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贴身丫鬟一顿嘱咐后就急忙往怡和居赶去了。
两位主人不再管闹事的一众人等,护卫们也讪讪地松开了手,不知该作何处理。
王姨娘施施然地走过去,吩咐道:“三少爷也算是做错了事,你们将他带去祠堂面壁两日吧。”
要是按身份地位来算,一个姨娘是没有资格惩戒府中少爷的。
但是简守这个少爷并未入族谱,徒有虚名的玩意儿,谁人都能踩上两脚,下人们都是有眼力见儿的,即刻将简守压去了暗无天日的祠堂。
浑身沾灰的斯年爬起来就想去追,却瞥见了晕倒在地小怜。
一咬牙,准备先将小怜带回偏院再说!
简昀站在原地,好半晌才从简守的背影上收回眼神。
他妻子走过来挽起他的手臂,很是贴心地询问道:“夫君,我们该如何?”
简昀掩下了隐晦的神色,对着妻子温言道:“我们也去看看二弟吧。”
无为子是在门口被张氏的贴身丫鬟给找到的,他看着丫鬟身后那些个五大三粗的护卫,顿时觉得天要亡他!
丫鬟很是不解:“道长这是作何?二少爷又犯病了,还请道长速速随婢子前去看看吧!”
原来不是被发现了?
心头一松,无为子回应道:“只是吃多了,想要消食却迷了路。”
第70章 此生不再入黄泉 06()
简辛犯病的时候很是可怖;一口一口地吐着血水;嘴里还在不断呓语着什么;双眼翻白似乎下一秒就会完全背过气去!
大夫救急所用的针灸根本不管用;简辛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瘦骨嶙峋的胸膛高挺了起来;整跟脊骨都悬空了;跟中邪了一样。
女眷们禁不住吓地捂住了嘴,尖叫声却从指缝间泄了出来;张氏太阳穴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面色阴沉地将一众女眷赶了出去。
无为子被丫鬟重新带回了怡和居;刚进门就闻到了阵阵腥臭味,其中还混杂着常人难以发觉的腐尸味。
越往里走气味愈加浓烈;只需一眼,无为子就明白了简辛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冤魂怨鬼常年缠在他的身边,吸走了不少阳气又染上了尸气;就算这次将他救了过来;寿命也是不长久的。
张氏看到他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先生快救救我儿吧!”
“二少爷的魂魄已失其一,所以才会癫痫至此;夫人待贫道先将二少爷的那一缕魂魄招回来,再做打算。”
无为子从袖袍中拿出了三清铃,铃内有舌摇动发声,铃声凄凄切切;既可驱逐妖魔又可寻魂纳魄。
无为子将三清铃悬置简辛印堂的三寸之上;口中念念有词:“振动法铃;鬼神闲钦!”
简辛听到此音先是更为剧烈的痉挛,后又终于不再咳血,开始张开嘴开始大口的呼吸,胸膛也慢慢地回落下来,背脊重新贴在了床板上。
张氏看到有此奇效,吊在悬崖边上的心脏终于收了回来,眼眶抑制不住地发红,若是她今日没有坚持请来道士,那她儿子此时怕是已经去了!
但是无为子却没有因此而松口气,简辛已经被邪祟缠身太久了,往后的发病只会越来越严重,直到血尽断气而亡。
所以,必须尽快找到那闹事的小鬼才好。
无为子收回三清铃,对着张氏直言不讳:“二少爷这是暂时安稳下来了,气血亏损太过,还是开几幅药材先养着吧。”
“此外,还劳请夫人给在下安排一间客房,但愿能尽快找到并驱除那鬼怪,不然贫道也无法救回少爷了。”
张氏一怔,连说了三个好字,生怕无为子反悔似的赶紧道;“先生还有何吩咐,尽管说出来!需要我派人去先生住所将法器都取过来吗?”
张氏想得周到,无为子却不放心旁人去取自己那些祖传的物什,仿佛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徒弟。
“有劳夫人了,只是贫道还有位随身小童,派人将他找来,让他去取就是了。”
于是在斯年安顿好晕过去的小怜,转身去寻简守的路上就给拦了下来,他不服气不想去拿,无为子却一句话就说服了他。
“如果你将所有法器完好无损的带来了,我就同意你这段时间跟我一起留在太守府,到时候你想去找谁都可以。”
太守府距城南那所破庙有一百多里的路程,这一去一回最快也得花三个时辰左右,斯年咬了咬后牙,心一横就跑出了太守府。
无为子看着斯年逐渐消失的背影,满意地抚了抚胡子,还怕治不了这臭小子不成?
丫鬟弯腰做了个开路地手势,将无为子带到怡和居旁的一间客房里,并留了一个小厮供他差遣。
此时的简守正老实地跪在暗黑的祠堂里,祠堂外有一面小窗,监守的人如果发现简守偷懒,必定会去再告上一状。
简守低垂着头颅,发丝汗涔涔地黏在脸上,呼吸声弱且轻。
他抬头看了眼简家的列祖列宗,唯独没有他娘,难免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这样阴暗的环境下,他非但不害怕,反而有些昏昏欲睡,灵魂才投注进这具身体,庞大且痛苦的回忆瞬间填充后,让他疲惫得不行。
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眼皮,眼珠子在指腹间滚动,赤玄双瞳,能视鬼怪么有趣至极。
他的声音悠远且长
自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想要他死的人有简知章、张氏、王姨娘、简敏,甚至还有那个与他没有任何交集的大少爷简昀。
他既不是罪大恶极的人,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为什么就这么想要置他于死地呢?
异色的瞳孔中流光婉转,大概因为他是他们心头那抹不可磨灭的耻辱吧,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曾经所犯下的罪过,还有现在的伪善。
人要是想获得救赎,那就必须忘却不堪的过去。
然而总有人想要走捷径,抹灭掉那些能证明他们罪恶的人,是不是就获得新生了呢?
啊,也许吧,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三三的声音变得微弱,有些听不大清
沧海桑田,原来已经一千年了。
简守默念着“秦狩”这两个字,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他。
还请小心啊,大人。
多么漫长且难熬的一千年啊,将那个最年轻的帝王变成了靠嗜鬼为生的鬼王,为了不喝孟婆汤,他一直守在地下极深处的黄泉里。
会灼烂灵魂的忘川里有无数恶鬼,要想在其中活下来就必须学会吞噬其他恶鬼。
千年之中,秦狩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
看见他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那都是与自己无关的人生啊。
明明很痛苦却无法放弃,千年的折磨让秦狩变得面目全非。
他变得敏感且神经质,他会经常性的遗忘自己为什么会待在忘川河里,然后隔段时间又幡然醒悟。
直到第一千年,他看到那缕熟悉的灵魂经过奈何桥,他才明白自己终于等到了
阿守,我的阿守,我来找你了。
城中的路还算平坦,到了后面,就越发崎岖坎坷了。
斯年的草鞋给跑坏了,脚趾都露了出来,眼看着逐渐慢下来的步伐,斯年一咬牙齿,将草鞋脱下来,赤脚踩在了满是石子和泥泞的地上。
呼啸的风声,贯穿在耳边,斯年跑得大汗淋漓面色发白,脚掌破皮后露出了鲜红的血肉,疼到了骨子里。
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简守仰面流泪时的模样,斯年就有点想哭,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
踢到石块摔下去的时候,斯年的眼睛都红完了,他看着插入手心的石子,恨恨地将其拔了出来。
如果是往常,他会对着简守喊疼,阿守定会宽慰他一番。
其实就是一个低贱又命硬的小乞丐,哪有这么娇弱,是简守将他惯坏了。
太阳下山的时候,斯年踩着最后一抹晚霞踏进了太守府。
有小厮在门口迎他,看见小孩那双血肉模糊的脚,给吓了一大跳!
“小公子,小公子,莫再跑了,我先去给你拿双鞋子吧!”
小孩看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别去!你是哪位大人的身边的小厮?”
“我是夫人身边的人,现下服侍着道长,就是道长不放心,让我来接您的。”
无为子不放心的是他这一堆赚钱的身家。
斯年双眼一亮:“那你先带我去祠堂!”
小厮看着小孩在地上留下的一串血脚印,有些于心不忍。
可现在小孩一门心思就是去祠堂,小厮想着等会再为他请大夫看看,拿些外敷的药吧,毕竟是夫人请来的客人。
在祠堂外监守的只有一个老婆子,斯年拍了拍胸口,鼓足一口气。
装腔作势地走了过去:“喂,我命你赶快打开祠堂,将三少爷放出来!”
老婆子可不眼熟这毛小子,就算他颇有底气的样子,老婆子也依旧不给面子,端端正正地站在门口,并不回话。
斯年也不泄气,双手一插腰,嚣张跋扈得很:“你可莫要小瞧我!我师父是太守夫人亲自请来的道长!”
说着他还故意将包袱张开一条小口子给她看:“我师父还在等我为他送法器,你若是耽误了我,太守夫人定然不会饶过你!”
老婆子混浊的眼珠子转了一转,包袱里法镜、法剑、法尺等她都识得,老婆子是硬骨头,却极为迷信。
再说她又看到了小子身边的小厮,这不正是夫人身边的人么!
三少爷是王姨娘命人送来的,此时要人的却是夫人请的道士徒弟,老婆子心中自我衡量了一下。
点点头,掏出袖间的钥匙,为斯年打开了祠堂的门。
染漆的大门被从外朝里地推开,橘黄的霞光照了进来,一寸寸扫落了祠堂里的黑暗阴晦。
斯年的瞳孔微微一缩,紧锁在简守一动不动地背影上,他弯着背脊跪在那里,如瀑的长发垂在地面上,斜影淡淡的。
就像是一尊失去了生机的雕像,让斯年感到害怕。
斯年放轻了步伐,甚至放缓了呼吸,他跪在简守的身边,伸出手碰了碰他高肿的面颊。
带上了些许哭音:“阿守,我来接你回去。”
原本还在发呆的简守懵懂地回过神来,翩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他对着斯年的放向伸出了手,安抚似露出一个浅笑:“好。”
简守的手掌被紧紧地攥在斯年的双手中,双腿颤颤巍巍地被小孩扶了起来,膝盖处顿时涌起一股不适应的剧痛,可是他忍住了。
这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毕竟这小孩能带给他的灾难还远不止些吧
简守的鼻翼动了动,有难以忽视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斯年缩了缩脚趾,磕磕巴巴地否定着:“没,一点都没有。”
第71章 此生不再入黄泉 07()
为了避讳;无为子将开坛做法的时间定为了五日后。
也不知道张氏跟简知章说了些什么;简知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默许了。
小厮守在无为子的身边包揽了斯年的活;给他端茶送水伺候得非常周道。
奈何无为子赌瘾犯了;对着小厮随便胡扯了个借口,就溜出府跑赌坊去了。
他前脚一走;小厮后脚就跑到张氏跟前禀报;张氏沉吟了一会儿,又低声对他嘱咐了几句。
小厮眼里的光明明灭灭;像是在算计着什么,随后也出了府。
张氏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简单的。
自那天被关了祠堂,简守半夜就起了热。
闷重的呼吸凝在胸腔中吐不出来;他烧得神志不清,隐约察觉到两个小鬼围在他身边团团转。
“姐姐,姐姐;他是不是要死了啊!?”
“他得风寒了阿弟你想要他死吗?”
“姐姐;他死了后是不是就跟我们一样了啊?那我不下想要他死”
男童稚嫩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样也太难受了。”
“他也会痛;也会饿的,姐姐我不希望他变成我们这样,好可怜的。”
简守听到他们的对白,表情却愈加痛苦了。
他敛起眉头;双唇紧抿着;喉咙里溢出哭音;竟然流出了两行清泪。
好可怜的简守觉得戳心地疼。
他们不是不愿投胎,而是投不了胎,孤魂野鬼的命运只有魂飞魄散。
小女孩虚抚了一下男童的脑袋,:“阿弟真乖,那么,我们就帮帮他吧。”
两缕孤魂飘离里屋,到了小怜的住处,然后一阵青烟晃过,潜入了她的梦中。
小怜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少爷溺水了,混浊的池水很快就淹没了他的头顶。
小怜不会凫水,但是想都没想地跳了下去。
池水刺骨的寒凉,瞬间就灌入了她口鼻里,她疯了一般地四处去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她绝望极了,然后有什么坠着她,最后自己也沉入了水底!
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小怜浑身冷汗地从床上爬起来,双腿止不住地打软,心中发慌地跑进了里屋。
然后就看到了她家少爷躺在床上快烧死了的画面。
小怜几乎吓得魂飞魄散,逾越地抹了一把少爷脸上半干的泪痕。
顿时大哭了起来,少爷的脸好烫好烫!
简守听到小怜的哭声,总算打起了一丝精神,他竭力拉住小怜,阻止了她要跑出去的动作。
这个时候莫说请不来大夫,要是吵醒其他院子的人,小怜定然会白遭一顿打。
他哑着嗓子,犹如蚊吟:“小、怜,不要出去上次、还剩得有药,你去熬了吧”
明明使不上力,五指却是死死地扣着小怜的手腕,生怕她出去受了委屈。
小怜哭得不能自已,头如捣蒜地应着简守的话。
她跑到衣柜前,踮起脚尖费力地从顶上摸出那几包药。
这还是上次大夫看少爷可怜,多塞了几包给她藏着。
纸袋里的药材已经泛潮,小怜只能用清水洗了一遍,再生火熬了起来。
浓重的苦味便从药罐里冒出来,就像这苦不堪言的人生,躲也躲不过。
本来熬药的时候应该一直守着,但是小怜不放心简守。
听到他喊冷,又一路哭哭啼啼地把所有的棉絮都堆到了简守床上,她害怕极了,怕少爷熬不过去。
府中之人都看不起少爷,都爱给少爷难堪看,这么冷的天,连个暖婆子都不愿发给少爷。
小怜跑到井口艰难地打了两桶水,赶紧生火烧了一锅热水,一盆一盆地给简守着擦冷汗。
喝完一帖药,等到天明的时候,额头上的温度才降了一星半点下来。
一病如山倒,简守面色惨白地陷在床榻里,就像是半身已经埋入了土里。
小怜看得难受,想要去请大夫,可惜囊中羞涩,又被简守给拦了下来。
简守闭着双眼问道:“小怜,已经天明了么?”
小怜轻轻地嗯了一声,将被子细细地捻好,担心他再受了寒气。
简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温声嘱咐道:“若是等会儿斯年来了,就别让他进来了。”
他没有说为什么,可小怜却明白他的心思,少爷不想让斯年担心,也不想将病气过给了斯年。
少爷待斯年如此好,斯年却害得少爷生病,小怜心中有说不出的怨言。
果然,接近晌午的时候斯年就踏进了这所偏院。
无为子一大早就不见了,他是等到阿守睡足了,才赶过来的。
院子里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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