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云岫出堪称完美的演技没有让他找到任何破绽,看著厅里的形势在云岫出的引导下慢慢向著有利於无双堡的方向发展,风星野忍住内心的急灼,继续冷静地观察,他相信,只要他盯住云岫出,就总可以揪住他的狐狸尾巴。想到有一天他能撕开包裹在云岫出身上的那层近似圣徒的表皮,露出他污秽的本来面目,风星野感到全身滑过一阵血腥的快意。
…………
既然如此,你休息两天就回去吧,你静姨生前最受家母宠爱,我想她会很愿意永远陪著她母亲的。至於恋雪,他所受刺激过大,现在不宜移动,就留在银雪城吧!风仲言最後一语下了结论。
云岫出显得很为难,他稍稍皱了一下细致的秀眉,很快又舒展开来,恭声说道,那麽,能不能让我先见一见弟弟?弟弟一向和我最亲密了。
风仲言想了一下,转头向风星野示意,去把恋雪抱来。
风星野从父亲身旁的阴影里走出来,第一次显露身形,他依然冷冷地瞟了云岫出一眼,然後像一股寒潮从云岫出身前刮过,几乎要将整个大厅都冻成冰块。
怎麽,就是他麽?那个藏在阴影中却一直不依不饶想要将自己射穿的目光的主人?那个从一进来就让自己无时不感觉芒刺在背的人?看来他还并不相信我哦,要不要再给他来点猛药呢?看著风星野的背影,云岫出的嘴角滑过一丝玩味的笑意,哼,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本来我还以为会很枯燥呢,银雪城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三岁的云恋雪现在状况并不好,回到银雪城後,他不言不语,神情呆滞,每日只蜷成一团地缩在屋角,也不理会任何人。风神医看後说是惊吓过度,只能慢慢调养。这几日,风星野的母亲和二婶都一心扑在了云恋雪身上,每日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一心只想抚慰这个刚刚失去母亲的孤儿。可惜云恋雪对这些都毫无感觉,他好似已和外界完全隔绝了,听不见也看不见,短短几日,一个原本白白胖胖的小孩儿就变得又苍白又瘦弱,让怜惜他的几个妈妈级人物揪心不已。
风星野走进云恋雪住的梅院,看见二婶正拿著药碗在摇头叹气,怎麽了,二婶,恋雪又不吃药吗?
是呀,怎麽说他都好象没有在听,我又不能硬灌。风神医说再不好好吃药对身体就会有损伤了。
风星野想了一下,说,我倒有个主意。无双堡来的那小子不是想把恋雪带走吗,父亲又不好明说不准,我先把恋雪带过去,等过一柱香的功夫,您再让小厮把药送来……哼,我让你能耐……
这,能行吗?城主不会真的让他把恋雪接走吧?
放心,二婶,绝不可能。
风星野说完转身进了房间,从床角一把将蜷成一团的云恋雪抱在怀里,提气,蹿出,几个飞跃就回到了风云厅,直接把人放在了父亲膝上。转头,盯著云岫出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你看见了,你弟弟从我们发现他就成了这样,他根本没办法跟你回无双堡,再说我也不会准他去无双堡。
少城主好大的火气,不过请你弄清楚,我们无双堡也是受害者。今後无论我弟弟住在哪里,至少我要保证他能健康成长。云岫出也不再示弱,言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
哦?风星野等的就是这句话,那我倒要看看你怎麽让他健康成长?
云岫出不说话,他目光平和地注视著风星野,良久,然後倏地一笑。风星野只觉得此时的云岫出皎若明月,灿若星汉,似乎天地万物此时都已不在心上了。
大厅里一片寂静,甚至没有了呼息。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云岫出回过头来,用一种略为低沈但却充满磁性的嗓音温柔地不断唤道,恋雪,恋雪,快到岫哥哥这里来……
就像魔法一般,云恋雪在云岫出的呼唤下,慢慢抬起了头颅,他长时间不眨眼地看著云岫出,然後慢慢伸出手,慢慢向云岫出走去,偎进云岫出怀里。
云岫出温柔地把云恋雪抱在怀里,轻轻抚摸著他的头颅,然後继续用那种低沈而带有磁性的嗓音哼起了一支小调……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语调,风星野听出了这是小姑生前最喜欢哼的一支歌,小时候自己玩皮不睡觉时,小姑也哼过这支歌来哄自己安眠,泪水慢慢浸入了风星野的眼睛。
云岫出不停地哼著,哼著……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来打断他,大家就这样满怀心事地站在原地听著,听著……歌声中,云恋雪慢慢慢慢放松了四肢,放软了躯体,他睁大了双眼看著云岫出,一眨也不眨……然後,他大喊了一声,岫哥哥,接著嚎啕大哭……
云岫出轻轻地拍著恋雪的背脊,嘴里呢喃著,没事了,没事了,恋雪宝贝,有岫哥哥在这里呢,别怕别怕,岫哥哥永远也不离开恋雪宝贝……恋雪在云岫出的安抚下,终於哭累了,沈沈睡去……
奇迹……此刻,银雪城再也无话可说,云岫出转头对著风星野傲然一笑,说,不好意思,少城主,看来岫出还得再叨挠几天了。
风星野一句话也不说,他抿紧了嘴唇,只盯著云岫出,心里说,云岫出,我以我的名字发誓,这一生决不会再让你赢。
云岫出抱著恋雪住进了梅院,恋雪睡得很沈,但两只手仍然牢牢地攥著岫出的衣裳,掰也掰不开,云岫出也就只好由得他了。风神医来给恋雪诊过脉後,松了一口气,说,不碍事了,恋雪把一直郁积於心的那口浊气吐出来也就没事了,以後只需用心调养。说完另开了一副药方。
这算是整个银雪城新年惟一的好消息了,云岫出在风云厅里唤醒恋雪的经过也被下人们添油加醋地传得神乎其神,并以风样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银雪城。大部分人对无双堡的敌意早已消除,转而代替的是对云家大少爷的无限崇拜,在他们眼里,云岫出就像是慈悲的菩萨转世,拯救了他们的表少爷。
晚上,一轮明月挂在了天空。在皎洁的月光下,风星野踏著厚厚的积雪来到书房,向守在门口的隐堂堂主毅叔打了个招呼,敲门,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风仲言坐在书桌旁,抬起头,轻轻点了一下,示意他坐下,然後收回目光继续看著书案上的卷宗。良顷,他才又抬头,目光深沈地注视著自己的儿子。
这件事你怎麽看,星野?
风星野略一犹豫,然後毅然说,他在撒谎,父亲。我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但我敢肯定无双堡对这件事决不会一无所知,他们一定隐瞒了最重要的事。还有,无双堡近几年发展这麽迅猛,那小子作为继承人决不可能弃武习文甘心去读什麽劳什子的太学。
你好象对他很不满意啊?看著爱子,风仲言眼中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哼,假仁假义,装腔作势。不过父亲,为什麽他一喊恋雪就过去了,没道理啊,风神医不是说恋雪是心里极度自闭,才会对外界没反应吗,还说只有靠他自己一点一点走出阴影,外人没法帮助他吗?
是催眠。你注意到没有,他在喊恋雪时故意变了音,我想他是以声音为媒介来对恋雪进行的催眠。这是一种源自西洋的医术,施术的必要条件就是安静,绝不能被打挠,有些像原来晋国魔教的慑魂大法,但原理又截然不同,听说在西洋也少有人会,他是在哪里学到的呢?不简单呀,星野,你看出他是怎麽做到的了吗?
风星野攥紧了拳头,垂下眼睑略一思索,然後睁开眼睛充满自信地说,我把恋雪抱回来後,云岫出一眼就明白了恋雪的病症。有了把握後他一改初衷借机挑衅,激得我将恋雪交给他医治,再故意风情万种地一笑挠乱了所有人的视线,趁机对恋雪进行催眠,最後他故意将场面气氛渲染得那麽温柔圣洁,就是想让大厅里所有的人都保持安静,不被打挠,以免功亏一篑……说完,风星野虎目圆睁地凝视著父亲,一股无人可敌、睥睨群雄的霸气充溢了全身,少年英雄的天生豪气被彻底激发了……父亲,虽然云岫出心机深沈,诡计多端,拥有无人可比的智慧,但我绝不会再输给他了,世上最强的人,只能是我银雪城的风星野!
风仲言欣慰地笑了,望著这个心爱的儿子,银雪城的骄傲,心里升出一种有子如此夫复何憾的感慨。自己这个儿子从出生起就与众不同,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十岁时天下第一神功──银雪功就已练到五层境界,想当年自己可是练了十八年才达到这种境界啊。这两年由於一切都太顺利,星野没了原来练功的兴致,有了些懈怠,今天随著云岫出这个劲敌的出现,激怒了儿子,彻底挑起了星野的斗志。看样子,从此江湖将不再寂寞,好戏连台啊!
星野,有信心很好,不过要记住一句话,永远也不要低估你的对手!这也是为父惟一能教你的了。说完,风仲言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他刚刚在看的卷宗,递给风星野。这些是风堂关於这件事完整的报告,你拿回去,看後马上销毁。
是,父亲。风星野接过这一沓标著“绝密”的卷宗,转身退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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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天 人间书馆
||四月天言情小说书库||人间书馆||兔佬《风声鹤唳…婚礼卷》 字体大小 大 中 小 颜色 …
第三章
风星野出了书房,顺著花园向後院走去,他住的听雨轩就在梅院的斜对面,相隔不到百米。走到梅院门前,他停了停脚步,侧耳听去,已经三更过了,寂静的夜空下,除了簌簌的落雪声,院里传来了时断时续的哼歌声,是云岫出的声音,他还在哼著白天的那支歌谣。风星野听了一会儿,嘴角慢慢扯出一丝笑容,不错嘛,至少他还算是个好保姆,然後抬脚继续走向听雨轩。
回到屋内,挥手让还在等著自己的四个近卫下去休息,就直接进了书房,点了檀香,换了外套,风星野这才在书桌旁坐下,打开手里的卷宗:
风堂文件第001972号,等级:绝密,报告人:风影
天启12年,元月二十,我持静小姐所中毒之样品拜见了唐门门主唐情,唐门主确认此毒不是“风流”,至於“後悔药”,他没见过,无法断言。
天启12年,元月十五,联络到风堂驻无双堡卧底(卧底编号:WS021,卧底时间:5年,现任职务:无双堡内卫),他报告:第一,云浩然於天启11年腊月初七离开无双堡,腊月十二到达京城,住在高升客栈,腊月二十四离开京城,腊月二十八返回嘉州,沿途没有单独行动;第二,云浩然在京城先後拜见了尚书张子墨,时间一个时辰,翰林耿显平,时间一个半时辰;太子傅,内阁大学士邓群,时间三个时辰;第三,云浩然在京期间,先後有征西将军平西侯凯丰,禁军统领张达,九门提督苏林前来拜见,时间均不足半个时辰;第四,天启12年元月初五,无双堡定州分堂报,发现无双堡4名铁卫尸体,初七运回堡内,并有两具女性下人尸体;第五,元月初八,无双堡大少爷云岫出前住嘉州城西清音观,请回路过该观的武当掌门叶真人;第六,元月初十,无双堡鸽堂传回消息,证实静小姐中毒身亡,同日,云浩然吐血卧床,请回嘉州名医回春堂林至理大夫诊治。
天启12年元月十八,风堂京城司司长风清拜见了尚书张子墨,张尚书说无双堡大公子云岫出素有才名,年前传言皇後有意钦点他进太学为太子侍读,云浩然是持静小姐亲笔信希望他能从中阻挠,但此事皇後之意甚决,已无法改变,估计春节一过就会有懿旨了。
天启12年元月二十一,武当叶真人回山,风堂武当司司长风沐拜见了叶真人。叶真人证实,云浩然是请他去察看尸体上的刀伤,六具尸体俱是一刀致命,致命伤用了六个门派的六种刀法,但他仔细察看後发现,凶手应该是一个人,且凶手出刀时施力的方法用的是东洋一刀流的方法。
…………
风星野看完後,一动不动,沈思良久。除了上太学的事有出入外,云岫出在其它方面都没说谎,不过上太学这件事这麽大,根本就无法隐瞒呀?况且他明知银雪城和张子墨尚书关系好,为什麽还要故意来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呢?还有看云浩然在京里的交往就知道云家不会没有庞大的政治背景,否则皇後不会对云岫出如此关注。太子侍读,是拉拢还是要胁?
天已朦朦亮了,风星野合上卷宗,微一使力,厚厚一沓纸转瞬间变成了灰烟。他立起身来,走出轩外,开始练功。
两个时辰後,已近正午,红日高挂,晴空万里。风星野功行一周天,收了最後一口真气,站起身,换过外衣,带著近卫风月走向梅院。隔著老远,就听见从梅院里传出一阵阵丫鬓侍女们的嬉笑声,喧哗声,打闹声。走进门,梅院内早已堆好了两个大大的雪人,戴著帽子,围著围巾,手里还拿著一柄扫帚。满院的丫鬓侍女各自为战,雪仗正打得不亦乐乎。院中凉亭里摆著一张软塌,铺著一张厚厚的吊睛白额虎皮,云岫出斜倚在软塌上,闭著眼睛,无比靥足慵懒地养著神。身旁坐著恋雪,裹著一身厚厚的裘皮,连手,脚都包了进去,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女孩子们打雪仗,旁边还立著一个年纪稍大的麽麽,不停地往恋雪口里塞著零嘴。
风星野站在门口略一环视,对直朝凉亭走来,走进凉亭,见云岫出也不睁眼,便自在软塌的另一侧坐下,也不理他,只有一声没一声地逗恋雪说话。说了半晌,才倏地回过头来,对云恋雪说,知道你像什麽吗?就像一只刚偷吃了鱼的波斯猫。
云恋雪懒懒地睁开眼,抿嘴一笑,说,多谢夸奖。
不客气。
风星野虽年少,但因修炼银雪功收敛心神的原因,常年神情冰冷表情严肃。今天这话说得极其平和,还带著调侃,倒听得旁边立著的麽麽嘴巴张成了O字。
岫出,你最多能在这里呆几天?风星野今天好像存心语不惊人死不休样,一点也不替旁人的心脏考虑,这下连云岫出也有些惊诧地瞄了他一眼,才迟疑地说,少城主,我们好像还不是很熟吧?
是吗?风星野一笑,岫出,我们也应该算是神交已久了吧?摸一下恋雪的头,风星野接著说,再说,我长你两岁,你不是该叫我表哥吗?
拜托,少城主,我会做恶梦的。云岫出对著这样的风星野简直哭笑不得,少城主,您老有什麽事儿就直说嘛!
嗯……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只是想,你看你快要进太学了,以後和太子朝夕相处,指不定哪天就能飞黄腾达,如果我现在让你多留一些墨宝,搞不好以後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云岫出眼梢轻轻一跳,面容慢慢变得无比倦怠,他意兴阑珊地说,原来少城主是想问这个啊,我最迟二月初就得走,懿旨说不定已经到无双堡了,还要赶到京城,我可不敢误了日子,如果因为这个掉了脑袋,那才真是划不来呢。
哈……哈……岫出说笑了,凭你的本事,要对付这些人很容易嘛!
我的本事?我不过是枚棋子,用完了也就没用了。
怎麽会呢,岫出,凭我的理解,如果你是一枚棋子,那你就一定会变得很有用,让人无法放弃的。再说,我突然发现,如果江湖没了你,会变得很无趣,我才十二岁,岫出你该不会想让我今後五十年都无事可做吧?
云岫出注视著风星野的眼睛,从心里漾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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