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转,登时解脱般,心神顿开,索星凝神定虑,盘腿打坐,好让灵台澄清,让后上床倒睡,连日辛劳,此时也该补补睡眠了。
她果然无事一身轻,这一倒睡,竟自次日午时,才转醒过来。
伸伸懒腰,精神充沛。活力乍现,但想这将是好的一天开始。
正要起床,忽然闻及耳旁某种轻微呼吸声传来,猛然想起昨日心神乱糟糟之际,进洞时,根本未将洞口封闭莫非什么野兽闯了进来?而那野兽正贴着自己耳朵?
登时吓得她神经过敏,猛抓被子,却又惊喜得连长衣都来不及穿,便从石床上蹦了下来,心头抨怦乱跳,跑过去,将那东西长颈抱住,又亲热地抚弄着。
原来在她床头打呼的,正是那只金眼神雕。
它不知何时进洞,但见英琼安睡于床,便伏在她身分守候,顺便享事美人温香之福。
这时见英琼起身,使朝她叫了几声,表示我又返回,该如你所愿了吧!
英琼不住地用手抚弄它身上铁羽,神雕自出怪异笑容,大概还不习使被此‘性骚扰’,想闪避又自心软.只好由她。
英琼非它,怎知它心性似人,如此敏感?
抚得高兴便问:“我爹已承你平安背到禅师那里去了么?”
神雕点头,自信满满地张抖两翼,铁嘴回啄左翅内侧,便拖出张纸条飞送英琼。
英琼但见纸条,欣喜不已,伸手即接,即拆,正是父亲手笔。
大意是说见了白眉禅师之后,已荣他收归门下,那禅师却和父亲有外舅父之关系,所以不惜苦心,前来度他。
又说英琼不久便要逢凶化吉,得遇不世奇缘。
那神雕随禅师听经多年,深通灵性,已蒙禅师允许,命它前来做伴。
不过,每月朔望,仍要回凝碧崖去听次经涌,叫英琼好好看待它,并早晚用功,且保重,和侯周叔父回来。
英琼见了来书,好生欣喜,急忙前去切腊味,与那神雕吃。
一面暗自寻思,这神雕食量奇大,此时满山冰雪,哪里去寻得野味供它长期食用?
她不禁心头好生为难。
那神雕似能者穿人意,轻轻几嘴啄完腊味,瞄了英琼一眼,呱叫了两声,大意是说“别叫我吃素即好”,便往外跳走。
英琼见状,急忙赶了出来。
那神雕朝着英琼昂首摆眼,自有一身神气,立即掠地飞起。
英琼以为它又要开溜,着了慌,便在下面直喊。
眼看那神雕在空中盘旋一阵,并不远离,才放了心。
忽地见那神雕一个转侧,投向洪桩坪那边,直冲而下,一会儿工夫,那雕重又飞冲天际,直飞回来,起飞越近,英琼直见它用爪下,抓着什么东西?
等到飞近英琼十数丈高下,果然掷下一物,近前一看,原是一只梅花鹿,鹿角已断,脑袋崩裂,摔死过去。
那神雕也飞身下来,向英琼连叫几声,英琼见它因自己去觅野食,越发高兴。
因爱那鹿皮华美温暧,想剥下来铺床,便到洞中取来利刀,将鹿皮剥下,又将鹿肉割成小块。留了一点腊干,准备拿竹叉烤来下酒。
英琼想及神雕功劳,便丢几块鹿肉到它面前。
神雕不禁白她一眼,竟自不切,心头大概想着:“我没这么野蛮吧!”
英琼不解,神雕便飞进洞中,啄了一块腊肉野味出来,向英球一晃,随即丢向空中,那腊肉是它从厨房叼来,足足有小腿粗,它虽啄过去,直若利刀切去,登时把野味腊肉啄成四切八块,再一张嘴,腊肉尚未掉落地面,已被它吃个精光,露了一嘴待利菜刀功夫。
英琼见状,不禁斥笑:“看你倒是挺挑的,懂得吃我腌得香喷喷的腊味?好吧!我为你尽心尽力就是!”
当下忙奔后洞,取来水桶、食盐以及在山上采及香草药味,就在阳光下,将鹿肉洗净,按照周浮所说的川人腊熏之法,先把鹿肉腌好,再找来枯枝,置于山凹避风之处引燃,然后把鹿肉串挂井旁,开始供熏起来。
那神雕特别注意英琼如何腌熏,那聚精会神程度,可比绣花还来得凝劲,或有一日,它也想亲自下厨熏此名堂吧!
从此,神雕便日在陪伴英琼,高兴处,即掠飞天际,猎些野味回来腌腊,英琼得此善解人意的神雕为伴,每日与它嘻戏,已然丝毫不觉孤寂。
可惜几次想乘神雕飞翔,却始终被拒绝,该是神雕已受吩咐,不敢违抗之故吧。
英琼为免为难它,自也不敢再强求。
时光如矢,不知不觉。便是腊月十五。
那神雕果然飞回凝碧崖听经。
回来时,又带回李宁一封书信。
英琼自是喜悦,拆开该去,父亲说及将要随白眉大师前往成都一带,寻访一位友人,随又顺便往云南石虎山,去看师兄采薇僧朱由穆,此去不定二三年才得回来。
他若到了成都,遇上周浮,使催他急速回山,并嘱咐英琼千万不要乱走,好好用功等语。
英琼读完书信,难受好一会儿,也无法可想,惟有默持上天祝福,保佑父亲能早日学得道法。
日光易逝。
转眼便离除夕不远。
英琼毕竟有些小孩子心性,便把前次下山,在峨嵋县城内买的年货、爆竹等东西,四处摆布,又用竹枝、彩绸糊成十余支宫灯,准备除夕晚上悬挂。
还替神雕腌好十来条鹿腿,也好让它过个丰年。
每日做做这样,弄弄那样,虽然独处空山,反显得十分忙碌。
到了二十七这天。
那神雕又抓来两只山猪,一只梅花鹿,大概想反孝敬英琼之意。
英琼自是喜欢,依旧把鹿皮剥下来存储,然后跑到用房取来盐巴及配料,准备腿熏这两样野味。
岂知缸子一开,猛然发所剩盐巴,仅够这回腌腊之用,以后日用就没有了。
她急忙跑到后洞存粮处寻查一番,所有日常用品都是够经年使用,唯独这食盐,竟因自己只顾得讨神雕喜欢,一劲给它储腊肉味,用得太不经济,不知不觉中已用光。
虽然目前肉菜等类俱都脑好,足敷三四月之用,然而以后神雕再打来野味,便无法处理了。
英琼望着盐缸,发了一回愁,实在想不出什么解决好办法,又不愿让神雕失望,只得先将余盐用了再说,于是抱着盐缸出洞,开始腌肉工作。
一面动手,她一面对神雕说道:“金眼师兄,我的盐快没了,你爱吃、爱着的腌肉工作将暂停,也就是说,请你暂时放假见天,待过年后,我进城再买回一大袋食盐时,你再去猎野味如何?否则你现在猎来,我是没办法摆布啦!”
那神雕瞧她洒着白盐示苦。自是蓝狐轻叫两声,大概表示:“就算你要漂亮的胭脂,我照样给你弄来。”般神气。
忽地震翅冲霄而起,猎取东西去了。
英琼知道它不会走远,已司空见惯,也未在意,只在下面喊着:“己快中午啦,你去玩它一会儿就回来。我等你吃午饭呢!”
那神雕在空中一个回旋,眨眨金眼,猝又掠翅,蹿飞东方,竟自不见。
英琼腌好野味,又煮好午餐,可是过了正午,仍自不见神雕返回,腹中不禁饥饿,只得先弄些饭菜吃吃,又把腊肉切妥,准备作神雕午餐。
过了下午,神雕仍未返回,英琼无聊,只好举剑自行练起武功。
一套六合剑耍了下来,只是申时黄昏将近。
忽见天宣传来鸣叫,远远望去,现出一个黑点,知道是神雕飞回。
便在下面连声呼唤:“终也回来了,你是回来吃午餐,还是晚餐?”
神雕远远听之不及,一劲飞翔过来。
英琼忽见它双爪又抓着猎物,眉头一皱:“不是跟你说没盐巴了吧?你又不大爱吃鲜肉,何苦又去伤生命呢?”
话未说完,神雕已经飞落下来。
英琼见它不似往日,将野兽从空中掷下,但觉有异,近前一看,原来是一个大包包。约有三尺见方,不知是什么东西。
神雕将东西置于地面,呱呱叫她过来看个够,英琼自想知道,迎步前来,铺开,看,竟流出许多白色晶莹小东西,仔细看,再用舌舔,竟是自流井的上等官盐,足足有二三百斤重,此后何愁再没盐可用。
她欣喜若狂,笑斥道:“好家伙,你竟然干起江洋大盗行径哩?”
神雕呱呱轻叫,挺胸甩翅扇了几下,大概想表示“小意思,更大的勾当,我都在行”,那嘴巴竟也咧起笑意。
英琼瞧它模样,自也被逗笑,忙着设法把食盐搬进洞中,出来时,对神雕说道;“金眼师兄,你真是神通广大,可爱可佩,可是大丈夫作事,要光明磊落,不可妄自取别人来西,下次切不可如此啊!”
神雕只顾瞑目不答,心想着:“我又不是你们人类,这么复杂,拿来东口急着想用,又叫人不能拿,难道则我伸手去要,或赚钱拿银子去买不成?”
英琼大概感觉出它不高兴,自也悟出什么,心想它毕竟是禽类,在它们世界,只有饿了即食,而且到处都是任取任求食物,那还像人,要吃顿饭,都得看看是不是吃到人家头上而犯法。
它肯抓来食盐,全看自己面子,硬要它遵守人类规矩,实是说不过去。
当下谦声道:“对不起,我忘了,你是神雕之王,天下东西都是你的,你爱怎么取就怎么取,我可管你不着哩。”
那神雕这才张开眼睛,原谅了不可理喻的人类。
英琼赎罪般把腊肉野味端来,神雕得以丰富进食。
她则逗着神雕羽毛,好似要梳得它更加发亮。
正在梳羽之际,忽然闻得一阵幽香从高岩后面吹来过来,她一时心动,便跟踪过去瞧瞧。
原来岩后一株老梅树,已经花开盘枝,茂盛似火,寒香更是扑鼻。
英琼登时痴心如醉,深深吸着梅花香气,徘徊树下不去。
心血来潮,还伸手逗着嫩蕊香瓣,体会那股超凡脱俗之感。
徘徊一阵,但见天色渐昏。知道该去了,便订下明日之约,始跳着轻快步伐返回。
刚刚走到洞口前面,忽闻神雕轻鸣,英琼自有惊,四处寻目,忽见左峰相隔百丈悬崖那头,出现一位青衣人影,在那冰天雪地里掠飞纵跳,步履如飞,似乎直往舍身岩掠飞而来。
英琼不禁紧张,这舍身岩,前头断崖盘锯,左后斜处,万丈深渊把关,天生奇屏险障,人立在此,足可把十余里景致尽览眼底,如此险要之地,除了周淳和赵燕儿来过之外,英琼从未见过人踪。
谁知那青衣人竟知后山小径般,纵纵绕扰,追迫过来。
英琼暗暗心惊,心想这条冰雪封山小径,又滑又难走,一个不小心便有粉身碎骨之境。
自己虽学会轻身功夫,在此冰雪封山之时,犹不敢走这条险径这人竟然这样好的功夫,定是一位武功高人,莫不是白眉禅师所说那位有缘仙人要来援引自己了么?
她一劲自相情愿陶醉,忘了可能也是敌人之危机。
正在胡乱待思之际,那青衣人转过一个岩角,竟自不见。
英琼正感觉失望之间,忽认岩前二十余丈险处,又钻出那条青影,惹得她希望又起。
神雕早就盘旋空中,星目直扫四周,做起保护工作。
那青影已拉掠近。
英琼见着他身穿青衣,头上则用一块青布包裹,身材和自已差不多高下,背上斜插一枝长剑,面容秀美,装束得不男不女。
但眼熟,正待开口发问。
那人已抢先说道:“我奉了家师之命,来采这凌霄崖的腊梅,去怫前供奉,不想姐姐隐居之所,就在这里,可算是有缘,幸会了!”
说时,她将头上青巾解下,露出一浓秀发,两鬓仍结小辫。
英琼但见这小辫,复见她雪肤娥眉,英姿挺现,不就是峨嵋前山解脱庵所见的小姑娘吗!
她惊诧说道:“你是余英男!”
余英男笑道:“正是啊!英琼妹,好久不见了。”
英琼乍闻声音,惊喜若狂,登时啊啊尖叫,拉着余英男双手,说不出激情,喜悦与吃惊。
她直呼:“太好了,我正愁没伴,正想找你呢!没想到你就来了。”
余英男苦笑道:“可惜我不能久留。”
英琼道:“你不能久留?”
余英男含笑道:“这次不行,因为家师令我采那腊梅,得依时回去。”
英琼没遇到刚刚有佳客光临,却只能短暂聚会,方才惊喜之情去了大半,换来点点损伤道:“那……住个一夜再走如何?”
余英男笑道:“妹子何不陪我前去采梅,咱边去边聊如何?”
英琼忽而感觉自己失态,连忙吸气,平抚不必要之情绪,纵使即要分离,却又何须自找麻烦邀愁上心头?
于是送笑脸道:“好啊!腊梅刚开,漂亮得很哩,我带你去。”
当下引着英男复往后头凌霄崖那株老梅树行去。
及至地头,余英男挑了几枝含苞待放梅技,采了下来,又跟英琼闻香片刻,始返回洞中。
英琼倒来茶水,两人谈了一阵,甚是投机,仅有相见恨晚之态。
余英男不见李宁,便问。英琼不由感伤,便把父亲事说了一遍。
英男颇为同情她孤伶一人,心绪亦被据染而戚心。
此时已暮霭苍茫,天色昏瞑。
英琼拿起油灯,定要留英男吃完晚饭再走。
英男执意不肯,说是怕师父在家等候,不能耽搁。
她说道:“待我回去禀明师父,明日午时以前。必定再来,跟你一同长谈,练武如何?”
英琼挽留不住,只好依依不舍送她出来。
及至外头,英琼复见天色已黑,若非冰雪反光。依稀辨出山径,根本无处可行。
她不禁又道:“姐姐来的这条路,非常险滑,这时天色已黑,实不宜行,你还是住下,明日再回去吧?”
英男仍不敢让师父挂心,道:“我慢走使是,若今日不回去,家师必会以为出了意外,那就不好。”
英琼无法可想,心神一对混乱,忽闻空中一声雕鸣。她顿生喜意道:“只顾问姐姐说话,我的金眼师兄,还忘了给姐姐引见呢!”
说完,她轻啸一声,那神雕便飞翔下来.睁着两只金眼,射在余英男脸上,不住打量这人是敌是友。并研究着人类长相怎生如此变化多端。
余英男忽见此雕神俊,自也产生好感。
她笑道:“它就是当初背你去见白眉禅师的雕儿吗?如此雄伟,有它守候,怪不得妹子独处深山古洞之中,一点也不害怕呢!”
说罢,便走到神雕面前,伸手就要去摸它身上铁羽。
那神雕眨眨眼皮,但觉这女子倒是美人—个,看来并不讨厌,始让她摸及羽毛。
英琼忽然惊喜大叫:“我有主意送你回去了。”
如此惊叫,倒把英男吓着,问道:“你说什么?”
英琼道:“神雕送客啊!不过我还不知还它肯不肯?待我同它商量商量。”
便朝那神雕说:“金眼师兄,这是我新认识姐姐余英男,人挺不错的,现在天黑,下山不便,请你看我面子,送她回去好吗?”
神雕扬着眼,但觉受人尊敬,自想服务一下也好,遂点头,不过,却伸出手爪,抓着不停,想开某人一个玩笑。
余英男但见此举,皱眉道:“它要抓我下山?”
挺没面子吧!
英琼这才知道神雕另有举止,不禁歉然朝着英男一笑:“它不是这个意思!”
赶忙又转向神雕问道:“你抓掌,要做什么?”
神雕瞄了英男一眼,但觉玩笑成功,昂头抓抓叫了几声,始把利爪抓向预部,装出洗净羽毛以待之态。
英琼这才又笑颜大开,道声谢谢。
始转向英男道:“金眼师兄最有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