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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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子的香气-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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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覆满乾棕桐叶的小木屋,赏心悦目的歇脚处。其中一部分,在艾蒂的精心设计安排及整修下,已可让人居住。

  ①一古尺大约是一点九四九米。

  被称作新堡的17世纪城堡,只有在C2位置的二楼有两个小房间及一间小客厅,是给访客住的。胡尔达必及我将住在那儿。达尔扎克夫妇则住在方塔。关于方塔,稍后还有机会更详尽地谈到它。

  方塔一楼的两个房间是留给老巴布的,他睡在那儿;桑杰森教授住在母狼塔,就在瑞思夫妇楼下。

  艾蒂坚持亲自带领我们去我们的房间。我们经过一些房间,它们的天花板塌落,镶木地板下陷,墙壁霉湿,可是这些天花板、壁钟、漆裂的油画及破旧的壁毡,处处显现出新堡以前的风光;那是一位摩托拉人梦想的结晶。但我们住的房间,则一点都不会令人想起伟大的过去。这房间打扫得干净又卫生,令我非常感动。地上没有铺地毯,但已全部粉刷过,还有浅色的现代家具,我们都很喜欢这些摆设。我俩的房间中有小客厅相通。

  我一边打领带,一边唤胡尔达必,问他是否准备好了,但没听到任何回答。我走到他的房间,很吃惊地发现他经离开了。我靠在他房间的窗户上。它和我的房间一样,可看到鲁莽查理庭院。那儿空旷无人,只有一棵大树,这时候正发出浓郁的香味。环堡大道的护墙下,是一片广阔无涯的宁静海水。海水的颜色在傍晚时分变成暗蓝;在意大利那头的地平线上,夜晚的暗影已掩盖了欧斯佩达列替海岬。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这般沉静的大自然,我只在最猛烈的暴风雨及闪电来临前体验过。不过我们不用害怕风雨闪电,这个夜晚看来是会很安静的……

  但是,那个阴影是什么?那个在海上飘动的幽灵来自何方?有个人站在一艘渔船的船首,一名渔夫正慢慢地划动两只桨,我认出来了,那是拉桑!谁会认错!谁不希望认错?啊!他太容易认出来了。如果说,今晚他前来探望的人还怀疑他是否是拉桑,而他自己却已是一无遮掩地显露他的脸孔,那岂不犹如故意对这些人大叫:“没错!就是我!”?

  哦!没错,就是他!可怕的费得力克·拉桑,小船载着他如雕像般的身躯,无声无息地绕城堡一周。现在它正经过方塔的窗户下,然后将船首转向加里巴底海的方向,朝红岩①的采石场走,这人一直站着不动,双手交叉,头转向方塔。他在夜晚将临时,如恶魔般出现,在他身后,阴郁沉重的黑夜慢慢接近,轻软罗纱罩在了他,将他带走。

  ①这是曼屯到摩托拉海角间的地中海沿岸略图,指出红岩及海格立斯半岛的位置。

  此时,我往下望,鲁莽查理庭院里有两个黑影,就在方塔小门的护墙角落旁。其中一个较大的黑影拉住另一个黑影,恳求着;较小的黑影想逃开,好像随时准备冲向大海的样子。

  我听到玛蒂小姐的声音,她说:

  “小心!这是他故意为你设下的陷阱,今晚我不许你离开我……”

  “他总得把船停在海边。让我去海边!”胡尔达必说。

  “您会做什么?”玛蒂小姐悲苦地说。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听到玛蒂的声音,她吓坏了:

  “我不准你碰这个男人!”

  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我走下楼,找到胡尔达必。他一人坐在石井栏下。我和他说话,他没回答。有时他就是这样。我走到洪水区。在那儿我碰到达尔扎克,他向我走来,神情非常激动,远远就对我大叫:

  “喂,您看到他了吗?”

  “是的。我看到他了。”

  “那么她呢?您知道她看到了吗?”

  “她看到了。当他经过时,她正和胡尔达必在一起。真是大胆!”

  达尔扎克发现他后一直发抖。他告诉我,他一看到拉桑,就狂奔到海边;可是他没及时跑到加里巴底海角,等他到的时候小船已如变魔术般消失了。达尔扎克匆匆离开我,跑去找玛蒂小姐,他非常担心他太太的情形。可是他马上又转了回来,忧伤消沉。他们的房间紧闭,因为玛蒂小姐希望一人独处。

  “胡尔达必呢?”我问他

  “我没看到他!”

  我们一起靠在护墙上,看着带来拉桑的夜色。达尔扎克沮丧到极点。我试着让他想些其他事,问了他几个有关瑞思夫妇的问题,他终于回答了。

  由于这段谈话,我慢慢了解到在凡尔赛诉讼案结束后,瑞思如何回到费城及遇到艾蒂的经过。在一个美丽的夜晚,他参加一个家庭宴会时,坐在一位年轻浪漫迷人的女孩旁。立刻,他就被她的文学修养深深吸引——这点在他所交往的美丽女同胞中是很罕见的。她一点都不像她们那般警觉、随便、独立及大胆,甚至自大轻桃——这些在今天都变成了流行。艾蒂有点倨傲,但温柔、忧郁,皮肤白哲得极吸引人,就像英国小说家史考特书中的主角——这位作家好像也是她最喜欢的小说家。哦!当然她也爱似有意又无意地推拒追求,但却只让人感觉她的迷人。这个细致的女孩究竟是如何立即吸引曾经那么热爱着高雅的玛蒂小姐的瑞思?这是爱情的秘密。不管如何,那一晚,自觉坠入情网的瑞思很高兴,喝得醉蘸蘸的,不知说了什么失礼的蠢话,以至于艾蒂突然大声请他从此不要再跟她说话。第二天,瑞思托人正式向她道歉,并发誓他以后只喝水,滴酒不沾。他一直守住他的承诺。

  瑞思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艾蒂的叔叔。老巴布——学界的人都这样称他——是一个卓越的人物。他的探险及在地质学方面的发现使他享有盛名,他的性情就如绵羊般温柔,但猎起猛虎来无人能出其右。他的教授生涯一半都在阿根廷内格罗河的南部度过,也就是巴塔哥尼亚。他在那儿寻找第三纪的人类——至少是找他们的遗骸。他找的一点也不是多少有点像猴子的猿人或直立猿人,这种人是真正的人,但比现今地球上生存的人类更强壮有力。他们应是和早期哺乳类动物一样,活在第四纪前的地球上。每次探险回来,他都会带回几只装着石头的箱子,还有一件相当大的行李,里面都是骸骨及肢骨,在学术界引起轩然大波。但是他也会带回相当丰富的“兔皮”收集品——他都这样称呼他猎来的老虎皮。这证明这位戴着眼镜的老学者不只会使用原始武器,像是隧石斧或穴居人的钻头而已。他每次一回费城,就重拾教鞭,坐在讲台上埋首于书堆及笔记中,极像一名有怪癖的小职员,他常常一边上课,一边拿离他较近的学生做目标,好玩地将手中削着的铅笔屑往他们眼睛里喷,他从不用这些铅笔,但无时不在削它们。等他打中目标时,这位戴着金边眼镜、白发苍苍的老教授便咧开大嘴不发出声音地笑着。

  这些细节都是瑞思后来告诉我的。他以前是老巴布的学生,但一直到认识艾蒂之前已许多年没见到他了。我之所以详细叙述老巴布的故事,是因为后来在一些再自然不过的情况下,我们将会在红岩遇见他。

  第一次艾蒂遇见瑞思的时候——也就是瑞思表现很失礼的那次宴会——她之所以看起来很优伤,可能是因为她刚接到有关她叔叔的坏消息。那时老巴布已在巴塔哥尼亚待了四年,都没有回过美国。他在最后的一封信中跟他侄女说,他病得很厉害,希望还能在死前见到她。在此种情况下,我们也许会猜想他可爱温柔的侄女应该不会去参加这个家庭宴会。可是老巴布在以前的旅游途中,也让艾蒂收到过许多次不好的消息,之后每次从远方回来时,身体都好得很。所以,大概没有人会坚持优愁的艾蒂应该待在家里。可是三个月后,她在收到另一封信时,决定了一人独自去阿劳卡尼亚的最深处去找她叔叔。

  在这三个月中,发生了重大难忘的事:艾蒂深深被瑞思所表现出的歉疚及果然滴酒不沾的守诺态度感动了。当她知道这位绅士的粗鲁举止全是失恋所造成的之后,她更欢喜了。我刚说过,她有着浪漫的性格,这对瑞思的计划大为有利。所以在艾蒂前往阿劳卡尼亚时,没有人因为这个老巴布的旧学生陪她同行而感到意外。那时他们还未正式订婚,是因为他们希望得到老地质学者的祝福。艾蒂及瑞思在圣路易斯找到老巴布。他的心情很好,而且身体非常健康。很多年没看到他的瑞思竟对他说他年轻许多,可谓善于恭维之至,所以,当艾蒂告诉他瑞思是她未婚夫时,老教授高兴得不得了。三人一起回到费城,瑞思及艾蒂就在那里举行了婚礼。由于艾蒂没来过法国,瑞思便决定在法国度蜜月。也就是因此,他们有机会听说了一项科学计划,而在曼屯附近停留下来;但确切地点不在法国,是在离法国边境一百米处的意大利境内,就在红岩前面。

  钟声响后,瑞思来找我们,带我们去母狼塔用晚餐。除了不在海格立斯城堡的老巴布,大家都到了。艾蒂问我们有没有看到一艘小船沿着城堡绕了一圈,上面还站着一个男人。这人的怪异举动令她觉得很奇怪。见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她便说:

  “啊!我会知道他是谁的,因为我认识划船的男人,他是老巴布的好朋友。”

  “真的吗?太太,”胡尔达必问她。“您认识这个渔夫吗?”

  “有时他会来城堡。他是个鱼贩。这里的人给他取了个外号,挺奇怪的名字。我没法用他们那难说的方言重复给你们听,不过我知道意思是:‘海上屠夫。’很美丽的名字,不是吗?”  

 


 07 胡尔达必抵挡敌人进攻海格立斯城堡的措施
  胡尔达必表现得不是很礼貌,他没问艾蒂为何这渔夫有个如此吓人的绰号。他好像完全被最可怕的想法所攫获了。奇怪的晚餐!奇怪的城堡!奇怪的人!艾蒂慵懒的高雅不能激起我们的热情。这里有两对新婚夫妇,四个热恋中的人,他们应是最快乐、最能散发生命喜悦的,但晚饭的气氛窒闷,而且令人食不下咽。拉桑的阴影罩在每个宾客的心上,甚至连不知他已近在咫尺的桑杰森教授也不例外。

  桑杰森教授在知道整个残酷痛苦的事实后,很明显地一直都无法摆脱拉桑的阴影。如果我说,桑杰森教授是葛龙迪椰城堡悲剧的头一名、也是受害最深的牺牲者,相信并没有言过其实。他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对科学的信仰、对工作的热爱,以及——比其他事都更难以承受的——他对女儿的信心。他曾那么信任她!她以前是他全部的骄傲!她曾是他多年来的最佳研究伙伴,高贵无上的处女!他以前非常欣慰,他的女儿决定牺牲美貌并拒绝其他男人的殷勤,愿意一直陪伴她父亲及致力于科学研究。可是,当他仍沉浸在她愿意为科学做重大牺牲的美梦中时,却突然得知,她拒绝结婚,是因为她已经嫁给一个叫巴勒枚耶的人。有一天,玛蒂决定将一切告诉她父亲,并坦述这段过去。老教授因葛龙迪椰城堡的事故本已有所警觉,那时终于明白了悲剧的真相。那一天,玛蒂跪在他脚下,搂着他的膝盖,对他陈述内心及年轻时的痛心往事。桑杰森教授以颤抖的双手搂着他亲爱的女儿,原谅了她,并亲吻她可爱的脸庞。她的眼泪及她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她为了补偿过去的错,甚至都发疯了。他向她保证,虽然他现在已经知道她吃过的苦,她仍是他最亲爱宝贝的女儿。这才终子使她得到些微安慰。可是独自一人时,教授变成另一个人了,一个完全孤独的人,一个完全孤独的人!桑杰森教授失去了他的女儿及他的神!

  他一点也不关心他女儿的二度婚礼——虽然新郎达尔扎克是他最喜欢的学生。玛蒂试着以更温柔热情的态度使他振作起来,但是徒劳无功。玛蒂觉得她父亲已不属于她了,他的视线回避她,他涣散的目光集中在过去的一个影像,但这影像已经不再是她了;他的目光如果转移到她,达尔扎克夫人身上的话,是为了看她旁边的人,不是令人尊敬的达尔扎克,而是另外那个人!那个看起来永远活力充沛,那个曾经是她丈夫的男人,那个偷走他女儿的人!他完全荒废了工作!他曾向世人允诺要解开“物质分离”的秘密,现在没人能知晓这秘密了,因为他放弃了。所以此后的几个世纪,人们也将一直重复那些愚蠢的话:“一切创造自虚无,虚无呀!”

  餐室灰暗阴森的布置使这顿晚饭更加死气沉沉。几盏老旧的生铁烛台,一盏哥特式的灯照明;城堡墙壁上挂着东方式的地毯,旁边还有古老壁柜,它们的年代可上溯至第一次撒拉辛人入侵及达戈贝围城的时候。

  我一个一个审视着这些宾客,这些人虽然全部都忧愁焦躁,但每个人的原因都不相同。达尔扎克及他夫人坐在一起——女主人当然不愿将这对新婚才两天的伴侣拆开;我发现在这两人中,毫无疑问,荷勃是比较难过的,他一句话都不说;达尔扎克夫人还试着和其他人交谈,和瑞思泛泛地聊着。我必须补充一点,我在房间窗口看到玛蒂和胡尔达必谈话的情况后,我以为她会更害怕,甚至会因为看到拉桑出现在海上的可怕景象,而完全丧失勇气。但是,完全相反,和前次她在火车站时的惊慌相比,这次她异常冷静。好像拉桑这次的出现反而使她得到舒解。

  当晚我将这项观察告诉胡尔达必时,这位年轻记者也同意,并以一种再简单不过的方式解释这明显的不寻常。他说玛蒂最恐惧的也许是再次失去理智,而如今她所见到的事实虽然残酷,但已确知不是自己脑袋混乱产生的幻影,这使她稍微平静下来;她宁可和活生生的拉桑对抗,也不愿面对一个幽灵!就在我换衣服的时候,她和胡尔达必在方塔第一次单独谈话,那时胡尔达必觉得她一直害怕着自己又将要发疯了。胡尔达必告诉我他们谈话的经过。他坦白对我说,为了使她能够平静下来,他使用了和达尔扎克完全相反的方法,也就是告诉她,她的确亲眼看到了活生生的拉桑!当她知道达尔扎克隐瞒这个事实是为了不吓坏她,而且比她早电报给我们求救时,她发出了一声听起来像哭泣的叹息。她双手搂住胡尔达必,不停地亲吻他,就像一位完全无法压抑爱子之心的母亲,贪婪亲吻她小孩的手。当然,她是出自本能的感谢这年轻人——她一直对他有强烈好感,感觉上像是母性的神秘力量;她也感激这年轻人一句话便帮她驱退了那不时环伺着她的疯狂。也就是在这时,两人同时从城塔窗户看到站在小船上的拉桑。刚看到他时:他们两人都很惊讶,呆住不动,也无法发出声音,然而胡尔达必的喉咙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他想立刻冲去找这男人!我看到玛蒂怎样在护墙旁紧紧抓住他。当然,拉桑再度出现是很吓人的,但这和幽灵似的拉桑不断出现在她生病的脑子中相比,还算较好一点。因为从此她不会再到处看到拉桑,而只会在他出现的地方看到他!

  玛蒂回答着瑞思的问题,态度迷人又温柔,有时有耐心但有时显得急躁;她同时也一直细心体贴地对待达尔扎克。她一直注意他的种种需要,脸上带着严肃而可爱的微笑。她小心地不让刺眼的灯光使他眼睛疲倦。达尔扎克对她表示感谢,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心情难过得不得了。我对自己说,这个不祥的拉桑真会选时间出现。他提醒了玛蒂,她在成为达尔扎克夫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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