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再也忍不住地质问道:“简守,你是不是想害死你二哥!?”
如果此时简守能睁眼,那么他必定能看到张氏眼中那恨不得杀死他的狠意。
他只能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回了一句:“没有。”
此时斯年的心中一团乱麻,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简守。
那无措的表情让斯年心疼极了,他突然低头看着其中的法器,静默着
下一秒,他就这么将它们都摔在了地上!
稀里哗啦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刚要转进屋里的无为子惨叫了一声。
双腿颤颤巍巍地跑过来,直接跪坐到了地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它自己就这么掉了下来”
无为子看到一些已然摔断了的法器气红了眼,手中的雷击木直直朝斯年扔了过去!
斯年没躲,发黑的木枝重重地抽在了脸上,留下了一条赤红的痕迹,然后半边脸就高肿了起来。
“祖宗息怒,弟子有罪”
无为子一直重复着这句话,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法器都收回了包袱中。
他此时虽是面无表情的,可周身都散发出可怖的气息。
他语气冷凝地向张氏请辞:“夫人还是去请其他人吧,此事贫道怕是不能胜任了。”
做法之时,最忌事故。
张氏面色难堪地站在原地,身边无人敢去拦下发怒的无为子。
只能看着他一把抓过斯年的头发,不顾他的尖叫将他拖了下去!
斯年毕竟人小,力气也不如他大,被扯住的头皮像是要被整块掀落一样疼痛。
他泪眼朦胧的看着阿守,心想原来被人扯住头发是这样的疼啊,难怪阿守那时候都疼哭了。
简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他什么都看不到。
斯年的尖叫声却是让他难过极了,他没有想到这件事会将斯年牵扯进来。
于是他大喊了一声:“道长留步!”
竟是就这么莽莽撞撞地追了上去。
斯年看着阿守为了他跑过来,喉咙里顿时发出了小兽般的呜咽声。
“三少爷还有何事?”
“道长,斯年还小,请手下留情。”
无为子冷哼了一声:“既然做了我弟子,是死是活当由我来决定!”
他双眼一虚:“三少爷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莫要误入歧途了。”
简守心中剧震,无为子却不愿再与他多说。
最后递给了简守几张黄符:“烦请少爷贴在屋内。”
简守握着黄符,听着斯年越来越远的痛呼声,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之色。
当人都散尽后,小怜想要拿过简守手中的符纸帮他贴上,简守却拒绝了。
他一个人走进里屋,将窗门都关了个仔细。
他坐在床榻上,将手中的符纸都撕成了碎片。
“都出来吧。”
无人应他,“都出来吧。”
躲在房梁之上的小鬼一脸紧张:“姐姐,他在和谁说话?”
女孩戒备万分地盯着简守手中被撕碎了符纸:“不知。”
“我在与你们说话,还不愿下来么?”
说完他就睁开了那双诡异的双眼,幽深的黑和妖异的红
第73章 此生不再入黄泉 09()
我看到你们了
男童吓得从房梁上滚下来;他姐姐轻飘飘地接住了他。
又将他推到自己身后;浑身战栗地紧盯着简守。
面前的男人明明是温和沉静模样;可是那一双眼睛撕破了所有表面的假象。
这个男人看得到他们;甚至早就发现了他们!
小女孩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她紧紧地抓住了男童的手;带着他慢慢地往后退去。
简守看出了他们的意图;轻轻眨了下因光线而刺痛的眼睛。
声音带了分懒散的蛊惑——
“想要逃跑么?我来帮你们。”
小女孩一下子就顿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声音却因为激动而颤抖:“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简守扬起一截皓白的手腕;手指摊开,碎开的符纸就这么洋洋洒洒地落在了地上。
“人死而魂离;下黄泉过奈何,走六道入轮回”
他笑得落寞:“告诉我;你们又是为何不能投胎呢,我帮你们可好?”
“你帮我们?你帮我们!”女孩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眼眶中浸出了眼泪,“可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仅存的理智让她又生出了戒备来;只是握住弟弟的手不再往后退。
“今夜子时;是你们唯一的机会,若是今晚不走;张氏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了。”
“永世不得超生,或是魂飞魄散,都很可怜的,我也不希望你们”
——像我一样。
女孩别无选择;她扯着弟弟朝简守跪了下来。
声音悲苦而绝望:“少爷;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
五年前;郫郡闹饥荒,蝗虫四溢,每个时辰都有人被饿死,或是被胃里无法消化的树皮和泥土撑死。
朝廷的赈灾梁迟迟发不下来,灾民们就只有举迁逃荒,姐弟俩一家也是如此。
可惜变故,娘在半路就被饿死了,爹又得了痨病走不了,两姐弟就只有跟着他人一路飘摇。
好不容易熬到了邑郡,却被同路人骗到了太守府卖掉。
其实直到被卖进府内的那一刻,他们都是感谢那个同路人的。
与其被饿死,能老死在太守府也是一种福气。
因为年纪小,他们在太守府能做的不多,可是累活脏话都是抢着干,毕竟没有哪里会招来闲人。
但是所谓的好运并没有眷顾他们,那一晚他们被洗得最干净。
死的时候,也是最脏的。
听着姐姐诉说着那一晚在简辛屋里的遭遇,男童在一旁痛哭流涕。
他依旧很害怕,他依旧很痛,他蜷缩在姐姐的身后,恨不得将自己躲进地里。
简守垂眸看着他,眼里的痛惜之情化为了雾气。
“乖孩子,告诉我,你们的尸骨在哪?”
就在废院外的那个池塘里,枯掉的荷叶和混浊的污水散发着恶臭。
没有人会想到池底还藏有两具孩童的尸骨。
他们的脚踝上缠着沉重的铁链,被扔进池中时便重重地坠了下去,再不见天日。
含冤惨死,直至化为白骨都依旧被锁住,自然是投不了胎。
“今夜子时,阴气最浓,我将你们的尸骨捡出来,就趁此离开人间吧,你们可愿意?”
小女孩磕头:“愿意,我们愿意!”
再大的仇恨都在这无尽的痛苦中被消磨。
孩童想得简单,若是已经没有了机会复仇,那就逃跑吧。
道家法器,祖传最佳,一损俱损,没有办法补救。
无为子一下子就毁了这么多的法器,他状若癫狂,想要宣泄自己的怒火。
于是,他整整暴打了斯年两个时辰。
斯年晕死过去之后又醒来,醒来后又再次晕死。
口鼻间全是溢出的鲜血,堵住后又抑住了呼吸,他开始撕心裂肺地咳。
无为子终于打累了,他蹲下来抓起斯年的头发。
面容可憎地恐吓他:“臭小子,平时有人惯着你我不说,但落在了我手里,你最好莫要任性。”
“否则就是打死了你,我也能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鲜血从额角滑落至眼尾,眼里顿时血红一片。
斯年又吐出了一口血,死乞白赖地苟延残喘着。
他说,“我不想死,我会听话。”
他才知道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他还想永远陪着阿守,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所以,我会听话,教我法术吧。
这么一头倔强的小兽突然低头认错,无为子觉得有趣:“那你恨我么?”
斯年又吐出一口血来:“不恨,只要你肯收我为徒。”
无为子竟是笑了出来:“呵,你能活下来再说吧,被惯坏的杂种。”
斯年的头发被放开,头颅又重重地摔回了地上,微弱地喘息着。
他听见有人在外面叫无为子,然后无为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就走了出去。
斯年闭上眼睛,他被惯坏了么?
眼泪无声地涌了出来,还不都是怪阿守啊
好像自从第一次见面,斯年就一步步走进了简守为他编织的美梦里,
梦里,有人关怀他,有人宠着他,有人告诉他他不比任何人低贱,于是再也不愿醒来。
斯年还记得,那天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
他已经有三天没有吃到东西,实在是饿极了,于是他学会了偷盗。
也是如今天这般,他被人发现快要被打死了,浑身都鲜血。
是简守救了他,本来是自己去医馆看病的,却把所有钱都花在了他的身上。
他给喂他药,他给他买吃的,他还给他起了名字。
生来孤儿的斯年,第一次品尝到了不是苟活的滋味,于是上了瘾。
可现在他才明白,何为苟活?如果能活下去,也是不错的。
如果能成长起来,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也是不错的。
人在濒死的时候总会想要见到那个最想念的人。
斯年想去看看简守,可他闭上眼睛后就再也睁不开了。
无为子出去就看到一辆马车,马车的样式虽然平平无奇,可是那匹马却是千里良驹,里面的人定然也不简单。
他本以为会是张氏,可露面的却是邑郡太守——简知章。
无为子赶紧上前来做了个揖:“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简知章粗略地看了一眼破庙上生灰的牌匾,眼里有些鄙夷。
但开口的还是场面话:“道长不必多礼,简某还未重谢道长治好我儿呢。”
他说完就让身边的侍卫掀开了托盘上的红布,下面是满满的三排银锭子。
无为子贪财,这时也亮了眼:“大人,您这是?”
简知章示意侍卫将托盘呈到了无为子的面前。
“其实简某此番前来,还有要事相求。”
无为子敏锐地察觉这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再说法器也毁了一半。
已是不祥之兆,不该再施法,可他却忍不住将托盘接了过来。
上次去赌坊他欠下了不少银两,被赶出来之时还被迫画了押。
若是过几日还还不上钱,怕是就要被剁了双手!
于是他道:“大人不妨先说说,看贫道能否助上一臂之力。”
这时简知章的神色才微微有了点缓和。
“以道长的能力,必是能帮简某此忙的。”
“府中三子——简守,生来便克死了他的母亲,害他母亲暴毙而亡。”
“这些年来,府中一直不得安生,长子之妻一直怀不上子嗣,二子这怪病也是好几年了。”
“最近朝政上的事情难免波及到太守府,简某想求个安心。”
他眼角的纹路又加深了几分,“还请道长为我太守府除去这祸害吧!”
借刀杀人,才是简知章所求的安心吧。
无为子明了自己这是要平白害死人,却没有半法拒绝,他别无选择。
简知章看他有些犹豫,便又许下了一个承诺——
“若是道长能帮简某此忙,简某必助道长名扬邑郡!”
无为子摇摇头,却是应了下来:“贫道不求其他,此事过后需赶回派中换些法器。”
虎毒且不食子,这简太守如此狠心,事后他继续留在邑郡,也许还会被杀人灭口,何不如带着钱跑得远远的。
简知章看他既是答应了下来,也不强留他待在着邑郡。
“如此也好,明日会有马车来接道长,简某就先行告辞了。”
“大人,慢走。”
等到再也看不见马车,无为子这才直起身子,心满意足地端着一盘银锭子走进了破庙内。
先前的怒火竟也被一扫而光,浑身轻松了起来。
只是走到最里面,却没看见了斯年。
原本不知死活的小孩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滩发黑的血迹,和凌乱的血脚印。
脚印一直延伸到破窗,然后消失不见。
窗外夜色浓郁,窸窣的晚风带起了瑟瑟的枝叶。
子时,太守府中的侍卫巡夜到偏院,又折了回去。
穿着青衣的男人站在偏院外的池塘边。
消瘦的身形就像一根伫立的翠竹,仿佛风一大就会拦腰折断。
水波晃动,在寂静的夜晚里,水声冽冽,水温寒凉。
池水并不太深,简守沉下去后其实还能踩着底。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混浊的池水中摸索了起来,脚踝也一点点地陷入了淤泥中。
岸上的两只小鬼紧张地望着顿时沉寂下来的池面,又担心不已。
“姐姐,他会没事么?他能找到我们吗?我好害怕”
“阿弟莫怕,他一定会找到我们的,也一定会平安无事。”
此时,躺在床上的小怜又做起了同样的噩梦。
她家少爷溺水了,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身影,她跳下进水里,想找到他,最后也沉入了池底。
一样的梦境,一样的可怖,可是这次她却怎么都不能醒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梦境!
满身冷汗地痛苦喃呢着,“少爷少爷”
简守艰难地在池底摸索着,手指被尖锐的石子划伤。
胸腔里的空气也逐渐消磨殆尽,脑袋因为缺氧而变得沉重
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个粗糙而冰冷的坚硬物什。
简守一把抓了过去,将它用力拉起来,同时也带起了两具小小的白骨!
岸上的魂魄像是有了感应,泛起了银白的光晕,渐渐变得通透起来。
简守狼狈地爬上岸,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才发现那是已经生锈了的铁链。
身旁的两具尸骨,因为这根铁锁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墙外突然传来砖块落地的声音,简守抬眼望去,然后就看到了趴在墙上的斯年。
并不远的距离,斯年借着月光看得很清楚。
他的阿守浑身湿透地跪坐在池边,乌黑的长发纠结在一起,杂乱地贴在惨白的面颊上。
分明是疲惫不堪的模样,他的嘴角却噙着欣慰的浅笑,嫣然又诡异。
斯年的眼皮开始疯狂的颤动起来,他看到阿守的手中握着一跟粗重地铁链。
目光再顺着铁链往下,竟是两具森然的白骨!
毛骨悚然地惧意涌上心头,斯年不小心踢落了砖块,简守寻声望来
赤玄异瞳。
他无法形容那一双眼睛,黑得像深渊空谷,红得像地狱幽火。
直直望向你的时候就如索命的亡魂怨鬼!
并不好看,反而可怖。
受创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疼痛疯狂地叫嚣着。
浑浑噩噩地,斯年不知道自己已然尖叫出声,然后再跌跌撞撞地逃离了这里。
所以他再也没有看见简守最后的那一抹眼神
含泪的不舍的,心寒还有绝望。
“哥哥,你不要哭了。”
男童松开姐姐的手,走到他面前想为他擦去眼泪。
手指却只有穿过他的面颊,顿时沮丧地垂下了头。
简守听到不远处整齐地脚步声,是侍卫听到声音而匆忙赶来。
简守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池水,露出了个笑来。
“你们快走吧,再晚走不了了。”
从来在弟弟面前坚强的小女孩早就哭了出来。
她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显然她也知道他们走后简守会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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