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经过,徐东成已经重复讲述了无数遍,此刻听律师重复自己的口供,他脸上再没了急于证实清白的神色,只是麻木的对着江妩,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夏沐的目光投向段紫潼,很期待腹黑幼崽的分析推测。
段紫潼后靠到沙发上,翘起的长腿微微转了转脚尖,姿态优雅的开口:“就他和另一名嫌犯留下的痕迹而言,不难判断出,两人的打斗在同一时间发生。
既然另一个嫌犯交出了不在场证明,那么打斗留下的指纹,自然与五个小时后的命案毫无瓜葛,这一点,可以再法庭上引导陪审团的判断,指纹不能成为充分证据。”
江妩缓缓点点头:“我们还需要更直观的脱罪证据,徐东成目前的情况相当棘手,陪审团那里本就有他过往的案底资料,甚至有他长期出没在贩毒团伙窝点的证明,而死者恰好是一名缉毒警察,这一点,对陪审团的主观判断会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段紫潼微侧过脸,指尖摸索着弧度精致的下颌,淡然开口:“这一点‘巧合’,未必是负面影响。
毕竟这是一起嫁祸案,一旦整条证据链串联起来,作案人故意将杀害缉毒警察的罪名,嫁祸给毒贩的作为,就会显得刻意而愚蠢。”
夏沐眼睛一亮,欣喜道:“没错,其实按常理分析,徐东成根本不可能弄得到私枪,不论是自身财力或社会关系,他都没有这个能力。
而且受害人是缉毒警察,而徐东成只是个初入团伙的底层售卖者,怎么可能专程杀害一个素未谋面的天敌?所以我一直相信他是清白的。”
江妩蹙眉点点头:“这案子越是细想,破绽就越多。”
段紫潼侧眸看向夏沐,温声开口:“夏小姐对犯人,真是关怀备至信任有加。”
夏沐:“……”
案情分析得好好的,这家伙怎么一言不合就冷嘲热讽?
还在为裙子的事记仇?
夏沐深吸一口气,她暂且不能跟腹黑幼崽计较,只能忍辱负重地不耻下问:“卷卷,咱们私下可以通过常理判断案子的漏洞,可摆到台面上,还是得讲充足证据的,目前最棘手的问题,是死者指甲里提取出的衣料纤维,与徐东成的一件t恤吻合,这要怎么洗清嫌疑呢?”
段紫潼挑起眉梢,一双桃花笑眼轻佻地看着夏沐,勾唇道:“恭喜夏小姐,你终于找到了案子的突破口。”
“啊?”夏沐一头雾水,刚准备表示自己没任何头绪,又忽然间从那头腹黑幼崽的眼神中,读出了戏弄的味道……
绝不能让这家伙得逞!
夏沐立即摆出高深莫测的表情,谦虚道:“这也没什么,正常人都能想到的嘛……”
段紫潼立即眯眼对她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蠢猫咪逞强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傻乎乎的。
虽然殿下的笑容清澈明媚,夏沐却明显读出了这家伙神色里戏谑的意味!
“你笑什么!”夏沐威胁似得眯起猫瞳。
江妩打断二人的“眉目传恨”,清了清嗓子道:“这是突破口?那这突破口要怎么突破,正常人也都能想到吗?我感觉自己可能要做不了正常人了。”
夏沐转了转眼睛,偷偷去看段紫潼,发现那家伙正一脸坏笑着等自己解释分析!
这哪里分析得出来!
她急忙避开视线,被腹黑幼崽盯着的侧脸,烫得快要烧起来,殿下却仍旧没有放过看她局促窘迫的机会。
终于,夏沐咬牙切齿的回眸一瞪眼,恶狠狠道:“卷卷!”
段紫潼终于收敛了一口小白牙,恢复严肃的态度,转头看向徐东成,问道:“我看了供词,你说案发当天,自己穿着的并不是那件涉案的t恤。”
徐东成微微顿了顿,神色茫然的点点头。
段紫潼:“那你当天穿的是哪件衣服?”
徐东成摇头:“记不清了。”
段紫潼:“既然记不清,你怎么肯定穿的不是那一件?”
徐东成皱起眉,结巴道:“我…在那前一天,洗掉了那一件衣服。”
段紫潼:“这么说,案发前几天,你穿过那件衣服?”
徐东成点点头。
段紫潼:“但案发当天没有穿?”
徐东成仍旧点头。
段紫潼:“你觉得这么说,能洗脱你的嫌疑吗?”
徐东成一愣,有些慌乱的开口:“我……我那天本来就没穿那件衣服!晚上也没去过那条巷子!”
段紫潼:“这两件事之间没有必然关系,没去就是没去,和你穿没穿那件衣服没有任何关系。自称当天没穿涉案的衣服,并不能洗脱你的罪名。”
徐东成嗓音发颤:“你什么意思?”
段紫潼:“我意思是你说谎了。”
徐东成霎时间脸色惨白,嗓子发干,想反驳,话语却梗在喉咙里。
段紫潼:“这是你所有口供里唯一一个谎言,是吗?为了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就说自己当天根本没穿那件衣服,想彻底摆脱嫌疑。
恕我直言,先生,这个愚蠢的谎言,让你的嫌疑度一下子上升了两倍都不止。”
徐东成满面骇然:“……”
沉默须臾,徐东成咧嘴低下头,缓缓用双手捂住脸,嗓音哽咽:“我……我不知道……可我真的没杀人,他们……他们说死者指甲里有我衣服的纤维……这,这怎么可能!我不能承认啊!难道要我承认那天我穿的就是那件衣服吗!那和直接承认杀人罪行有什么区别!我没有穿那件!”
段紫潼:“那衣服的领口部位,有没洗干净的血清。”
徐东成双目暴睁:“那血是我自己的!法医都已经证实了!”
段紫潼:“对,你自己的,是你当天被另一个嫌疑犯殴打后,染上的鼻血。
你还记得,你和他打架,是发生在案发当天吗?你却对警察说,自己没穿那件衣服,你不觉得这慌撒得太蠢了吗?”
徐东成浑身打颤,脸上有被拆穿后的惊怒:“那血或许是之前染上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同别人打架!”
段紫潼:“听清楚,你和他打架发生在案发当天,意思是打你的人亲眼看见了你穿的衣服,有目击证人,明白吗?你这个撒谎,除了增大嫌疑度,还有其他帮助吗?”
徐东成情绪瞬间崩溃,矢口否认大吼道:“他…他说谎!他本来就看不惯我!”
段紫潼扬起下巴漠然注视他:“所以,你想带着这个愚蠢的谎言上法庭?如果不愿意对我坦白一切,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家等死,我没空和你浪费时间。”
徐东成:“……”
夏沐瞠目结舌的听完这段对话,虽然没明白殿下为什么要逼他承认当天穿了那件衣服,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应该对案子有帮助。
她急忙看向徐东成:“你对我们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要是不利的证据,我们是绝对不会利用的!
现在求的就是绝处逢生,你还回避跟案情相关的嫌疑有什么用,何况这件事根本没法隐瞒,你这么坚持没穿那件衣服,简直像是把脑袋埋进沙子里!自欺欺人的鸵鸟!”
徐东成抬头看一眼夏沐,这女孩是他唯一相信的人。
不多时,他捏紧拳头,对着夏沐绝望的开口:“对……我穿了,那件衣服就是案发当天我穿的衣服!”
夏沐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段紫潼:“好了,他承认了,这能降低嫌疑度吗?”
“这是突破口。”段紫潼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徐东成跟前,居高临下直视着他:“你听着,即使是谋杀嫁祸,作案人也不可能预料出你当天穿什么衣服,死者指甲里有这一项伪造证据,只能说明一点——
你,当天挨打后,回去的路上,跟作案人,照面了。”
徐东成仰头看着段紫潼,眼神渐渐从茫然,变得震惊。
段紫潼俯身凑近他的脸,一手搭在他身旁的沙发靠背上,一双紫瞳利若刀锋,一字一顿的开口:“现在,你告诉我,回去的路上,有没有人以任何方式触碰过你——不小心的碰撞,或是假装认错人之类的接近你。”
屋里霎时一片死寂,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徐东成面色惨白,急切的回忆,许久,他激动地颤声回答:“有…有的!有个老头,推着垃圾车撞上我了!我本来就被人打得够呛,又被垃圾车一撞,就摔在地上了,他过来扶我,还帮我擦干净了身上沾上的污迹!”
夏沐登时倒抽一口气,一股寒意夹杂着激动的热血,冷热交织的冲上了头顶!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惊悚又振奋,激动得鼻子都开始发酸,她急切的看向徐东成:“那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徐东成:“……那人…我…我当时眼睛被打肿了,不好意思抬头看人,没看见他的面孔,但我……我记得他的身材,记得他穿了一双……”
段紫潼抬手打断了他的回忆,直起身,整了整衣领,走回江妩身旁坐下,淡然道:“律师学姐,告诉他,现在该回忆什么。”
江妩笑了,心中对这位小王储,真是既佩服又有些忌惮。
她配合的转头看向徐东成,告诉他:“你想一下,具体是在哪个路段碰上那个人的,你记得没用,关键要证据,那路段有可能在监控范围内,咱们得赶紧去调出记录。”
夏沐顿时惊喜得蹦起来,开心的宣布:“这下子咱们就能直接看到凶手了!”
“这才只是开始。”段紫潼一手支着侧脸,靠在沙发靠垫上:“就凶手的嫁祸手段而言,反侦查能力一定差不了,应该是警察,很可能和死者一样,dea警察,所以是熟人作案。”
夏沐心中依旧狂喜,有了这个突破已经很了不得了,她咬着下唇,对腹黑幼崽投去感激的一笑,起身走向厨房,去取提前准备好的布丁奖励。
趁蠢猫咪不再,蛋卷殿下直起身,看向江妩:“现在,我也有一个问题,学姐,夏沐是怎么请得起你的?”
江妩:“……”
这头腹黑幼崽憋了这么久,才来兴师问罪,还真是不容易啊。
第⑤〇章()
江妩微垂下脑袋,两颊乌黑的碎发滑落在嘴边,一双漆亮的丹凤眼平和地注视着茶几上的水杯,嗓音却略带挑衅的意味:“那要看您是以什么身份问这个问题了,如果您是‘实习生卷卷’,我觉得,我应该可以选择不回答。”
段紫潼略歪着脑袋,一双桃花眸子微眯着,依旧是似笑非笑的迷离目光,注视着江妩,低声回答:“在某些情况下,我是卷卷,我想你应该能分辨出是哪些情况,其他时候,你还是得对自己的态度负责。”
江妩笑了,不打算继续跟这位小王储较劲,站起身,礼貌地邀请:“去阳台聊吧。”
徐东成对二人的谈话一头雾水,但能看出她们是有意回避自己,自然不敢凑这个热闹,一声不吭缩在沙发里。
两人走到客厅外的小阳台,拉上了玻璃门。
单独相处时,王储的压迫感更容易凸现出来——
段紫潼斜靠在小阳台的围栏上,斜视江妩。
江妩则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率先发问:“殿下要修的新学位是刑侦学?可据我所知,巴兰岛的初级考核里,是包含了这门专业的,含金量可不比帝军大的学位少,应该没有必要重读。”
段紫潼转过身,手肘支在围栏上,看着阳台外郁郁葱葱的小草坪,淡然开口:“这里没有其他人,你用不着跟我兜圈子,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就是你想的那样——是为了夏沐,我就是特意来找她的。好,现在轮到你了,回答我的问题。”
“够直爽。”江妩抿嘴一笑,却不敢如此“直言不讳”,而是警惕的试探道:“如果我说,我帮助夏沐是因为多年的友情、但不排除未来,也许会有其他改变,这会不会冒犯您?”
“不会。”段紫潼回答得斩钉截铁,精致的眉眼在斜照的阳光下轮廓分明,侧头看她时,紫瞳中显现出罕见的威严——
“但是,我希望你近两个月内尽少和她接触,我需要她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两个月后,我还要回巴兰岛特训,在那之后,我不会再过问她的事。”
江妩一愣,原以为,这头小龙崽是对夏沐产生了爱慕的错觉,打算对她宣示所有权,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这个回答,对于夏沐而言,目的就显得不太明朗了。
江妩想要压下心中的忧虑,却又按捺不住对夏沐长久以来地保护欲,鼓起勇气追问道:“方便透露原因吗?在我看来,您近些时日,似乎是有意在促使夏沐对您产生好感或依赖……”
段紫潼扬起下巴,垂下长睫,神色慵懒,又更像是撒娇:“你在担心什么?你认为我会耗费一整个假期,玩弄一个同性oa的感情吗?别多想了,学姐,这要传出去还不得气死我父王,我可不想提前登基。”
江妩噗哧一笑,点头道:“我相信您的人品。”
……
“卷卷?”
不多时,客厅传来夏沐的呼唤。
回屋后,四人一起商定好侦查计划,下午就开始新一轮行动。
跑腿的活,主要由江妩承担。
光是调用录像,就得出示cga部门的侦查证明,耳后四处提交申请,开着车兜了大半个帝都。
办理完手续,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好在徐东成的记忆还算清晰,之间地点都记得很准。
调看录像时,仅仅耗费十多分钟,二人就找出了那段与嫌疑犯照面的录像。
与徐东成说得一样,嫌疑犯推着一辆带滚轮的绿色桶状垃圾车,在路边撞上了他。
旁观整个经过,嫌犯的举动并不显得很刻意,一举一动都相当镇定自若。
不过,与徐东成所说的不同——那男人并不是“老头”,最多算是中年人。
他推着垃圾车,但并没有穿着清洁工人的制服,而是一身古板的运动套装,仿佛是六七年前流行的款式,让他看起来确实像是中老年人。
由于录像画面不太清晰,江妩倒回几遍,仔细观看,大致判断出,这男人应该在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不算高挑,行走姿态却十分硬朗稳健。
“就是他!就是他!”徐东成情绪激动。
当天撞上垃圾车时,他刚打完一架,体力不支,也没精力跟那“老头”计较。
此刻,再看见录像里那个嫁祸自己的凶手,他满腔的怒火已经无法压抑,恨不得钻进屏幕,踹倒那男人往死里揍!
江妩神色淡定的拷贝好录像,又耐心的搜寻出那男人丛出现在路边,到推车撞上徐东成的全过程,以及撞完人之后的去向。
拷贝完毕后,江妩送走徐东成,打算独自去dea分局,调查与死者同组的警员资料。
途经帝军大,江妩下意识看了眼导航,五点一刻,还没到放学的时间。
她稍作犹豫便减缓车速,在路口调转了车头。
相比于调查警员资料,她还有更想调查的事情——
段紫潼对夏沐的目的。
走进校门,江妩轻车熟路地找到高中部教务处,向老师打听一个叫任宇凡的男孩。
高一六班的任宇凡。
江妩记得这男孩,他是殿下儿时的好友,外号“碰碰车飞侠”。
听王后说,殿下在巴兰岛期间,与任宇凡常有联系,寒暑假回国时,也时常与他厮混一处。
他想必该知道一些内情。
赶到六班时,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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