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朱棣手中说道:“梦初在宫里之时每膳用得便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方才陛下与将士们在擒胡山勒铭之时,妾便用过膳了。”朱棣半信半疑地看着梦初,梦初看朱棣神情,赶忙说道:“难道老四还不相信妾的话?妾何曾骗过老四?”梦初说完将碗放在朱棣的鼻子前,说道:“这是妾亲自为老四做的,老四快尝尝。”本就饥饿难耐的朱棣闻到碗中御膳的香气,对梦初会心一笑,拿起筷箸便吃了起来。此时的梦初已是一整日没有进膳了,可能将自己省下来的粮亲手做成了御膳,又看着朱棣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这却让梦初赶到万分幸福。梦初不禁暗自思忖:“此时的我们真好似一对民间普通的夫妻,因家境贫寒而食不果腹,作为妻子的我将自己的酒食省下来留给了我最爱的老四,就是忍饥挨饿也是好的。”想到此处,梦初不禁伸手摸着朱棣的脸颊说道:“若来生你我做一对普通夫妻也好。若真能如此,妾定会为你洗衣做饭,再为你诞下一双儿女,咱们一家自在生活,妾定将最好的吃食留我给此生最爱的老四与孩子们。”此时的朱棣已是食尽了碗中的御膳,便拉起梦初的手,说道:“若真能如此,那真是人生幸事。那咱们便说好了,来生还做夫妻。”梦初点着头,“好,咱们来生还做夫妻。”
班师途中,由于朱棣身体不适,大军行至北京,朱棣下令在当初的燕王府养病,权梦初、戴原礼等人在一旁伺候。
这日,朱棣来到徐令仪曾在燕王府的房间里,触景生情,不仅吟道:“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恰逢权梦初与戴原礼在门外听见,权梦初悄声说道:“陛下不禁吟了这首悼亡词,定是想念徐皇后了。不知若是本宫哪日不在了,陛下能否如此怀念我。”戴原礼赶忙说道:“娘娘别说如此不吉利的话,如今大获全胜,臣一会便向陛下禀明缺药的事儿。咱们先进去服侍陛下进药吧。”梦初应了一声,二人便进房伺候朱棣进药了。
朱棣喝过了药,“梦初,你这几日怎的好似咳疾又重了呢?有没有按时进药?”戴原礼听朱棣如此问,赶忙跪倒在地,“陛下,南京的药若是再不送来,恐怕娘娘性命难保。”朱棣听了此话,大惊失色,“南京的药还未送到?”“请陛下恕罪。营帐中的药早便不够了,娘娘都为陛下留着呢,不仅如此,陛下将御粮分给了将士,而娘娘每日都将她自己的粮省下来些分与陛下,每日吃不饱加之受病痛折磨,娘娘已然是身虚体弱。可娘娘见陛下忧心战事,恐陛下分心,不让臣等告诉陛下,如今陛下已凯旋还朝,臣再不说,贤妃娘娘性命难保啊。”朱棣大声喝问:“那这些时日贤妃都是怎么过来的?”“娘娘怕陛下担忧,每日令臣在她虎口穴上用针,陛下便很少听到娘娘的咳声,除此之外,娘娘每日只是饮些胡桃茶。”朱棣将方才的药碗摔在地上,大声喝道:“把朱高煦叫过来。”
待朱高煦跑来,朱棣便大声喝问:“朕叫你传令太子备药,你干什么去了?”“儿臣早便告知皇兄了。儿臣不知为何,这么长时间,皇兄还送不来药。以前是在关外,药送不过来不足为奇,可如今已到了北京了……”朱棣大喊着:“马煜,你去,你去传旨,告诉杨士奇,给朕备上好的药,治疗咳疾的药,八百里加急送来。快去。”梦初见朱棣如此动怒,赶忙上前劝慰:“陛下放心,妾的身子无大碍。”戴原礼赶忙说道:“娘娘就别再支撑了,现在北京确是可以找到些治疗咳疾的药,可是远不如南京的药效好,若南京的药再不到,娘娘恐怕。。。。。。”朱棣大喊一声:“都退下去给朕把药催来。”
众人都退了出去,朱棣拉过权梦初,“傻姑娘,怎么不早告诉朕。”“那些时日,找不到阿鲁台,军中都快断了粮,这等琐事如何能烦老四?老四不必担忧,咱们已经到了北京了,想是那药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到了。趁着老四调养的机会,咱们好好在北京待上几日。老四曾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定是很喜欢这里的,老四喜欢的,便是妾喜欢的。”说完,梦初咳了几声,朱棣拍着梦初的背,“咳得这般厉害。朕陪你去王府花园透透气。”梦初拿过一件斗篷披在了朱棣身上,便一同去了王府花园。
二人在燕王府花园中走着,朱棣想起了年少时光,不禁叹道:“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梦初扭头看了看朱棣,“可惜老四少年之时,妾还未出生。老四年少时定是风度翩翩、引得少女们倾慕万分。‘自恨妾身生较晚,不见卢郎年少时。’”朱棣一笑,“你这是嫌朕老了?”“妾哪里敢?不论是年少的老四,还是如今的老四,妾都喜欢。”朱棣望着远方,问道:“若是待老四‘尘满面、鬓如霜’的时候呢?”“妾待老四之心依旧,只要你还是老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妾此生,都只为你。”朱棣揽过梦初,梦初将头靠在朱棣的肩上,朱棣说道:“若是哪天朕去了。。。。。。”不待朱棣说完,梦初便说道:“妾愿为老四殉葬。”“不,你如此年轻,好生活着,朕会让太子封你做太妃,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平安度日。”“老四若不在,妾定会生不如死,哪里有苟活的道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妾多想与老四同生共死,若是老四哪日不在了,能与老四葬在一起,乃是此生大幸。那样一来,你我生能同室,死可同穴。就让妾生生世世陪伴老四。”朱棣紧紧将梦初搂在怀中。
朱棣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便带着权梦初来到了正在修建中的北京宫殿,泰宁侯陈珪、工部尚书宋礼赶忙相迎,“不知陛下驾临,臣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朱棣笑着说道:“不必拘礼,你们建造宫殿,着实辛苦得很,可千万记住,善待施工的军民。”朱棣说着突然惊叹一声:“这便是北京的奉天殿?好气派。”陈珪走上前来,“回陛下,这北京的宫殿都是按照南京皇宫来建造的,只是气势更盛。”朱棣走到了大殿的柱子旁,“这么大的柱子!”宋礼说道:“陛下,新殿的柱子都是从四川、湖广等地开采来的金丝楠木,这是奉天殿最大最粗的一根柱子,是从四川的山中开采的,把它平躺下来,双人骑马在两侧都看不到对方。”“这么大的柱子,如何从山里运出来的?”宋礼答道:“运此木时,恰逢山洪暴发,此木顺着山洪便从山谷间顺流而下,连山谷的巨石都被它撞裂了。这木便顺着山洪运了出来。陛下,这是山川之灵在相助咱们肇建新宫啊。”朱棣高兴地抚摸着那柱子,“传朕旨意,把那山封为神木山。”朱棣环顾着大殿,赞道:“这建造工艺着实了得,南京的奉天殿远远比不上这里精致。”“陛下,臣与泰宁侯在全国各地征集来了能工巧匠,这北京宫殿比之南京,的确更精致。”朱棣满意地点着头,“精致、气派。这彩绘是谁绘上去的?”陈珪指着一旁的两名工匠,“陛下,是这两位工匠,”朱棣高兴地走到他俩跟前,拍着他们的肩膀,“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回陛下,小人王顺,与胡良乃是同乡,我们是从山西来的,我与胡良自幼学画,听闻陛下肇建新宫,广征天下画人,便同来北京,为陛下效力。”“离乡万里来建宫殿,真是辛苦你们了。若是家中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泰宁侯与宋尚书。”王顺与胡良赶忙谢恩。
朱棣又随着陈珪来到了北京谨身殿,看着殿前的丹陛,朱棣顿时惊住了,只见那丹陛上刻着巨大的石雕,那石雕乃是飞龙在波涛上飞舞,那磅礴的气势简直震撼无比,正在朱棣惊叹之时,陈珪说道:“陛下,这是一整块青白石雕刻而成的。”朱棣震惊不已,“这么大的青白石?”“正是,此石重达二百五十余吨。从北京西南的石窝村,共动用了两万多民工与一千多骡马,耗时一月才运到了宫里。路途之中,每隔一里便要掘井一口,三九天时将道路滴水成冰,将巨石放在冰上便拖了过来。”朱棣听着陈珪的话,看着这巨大的丹陛,看着丹陛上石雕的飞龙在波涛上飞舞,满意、自豪、欣慰等各种情绪充斥在朱棣的心中,他仿佛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将都城迁到了北京,仿佛看到了自己住进了这北京的皇宫,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批阅奏书、治理天下。令朱棣想不到的是,在几百年后,这座始建于永乐皇帝的北京皇宫成为了世界上灿烂的文化瑰宝,屹立在神秘的东方,时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在回燕王府的路上,朱棣喜不自胜,拉着梦初的手,“北京的宫殿当真金碧辉煌,虽各宫各院都是按照南京皇宫而建,可是论规模、论精致都是南京皇宫所不及的。再过几年,待时机成熟,朕便迁都北京。到那时候,咱们住在新宫里。东南西北都在朕的掌控之中。朕留下太平盛世给子孙,留个斯民小康给百姓。朕便清闲清闲,咱们琼台赏月,琴箫和鸣。”梦初将快要忍不住的咳声硬生生压了下去说道:“好。”梦初转身将车辇中的萧拿起来,“方才看了老四的北京皇宫,妾心中甚是欢愉。老四说到琼台赏月,琴箫和鸣,那妾便将《燕舞盛世》吹奏给老四听可好?”朱棣万分欢欣,“这曲子终于谱好了?朕等了好长时日了,快吹奏给朕听。”梦初对朱棣娇羞一笑,缓缓吹奏,那曲子高昂振奋,恰如朱棣一生的功业般磅礴,可突然曲风陡转,透出几分哀婉、几分无奈,可又是那般凄美。待一曲结束,朱棣问道:“为何曲子后半段有些哀婉?”“这首《燕舞盛世》讲述的是老四,曲子前半段振奋磅礴,那是老四的功业。曲子后半段哀婉凄美,那是老四的苦衷。老四开运河、修大典,御驾亲征、迁都北京,在哈密设卫统西域,派郑和巡洋慑四海,人人都传颂永乐皇帝的功业,可永乐皇帝的心事又有几人能知?生母不能认,嫡妻早仙逝。日日四鼓便起,夜里梦中都是国事,他想让大明家给人足、斯民小康,他想开创大明盛世,让天下共享太平之福,可就是这样一位好皇帝,却背负着篡位夺嫡的骂名,被世人所不解,难道心中不苦?后半段的哀婉凄美,吹奏的是永乐皇帝的心。”听了梦初的话,朱棣愣住了,自己最宠爱的女人道出了自己的苦楚,朱棣沉默着轻轻将权梦初揽在怀中,“知我者梦初。”梦初笑笑说道:“单单是箫声过于单调,待回到宫里,妾请教坊司的乐者们重新编排,丝竹管弦一同奏响,便更好听了。”朱棣笑着说道:“好,甚好。”
六十六、回师途权贤妃命陨 觐太子解学士入狱()
在北京养好了病,朱棣下令继续回师。一路上权梦初的咳疾越来越重,虽有戴太医调理,只是这么多时日都未曾服药,也是无济于事。
金得一直寻机会欲将砒霜放在权梦初的胡桃茶中,可如今见此形式,心想着不必自己动手恐怕这贤妃便快丧命了,于是金得便将那砒霜扔了,不想却恰好被朱高煦所撞见。朱高煦拾起砒霜,将刀架在金得的脖子上,“说,拿砒霜做什么?想要毒死谁?不说的话,本王将你的脑袋砍下来。”金得万般惧怕,便将实情告诉了朱高煦,朱高煦接着问道:“纪纲为何要杀权贤妃?”“纪指挥只是说,杀了权贤妃,才没有人再为难我兄弟二人。”朱高煦听了此话,料想这金得也不知纪纲的真正用意,便说道:“不许告诉别人本王知道此事,否则,本王要你的命,滚。”金得吓得赶忙逃走了。
过了几日,朱棣大军行至临城,权梦初咳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梦初支撑着说道:“紫嫣,本宫怕是不行了,临走之前,本宫想再看看陛下。”紫嫣赶忙吩咐:“金得,快去队列前方告知陛下。”金得忙将手中的一杯胡桃茶递与紫嫣,“奴这便去找陛下。”紫嫣将胡桃茶喂权梦初喝下。金得快马加鞭行至朱棣马前,“陛下,贤妃娘娘她恐怕不行了。”朱棣大惊,令大军停下来,赶紧调转马头来到权梦初的车辇前。
朱棣进了车辇,将奄奄一息的梦初搂在怀中,“梦初,朕在这,梦初别怕,朕在这。”朱棣见梦初面色苍白,赶忙向车辇外喊道:“快传戴原礼。”梦初握住朱棣的手,“老四,别传戴太医了。妾恐怕时间不多了,妾想与老四多待上一会儿。”朱棣哭泣着说道:“好,老四陪着梦初。”“老四可还记得‘天寿圣节’那日,妾用手影让琼花盛开?”“记得,从不曾忘记。”梦初苍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微笑,“琼花谢了,妾也要走了。”梦初拭去朱棣眼角的泪水,“妾不想看见老四哭泣,妾只想看着老四笑。妾绝不离去,妾走后化作琼花的花神日夜陪在老四身旁可好?”朱棣哽咽着,“老四不要花神,老四要朕的梦初。”梦初脸上的微笑化作无限忧伤,抚摸着朱棣的手,“批阅奏疏之时,多点几盏烛火,别熬坏了眼睛。还有记得动一动右手,切莫再将手累得僵疼。”朱棣涕泪纵横地点着头。梦初接着说道:“紫嫣在朝鲜是许了人家的,她的未婚夫叫金佑,妾走后,求陛下送她回朝鲜完婚。”朱棣赶忙应着:“朕一定送她回朝鲜完婚。”梦初的眼泪顺着脸颊躺下来,“妾爱极了那夜的洞房,爱极了那半生的饺饵,爱极了除夕的烟火,谢谢老四让妾这朵琼花开的如此绚丽。”梦初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老四,妾积攒毕生精力在最美的年纪为你盛开,纵然短暂,却此生不悔。老四千万别因妾离去而伤怀。你的雄图霸业,你的永乐盛世,你的斯民小康,妾在天上看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老四都要振作,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说完,梦初将一只香囊放在朱棣手中,“老四说过等着妾的香囊。‘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从此让这香囊陪伴老四,不过老四定要答应妾,这香囊先别打开,这香囊要待老四烦扰之时再打开。烦扰之时再看那罗帕上的诗,或许能开解老四一番。‘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泣不成声的朱棣点点头接过香囊,梦初将手放在朱棣的脸颊上抚摸着,用尽浑身的力气笑了笑便气绝身亡。
朱棣见梦初没了气息,仰天长啸:“梦初……梦初……”朱棣几乎失去了理智,拔出佩剑便向人群砍去,“你们怎么伺候的贤妃?朕要杀了你们。”众人吓得四处奔逃,朱棣乱砍乱杀,将凤辇都砍破了,朱高煦见朱棣因为权梦初的死如此失去理智,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吩咐:“锦衣卫力士,快将父皇拦下。”一众锦衣卫力士将几乎发了疯的朱棣拦了下来。戴原礼赶忙快步上了车辇,细细查看了凤辇与已殁的贤妃,走下凤辇来,悲伤地说道:“陛下节哀,请陛下保重圣躬。”
正在此时,一兵士赶来,“陛下、戴太医,京师的止咳良药已运到军中。”朱棣大吼道:“现在送药来有什么用?朕要废了太子,朕要废了太子。”说完便伏在梦初身上大哭,“梦初。。。。。。梦初。。。。。。是朕害了你。。。。。。你若不在朕患了风寒之时悉心照顾朕,你怎会染上风寒咳疾?朕若仔细一些,怎会觉察不到你未曾用药?怎会觉察不到你把自己的粮分给了朕?都怪朕,都怪朕。”朱高煦战战兢兢凑到朱棣身边,“父皇,权娘娘凤体不宜在途中颠簸,是否让娘娘入土为安?”“梦初说她想与朕葬在一起,不能葬在此处,此处荒芜,她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