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雲和祁元真带着葛坤才刚踏进这座难得一见的城池,说它难得一见,实属路途上耽搁太久,越是靠近冰松岭,空气中的雾气便越浓重,呼吸间皆感到吃力,葛坤年幼又初习道法,身体更加承受不了御剑于空,空气稀薄令他才上去就已窒息难耐,险些晕厥。
百里路,三人只好步行过来,即便如此也是辛苦异常,这一走竟走了十余天。
可日子也不是白白耽搁的,一路上听到不少事情,这里并非终日雾重,只有春秋两季才会出现如此堪忧的天气,天明比别处晚,天黑比别处早,气温也比别处低,雾重看不清路,空气中的潮湿也让人身上极不舒服。
可现在,林若雲、祁元真、葛坤三人站在冰松岭城中,却发现这里已完全不同,天高云淡,空气清爽,没有雾气也不会有潮湿感。
“师父,这里的人并不像听到的那样多啊。”葛坤的眼睛一进城便将眼前一切都扫略了一遍。
祁元真点点头,低声道:“因此时非热市的缘故吧,咱们是先吃点东西,还是”
“先找客栈!”林若雲冷着声音说道,目光已转向了街中一家挂着店幌招牌的客栈,似乎对这家还比较满意。
祁元真和葛坤并无异议,反正客栈里也有吃的。三人信步迈进客栈的门槛,果然够凄冷,十几张桌子,只有不到五人。
见到有人进店,小二急忙跑过来招呼,“三位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天不亮就开始赶路了,祁元真担心葛坤已经饿坏了,遂说道:“先弄点吃的,再帮我们准备三间客房。”
“我不吃了,小二先带我去客房吧。”林若雲扫了一眼坐在那边的几人,看着楼上说道。
祁元真不解,“你这么急回客房做什么?吃点东西再休息好了。”
“我要先洗澡,否则吃不下!”
林若雲冷冷的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上了楼,祁元真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路走来,潮湿难耐,谁身上都不舒服,可是葛坤不吃饱饭是不会有精神洗澡换衣服的。
找了张桌子,点了几样菜,师徒二人便暖和和的吃了起来。
洗澡水很快就准备好了,林若雲将门拴好,褪去身上的衣裙,浸泡在暖气扑面的热水之中,身体顿时被一袭懒意占据。
雪鸢从窗口飞进来,它总是能准确的找到林若雲的位置,站在窗边看着沐浴中的主人,突然有些傻呆呆的,水中泛着淡淡的白芒,多看一会儿,便有醉意朦胧之感。
林若雲闭着眼睛,这十几日她还从未这般惬意过,几乎是忍受着这一路风尘仆仆,至今没有一段路像到冰松岭这般难行,是从心底厌烦这段路上的每一次呼吸。
半晌之后,外面出现了细微的脚步声,有个人走进了她旁边的房间,而且是刚才在楼下吃饭的其中一个。
一个时辰后,林若雲才从水中站起身来,换了一套干净的白色衣裙,坐在镜台前重新梳妆一番,铜镜的一角映出了桌上的雪鸢,它正在悄悄的看着自己,样子还有些腼腆。
林若雲也不禁心中几分欢喜,还从没谁看着自己会脸红,会不好意思,如今却发生在一只鸮的身上,这倒是蛮有意思的。
“我们去吃点东西,再到街上逛逛。”
身体舒爽了,自然有胃口吃东西,此时这食物的味道才叫香!
吃饱了,身体暖和了,精气也充足了。时辰还早得很,不知街上有没有热闹或是新鲜事,若是能听到一些关于血煞门、独啸天的闲谈也是不错的,这里距血煞门所在之处应该不远。林若雲想着,便踏出了客栈的大门。
雪鸢哪里是乖乖走着逛街的鸟啊,一出门便自行飞走了,林若雲也落得个轻松自在,一个人在街上慢慢走着。城中人虽然少,毛皮山珍的生意买卖却依然货满盈门,他们都是依靠着热市赚足腰包,这个时候也不过是挣几个闲散银两罢了。
商铺中最多见的就是兔子的毛皮,这种小家伙繁殖力强,毛皮柔软舒适,虽说价格便宜些,却颇受欢迎,再有就是山鸡的翎羽,什么羽扇、香囊、饰品、毽子多少都有其踪迹,颜色亮丽,硬度也比一般家禽要好。至于狐、貂、野猪牙之类的物品就少之又少了,山上原就不多见,当地人只是图个温饱,可不想把它们赶尽杀绝,毕竟后世子孙还要在这块地方世代延续下去。
林若雲拐过街口,这边多是吃食,人也多了些。可让她一眼瞧见的却是在墙角处,一个极为普通的卦摊。
桌面后头坐着一个道袍装扮的中年人,背靠着墙,闭着眼睛,手中执一稻穗正在挖耳朵,神情悠闲中透着几分慵懒。在他身旁,一个小男孩蹲在地上,看似无聊的摆弄着手中的两块石头。
林若遇看了看立在桌边的白布杖幡‘指点迷途君子,唤醒久困英雄’!写得含蓄,实则口气不小,林若雲轻轻一笑,走了过去。
小男孩见有客人坐下,连忙扯着凳子上的男人,“先生,先生”
“知道了,知道了!”算卦先生懒懒的应了两句,眼睛才慢慢的睁开了一条缝,目光十分随意的一瞟,问道:“姑娘,预卜何事?”
林若雲又是一笑,说道:“此刻之后,先生算出什么便是什么。”
“这样啊”算卦先生伸了伸胳膊,将稻穗丢在桌上,从旁边抽出一张纸铺在桌面,“还请姑娘写一字来看看。”
林若雲拿起笔,在纸的最中央写下了一个‘空’字。
算卦先生转过纸张,细细看了片刻,言道:“空,上穴下工,穴乃栖身之所,工乃行土木之为,合在一起便有安居之意。空,又做无讲,乃心中无一物矣。不过姑娘这个‘空’字,乃心满神空!若寻常之人,心空即放下一切,心念归始。可姑娘”算卦先生又看了看林若雲,此时那半张不开的眼睛里倒有一丝异芒,“姑娘心中满满是天下,神空亦非真空也,包罗万象大,实乃大也!”
“先生此话并未说到我心里。”林若雲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看这街上的来往行人,说道:“此城名曰冰松岭,城中近月闲人颇多,何故?先生怕也了然于胸,闲人管闲事,天下人管天下事,又有哪个没装着天下呢,先生岂非虚言。”
“哈哈哈”算卦先生突然将纸按在手掌下,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他们?哈哈,表象矣!不成事,难成事!”
林若雲嘴角微微一扬,说道:“不瞒先生,小女子现下为一事困扰已久,这些年来我倾尽所能欲寻一人,此人与我万万分紧要,可天下之大,找一人如大海捞针,我已无策可对,还望先生能指点一二。”
算卦先生立刻止了笑声,神情凝重,捻指细算片刻之后,愕然大惊,竟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自觉不妥,又慢慢镇定神色,谨慎道:“姑娘尊驾,实非我等卜卦算命之人能轻言一二的,望乞原宥!”
林若雲眼色微怔,见他缓缓落回座上,一副再不说话的样子,只好就此作罢,取出纹银一锭放在桌边,起身离开。
男孩十分不解,望了望男人,问道:“先生,此女有何不同,为何不卜之?”
算卦先生看着桌上的银子和那女子远去的背影,紧皱着眉头,言道:“何为算命?紫微斗数、面相手相,八卦六爻、奇门遁甲、占卜预测,算天地变数,卜人之吉凶可有一样,天机不可泄露!”
男孩抓了抓头,眉皱得比先生还紧,似乎听了这么一大堆,也还是不明白。
算卦先生眯缝着双目,将银子拿在手中掂了掂,心中微叹,此女子乃天命预卜天机也,如何能言!
“快,快收拾东西!”
男孩见他慌手慌脚的把桌案上的东西往包袱里塞,也跟着帮忙收拾起来,“先生,这么急是要去哪儿啊?”
“出城,此地不宜久留!”
二人逃命一般拎着全部家当匆匆拐进了一条巷子里,刚跑了没几步,眼前突然冒出两个男子,正好挡在他们身前。其中一个男子沉着脸问道:“方才那女子都向你问了什么?”
算卦先生一见不妙,逃是逃不了了,索性豁了出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哀求,“侠士饶命,我虽上无老可下有小,逼不得已混口饭吃,并非有意蒙骗,钱银还给你们,还望两位侠士高抬贵手,饶了我和小儿的性命吧!”
两个男子莫名其妙,这人气都不喘的满口胡言些什么,他们只是想知道刚才说了什么而已啊。男子又立刻安抚道:“你莫怕,我们不是来要钱的,是问你那女子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算卦先生直起身来,一脸哭相,“她什么都没说啊,只是让我说,我算出什么她就听什么。姑娘家还能算什么,无非是卜良缘又不好意思说出口,那我就胡言乱语一番了,她那么漂亮自然是好话往上抬喽,谁知她还真的给了钱,那我又怕她知道受骗再回来砸我的招牌,就赶紧收拾东西走了。”
良缘?
两个男子愣了愣,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这个全身没有半斤骨头的江湖骗子,又气又无奈,遂哼了一声,便从他身旁绕过,走出了巷口。
男孩撇撇嘴,鄙视的看着男人,“先生,你真没骨气,说跪就跪。”
“懂什么!”算卦先生站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灰,一本正经的说道:“讲骨气也要分时候,保住我这条命才有你的饭吃,骨气拿回去能炖汤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穆承天()
松岭西山。
宽敞的庭院中,正是繁花似锦时,独啸天背着手站在门前,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是这暖春中的一尊冰雕,格格不入。
“林若雲来了,你放过她,她似乎还不愿放过你。”
独啸天目光少斜,看了看从廊中翩翩走来的逸倾城,淡漠道:“你好像对她很感兴趣,她的容貌也让你嫉妒了?”
“就算是吧。”逸倾城冷冷发笑,眼中盛开的百花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我可不是一个小女人,她有我没有的好,这点我还知道。”
独啸天转过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突然说道:“不得了,她哪里好了?说给我听听,说不定我会对她产生兴趣,也就有机会让你离她近一些,好好看清楚了。”
“独啸天,我还真不信你对她没兴趣!”逸倾城眼中鄙视的看着身前的男人,“这样的女人堪称世间极品,而且是专为你独啸天打造的,现在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凭你的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将她收在身下,此时此刻你还装什么情圣啊?放掉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至阴之体,你将悔恨终生!”
“我不稀罕!”
独啸天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屋里,坐在案桌后倒了杯水,仿佛根本没听见刚才的话,悠闲的饮着。
逸倾城不肯放弃,紧跟着走了进来,质疑道:“你什么时候改吃素了!好,你不愿亲自动手,那我今晚就去冰松岭把她抓来,你在房里等着就好!”
“站住!”
独啸天手中的杯子同声置在案上,杯中的水也溅了出来,屋中安静了片刻,面具之下的那双眼睛又平缓了下来,“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猎物,这个女人的不同,倒让我有心思用些其他手段逸儿,你说,会有女人倾慕于我吗?”
逸倾城转回身,看着独啸天慢慢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她的嘴角也跟着扬起一抹阴媚之笑,这样一张俊美得有些逆天的脸庞,如何能叫人不倾慕呢?
“她似乎在找人,而且是很重要的人,你想怎么做?”
“不管她要找谁,我都是她最想找到的人!”独啸天淡淡的一抹笑,如夏日初升的太阳,热烈被掩藏在温柔的怀抱之下,令人明知会灼伤也要不顾一切的享受这片刻的温存。
逸倾城回手便将房门掩实,转身而去,真的无法再让自己多看他一眼,这个男人甚至比长乐未央还要厉害几分!
冰松岭。
天色已渐渐暗了,林若雲沿着街道往回走,不知不觉走过了两条街,再不回去可能就要被责备了。
“穆叔叔,你削的这把剑好棒啊,剑柄上还有花纹,我这把剑比小五、小虎的都漂亮!”
穆承天哈哈一阵大笑,将手中的小刀和地上的几块木头放进篮中,对小男孩说,“你这把剑可是了不起啊,名叫追风!是不是很厉害啊,可要拿好哦。”
“嗯,追风我要用它斩妖除魔!”小男孩笨拙的举着木剑挥了几下,迫不及待的要炫耀一番,“我去拿给小五、小虎看。”
穆承天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女子正看着自己,反正也不认识,拎着篮子放到屋里,又走出来将门前的木屑打扫干净。
林若雲抬眼看了看店铺上的牌匾‘济世堂’!是家医馆自己为何会停下来?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太大,才引起了自己的注意吗?
客栈就在前边了,林若雲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就听身后有女子兴高采烈的欢笑之声传来,不禁回头看去,果然是一位姑娘,还是个年轻貌美,卓越多姿的小美人,看她穿戴不俗,定是富户人家。
“承天,你这些日子去哪了?人家来了好几次都没看到你。”
穆承天急忙甩开女子过分热情的双手,继续扫着地,头也不抬的说道:“陈小姐请自重师父让我去临城采购药材,刚回来的。你找我何事,家中有人病了吗?”
“哪有人病啊,就算有人生病,我也不用到这来找大夫啊。”陈家小姐一脸得意,又拉扯他的衣袖,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我爹新开了一家‘仁济堂’药铺,现在还差一位坐堂郎中,我可是来请你的。”
穆承天嘴巴张得老大,急忙摇头摆手,“我还没出师呢,坐什么堂啊,不去!”
“凭你的医术早该出师了,你也不想想这有你师父,什么时候能轮到你坐堂啊,你学医学了十多年,不能不为自己着想啊。”陈家小姐拽着他的手臂,脸上泛起了淡淡的桃红。
穆承天将扫把一丢,用力掰开她的手,正色道:“承蒙陈大小姐看得上,可我没那个本事也不愿凭白受人恩惠,让你爹另寻他人吧!”
陈家小姐不依,就站在医馆门前,扯着他不肯放手。
林若雲也不知为何,竟看起戏来?突然,穆承天的目光向这边看过来,紧接着连人也走了过来,“这位姑娘,你是来抓药的吧?”
抓药?林若雲一愣,还未弄清是什么意思,就见他对着自己一个劲的使眼色,顿时也就明白了,看了看一脸不高兴的陈家小姐,遂说道:“是啊,我抓药,你有空吗?”
“当然有空,我们这就是医馆,要是看病抓药都没空,还有什么事有空!”独啸天心中高兴,急忙将林若雲请进药铺里,连看也没看门口的人,绕到台柜中,随口便道:“姑娘可有药方?”
林若雲略一沉吟,回道:“桂枝附子汤方。”
“好,姑娘要几付?”
“十付!”林若雲不假思索的回道。
穆承天一愣,双手食指交叉,比划道:“十付?”
“是十付,不卖?”林若雲点点头,反问道。
“卖,怎么会不卖。”穆承天呵呵一笑,又从后面走了出来,“姑娘请坐,十付药要慢慢的抓,我先去给您泡杯茶。”
门外的陈小姐顿时一跺脚,哼了一声,不甘心的离开了医馆。
穆承天终于松了口气,擦了擦头上的汗,连忙谢道:“姑娘,你可救了我的命啊,否则我要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