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对咱们越国更有利,当然昭国咱们还是要支持。父皇会因为我嫁到夏国,向夏国君主索要巨额聘礼,用这笔钱中的大部分将赔给求亲未果的昭国。这样两边咱们都没有得罪,我嫁到夏国能有机会阻止他们伐越的野心,昭国得了咱们的赔礼和暗中支持,能拖夏国多久就拖多久,夏昭之战越长,夏国损耗越大。”
太子吴双急道:“可是夏国来求亲的是一向不学无术的英王刘玖,妹妹嫁给这样的纨绔岂不是太委屈了?”
公主吴瑕淡淡地笑了:“据说英王与我年纪相当,人也长得英俊不凡,看上去不是很般配么?”
“那个英王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吃喝玩乐,而且还有传言他好男色……”
“好了,皇兄你不要说了,我早已决定了。”公主吴瑕顿了一下,脸上突然浮现灿烂的笑容,“有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女孩,不聪明也不漂亮,嫁个老实的渔夫,每天打鱼晒网,再养几个小孩子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太子吴双感伤道:“妹妹,都是哥哥无能,没法让越国强大起来,还要妹妹牺牲幸福保护国家。”
“皇兄,你不要自卑,你仁慈善良,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君主。妹妹早晚都要出嫁,能帮多少是多少。每个越国人都愿意为国家出力,我作为公主又怎能自私怎能逃避责任呢?”公主吴瑕的笑容依旧,语气里却含着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悲伤,“或许,夏国皇帝早已看破我的这招棋,才会派个最不成器的儿子来求亲。”
片刻的沉静之后,公主吴瑕又恢复了常态。她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品着香茶,轻声问道:“皇兄,你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些么?”
太子吴双坐在公主身旁,没有喝茶吃点心的心情,他不明白为何妹妹总能这样沉着冷静,面对即将失去的幸福仍旧泰然自若,把一切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自己作为兄长,作为一个男子竟还不如妹妹,这便是命运的作弄吧?他叹息道:“确实还有别的事情。现在夏国和昭国的求亲使团都已经侯在国门,咱们是让他们同时抵达荥都还是安排个先后顺序好呢?”
公主吴瑕思考了一下答道:“咱们让他们同一天出发,如果不是同一天到,皇兄出迎就可以。如果他们同一天到达,相差的时间不多,只能是先到的父皇出迎,后到的皇兄出迎。至于谁先谁后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同样是国礼相迎,父皇的仪仗一定会比我的更隆重,那么晚来的国家岂不是感觉受到轻视?”太子吴双蹙眉道,“这样会不会影响我国与他们两国之间的关系?”
“皇兄不必担心许多。先来后到是他们两国的事情,如果晚来的国家需要同样的迎接排场,那就让他们等候片刻,全都由父皇相迎便是。总之他们两国如果很在意这方面的事情,那么也只会使他们两国之间矛盾更大而已,咱们全无责任。而且咱们还要借机挑拨一下,让两国关系更加恶化。”
太子吴双仍然担忧道:“这样恐怕不好吧。万一两国使团在我荥都起了冲突,夏国英王或者昭国太宰有了闪失,咱们该怎么收场呢?”
公主吴瑕坚定道:“皇兄,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心软啊。来求亲的人死伤何妨?咱们的策略已定,就以不变应万变了。只希望上天神明能够庇佑咱们越国。”
太子吴双此时此刻默默地下定决心,既然妹妹要嫁到夏国去,如果英王的人品性格都差强人意,他为了妹妹的幸福很有可能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夏国皇族人丁兴旺,为何要委屈妹妹嫁给一个最不成器的皇子呢?
下
太子又留了一会儿,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便起身离去。
望着太子离去的身影,公主吴瑕暗暗叹了一口气,心道:看皇兄的神情,似乎夏国的英王要有麻烦了,希望不要出太大的乱子,不要闹到不可收场就好。
此时,有个宫女走进花厅,低声询问道:“公主殿,您今天还去乐府么?”
“立刻就去。那个人仍然不肯讲实话么?”
“公主殿,那个人只是从上斐国转卖到咱们这里的一个奴隶而已,为何您那么关心他?”
公主吴瑕微微一笑:“他若真是个普通奴隶就好了。”
越国当今皇帝吴玺好音律,成立乐府专门负责收集采录民间的乐曲,经过提炼精编在宫廷里演奏。乐府之内的官员品级不高,但是多为风雅的读书人,置身乐府不图名利,只为兴趣钻研音律。
上个月,乐府采办了一批杂役,其中一人是从上斐国转卖到越国的奴隶,名字叫阿楠。阿楠的身上虽然有着清晰的奴隶烙印,但生得皮肤白皙俊朗不凡,不像是做惯粗活的下贱之人。而且有人见过阿楠在打扫房间的时候抚摸一把名贵的长笛,还试图拿起来吹奏。
公主吴瑕在父皇的熏陶下自幼好音律舞蹈,乐府的事情一直是她管理。听说有阿楠这样奇怪的奴隶,她自然会关心一下。
就在昨日,公主吴瑕已经去过乐府察看那把长笛。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公主心中立刻惊起波澜。
此长笛名为紫玉笛,是下斐国三年前送来的一件礼物。据说这种形制的紫玉笛当世只有三支,长短不一,却由同一块紫玉石雕成,三支长笛组合在一起可以演奏出天籁一样的乐曲。原本这一套长笛都收藏在下斐国,下斐国国君计划把它们赠送给非常重要的人物作为礼物。夏国、越国的皇帝各收到一支,下斐国的国君自己留下的那一支赠给了驸马。
下斐国是北方弹丸小国,能名扬国外的人物屈指可数,其中驸马姜梓轩算是一位,音律和医术双绝。传说姜梓轩最擅长吹奏长笛,其音若仙乐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他的医术能起死回生,下斐国皇后,也就是飞雪公主的生母久病难治昏迷不醒数载,经他手医治不足三月竟然恢复神智。姜梓轩能以一届布衣的身份平步青云,加官进爵,成为下斐国集荣宠于一身的驸马,治愈皇后这件事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公主吴瑕思虑缜密,她想如果阿楠只是一个奴隶身份,只是喜爱贵重乐器,那满屋子珍宝为何阿楠独对紫玉笛感兴趣?阿楠一定是见过甚至可以说是熟悉紫玉笛的人。下斐国战败,皇族被掳到上斐国为奴,飞雪公主与驸马也在其中。姜梓轩,梓轩只是字,单名便是一个楠字。这奴隶阿楠莫非就是驸马?
对于姜梓轩的姓名身世,除了下斐国的皇族,恐怕就只有越国皇室最清楚了。公主吴瑕暗暗冷笑:阿楠,你如果真是我认识的那个姜梓轩,我倒是有笔陈年旧账找你清算呢。以前我年幼,眼睁睁看你逃脱跑到北方小国做高高在上的驸马,我远隔千山万水奈何不了你,如今你落到我手里为奴,这一次看你还有什么本事翻出我的手掌心。
公主吴瑕带了两名贴身宫女驾临乐府,并不是找这里的官员商讨正事,而是径直去了乐府后院。那里有一间专门关押犯了错的下人奴仆用的禁闭室。
奴隶阿楠自从紫玉笛事件之后,被公主吴瑕特别关照羁押在此处,严加看管。
禁闭室设有内外两道门,打开外门,走入房中,就可以看到整个室内被一道木栅栏分成两半。靠近外门的那一半设有桌椅板凳,共刑讯人员使用,四周墙壁上挂满刑具镣铐。另一半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四壁空空,是专门关押犯人之用。
公主吴瑕走进室内,端坐在椅子上,遣开闲人,只留下乐府总理管事和她带来的两名贴身宫女。禁闭室的大门又被紧紧关起。
禁闭室只有一条高窗,现在时近中午,有光线射进来,室内并不显特别昏暗。
公主吴瑕可以清楚地看到阿楠躺在地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像是睡着,又或者正昏迷不醒。公主问管事道:“本宫来看阿楠了,他怎么还躺在那里没有动静?”
那管事叫三德,原本是宫中太监,只因在音律上有一定造诣又善于钻营,受到皇帝宠信被外放乐府,任三品管事,总理乐府内务。三德在乐府办事一向得力,公主吴瑕有许多事情都放心交给三德一手操办。
三德见公主问话,立刻毕恭毕敬回答道:“公主殿下,您昨日询问阿楠,那小子一直不肯说实话,咱家就自作主张在您走后对他施了刑讯。谁料这小子骨头硬,上了几轮大刑他仍然不肯松口,翻来覆去还是对您说的那些话,直到昏死过去。咱家怕继续用刑他性命不保,就先撤下,等公主殿下定夺。”
公主吴瑕微微一笑:“三德,本宫一向不主张刑讯,但是对此人确实不能手软。你现在把他弄醒,看他是不是还嘴硬。”
三德一听公主并没有怪罪的意思,立刻放开胆子,从墙角拎起一桶冷水,又和了一些盐在里边,劈头盖脑泼在阿楠身上。
阿楠身上有许多绽裂的伤口,被冰冷的盐水刺激,顿时把他痛醒过来。
三德厉声道:“阿楠,公主殿下亲自来问你话了,若你还嘴硬,有你好受的!”
阿楠惶恐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忍着伤痛跪好,不敢抬头,嘴里断断续续地哀求道:“阿楠知错了,阿楠不该碰那支笛子,阿楠是个无知的奴隶,求求公主殿下饶过阿楠吧。”
阿楠的粗布衣衫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勉强挂在身上,被伤口中流淌的血水染得辨不出本色,他长发凌乱遮没俊朗的容颜,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痛楚瑟瑟发抖。
公主吴瑕却不为所动,冷冷道:“姜梓轩,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也罢,国破家亡,你也不再是什么驸马了,本宫不勉强你。本宫只问你一件事情,九年前你喂我母后喝下那碗毒药之后从她那里盗走的锦盒究竟装了什么东西?只要你肯告诉本宫那锦盒里装了什么或者藏了什么秘密,本宫就不再为难你,留你一具全尸为我母后陪葬。”
阿楠眼神迷茫,仿佛根本听不懂公主的问话,他迟疑道:“阿楠没有偷过东西,阿楠只是轻轻碰过那支笛子。”
三德怒道:“别装蒜,是不是昨晚苦头还没吃够?公主殿下的话都讲得很明白了,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不管公主和三德如何逼问,阿楠只是卑微地哀求。三德心中火起,又要用刑。
公主吴瑕却摆摆手,低声道:“三德,这几日你不要逼得太紧,看好他不许让他接触到别人。看他现在的反应似乎真的忘了自己是谁。这件事情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容本宫再仔细查查好好想想。”
第026章 摄魂
李系舟慢慢度着步子向正厅走去,一路上左思右想,觉得与其凭自己这点有限的智慧蒙骗聪明的英王,恐怕根本行不通,故人之女的说法早晚会被拆穿。倒不如顺其自然,把这件事情说开,总之他李系舟的本意是好的,非亲非故就不能帮人救人了么?李系舟一向都把复杂问题简单化,如果这件事情是英王本人来处理,对于身份不明的母子他一定会百般怀疑,万种顾虑,难免束手束脚或者干脆不加理会,而李系舟一门心思只想着帮这对母子,对于会产生的麻烦甚至有可能自己受到牵连,他懒得想,他信奉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句话。
于是李系舟走进正厅,看到英王和林潇两位养眼的帅哥,头脑已经比较清醒,神经也开始兴奋起来。
英王笑道:“李溪,你昨晚睡得还好吧?”
李系舟回忆起昨晚非人的训练,一脸无奈道:“还好吧,好像做了个噩梦一样。”
林潇心想:李溪算你聪明,没提昨晚我先去见你的事情,如果英王知道我先找你密谋再去向他汇报,他难免会有些疑心,少一分对你我的信任。林潇哪里知道李系舟不说,只因为昨天训练完全暴露了李系舟又胆小又懒惰的本质,李系舟怕说出来丢脸被嘲笑,所以李系舟是打肿脸充胖子。
英王不管二人打什么哑谜,他今天的目的很明确,他开口道:“本王有几件事情要与你们商议,不过在此之前,本王想问问李溪,昨天那对母子到底是何来路?”
李系舟强作镇定道:“殿下,那对母子的事情您不是交给李溪处理了么?”言下之意是怎么这么着急就问,还怀疑起他们的来路。
林潇见状主动解释道:“容在下多言。李大人,今天早上在下偶然碰到你昨日带回来的那对母子。那小男孩先天聋哑暂且不谈,但那女子似乎是被人施了摄魂术。要知道摄魂术失传已久,这对母子的身份恐怕不简单才会被人迫害至此吧?”
英王道:“李溪,你昨日是否也看出端倪,对此你有何见解?”
李系舟不知道什么是摄魂术,不过回想昨日那女子的一些表情和反应,倒像是被催眠了一样,难道摄魂术和催眠术差不多?如果是这样,就可以解释那女子奇怪的言行和那小孩子写的字求救的事情。看来这对母子的身份果然不简单,说不定自己惹了什么大麻烦上身。既然英王问起,倒不如趁机坦白,有难同当。所以李系舟故作深沉道:“是啊,昨天李溪也看出这对母子异于常人之处。”
林潇凭着惯性思维以为李溪也是第一眼就看出这对母子身上的古怪,心想难道李溪也知道摄魂术?
英王则再一次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这对母子恐怕是个大麻烦,李溪你昨日是否不愿本王牵连其中,才故意不肯透底想独自处理?”
李系舟没想到英王把他看得如此高尚,心中一阵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厚着脸皮含混道:“没错,不过李溪昨日询问的结果,发现此事牵扯很大,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再隐瞒。以殿下的英明智慧,如果肯出手,什么麻烦都能化解。”
英王心道李侍读拍马屁的功夫当真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就冲这句话他怎能置身事外?于是英王朗声道:“李溪,你既然如此说,本王就帮你这个忙,你把这件事情仔细说说看。”
李系舟看英王那架势,想必对故人之女这样的托辞已经不关心,英王说帮忙他怎能推辞,于是将昨日询问那对母子的情况讲了一遍。
英王啧啧称奇道:“这么说那个聋哑的小孩识文断字,还求你帮忙救他父母?那咱们把那个孩子叫过来,写字问问他不就可以知道真相了么?李溪,你昨天问那个孩子了么?”
林潇则饱含深意道:“李大人,你是不是已经问出什么或者猜到什么了?”
李系舟心道:我冤啊,这摄魂术的事情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你们说的,昨天我哪想过这么复杂?那个小孩子才六七岁,就算识字能写出什么,凭我的见识看了也白搭。当然这些实话李系舟不敢说,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道:“咱们不妨把那对母子叫来再问问。”
英王认为李侍读这样做必有深意,立刻让人把那对母子领进正厅,又遣退无关人等。整个房间就只剩下英王、李系舟、林潇三人和这对母子。
李系舟温柔问道:“小雪,我们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和小白,你们别害怕,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小白一直盯着李系舟的脸,似乎能读唇语一般听懂了什么,他向李系舟眨眨眼。
李系舟看过新闻报道说聋哑小孩子通过训练能读懂唇语,他心中一喜,只动嘴唇没出声道:“你能看懂我说话就眨三次眼。”
小白果然连眨三次眼,微微一笑。
李系舟回头对英王和林潇笑道:“殿下、林侠士,小白不仅会写字,还能读唇语。只要咱们当着他面说话,他就能看懂。”
此语一出,英王和林潇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投向小白。
小雪见所有人都看着她的儿子,她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