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门在戚少商眼前被一只手利落的反锁上。
在劫难逃了,戚少商想,以后得多贿赂贿赂这个小四。
……
下午,听力课,戚少商一如既往的昏昏欲睡,但稍稍动下就疼的不行的嘴角让他连哈欠都不敢打,直憋得眼泪汪汪。哀怨的看看旁边正带着耳机认真听听力的某人,摸摸嘴角,叹息,那家伙打起来人还真是毫不留情啊!
“Now; I will find someone to answer the first five questions。”听完一段听力,老师准备找人回答问题,戚少商赶紧回过神,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没听进去。
老师的眼睛在教室里巡视一圈,叫道,“D4,Please!”
还好自己是C4,戚少商松了一口气,但是——D4?
只见旁边的顾惜朝不慌不忙的把话筒转下来,朗声答道,“No。 1 is B; No。2 is C……That’s all。”
好好听的声音!尤其是从耳脉里传出来的时候,带着一点低沉和空灵,戚少商想,相比之下,校广播台的那些播音员的声音实在是不敢恭维。
“Excellent!”答案全中,老师不由的赞叹,接着说道,“the next five questions,who will……”
戚少商又紧张起来,万一被点到可就丢人了,于是——
“惜朝,惜朝,给我看下答案好不好?”戚少商小声哀求。
被叫的人毫无反应,只是低头看课本。
“惜朝——”
不理。
“惜朝——”
还是不理。
没办法,祭杀手锏吧——
“老婆!!”
“谁是你老婆!”顾惜朝忍无可忍的低声吼道。
“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
其实顾惜朝的声音并不大,本来除了戚少商没人能听见,但是——刚刚回答问题时老师将他的话筒打开了一直忘了关,而他自己也忘记把话筒推回去,于是全班——都听见了!
顾惜朝顿时烟霞烈火满头满脸,狠狠的瞪了戚少商一眼,却发现那个罪魁祸首竟然也在笑!要不是在课堂上,他肯定一拳抡过去了。
“惜朝,等等我啊!”
“离我远点!”
顾惜朝在前面单车蹬的飞快,戚少商在后面紧追不舍,破旧的二八车丁零咣啷的直响,就这样一路追回了宿舍。
气喘吁吁的爬上七楼,戚少商跟着他走到728门口,刚想进去,顾惜朝回过头来丢给他一个白眼,后者一愣,就这一下,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接着戚少商听到顾惜朝对宿舍里的同学说,“今天谁也不许放那个混蛋进来!”
这下完了!他宁可顾惜朝打他两拳,也不希望被他拒之门外理都不理。戚少商垂头丧气的走回731,靠在自己下铺的床上冥思苦想该怎么熄灭那爆发的小火山。直到宿舍的兄弟都吃晚饭回来,他还是木头似的坐在那里郁闷。
“大当家,往那边挪挪,给我腾个地儿!”穆鸠平嚷嚷的挤过来。
戚少商一脚踹过去,“去!到小孟那坐去!”
“那是我的床……”穆鸠平小声嘀咕着走开,大当家气不顺的时候还是少惹为妙。
“嘭嘭嘭——”
“谁啊?”
“戚少商在不在?”是728的小四。
戚少商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跑去开门。
“还没吃饭吧?小顾煮了面,叫你过去吃。”小四说。
戚少商掏了掏耳朵,他没听错吧?顾惜朝煮面给他吃?
“别愣着了,你不去小顾可要生气了!”小四伸手把发愣的戚少商揪出门,硬拉到728。
一进728的门,戚少商吸了吸鼻子,嗯,红烧排骨味的,挺香,换成别的时候,他早就口水三千丈了,惜朝的厨艺可不是盖的,可是这次——他真的没在面里下毒吗?
看到杵在门口的戚少商,顾惜朝扭过头冲他十分“甜美”的笑笑。
戚少商登时心猿意马了一下,这样的笑容——恐怕任谁见了都得心跳加速。
然后他就脚步不受大脑控制的走了进去,蹲在顾惜朝旁边看着锅里的泡面,的确是香,戚少商的肚子开始“咕咕”叫,真的饿了。
“你们慢慢吃,我们上课去了!”小四他们几个新闻的同学夹着课本走掉了。
法学的那几个班里有活动,根本没回来。
戚少商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下就算被整得很惨,至少不会在外人面前丢脸——虽然在728,他早就面子里子都没了。
“好了,可以吃了。”顾惜朝边说边拔掉电源,抬头看看戚少商,仍是很温柔的笑,“你喜欢吃辣的,加点辣椒酱吧。”
戚少商只有点头的份,反正从进来那刻起他就决定,就是惜朝真的下毒他也要吃,而且要吃的心满意足面不改色毫无怨言。
顾惜朝往锅里加辣椒酱的时候,戚少商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颤了两颤,万一他的手“不小心”抖一下把整瓶都倒进去,那可就——还好,这次戚少商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香喷喷的泡面下肚的时候,戚少商激动的想哭,惜朝真的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了吗?
“一会儿跟我去学生处。”顾惜朝轻描淡写的说,听不出什么情绪。
“啊?”戚少商从饭盒里抬起头望着顾惜朝。
“李处长刚刚打电话来叫我去加班。” 顾惜朝把锅里剩下的面和汤倒进戚少商的饭盒里,“多吃点,今晚会很忙……全校学生的注册信息要重新录入,旧的系统要更新……”
“全校?!”戚少商一口汤喷出来,“那、那可是上万人啊!!…。。。你…你别瞪我……”接收到顾惜朝冷冷的目光,戚少商立刻矮了三分,“你的工作我都包了还不行?你……你不生我气了吧?”
顾惜朝拾起电饭锅和饭盒准备拿去水房洗,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脸上带着三分薄怒,恨恨的咬牙切齿,“下次再乱说话信不信我倒进一罐辣椒酱吃死你!”
戚少商敢肯定,他刚刚一定真的动过这个心思,于是快步走上去接过他手里的锅碗,“我去洗!”然后笑嘻嘻凑到他耳边说道,“惜朝,其实你还是不舍得这么整我是不是?”说完敏捷的一闪,躲过顾惜朝丢过来的筷子,飞快的溜向水房。
顾惜朝在学生处的助管工作是学校分配给申请了勤工助学的学生的,这份工作单调枯燥繁琐且毫无技术含量,既无聊又累人,要不是看在它的工资够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他早就不干了。
在旁人看来,顾惜朝简直是个超人,既是班里的团支书,又是院学生会学习部的部长,还是文学社的副社长,既做学生处的工作,又经常在外面做兼职做家教什么的,一个人同时做这么多事,居然也忙得过来!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实更加超人的是戚少商,因为顾惜朝几乎把所有没什么技术含量或者没什么意思又不得不做的工作——总之是能推给别人做的事全部推给了戚少商,本身也是身兼数职的戚少商几乎分担了他三分之二的工作量。
对此,顾惜朝理直气壮——不给他找点事做,那个家伙还不睡成一头猪!
而戚少商虽然嘴上诸多怨言,大呼这世界不平等,自己就是一被残酷压榨的劳工,他顾惜朝比地主资本家还狠……但事实上,每当看到顾惜朝疲惫憔悴的样子,他只恨自己不能多帮他分担一点。对这个和他从小玩到大,彼此知根知底的朋友,他是打心眼里心疼。
毕竟他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压力,而顾惜朝却还要为生活费发愁。
“惜朝,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再去学生处吧。”
“哦,好。”
戚少商给家里拨电话,没人接,打到医院办公室,还是没人接。戚少商不禁面露忧色。
“打到我家去吧。”顾惜朝提议。
戚少商依言而行,很快电话那边传来顾阿姨的声音。
“是小戚啊……你爸妈在医院开紧急会议呢,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他们就猜到你会打电话来,让我转告你别担心他们没事……其实你爸下午给你打过电话的可你不在……那个……惜朝呢?”说到惜朝时,顾阿姨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的。
“哦,他在这…惜朝,过来!”戚少商把听筒递过去。
顾惜朝犹豫着接过电话,小声的喊了一声“妈”。
“我很好……”
“你身体还好吧?”
“你也保重。”
……
听着顾惜朝讲电话,戚少商很是无奈的叹口气,都这么多年了,这个人,和自己妈妈说句关心的话还是这么别别扭扭的!
“哎呀!”骑着车走在去学生处的路上,戚少商忽然叫起来。
“怎么了?”顾惜朝诧异的问。
“刚刚忘了提醒顾阿姨,以后还是少和我老爸老妈接触为妙——他们指不定从医院里带出多少病毒呢!”戚少商一脸认真。
“笨蛋!他们不会消毒吗?”顾惜朝笑了起来。
二八车猛地晃了一下,戚少商差点骑不稳,这样的笑容,看了这么多年,他的免疫力却是越来越差。
月色愈加柔和起来。
暴风雨却不知什么时候会来?
(三)
“王晨,女,83年2月,籍贯是……”顾惜朝拿着一厚沓表格念着,密密麻麻的格子看得他眼花。
戚少商在电脑前劈劈啪啪的敲字,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屏幕,“还有多少啊惜朝?”他手都酸了。
“就快好了,把咱们学院的都输完我们就回去。”顾惜朝揉揉额角说道,“明天还要来输信息学院和法学院的。”
工作完成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戚少商胳膊酸的抬不起来,十个手指都僵了,脑袋嗡嗡的,眼睛不管看什么都觉得前面大片的字在飘。
这种工作,真是——摧残祖国的大好青年,戚少商郁闷的想。
然而等他们走出行政楼,戚少商就更郁闷了——他的自行车被某贼相中,撬走了。
戚少商浑身无力,“我那‘铁驴’都破成那样了——这小偷什么眼光啊!!”
师大的校园因为在市郊,所以占地面积特别大,从最东头走到最西头差不多要四十分钟,因此学生们几乎人手一辆自行车,于是自行车失窃案也发生的特别频繁。
“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顾惜朝边把自己的车子推出了边说,“我带你吧,再不走要关楼了。”
戚少商从丢失爱“驴”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两只手按上顾惜朝的车把,眼睛朝后座瞟了瞟,笑道,“还是我带你吧,因为——你比较轻。”
顾惜朝翻了戚少商一眼,嘴巴撅起一个可爱的弧度,放开车把,转身坐上后座,嘴里嘀咕,“谁稀罕带你这头猪,我是怕你手酸……”
戚少商跨上车子,回头望了一眼顾惜朝,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在想,这个人,表达关心的方式总是这么特别。
顾惜朝的个子很高,坐在后座要翘起腿才能保证脚不蹭地,有点累,也有点困,座位也硬邦邦的,他索性一手揽上戚少商的腰,头靠上他的后背……嗯……这样还蛮舒服的。
戚少商觉得腰间和后背热热的痒痒的,扭头向后看看又转回来看前方,笑道,“困了?困了就睡吧,不过记得搂紧点,小心掉下去……哎哟~~!”
腰间被狠狠的掐了一把,戚少商夸张的叫了一声,自行车也左摇右晃起来,“别乱动……哎呀呀……你别动……要倒了!……。”
终于稳住了自行车,顾惜朝靠在戚少商背后,静静的。
“惜朝!”
没反应。
“惜朝!”
还是没反应。
不会真睡着了吧?戚少商想。
忽然感到他的头在自己背后蹭蹭,一个声音模糊的轻轻的传来——
“谢谢你少商!”
戚少商的心忽然漏跳一拍,顾惜朝很少对他说谢,因为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已经说不清是谁该谢谁多一点。但是听到他亲口说谢,戚少商还是美滋滋的快要飘起来。
但这么正儿八经的气氛还真是不习惯,于是他说,“哦,那你要怎么谢我?不如——以身相许吧?”说完这句,戚少商已经做好被打的准备了。
谁知顾惜朝只是声音懒懒的接了一句,“那你养我?”
“没问题!”戚少商继续不正经,“不过你要给我洗衣服做饭!”
“美死你!”顾惜朝在他背上重重捶了一下,“想有人洗衣做饭找息红泪去!”
息红泪——要是他不提,戚少商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有女朋友的人。
都好几天没打电话给她了,上个星期来的信到现在都没回,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那么牵挂了呢?
“要是息红泪不愿意也没关系,”顾惜朝还在滔滔不绝,“反正愿意给你戚大当家洗衣做饭的女生多得是,我看咱班那个小阮对你就挺有意思……”
“我说惜朝,你不是在吃醋吧!”
“你去死!”
“哎呀……别打!…。别动……要倒了……”
第二天上午没课,戚少商不出意外的一觉睡到中午。
起床没多久,顾惜朝就来了,把打好的饭搁在桌子上,冷冷的撇了戚少商一眼,“猪都没你能睡!”
戚少商暗自翻了个白眼,装没听见,打开饭盒先祭五脏庙。
“大当家昨天睡得很晚的……”穆鸠平在一旁小声插嘴道,看上去很是为他的大当家抱不平。
“是啊,”小孟附和道,“我夜里起来看到大当家床上的灯还亮着呢,都两点多了吧……”
顾惜朝满脸问号的看着戚少商,昨天他们不到12点就回来了,他怎么睡那么晚?
戚少商摊摊手做无辜状,然后抱出一摞档案袋和信纸交给顾惜朝,“这是入党的档案,该填的我都填了,还有你要的什么演讲比赛、辩论赛的工作计划也作出来了,邓论的论文…嗯…明天吧,明天给你。”
“我可没说要这么急!”顾惜朝接过那堆东西,还是面色不善,看了看戚少商,丢下一句 “以后别熬夜了”,转身就走。
“哎——”戚少商急急的咽下一口饭,刚想叫住他,顾惜朝就自己转了回来,从兜里掏出一封信丢给他,“北京来的。”
一见有信,731的其他兄弟也凑上来问有没有他们的,帮同学取信是班委的工作之一。
然而收到信的戚少商却明显缺乏应有的热情,把信随手搁在一边,继续吃饭。
“你不看?”顾惜朝纳闷的看着他,想当初大一的时候戚少商一见从北京来的信,那种兴奋劲儿,不管走路吃饭上课都会迫不及待的拆开看,可现在——
“唉!”戚少商长叹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写来写去还不是那么几句话,我都能背下来了……我这阵子忙,没怎么打电话,她肯定在信里埋怨我呢……说什么我对她不关心啦、不体贴啦、是不是看上别人啦……看这些我头都大了!”
“咦?女孩子不都是这样吗?有什么不对吗?”小孟诧异的看着戚少商,他没谈过恋爱,但看身边那些恋爱中的男男女女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是啊!”劳二哥也凑过来,“我那位也是整天埋怨我不关心她……女生嘛,都是要人哄的!”
“可是——我很累呀!”戚少商一拍额头倒在旁边的床上。
曾经对她很动心,中学时代正是男孩子情窦初开的年纪,漂亮的女孩是男生们眼中的一道风景,息红泪无疑是那风景中最亮丽最耀眼的,眼高于顶的她唯独对戚少商青眼有加,他也在一帮哥们的怂恿之下大胆的走到她面前说“我喜欢你”,而她则笑着点头,那时的激动和欣喜不是假的。
那时他们年纪还小,只是觉得快乐觉得喜欢就在一起,在紧张又枯燥的高中生活中,这还称不上爱情的爱情单纯而美丽,无关责任,无关永远,无欲无求。
然而当他们慢慢长大,当他们步入大学,分隔两地,当他们渐渐懂得什么是爱,当他们开始想要承诺,开始考虑将来,开始觉得不满足,开始互相猜疑、埋怨,爱情也变得复杂而沉重。
五年了,他们身边早恋的例子也不少,然而像他们这样能坚持五年的少之又少。当年家长和老师们怕他俩早恋影响学习,棒打鸳鸯的事没少干过,可他们硬是坚贞不屈誓不低头,到最后竟然争得了大人们的默许,任哪个同学见了他们都是一副“英雄啊我崇拜你”的表情。
如此艰辛的走来,他知道他应该珍惜,可是——
爱情走到今天,当年的坚定现在变成犹豫,当年的快乐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