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难过得不得了。我对自己说,这个不祥的拉桑真会选时间出现。他提醒了玛蒂,她在成为达尔扎克夫人前,根据天主教规及美国法律,她曾是强·胡瑟-巴勒枚耶-拉桑的太太。
如果拉桑出现的目的,是要对这仍未成真的幸福给予致命打击的话,他真的成功了!身为整个事件的记录者,我必须强调,达尔扎克夫人之所以决定,在他们终于能够两人独处的头夜,说服她的先生分房而眠,不只是因为拉桑的出现使她心情混乱,也是有忠于一种对彼此的责任感。我说过桑杰森小姐是在宗教信仰浓厚的环境中成长的,她并不是被她不太信教的父亲带大的,而是被一些女人,尤其是她住在辛辛那提的老姑妈养育长大。后来她在老教授身边受的教育也没有动摇她的信仰。在这方面,教授注意不去影响他女儿的心灵依托,即使在最可怕的时候。当她父亲提出了“虚无理论”及“物质分离论”时,她都一直坚持她的宗教信仰。她常说,如果真能证实一切都来自虚无这不可估量的能量,而且凭借前人所主张的原子循环的奇特系统,一切都会回归虚无,如此周而复始的话,那么还必须证实这个万物之源的虚无不是神所创造的。身为虔诚天主教徒的她认为,这个神,当然是她信仰的神,而它在这世上的代理人就是教宗。如果玛蒂的信仰不是那么虔诚,我是不会提到的。但是这个信仰,决定了她面对世俗所谓第二任丈夫的态度——因为她知道她在神前发誓结首的前夫还活着。当大家都认定拉桑已死时,她是经由告解神父的祝福,以寡妇的身份再次走进教堂结婚的。现在,她在神前不但不再是寡妇,而且犯了重婚的罪。但是,这个意外并不是无法弥补的,可怜的达尔扎克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也许是因为玛蒂说服他,经由罗马教庭的裁决,他们的命运会有乐观的结局——这事必须尽快进行。总之,所有这些事情的结果就是:达尔扎克和玛蒂在圣尼古拉·杜·夏东聂教堂结婚的四十八小时后,并不住在一个房间里。无须多加解释,读者都会了解,为何达尔扎克那么愁眉不展,而玛蒂为何对他万般体贴了。
那晚,我虽然不是明确知晓细节,但也猜到了最重要的事。我的目光从达尔扎克夫妇移到坐在旁边的瑞思身上。这位新的观察对象正占据我的思绪时,管家进来对我们说,门房贝合尼耶希望立刻和胡尔达必谈话。胡尔达必立刻站起来,向众人致歉并往外走了去。
“那么贝合尼耶一家人不住在葛龙迪椰城堡了!”我说。
以前贝合尼耶他太太是桑杰森教授在圣日尔曼得培住所的门房。我在《黄色房间的秘密》中曾述说过胡尔达必如何解救了他们——那时他们被指控是黄色房间案件的共谋。因此他们两人对胡尔达必感谢不已,胡尔达必后来也发现了他们的忠诚。桑杰森教授答复了我的疑问。他说他已遣散所有葛龙迪椰城堡的佣仆,而且永久搬离那地方。刚好那时瑞思夫妇的海格立斯堡正需要门房,老教授便很高兴地将这对忠诚的仆人让给他们。除了那桩差点使他们惹祸上身的偷猎事件以外,他对这对夫妇的表现是百分之百的满意。现在他们住在城堡入口的暗门内,由那儿他们可看到所有进出海格立斯堡者的一举一动。
当管家通知胡尔达必,贝合尼耶老爹想跟他谈话时,他一点都没有惊讶的样子——想必胡尔达必已经知道他们在红岩了。我不太意外地发现,胡尔达必已充分利用了我在房间换洗、以及后来和达尔扎克随便闲聊的那段时间。那时我还以为他在他房间里。
胡尔达必遽然离席,使气氛冷了下来。每个人都在想,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和拉桑有关的重大事情。玛蒂很担心,而且因为玛蒂看起来非常紧张,瑞思觉得他也应该表现出吃惊的样子。其实瑞思夫妇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毫不知情。我们自然没有告诉他们玛蒂及化身为拉桑的强·胡瑟的婚姻;这是一桩家庭的秘密。可是他们比其他人都清楚,那个有名的保安人员如何锲而不舍地纠缠玛蒂——瑞思自己曾被牵扯进葛龙迪椰城堡的悲剧,他一定和艾蒂说过这段经过。而且他一定认为,是一股失去理智的欲望使拉桑犯下了这些罪行。对这位美国颅相学者而言,这一点也不例外。他自己爱慕了玛蒂这么多年,他认为可以用“疯狂无望的爱情”来解释拉桑的态度。至于艾蒂,我很快就发觉到,她并不同意瑞思先生的想法,以为葛龙迪椰城堡的悲剧原因就是那么简单。她必须有和瑞思对玛蒂同样的热情,才可能会这样想。但事实正好相反。我很仔细地暗中观察她的态度,她的想法好像是:“这女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居然能如此长久在这些男人身上引发骑士的精神及犯罪的欲望!为了这个女人,一个保安人员杀了人!理智的人不再清醒!为了她,无辜者宁愿被审判!她到底哪里比我好?若不是她拒绝了我丈夫,他会娶我吗?谁知道?是啊,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甚至都不年轻了!可是,我先生为了看她,连我都忘了!”这就是我在艾蒂眼中读到的话,她看着她先生盯着玛蒂。啊!温婉慵懒的艾蒂有着怎样的一双黑眼!
我很高兴将这些重要的观察,报告给读者。读者必须了解每个人心中的感情。就从此时开始,奇怪难忘的悲剧在阴影中酝酿着。在这场意外中,每人都将扮演一个角色。这个阴影已渐渐笼罩住海格立斯堡。我还没介绍老巴布和嘉利王子,可是马上就会轮到他们了。从这件惊人的事件中,我学到一条规则,就是要等到人物出现或事情发生后,才去描述,如此读者就会和我们一样,体会到各种滋味,像是优虑、平和、神秘、水落石出、不可理解或了解等不同心境,如果读著能在我发觉这事实真相前就察觉到的话,那是再好也不过了——在他们拥有和我们一样不多也不少的线索时,研判出事实的真相,这证明他们拥有和胡尔达必一样聪明的脑袋。
我们用完在海格立斯堡的第一餐。但胡尔达必仍不见踪影。我们站起身来,掩饰了每个人的混乱思绪。玛蒂离开母狼塔后,马上探问胡尔达必的行踪。我一直陪她走到城堡入口,达尔扎克和艾蒂跟着我们,桑杰森教授离开了我们,瑞思则消失了一会儿。当我们走到拱门下时,他才跟我们会合。那个夜晚星月皎洁,可是拱顶下已点上几盏灯,那儿有一种巨大的声音回响着。后来我们听到胡尔达必的声音,他像是在鼓励着什么人:“加油!再努力一下!”他说完话后,我听到一阵喘气声,好像是水手划船入港,经过防波堤时发出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噪音,令人以为是坐在一口大钟里面。原来是城堡入口的大铁门关起来的声音——这是一百年来,这两扇门首次合起来。
艾蒂很惊讶,她问他们如何处置作为大门的铁栅栏。但是瑞思抓住她的手臂,她明白了她最好不要多问,但她还是喃喃自语:
“真的,看起来真像要被围城了呢!”
胡尔达必已将所有人领到洪水区。他笑着对我们宣布,如果有人想去城里走走的话,今晚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已经下了命令,没有人可以离开城堡,也没有人可进来,他接着还是以玩笑的语气说,杰克老爹已被指定负责执行此项命令,而每个人都知道杰克老爹是很难被收买的。我这才知道,我在葛龙迪椰城堡事件时认识的杰克老爹,是桑杰森教授这次旅行的随身男仆。前晚他本来住在母狼塔的一个小房间,紧临他主人的房间。可是胡尔达必将这一切都改变了,杰克老爹现在住在A1塔门房的住所。
“那么贝合尼耶夫妇住哪儿?”艾蒂问他。
“他们已经搬到方塔入口左边的房间;他们现在负责看守方塔!”胡尔达必说。
“可是方塔不需要人看门呀!”艾蒂大叫,她已经无法控制她的惊讶了。
“这可不一定,夫人。”胡尔达必并不做任何解释。
但是胡尔达必将瑞思拉到一边,试着让他了解,他必须让他太太知道拉桑再度出现的事。没有聪明的艾蒂协助我们,我们是不可能长久隐瞒桑杰森教授这件事的。而且,从现在开始,在海格立斯城堡里所有的人都应该准备好。也就是说,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有心理准备!
他说完带我们走过洪水区,来到园丁塔的暗门。我说过位于H1点的暗门控制了第二庭院的入口处,这里的壕沟已被填满,以前这里有座吊桥。使我们目瞪口呆的是,胡尔达必宣布从明天起,他要挖通壕沟,并恢复使用吊桥。
他说完立刻要人用临时找来的门板,将暗门堵起来。这门板是用园丁塔里面的木板及木柜拼凑钉起来的。这使城堡整个与外界隔绝了,现在只有胡尔达必笑得出来。艾蒂这时已由她先生那儿知道了一切,什么都不再说,只是暗暗好笑地看着这些访客将她的老城堡变成戒备森严的要塞,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害怕一个男人接近他们。只是一个男人!这是因为艾蒂一点也不了解拉桑,而且她并没亲身经历黄色房间案件!至于其他人,包括瑞思在内,都觉得为了对抗那个在夜里绕着海格立斯堡航行的莫名物体,胡尔达必这一切神秘且无形之防御措施,是绝对理所当然的。
胡尔达必并没安排任何人守这道暗门,因为当晚他要自己看守这个位置。从这里他可同时监视第一及第二庭院。这道暗门是控制整个城堡的战略地点,若有人想从外面进入达尔扎克夫妇的住处,他须先经过在A1点的杰克老爹、在H1点的胡尔达必及守在方塔K1门的贝合尼耶夫妇。这年轻人决定,负责守夜的人当晚都不能睡觉。我们经过鲁莽查理塔的井旁时,在明亮的月光下,我发现有人将井上的圆形木盖挪开了。我也看到在右井栏上面有个绑着绳子的木桶。胡尔达必跟我解释道,他先前想知道这口井是否和大海相通,所以从井中取了水:他发现那水是淡水,毫无盐分,可见不与大海相通。后来他陪玛蒂走开。她很快向我们道晚安,走进了方塔。胡尔达必请达尔扎克及瑞思再留一会儿。他对艾蒂表达了几句歉意,礼貌地暗示她回房安寝。她用一种随和优雅的态度向胡尔达必行礼,并嘲讽地对他说:
“晚安,队长先生。”
只剩下我们四个男人时,胡尔达必领我们走进园丁塔小房间的暗门。这房间漆黑无比,天花板很矮。我们可以很舒适地蜷缩在这里观察一切,不怕被任何人发现。这一晚,瑞思、胡尔达必、达尔扎克及我在这没有灯光的房间里举行了第一次军事会议——真的!我不知道是否有其他字眼,更适合来形容一群惊慌的男人,躲在老石头要塞里开会的情况。
“在这儿,我们可安心磋商。”胡尔达必开口。“没有人能听到我们的谈话,也没人能找到这里。如果有人能经老爹看守的第一道门而没被发觉的话,守在洪水区的前哨立刻通知我们。这个前哨就藏在教堂废墟里。瑞思先生,我将您的园丁马东尼安排在这个位置。根据我打听到的,他是个可信任的人,不是吗?请您说说您的意见……”
我无限敬佩地看着胡尔达必。艾蒂说的没错,他真的变成了队长。他一来就采取必要的措施,确保城堡的防御。没错!我想他会不计任何代价守住这座城堡。而且,在我们的陪同下,他已做好准备,宁可和大家共生死,绝不屈服!啊!他是我们年轻英勇的领袖。事实上,他必须异常勇敢才能保护海格立斯堡;抵抗拉桑必须比对付一千个围城者还要勇敢。就像以前那位摩托拉伯爵一样,他为了击退围城的敌人,先用轻型长炮及石炮攻击敌人,等到敌人已溃不成军了,他再引火点燃当时最精良的大炮,将之歼灭。可是,今天我们要对抗的是什么呢?一片黑暗!敌人在哪儿?无所不在,却不见踪影!因为不知目标在哪儿;我们不能瞄射;也不能主动攻击,因为不知往哪儿进攻。我们只能小心防守,与外界隔绝,警戒及等待!
由于瑞思向胡尔达必保证他的园丁马东尼绝对可以信任,我们的年轻记者在确定这方面没问题后,用一种清晰简单的方式向我们解释情况,他点燃烟斗,猛吸了三四口白烟后说:
“拉桑如此嚣张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在我们墙下,向我们挑衅示威后,会就此满足,而不采取真正的行动吗?他已成功地让我们精神紧绷混乱,这点恐惧气馁就能让他满足吗?他会消失吗?说真的,我不相信。第一点,这不符合他好战的个性。不得到完全的胜利,他是不会满足的;第二点,他没必要消失。他对我们可以为所欲为,而我们除了自卫抵挡,可说一筹莫展;就算要攻击,还得他给我们机会,事实上,我们丝毫不能寄望外来的援助。他对这点十分明白,所以才能这么大胆平静!我们能向谁求救?”
“检察官!”瑞思有点犹豫的回答。因为他知道胡尔达必若没考虑到这点,一定有他的原因。
胡尔达必以一种怜悯但也带有若干责备的目光看着男主人。他以冰冷的语调使瑞思明白了自己这提议之愚蠢。
“先生,您必须了解,我在凡尔赛诉讼案时既然没让法国法律审判他,如今便不会把他交给红岩的意大利司法当局。”
由于瑞思不知道玛蒂结过一次婚,他无法如我们一般明白,一旦揭发了拉桑,立刻就会引发天大的丑闻或是最可怕的灾难——尤其是,她和达尔扎克已在圣尼古拉·杜·夏东聂教堂结了婚。可是凡尔赛诉讼案一些不可解释的意外,已经足够使他明白,我们不愿那称为“桑杰森小姐之谜”和事件再度成为公众话题。
这时他已深切了解到,拉桑可以利用某个可怕的秘密控制我们;这秘密可以决定好几个人的荣誉及生命,世上有再多法庭他也不怕。
瑞思低头向达尔扎克致意,再也不发言。这很明显表示瑞思已准备好为玛蒂作战,就像一个高贵的武士已决定随时为他的女士战死沙场,不问任何理由。至少我是这样解释他这个动作。我相信这个美国人虽然新婚没多久,可是他没忘记以前对她的热情。
达尔扎克说:
“这个男人必须消失,但这事不能张扬。我们或是乞求他,或是跟他和谈,必要时甚至杀了他!可是使他消失的第一条原则就是,要隐瞒住他此刻再度出现的消息,尤其是对桑杰森教授。玛蒂要我代她请求你们,绝不能让教授知道这坏蛋又来威胁我们!”
“玛蒂的愿望就是命令,我们必须瞒着教授……”胡尔达必说。
我们接着讨论可让仆人知道多少实情,还有我们期待他们发挥什么作用。还好杰克老爹及贝合尼耶夫妇知晓了一些秘密,不会感到惊讶。马东尼非常效忠艾蒂,不会问为什么。其他人就不太重要。此外还有老巴布的仆人华特;但他跟他主人去了巴黎,所以会跟他一起回来。
胡尔达必站起来,从窗口和守在方塔门口的贝合尼耶交换了一个信号后,又走回来,和我们坐在一起。他说:
“拉桑应该就在附近。晚餐的时候,我又勘察了一下地形。我们在北门外拥有一个很棒的自然及人为屏障,这比城堡的老外堡更能发挥功能,就是在我们西边大约五十步远的法国及意大利的海关。这个强大警戒的力量,对我们大有助益。贝合尼耶跟这些勇敢的关员处得很好,我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