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阴气这么重,她都觉得冷了,肯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斯年没顾着看她,嘴里的讽刺却是一字都没有落下。
“哟,你不是去捉鬼的么?这就怕了?”
雅罗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差劲呢,非要嘴上占占便宜才肯罢休。
于是从鼻子里哼出了气音:“我也是才出师的呀,我就不信你从小就不怕鬼的!”
她本来以为斯年会即刻还嘴的,没想到他却一声不吭。
雅罗探过头想看他脸上的表情,奈何越往里走雾就越大,她看不清他的脸了。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可怖的画面,她的嗓音变得有点抖。
“那个,凌霄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呀?”
回答她的是一袭阴冷的风,四周静得仿佛只剩下了自己的脚步声。
雅罗都快哭出来了,也不敢去扯斯年的衣角:“你倒是说说话啊啊”
斯年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句:“闭嘴!”
“噫。”
雅罗被凶了一下,反而安心了,她还以为身边的人已经被什么妖魔鬼怪给掉包了呢,差点没吓死她!
斯年没与她顶嘴,仅仅是因为她准确地戳到了自己的痛处。
他小时候特别怕鬼,怕得要死。
不然他也不会做出逃跑的事情来,并且抛弃了那个人。
所以,谈什么有多么在乎那个人。
还不是看他一个人湿淋淋地跪在地上,让他一个人死在漫天大火里。
斯年深吸了一口气,他悲哀地认为这种事情就不应该多想。
想多了胸口疼,跟针扎似的,对身体不大好。
那么后来他又是如何克服这种恐惧的呢?
狭长的眼尾凝起一股寒意,斯年觉得确实是无为子的功劳。
只有他能狠心把一个不会任何法术的小孩关进锁鬼阵里,受百鬼侵袭,承切肤之痛。
再从锁鬼阵里出来的时候,斯年已经变成了一具挂着人皮的骷髅。
他赤红着一双眼睛,像野兽一样嘶吼着。
它们想要吃了他,那他就必须比它们更残忍更可怖。
无为子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出来的吧。
斯年永远记得他当时的表情,惊讶、赞叹又可惜着没把他杀死。
破而后立,置死地于后生。
现在的斯年不再害怕鬼怪,剩下的只有厌恶。
和从无为子身上牵连过来的无尽的恨意。
在他的眼中,这些东西哪有什么善恶之分?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只要是鬼魂,还是魂飞魄散的好。
阴冷的风陡然变得凌厉起来,刮得人脸疼。
火把上的火一下子就被吹灭了,残留的白烟和浓浓的雾气融成了一团。
雅罗尖着嗓子短促地叫了一声,就再无动静了。
斯年象征性地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就不再管她了。
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疾风击打过来的时候,他刚好拔出七星剑挡在了胸前。
一击不中,四周的风就像发了狂一样往他身上劈。
身上的道袍很快就被割成了碎片,里面的皮肤也开始往外渗血,看上去甚是惨烈。
斯年转身咳嗽了一声,他快速地摸了一把脖子,手心是温热粘稠的触感。
他的脖子被割出了一条切口,要是再慢一点,他的头就直接断掉了。
执剑的指尖轻抽了一下,双眼里镀满了寒冰。
又是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劣势!
四张符纸从五指间飞射了出去,在半空中点燃,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周围的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就是趁着这个间隙,斯年极快地掏出瓷瓶,将一滴血抹在了眉心处!
浓雾之中显出一团比四周更沉重的黑,渐渐形成了人的形状。
斯年眯起眼睛,反转剑身,朝着黑影刺了过去!
剑尖泛着寒光,破风而去,形成了势如破竹之势。
离黑影越来越近了,斯年的眼中有了势在必得的狠意。
“斯年。”
斯年、斯年、斯年
熟悉的声音,熟稔的语调,含着与当年一模一样的温柔。
像极了安抚人心的蜜糖,让人食之上瘾,嗜之如狂。
斯年的瞳孔陡然扩大,在眼眸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来不及收回剑了,只能偏移方向,剑身即刻刺入了那人身旁的树干中。
破碎的木屑在刺耳的割裂声中飞溅而下。
没有撤回的内力涌入了经脉,血液在其中翻滚。
斯年疼出了一脸的冷汗,泛白的双唇紧紧的地抿在一起。
他甚至没有拔回插在树干上的剑,就只身冲到了那人的面前。
喉咙里唤出了细碎而急切的颤音:“阿、阿守?”
这声“阿守”仿佛有千斤重,包含了多年以来的痛苦和思念。
让他喊出的同时又承受着锥心之痛,他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小心翼翼。
斯年想摸摸他看看他,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火折子。
从细微的火光中,仔细地打量他。
俊秀的脸庞,泛着柔和的光晕,翩长的睫羽在火光下,一颤一颤的。
他看见他勾起嘴角,笑得春花烂漫:“斯年,是我啊。”
是啊,是你。
斯年伸出手指摸着他秀气的眉尾,几乎热泪盈眶。
他哽咽着喃喃出声:“阿守,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地想你。”
“我骗自己忘记那段时光,可是我只要闭上眼睛就是你”
“我骗不了自己。”
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在他的五官眉目之间,几近贪婪地打量着。
指腹下的触感细腻而光滑,却又透着丝丝凉意。
那人微微偏过头,表情疼惜,他说:“斯年你辛苦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被温声安慰的男人,反而咬着牙齿,表情变得痛苦:“阿守,你骗我的。”
“十年前你就食言了,留我一个人在世间苟活”
你也永远不会晓得,我活得有多么的痛苦。
他叹息一了声,所以:“到底是我比较残忍,还是你更加地残忍呢?”
一个骗子,两个骗子,都在自己骗自己。
那人的声音变得有些慌乱,眉头轻轻地蹙在一起。
表情难过:“斯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斯年的手指按在了他的眉间,想将其抚平:“怎么会呢?”
“我可是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的呢,一直在一起。”
最后,手指落在了他的眼皮上,感受着眼珠的转动。
多么漂亮的眼睛啊,漆黑的透亮的,看他的时候专注又深情。
斯年却加大了力度,带着些许残忍:“可是啊,你怎么就不是赤玄双瞳呢?”
那人突然就不笑了,表情变得死气沉沉起来:“斯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男人从喉咙里逼出沉闷的笑声,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悲切又诡异。
他的另一只手早就吸回了七星剑,握着剑柄的手泛起了骇人的青筋。
他说,“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扮成他来骗我。”
手指陷进了他的眼眶里,没有半分怜惜:“他确实是我心中最为想念的人”
“可是你不知道他早就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他是赤玄双瞳。”
“你不是他!”
它的表演实在是太过拙劣,让斯年无法继续将情感转移到它的身上。
所以决定终止这场作秀。
面前的怪物嘶鸣了一声,周身的伪装开始拉扯撕裂,好看的眉目也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周身阴冷的寒气再也压制不住,最后全身都化为了一团浓重的雾气,想要窜出斯年的手掌心逃跑。
由林中的阴沉之气凝聚成的鬼怪,实力不容小觑。
可是斯年既开了天眼,它就再也无处遁形。
七星剑上的北斗七星映出了熠熠的光芒,让斯年在黑暗中也能视物。
他脚尖点地,张开双臂飞跃而起,蓦地一剑划向了虚空!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鬼怪既是绝望又是怨恨:“是你们先擅闯我半山林!”
斯年懒得与它废话,只想尽快将它解决了,手中的招式越发的狠厉。
眼中也慢慢浮起了红光,从眉心处传来的灼烧感不断地蛊惑着他大开杀戒,四周的树一根又一根地倒在了地上!
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鬼怪反而不躲了,桀桀桀的笑声穿透了夜空。
“活该他死了,活该他留你一人,哈哈哈哈哈!”
带着怜悯的嘲讽,最是狠毒。
斯年怒吼了一声,一剑刺穿了那团雾气,冷漠地看着它四分五裂地消失散尽。
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那最后的一句话,他有多恨。
今天,一个两个的,都使劲儿往他痛处上戳!
树林里的白雾和阴翳随着鬼怪的消散也快速地变淡消失了。
斯年抬头,发现天边竟然已经破晓了,第一缕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刚刚的经历对于他来说不过短短一刻钟,可现在竟然已经天亮了么?
直到感受到皮肤上的温度,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着装连乞丐都不如。
衣衫褴褛的,该露的不该露地都通通地暴露在了阳光底下。
身后突然传来了连续的尖叫声,雅罗捂住自己是双眼大叫:“啊啊啊,你臭不要脸!”
斯年抽了抽嘴角,扯着衣服上的破布,暂时性地把不该露的地方给遮住了。
多半有些恼羞成怒地命令道:“你给我闭嘴!”
雅罗不服气地哼哼了两声。
斯年试图转移话题,问她:“你刚刚哪去了?”
“我不是一直在这儿的嘛!”
“呵,一直?天都亮了!”
雅罗瞪大了眼睛抬头望天:“是、是哦,怎么一下子就天亮了呢?”
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了,雅罗跑过来,看到了他暴露出来的细长伤口,有些流血的地方还未凝结。
“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伤得这么严重!”
“而你屁事没有。”斯年表情不耐地咧开了嘴角,“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
“啊我也不知道啊”
雅罗突然踮起脚尖凑近,食指搓着下巴,表情若有所思。
“凌霄子,你是不是哭了?”
斯年反射性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手掌上全是半干的水迹。
他有些懵,随后恶劣地一笑:“我这不是演戏么!”
为什么要演戏,演什么戏?雅罗还想再问,就被斯年一把按着脸推开了。
第80章 入巫月山庄()
唯一的道袍被削了个四分五裂没法再穿。
斯年换上了一套灰色的便服;精瘦的腰腹依旧被腰带束得紧紧的。
雅罗围着他转了一圈:“这样更好看诶!”
斯年没心情搭理她;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法器。
又将小瓷瓶紧贴着胸口放好后才道:“继续赶路。”
雅罗精神不错;一路轻快,并没有发现斯年的异常。
他敛着眉一直在出神;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也是一片疲惫的青黑。
之前那场战斗没有赢家;斯年同样输得一塌糊涂。
有些思念被血淋淋地挖出来后;就再也埋不回去了。
斯年有多想简守,只有他自己知道。
简守的眼睛又开始痛了;一开始他还忍得住不发出声音来。
他只是蜷缩在床榻上;用手捂住自己发红的双眼;双肩细细地发抖。
到后来忍不住了;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呻吟和痛苦的哭腔。
就像是回到了最初被一把钝刃剜去眼睛的时候。
刀尖割断了经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世界。
原本遮住眼睛的手指也深陷入眼眶里。
简守竟然疼得想要将眼珠子给挖出来!
有熟悉冰冷的气息陡然逼近,一只大手钳住了他的手腕。
沉声呼唤:“阿守,阿守”我的阿守。
还未完全失去意识的简守怔了一下;他不想让男人为他担心。
于是咬紧了嘴唇;不愿让痛呼声溢出来。
看着他这副倔强隐忍的模样;鬼王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陌生的画面。
有人也曾将所有伤痛独自承受;到死都瞒着他。
那些画面快得来不及捕捉,鬼王也不知道画面中人是谁。
现在他满心满眼的就只有简守;他倾身将他圈入了怀中。
却该死的不能带给他半点温度。
修长的食指撬开了简守的牙齿;疼惜地抚摸在嘴唇上的齿痕。
他为他镀炼出来的身体;是有血有肉人类的身体。
所以他也会感受到疼痛,也会流泪。
如果当初知道会让阿守如此的痛苦,他是舍不得让他再变成人的。
做人有什么好的呢?
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再落入俗套。
鬼王用拇指抚去了他嘴角的血液,简守的两只手也被压在了头顶上。
冰冷的双唇落在了简守紧闭的右眼上,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慰——
“阿守,你若将它挖了去,我又去哪里给你再找一只呢?”
简守不停挣扎的动作,突然就这么顿住了。
他知道男人为自己,几乎付出了所有。
这只由灵石铸成的眼睛花光了男人的修为。
男人将简守的灵魂倾注在这块灵石中,让它成为了自己能化为人形的钥匙。
如若剜去,就是要了男人的命。
从鬼王嘴里渡出的寒气,在简守的右眼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冰冷终于缓解了灼热的疼痛感,简守就开始默默地流泪。
“对不起”
他知道这一口寒气也是男人竭力所为,自己总是在难为他。
鬼王又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睛,以示安慰。
猩红的舌尖卷走了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咸且涩然。
鬼王有时候会感到奇怪,他这么自私又狠毒的人。
怎么每次到了阿守面前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呢?
他会想要将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阿守的面前,想要哄他开心。
舍不得让他疼,也舍不得看他流泪。
等着简守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鬼王才抽出四肢离开了这里。
最后回望的那一眼,饱含了他自己都不曾醒悟的刻骨爱意。
他想记忆总会回来的,他和阿守也一定宿命。
清晨,第一缕阳光点燃了晶莹的睫毛。
扑扇着睁开了一双透亮漆黑的眼睛,眼尾红红的,有哭过的痕迹。
鼻尖有花香,简守微微侧头就看到了一大束粉红的桃花。
花朵红得热烈,花瓣上还有新鲜的晨露,圆润可爱。
简守坐起来,将花束抱入了怀中,嘴角咧开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有丫鬟听到动静,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
看到人后就愣住了,红着脸道:“狄公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人面桃花相映红”,她想也不过如此了吧。
听到她的话,简守才后知后觉地摸上了自己的面颊。
做不出任何表情的一张脸,竟然是会笑了么?
看他不接话,丫鬟心里一惊,以为是自己逾越了。
其实换做其他人,她是绝不敢这样说话的。
只是这位公子是在是太平易近人了,才让自己钻了空子。
她刚想要跪下来谢罪,就被简守给拦住了。
“谢谢你。”
简守心情好,光着脚站起来,暗棕色的地板衬得脚趾莹白透红。
他轻声问道:“可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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