咽了气。
徐文像是失足落入万丈冰窖之中,一下子身心都麻了。
黄明死了,留下了一个不可解的谜。
“妙手先生”蒋尉民和两名弟子,先后为武林正义而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徐文才失声哭了出来。第一次,他痛哭流涕,但哭只是一种发泄,还不能代表他心中深切的悲痛。
他与黄明相交不足一年,但黄明对他可说情同手足。
是谁下的手呢?
如果下手的人目的是援手自己,不察黄明真假身分,那黄明死的可真太冤枉了。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悲痛之中,还渗着负疚,这苦酒更浓了。
罪魁祸首,仍是“五方教主”。
他足足呆了个把时辰,才忍泪起身,就地挖了一个坑,把黄明安葬了。指刻墓碑“盟兄闪电客黄明之墓”,下署”盟弟徐文泣立”。
为了怕黄明遗体受侵,他把另四具尸体也易地埋葬,但不立碑,只用些枯枝掩盖新土。
完毕,重回黄明墓前,坐在地上深深地想——
“令堂……‘毒经’……少林僧……”
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母亲早已脱出魔掌,带出了“毒经”……
“少林僧”三字又作何解呢?此地根本不是少林范围,而且少林派一向不干预武林是非,门人也极守清规……
他想,深深地想——
少林僧?“毒经”?是了,必然是“毒经”落入了少林僧人之手。黄明是“妙手先生”
首徒,偷之一道当然精绝。假设他盗出了“毒经”,而后“毒经”又被少林僧人所夺;也有可能,他们一行五人在遭了杀手之后,少林僧人恰巧路过,发现“毒经”,顺手牵羊……
也有可能,少林僧人便是杀人凶手,目的是“毒经”。而自己在树穴之内疗伤,时置黑夜,根本就不会被发现。
总之,这谜底必须由所谓的少林僧口中揭晓。
“毒经”万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至于黄明先提自已的母亲,这一点目前尚无法推测,只有待解开少林僧之谜后再说了。
当然也许关键全在少林僧身上,这少林僧是一人?是数人?就不得而知了。
赴少林寺。
他立即决定了行动。
他此行的目的是到“五方教”讨血债。“五方教”在嵩山后峰,少林寺在正面,倒是一举两得,没有冲突。
他立起身来,面对黄明的新坟,哀声喃喃地道:“大哥,安息吧!我走了,我一定查明事情真相让你死得瞑目……”
他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悲伤阻塞了咽喉。
对盟兄作了最后的凭吊,然后出林踏上大道。
太多的哀伤与刺激,使他忘了疲乏,忘了饥渴,一味地赶路。他不敢静下来,否则他会发狂。
这一天,傍午时分,他来到少林寺山门之前。
两个中年僧人,现身出来,其中一人合十道:“施主驾临敝寺,有何贯干?”
徐文冷冷地道:“在下求见贵寺掌门人!”
“见敝掌门?”
“嗯!”
“访问有何贵干?”
“这一点不必问了!”
两僧登时面现不豫之色,仍是那开口的僧人道:“小僧据何通禀?”
“就说在下求见!区区‘地狱书生’徐文!”
两僧人面色大变,齐身向后退了数步,惊怖之色溢于言表。
徐文悲愤怨毒集于一身,只是他矜于自己也是一门之长,所以先顾到了一个‘礼’字,心中已是相当不耐,当下接着又道:“在下不耐久候?”
两僧人不敢再开口,掉转身,如飞向寺门奔去。
徐文缓缓挪动脚步,登石级走向寺门。
刚到寺门,一名老僧迎了出来。徐文一看,认得是在“卫道会”立舵大典中,曾经见过一面的少林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当下一抱拳道:“大师请了!”
“一心大师”惊疑地扫了徐文一眼,合十还礼,沉声道:“施主光临,有何见教?”
“想向贵掌门人查询一件公案!”
“公案?”
“是的。”
“先请进,奉茶!”
说完,侧身肃客。
徐文再度抱拳,道:“大师请!”
“施主请!”
徐文不再谦让,昂头进入寺门,穿过护法韦陀殿,来到前院。知客僧迎上前来,先望了望“一心大师”的眼色,然后朝左边厢房一比,道:“请施主到客舍奉茶!”
徐文心念一转,自己此来不是作客,当下冷冷地道:“不必了,在下急事在身,不能久留!”
“一心大师”趋前一步,道:“施主之意……”
“在下想立刻见掌门人。”
“施主可否将率因告知老衲,如老衲可以作主,就不必惊动掌门人了。”
“恐怕大师作不了主啊!”
“一心大师”老脸一变,道:“施主无妨说说看?”
“贵寺有人劫经杀人!”
“一心大师”陡然一震,不期然地后退了两个大步,栗声道:“劫经杀人?”
徐文勾动心中悲痛,声音变得十分肃杀地道:“不错!”
“请问所劫何经?所杀何人?”
“劫的是半部‘毒经’,杀的是‘五万教’五名使者!”
“啊!竟然有这等事……施主目睹么?”
“差不多,死者临死吐露的。”
“老衲毫不知情……”
“所以在下要见贵掌门人。”
“施主是以什么身分来此?”
“个人身分。”
“一心大师”窒了片刻,向知客僧一挥手道:“启禀掌门!”
知客僧顶礼转身疾步而去。“一心大师”转向徐文道:“请稍候!”
工夫不大,知客僧匆匆奔出,道:“禀住持,掌门在大殿接见来客!”
“嗯”
“一心大师”应了一声,又道:“施主请随老衲来!”
到了大雄宝殿前,只见一个面相庄严、身披金黄袈裟的老僧,站在阶沿下的院地中。身后十二名威猛僧人,想来是护法弟子。
“一心大师”趋前恭施一礼,然后退开一旁。
徐文上前抱拳为礼,道:“武林后进徐文,参见法驾!”
少林掌门声如洪钟似地道:“施主少礼,请道来意。”
“数日前,遂平道上,有人劫经杀人,据被杀者其中之一临死吐露,是贵寺门下所为,在下特来晋谒,请掌门人查明此事!”
少林掌门双眉一皱,道:“施主莫非误听人言……
徐文声音一寒,道:“决无其事。在下深信死者所言非虚!”
“本座可以断言,本门弟子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掌门人太自信了?”
“近日本寺弟子并未有外出之人……”
“难道没有在外的么?”
“有。首座护法长老‘悟元大师’,他能做出此等事么?”
“很难说!”
少林掌门面色一变,大声道:“施主不信么?”
“请问‘悟元大师’返寺否?”
“甫于今晨回寺。”
徐文冷哼了一声道:“可否请出一见?”
少林掌门微微一抬手,身后一名护法弟子躬身退下。不一会,一个体态威猛的白眉老僧从殿侧转出,远远扫了徐文一眼,然后向掌门人顶礼合十,道:“掌门宣召有何法谕?”
少林掌门把徐文的活简述了一遍。“悟元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弟子全不知情。”
徐文无明孽火冲面而起。黄明的话,决不会假,而这“悟元大师”又恰于今晨返寺,在时间上正好吻合,对方却推得一干二净。
心念之中,冷极地道:“掌门人对这公案,只作如此交代么?”
少林掌门怫然不悦,愠声道:“施主之意,本座该如何交代?”
“请先交出‘毒经’!”
“‘毒经’?本座从何交出?”
“这得问掌门自己了!”
少林掌门修养再深,也禁不住勃然震怒,栗声道:“小施主是有急找岔来的么?”
徐文也瞪目道:“未始不可!”
罗汉堂住持“一心大师”怒声接口道:“施主有何目的尽可言明,不必以莫须有之事为借口……”
“大师这么一说,是在下无理取闹了?”
“施主自己明白!”
“难道一个人临死会造谣诬栽贵寺不成?”
“施主说死的是五名‘五方教’使者级高手?”
“不错!”
“施主当很清楚该五使者的身手高低?”
“当然!”
“如此合五使者之力,江湖中能加以悉数杀害的高手,屈指可数几人?”
徐文不由一窒。的确,这是实在话,五名“五方使者”联手,能加以杀害的,真还找不出几人。他听出“一心大师”言中之意,凭少林首座护法“悟元大师”的功力,不足以同时诛杀五名使者级的“五方教”高手。
但天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衡量,也许其中另有文章而最重要的是黄明决不会说谎话。
“一心大师”接着又道:“请问施主,该五名使者,是如何致死的?”
徐文又是一震。四人死于毒,黄明丧于剑,而毒与剑均非少林所长,自己如说出来,又给对方反驳的口实,但却又不能不答复,只好照实道:“四人死于‘毒’,一人死于‘剑’!”
少林掌门冷冷地道:“小施主,以死因而论,剑非本门弟子所长,毒则更为本门禁例。”
徐文一时无言可对,但心中确实未甘,这谜底非揭穿不可。黄明已死,不能起他干地下来问个详细,唯一依据的,便是他最后吐露的“少林僧”三个字。
想了一想,转向“悟元大师”道:“大师真的不知情么?”
“悟元大师”怒不可遏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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