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孙儿也敬皇爷爷一杯。”
众人寻声看去,乃是六岁的小皇孙朱瞻基,朱棣大笑着对瞻基招招手,“瞻基,到皇爷爷这来。”朱瞻基端着杯盏走到朱棣身边,朱棣将其抱在怀中,问道:“谁教你背的这首诗?”“是母妃教予孙儿的。母妃说做我大明的皇孙定要如皇爷爷一般文武双全。平日里母妃教瞻基读书,父王教瞻基射箭。”朱棣看了一眼朱高炽与张若兰,满意地笑了,朱瞻基继续说道:“孙儿听闻太祖皇帝有一次驾幸马苑,一阵微风吹起了马尾,太祖皇帝便出了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允炆表叔对下联曰:‘雨打羊毛一片膻’,皇爷爷才思敏捷当即对曰:‘日照龙鳞万点金’。皇爷爷对得不但工整,更有帝王之气,遂太祖皇帝对皇爷爷赞赏有加。”
朱棣听朱瞻基如此说来,心中别提多高兴了,指着瞻基手中的杯盏,问道:“你刚六岁,可能饮尽这杯中之酒?”“若不能,便枉为皇爷爷的孙儿了,孙儿长大还要带兵征战,卫我大明疆土,这等小事如何不能?”瞻基说着便将自己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朱棣大笑着说道:“好孙儿,如此像朕。”徐令仪忙抱过朱瞻基,“陛下,这瞻基才六岁,怎的纵着他饮酒呢?”随即转身吩咐道:“陶菊,快拿杯水来。”
随后,大皇子朱高炽起身向朱棣进献了一幅《猛虎顾彪图》,朱棣命马煜将画打开,只见那画中一只老虎威猛无比,却回头看着自己的幼虎。朱高炽说道:“父皇,虎为百兽之王,父皇为人中之龙。父皇将儿臣养育成人,恰如这猛虎顾及自己的幼虎一般,今日新岁,儿臣特绘这《猛虎顾彪图》献与父皇,愿父皇万寿无疆、江山永固。”朱棣捋了捋胡须,满意地笑着,“高炽有心了。”解缙见此情状,赶忙起身,“陛下,这《猛虎顾彪图》画得甚好,不如臣赋诗一首。”朱棣说道:“如此甚好,大绅的诗那必是妙极。”解缙略作思索,开口说道:“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解缙话音刚落,文臣们便拍手称赞,“解学士真是才学过人,这首诗既有猛虎雄威,又有父子情深。再配上这《猛虎顾彪图》,真是妙绝呀。”朱棣听了解缙的诗,再看看高炽的画,也被这画中的父子之情所动容,朱棣随即转头看了看高炽,看到自己的长子慈眉善目,举止娴雅,更想到自己多年来并不宠爱自己的这位长子,颇有愧疚之意。朱棣不禁对朱高炽说道:“高炽,听闻你近些天来受了凉,记得让戴太医瞧瞧。”朱高炽听闻自己的父皇让御用的太医戴原礼给自己瞧病,受宠若惊,赶忙跪倒在地,“谢父皇。天寒地冻,请父皇也保重龙体。”朱棣点了点头。
其实经过这一年多的思考,立储一事在朱棣心中已有数,只是还有些犹豫,如今情景却让朱棣下了立储决心。众人见朱棣沉默不语,似是在思考什么,便都静下来不敢出声。华盖殿中一阵寂静之后,朱棣正色说道:“皇长子朱高炽仁厚谦和、勤勉恭孝,特赐尔为皇太子。皇长媳张若兰贤惠聪敏、温顺宽和,特赐尔为皇太子妃。皇长孙朱瞻基,品行纯良、聪颖好学,特赐尔为皇太孙。皇次子朱高煦封汉王,嫡妻韦凤娘封汉王妃。皇三子朱高燧封赵王,嫡妻徐氏封赵王妃。即日起,着姚广孝为太子少师,解缙为皇太子师,杨士奇为太子左中允,杨溥为太子洗马,另外,内阁辅臣杨荣、胡广、黄淮、金幼孜,户部尚书夏元吉等人东宫辅佐太子。”朱高炽、张若兰、朱瞻基、朱高煦、韦凤娘、朱高燧、徐氏等人连忙跪地谢恩,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也都纷纷跪地高呼万岁。朱棣令众人免礼平身后,继续说道:“杨士奇精通经史子集,你平日里便任太子讲官,教太子学问,给太子将治国之道。”杨士奇起身离座,跪倒在地,“臣些陛下隆恩,臣定当尽心。”朱棣笑笑,“快平身,今日新岁伊始,当好生欢聚一番,快都继续用宴,把教坊司的歌姬、舞姬都叫来,给你们助兴。”
朱高炽终于登上了皇太子宝座,高炽、若兰等人心中自是不胜欢喜,朱高炽感激地看了一眼解缙,正好解缙的目光也看过来,二人相视一笑,心领神会。朱高炽又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一眼今日之事的策划者杨士奇,只是杨士奇正与杨荣对饮,并未看向这边。
朱高煦本以为胜算在握,可不料父皇竟突然宣告朱高炽为太子,心中早就愤懑至极,于是席间只顾低头喝酒,中途便已大醉,韦凤娘未当上太子妃,心中自然颇不痛快,席间不停地用愤怒的眼神看着朱高炽与张若兰,不由得又打起了坏主意:“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不在少数。定要想办法废了他才好。”
杨士奇边与同僚对饮边用心观察着这华盖殿中的一切,每个人的反应几乎都记在了他的心上。杨士奇意外发现,这赵王朱高燧与赵王妃徐氏好像并不恩爱。赵王英俊潇洒,这徐氏虽不算国色天香,却也标志俊俏。只见徐氏向朱高燧敬酒,朱高燧却不愿理睬,此情此景,也被杨士奇记在心上。
二十九、皇太子登门谢忠臣 朱高煦巧言迟就藩()
第二日朱高煦醒来,全然退去了昨夜的醉意,朱高炽被封为皇太子的情景不断在他脑中回闪,此刻的朱高煦全然笼罩在无比失落的情绪当中,韦凤娘见朱高煦醒了,便端着一杯清茶走上前来,“殿下终于醒了,昨夜殿下大醉,快将这茶喝了。”愤懑中的朱高煦一把将茶盏推翻在地,韦凤娘见此情状,长叹了一口气,“难怪殿下生气,那跛子居然想得出画什么《猛虎顾彪图》,莫不是张若兰那个贱人的主意?”朱高煦摇了摇头,恨恨地说道:“这定是那帮左班文臣设计好的,主谋定是解缙。听闻去岁他随父皇在鱼塘垂钓,父皇问他该立谁,他就说什么‘好圣孙’,昨日华盖殿大宴,他又苦心设计出什么《猛虎顾彪图》的把戏来蒙骗父皇,一首诗过后,父皇竟立了那跛子为皇储。一定要致死解缙那老匹夫。”“即便致死那老匹夫,那跛子也已成了太子。”朱高煦一丝阴笑,“太子怎么了?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有多少?父皇今日立了他,明日便可废了他。最后谁登帝位,咱们走着瞧。”韦凤娘听夫君如此说赶忙凑上前去,“殿下打算如何行事?”“本王去花重金收买父皇身边的宦官,不断将其违规之事告知父皇。”韦凤娘露出几分担忧,“那跛子他平日里谨言慎行,恐怕不会做些违规之事。”“那便随意捏造些,不管他如何规矩,都必须让父皇对他厌恶至极。”
其实,华盖殿之宴上,朱高炽献图的计策乃是杨士奇所想。杨士奇此人刚正耿直且精明非常,他早便看出朱高炽宽仁忠厚,知礼明事,且颇有治国之才,而朱高煦阴狠狡诈,泼皮无赖,绝非治国之人,加之朱高炽为嫡长子,于情于理朱高炽都应被立为储君。
而自徐令仪将姚广孝的话告诉朱高炽之后,朱高炽便日日都想结交杨士奇。一日,朱高炽得知这日是杨士奇在文渊阁当值,便早早在文渊阁外等候,待杨士奇走出文渊阁欲回府,朱高炽快步迎上前去,向杨士奇拱手问好。杨士奇早有助朱高炽之意,便还礼与高炽闲叙了几句。杨士奇突然压低声音提醒朱高炽:“殿下,陛下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乃是在殿下与二皇子间犹豫不决,只有殿下自己能让陛下下定决心。”朱高炽对杨士奇拱了拱手,“请杨先生赐教。”杨士奇凑到朱高炽身前,耳语道:“陛下奉天靖难之时,二皇子几次救过陛下性命,由此看来,殿下可失了优势。可陛下看中殿下的,乃是仁厚孝顺与瞻基皇孙。除瞻基皇孙可为殿下增添筹码之外,便是那割舍不掉的父子亲情。陛下是九五之尊不假,可更是一个父亲,这世间恐怕没有比父子亲情更能让一个父亲下定决心了。”说完,杨士奇对太子拱手说道:“臣告退。”
朱高炽恍然大悟,看着杨士奇的背影,不禁说道:“谢先生赐教。”于是,朱高炽便画了那幅《猛虎顾彪图》以召唤父皇的爱子之心。华盖殿之宴上,解缙见势又凭自身才学即兴赋诗一首,使得朱棣当即下定了决心,将储君之位定于朱高炽。
皇太子册封礼很快也在新修好的奉天殿举行。册封之礼结束后,朱高炽的寝宫迁往慈庆宫,即太子东宫。整个东宫异常欢喜,朱高炽抱起朱瞻基,“咱们瞻基这么小的年纪就如此聪颖机智。”张若兰笑了笑,“是殿下教导有方。此次还真要谢过杨先生运筹帷幄、巧设连环,解先生才学过人、机智果敢。殿下有如此能臣辅佐真是万幸。妾恭喜殿下。”朱高炽点点头,“是啊,多亏杨先生、解先生还有诸多忠臣良相。本宫要好好谢过他们才是。”
于是第二日,朱高炽便由李崇搀扶,跛着脚亲自来到了解缙的学士府登门道谢。解缙知是太子殿下前来,受众若惊,赶忙出门相迎。待入到府中,解缙说道:“太子殿下屈尊来臣府上,真是折煞臣了。”“高炽有幸得诸位先生青睐才有今日,感激之情不知如何言表。本宫今日能成为储君,解先生功不可没。”高炽说着便要给解缙施礼致谢,解缙赶忙扶着朱高炽,“殿下这可如何使得?殿下仁厚,将来必是仁义之君,保殿下登上储君之位乃是我等职责,殿下何必如此屈尊?汉王狡诈,殿下应仔细着才是。”朱高炽点了点头,“今后之事就全都倚仗解先生与诸位先生了。”解缙肃然说道:“殿下放心,臣等定当尽力。”
拜别解缙之后,朱高炽直奔西杨府欲致谢杨士奇。杨士奇正在书房讲史给如愿和杨稷听。忽然福安匆匆跑来,“老爷,太子殿下已在咱们府外了,快去出门相迎吧。”杨士奇不慌不忙放下手中的书,向如愿招了招手,如愿便走到杨士奇身边,杨士奇对如愿耳语了一番,如愿便笑着走出了书房的门,一旁的杨稷不明就里,问道:“父亲,太子殿下前来怎的不快些出门相迎?如愿姑姑又去做什么了?”杨士奇对杨稷笑了笑,端起桌上的清茶喝了起来。
如愿推开西杨府大门,向太子殿下施礼跪拜,朱高炽赶紧让其免礼起身,朱高炽细看这小姑娘,觉得甚是可人,又觉得如此面熟,朱高炽正思索着这小姑娘在哪里见过,如愿已开口说道:“太子殿下,真是不巧了,我家表哥今日去东杨府上与杨次辅品茶去了。不过表哥临行时说,不相见才不被察觉,如今殿下的头等大事是稳固储君之位,殿下对于诸事仔细谨慎便好。”朱高炽听闻,自然明白了杨士奇的意思,遂向如愿拱手说道:“替本宫谢过杨先生。”朱高炽又细看了看如愿,“你方才称杨先生为表哥?你叫什么名字?”“回太子殿下,杨首辅确实是民女的表哥,民女姓柳,名如愿。”朱高炽拱手说道:“劳烦如愿姑娘告知杨先生,本宫明白他的苦心,虽不能当面致谢,可本宫永记心上,告辞。”
如愿回到书房中,杨士奇问道:“太子殿下走了?”“走了,太子殿下要如愿转告哥哥,说他明白哥哥的苦心,虽不能当面致谢,可会永记心上。”杨稷在一旁很是不解,“难不成如愿姑姑把太子殿下赶走了?”“是啊,哥哥就这样将太子殿下拒之门外了?”杨士奇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笑说道:“我若出去迎驾,等于告之汉王我杨士奇便是太子一党,我必定成为汉王眼中之钉,汉王定会想办法除掉我。我死无妨,只是再不能效力太子、尽心大明了。”如愿问道:“哥哥为何力保太子?”士奇正色答道:“一来,国赖长君。储君之位,自古立长立嫡,纲常有制,长幼有序。二来,太子仁厚,将来必为英主,而汉王无赖,不是治国之才。忠臣保社稷,自是拼死也要护太子荣登大统了。”如愿听了,不禁对自己的表哥倍加钦佩,既钦佩表哥的人品节操,又钦佩表哥的机智沉稳。
杨士奇说完这番话,如愿凑到他身前,说道:“哥哥一年才休这几日假,如愿与稷儿定要好生陪伴哥哥。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了,听闻上元之夜,陛下在午门设鳌山灯会,与民同乐。上元夜哥哥带我们去午门观灯可好?”杨稷听如愿如此说,赶忙也凑上前去,“是啊,上元之夜,陛下取消了宵禁,鳌山灯会上,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父亲就应了如愿姑姑,带我们前去可好?”杨士奇拿起书来,“好啊,这灯节一年才一次,带你们前去。”
这日,朱高煦一大早便来到奉天殿求见朱棣。进了奉天殿,朱高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父皇,儿臣受封汉王,不久便要去云南就藩了,只是儿臣的封地云南距南京万水千山,且藩王无故不得入京,儿臣若去了,再与父皇相见怕是就难了。儿臣自小从未离开过父皇,父皇奉天靖难时,儿臣都相伴左右,如今却让儿臣去那偏远之地就藩,父皇哪里舍得?儿臣哪里舍得?父皇说这可如何是好?”朱棣十分喜欢自己的次子朱高煦,靖难之时毕竟也是答应了朱高煦将来储君之位属他,如今却立了高炽为太子,朱棣的不舍与愧疚之情涌上心头,便说道:“高煦暂时不必去就藩,你在宫里多陪伴在父皇与你母后几年。你与凤娘先住在长春宫便好。”朱高煦听闻,心中不由得窃喜,赶紧叩头谢恩,“谢父皇。”
这时,赵王朱高燧来到了奉天殿,走上前去向朱棣施礼,“父皇召见儿臣?”朱棣说道:“刚与你二哥商议好了。他暂时不必就藩,你年纪还轻,自然也先不必去就藩的。你二人都再陪伴父皇与你们的母后几年。”朱高燧应道:“是,父皇。”朱棣接着说道:“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事差你去办。过几日便是上元佳节,上元夜,朕在午门设鳌山灯会,到时候千家万户皆来赏灯,你带亲兵巡街,万要保证京师治安。”朱高燧应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为父皇分忧。”
朱棣细看了看朱高燧,问道:“高燧好像清瘦了呢?可是与徐氏不睦?徐氏还是没有子嗣?”朱高燧低下头,“没有。”一边的朱高煦赶忙说道:“父皇无需烦扰。三弟风流倜傥、仪表堂堂。待他日碰到钟情的女子,娶过来与三弟做妾室便好。三弟与那徐氏不十分恩爱也无妨。”朱棣赶忙问道:“高燧可有钟情的女子?”朱高燧摇了摇头,说道:“父皇,高燧也想找一爱慕的女子举案齐眉,奈何一直未遂心愿,若他日碰到毕生所爱,定会肯请父皇赐婚与儿臣。”朱棣点点头,“若碰到中意女子,尽管说与父皇,不管是谁家女儿,父皇定会为你做主。”高煦、高燧谢恩之后便出了奉天殿。
三十、上元夜高燧遇所爱 西杨府梅英诉家身()
转眼间便到了上元夜。文武百官、京师百姓扶老携幼,纷纷来到午门广场,观看永乐皇帝设置的鳌山灯会。只见午门之处各色花灯千姿百态,午门广场人流如潮,千家万户皆来赏灯。
杨士奇答应了柳如愿与杨稷今夜带他们赏灯,黄昏后便让福安驾车辇,载着几人至繁华街口,由于午门之处人员众多,摩肩接踵,主仆四人便步行至午门。
如愿看着南京的六街灯火,不禁赞叹:“‘玉漏铜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夜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哥哥,这京师的上元夜真美,尤其是这午门的鳌山灯会,灯火阑珊的,真好看。怪不得那么多文人墨客总要在上元之夜赞叹一番。”杨士奇说道:“上元诗词最妙者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