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下,女士先生们。”
桌子旁边有些椅子,我们坐了下来。气氛愈来愈紧张,甚至可以说,我们全都极度怀疑与不安。在这些平凡无奇的绘画用具后面,可能藏着悲惨意外的可怕原因。还看,那颗头颅笑得真像老巴布。胡尔达必说:
“你们一定发觉到,这桌子旁有一张空椅,也就是说少了一个人。那是留给瑞思的,他就快来了。”
“也许他找到了老巴布无辜的证据。”艾蒂对胡尔达必这一连串的预备措施,比任何人都不安。“我请达尔扎克夫人一起和我请求所有在座的先生,在我丈夫回来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
黑衣女子没有回应,因为艾蒂还没说完,我们就听到走廊门后有很大的嗓音及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是瑞思。他要我们立刻开门,并喊着:
“我带回来了红宝石别针!”
胡尔达必打开门,说道:
“瑞思,你终于回来了!”
艾蒂的先生看起来很绝望的样子。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又发生什么不幸了?我看到铁门紧闭时,真害怕是不是回来得太晚;我还听说城堡里有人在替死人祈祷。我以为你们处决了老巴布!”
这时,站在瑞思后面的胡尔达必关门上门,他很有礼貌地说:
“老巴布还活着,贝合尼耶老爹死了!先生,现在请您坐下。”
现在轮到瑞思惊讶地看着绘图板、颜料瓶及沾血的头颅。他问道:
“谁杀了他?”
这时他才看到她太太也在房里。他握住她的手,可眼睛却看着黑衣女子。
“贝合尼耶老爹在死前指控拉桑!”达尔扎克回答。
“您的意思是说,他指控的人是老巴布吗?”瑞思很快地打断他。“我再也不能忍受这事。我也曾怀疑过我们亲爱的叔叔,可是现在,我再强调一次,我带回了红宝石别针!”
他为什么一再提到红宝石别针?我想起艾蒂说过,在发生多出人体意外的那晚,她曾好玩地用别针刺过他,而老巴布抢走了她手中的别针。可是这个别针和老巴布的意外有什么关联?瑞思没等我们说完,就主动告诉我们,这别针是和老巴布一起失综的,他刚在“海上屠夫”那里找到。它别住了一叠那晚老巴布付给“海上屠夫”的钞票。原来老巴布买通“海上屠夫”做同谋,嘱咐他不可泄漏风声。杜里欧的确用船载他到了殉情洞口,他还因为一直没看到老巴布出来,担心得很,到了清晨才离去。
瑞思得意扬扬地下结论:
“那个将红宝石别针送给小船船主的人,是不可能同时在方塔被人装进马铃薯袋的!”
艾蒂听完后说:
“你怎么会想到去山雷摩?你知道杜里欧会在那里吗?”
“我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附着他的地址……”
“是我寄给您这封信的。”胡尔达必平静地说。“先生们,我很高兴瑞思先生如此迅速就回来了。现在所有人都到齐了,所有海格立斯城堡的人都在这儿,所有和‘多出人体的可能性实体示范证明’有关联的人,请你们集中注意力。”他以冰冷的语气补充道。
可是瑞思打断他:
“您说海格立斯城堡所有和‘多出人体的可能性实体示范证明’有关联的人,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们能从中找出拉桑。”胡尔达必说。
还没开过口的黑衣女子站起来,抖得像片叶子,她屏住气小声地说:
“什么!拉桑就在我们之中?”
“我百分之百确定!”胡尔达必说。
房间里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没有人敢看别人。
记者继续用冰冷的口气说;
“我确定,而且,夫人,您应该不会感到惊讶,因为您始终有这个念头!先生们,你们也一样,不是吗?我们在鲁莽查理塔平台戴着墨镜用午餐那次,你们也这样猜想,不是吗?在那一分钟,除了艾蒂,有谁没有感觉到拉桑的存在?”
“这问题也可去问桑杰森教授,”瑞思立刻反驳,“因为我们若要加以推理的话,我不明白,那天桑杰森教授也和我们一起用午餐,为什么他现在没加入我们……”
“瑞思先生!”黑衣女子叫着。
“对不起,请原谅我。”瑞思有点不好意思,“可是胡尔达必不应该说所有海格立斯城堡的人……”
“桑杰森教授的心神离我们极远。”胡尔达必以稚嫩的庄严态度宣布,“我根本不需要他的身体。尽管他住在海格立斯城堡,在我们左右,可是他从来没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户。至于拉桑,他却从来没离开过我们!”
这次,我们相互窥视,而拉桑本人就在附近这想法,在我看来是那么疯狂,使得我忘了不能和胡尔达必说话的约束,我大胆地说:
“可是,那次戴墨镜用午餐的人此刻还少一个……”
胡尔达必瞪我一眼,埋怨地说:
“又是嘉利王子!桑克莱,我已告诉过你王子在边境的活动究竟是什么。我向你保证,那和桑杰森教授女儿的不幸丝毫无关,别去打扰他的人道工作。”
“这一切,这一切都不合逻辑。”我恶意的说。
“桑克莱,就是你的废话使我无法思考推理。”
我那时因为已经愚蠢地开了头,居然忘了我向艾蒂发过誓要保护老巴布,而一心要找胡尔达必的漏洞,遂开始攻击老巴布。后来艾蒂为此还记恨了许久。我很大声并信心十足地说:
“老巴布也参加了那次戴墨镜的午餐,而你因为找到那个红宝石别针就排除他的嫌疑。可是这别针只能证明老巴布找过杜里欧,证明杜里欧和他的小船在水井出口的海边等过他而已,并不能解释老巴布如何由水井出去,因为我们发现水井的盖板从外面卡住了!”
“你……那是你自己的发现。”胡尔达必极端严厉地看着我,使我很不自在,“可是我却发现井盖是打开的!我在把你遣开,叫你去问马东尼及杰克老爹有没有任何动静时,我跑到水井边,看到它是打开的。等你回来时,我已经回到鲁莽查理塔原来的位置。”
“你把盖板放回去了!”我叫出来,“可是你为什么关上水井呢?你要骗谁?”
“骗你,先生!”
他说这两句话时,态度非常不屑,使得我脸都红了。我站了起来。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同时,我想起胡尔达必刚才在达尔扎克面前对我的粗鲁态度!我有一个恐怖的预感,觉得每只看着我的眼睛都在怀疑我,都在指控我!哦,没错,我可感受到所有人都猜测着我可能就是拉桑!
我,拉桑!
我一个一个看着他们,我以眼神斥责胡尔达必,整个人狂烈的怒火都愤怒地向他抗议。可是胡尔达必并没低头,我血管里的怒火烧得更旺!我叫着:
“啊!你必须说个明白。如果老巴布没嫌疑,如果嘉利王子没嫌疑,如果桑杰森教授没嫌疑,就只剩下房间里的人了。如果拉桑是我们之中的一个!胡尔达必,你就指出来吧!”
这个瞪着我的年轻人,使我完全忘记了我受过的良好教育,我愤怒地又说:
“指出来!把他指出来!你和在重罪法庭时一样,那么慢条斯理……”
“我在重罪法庭时的缓慢,错了吗?我难道没有理由吗?”他冷静地回答。
“那么你要让他逃走吗?”
“不,这次我向你发誓,他绝逃不掉!”
为什么他跟我说话时,语气还是那么凶恶?难道……难道他真的相信我是拉桑伪装的吗?接着我的视线和黑衣女子的眼睛相遇。她看我的样子竟充满了恐惧!
“胡尔达必,你不会是要说……你不会这样猜测吧!”我说话时,好像有人扼住我的脖子。
这时,外面有枪声响起,就在方塔附近,我们全都跳了起来。我们都记得胡尔达必对那三人下的命令:若是有人尝试离开方塔,他们就开枪射他。艾蒂叫了出来,急着冲出去。可是胡尔达必只说了一句话,她就平静下来了。他说:
“如果有人对他开枪的话,那三人早就开枪了!这枪声只是一个讯号,代表我可以开始了!”
然后他转向我:
“桑克莱,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正确的推理,我不会随便猜测任何事、任何人!这是我一贯的行事方针,而且从来没有失败过。现在也请你和我一样,采用这方法……拉桑就在我们之中,正确的推理将会告诉我们他是谁。所以请你们都坐下来,眼睛不要离开我,因为我现在要在这张纸上做多出人体可能性实体示范!”
他在开始之前,又看看他后面的门闩是否是拉上的,然后回到桌旁,拿起圆规。他说:
“我决定在多出人体出现的地点做此示范,如此一来,结果将更不容置疑。”
他用圆规在达尔扎克所绘出的图上,取出代表鲁莽查理塔的圆形。这样他很容易就能在另一张白纸上画出同祥大小的圆形。他用图钉把这张白纸固定在绘图板上。
胡尔达必画完这圆形后,放下圆规,拿起红色颜料瓶,问达尔扎克那是不是他用的颜料。很明显,达尔扎克跟我们一样,不知道这年轻人意图何在。他回答道,那颜料的确是他为那张平面图特别调配的。
瓶里的颜料干了大半。可是根据达尔扎克的说法,剩下的颜料应可画出和他的平面图浓度相近的色彩。胡尔达必神色郑重地说:
“没有人碰过它,这颜料只被一滴眼泪冲淡过。还有,你们会看到,多一滴或少一滴眼泪都不会影响到我的示范。”
说着说着,他把画笔上了颜料,开始涂满他先前画好的圆形。他非常小心地画着。我们在鲁莽查理塔时,我很惊讶地看到,在有人被谋杀的时候,他居然只想着画图!
他画完后,看了一下怀表的时间,说:
“先生女士们,请看,我把这圆形的颜色和达尔扎克先生的颜色涂得一样厚,两个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也许。可是这又代表什么?”达尔扎克问他。
“等一下,您承认是您画这张图的吧?”记者问他。
“当然!我和你们一起离开方塔,走进老巴布的工作室,看到老巴布将他那头颅扔在地面上,而将这张图弄得一团糟时,可不是很高兴的!”
“现在就要谈到这事了!”胡尔达必一字一字地说。
接着,他拿起摆在桌上的人类最古老的头颅,将它反过来,让达尔扎克看它血红的下巴,继续问道:
“您说,是它沾到您图上的颜料的,对吧?”
“当然,这是毫无疑问的!我们进入鲁莽查理塔时,这颗头颅还反过来在桌上放着。”
“我们的意见到目前为止都一样!”记者强调着。
接着,他站起来,将头颅放在怀中,走进厚墙的凹口。阳光从以前是大炮口而现在被达尔扎克当做梳洗处的窗户栏杆照进来。胡尔达必在那儿点亮一根火柴,点燃桌上的酒精灯,将一个盛满水的小锅放在灯上!这当中他都没放下那颗头颅。
我一直看着他做这些奇怪的事。胡尔达必的态度真是令我们费解。他从没表现得如此坚决,如此令人不安。他愈跟我们解释,我们愈不懂。而且我们很害怕,因为我们觉得在我们之中,有一人很害怕,比我们还害怕!那是谁?也许是神情最平静的那人!
最平静的人,是拿着头颅及锅子的胡尔达必。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突然同时往后退?为什么达尔扎克害怕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黑衣女子、瑞思及我自己都叫出声,我们异口同声喊出一个名字:拉桑?
我们在哪儿看到他?我们看到的是胡尔达必,怎么会想到他呢?啊!沐浴在傍晚血红余晖中的那个侧影,那个案发当日在晨曦一般血红的暮色中,站在窗凹里的胡尔达必的额头!哦!他坚决有力的下巴,方才变得较浑圆温柔,带着苦涩,在白日的光线下显得相当迷人,此刻在黄昏的暮色里却邪恶而骇人!胡尔达必和拉桑多么相像!这时,他真的很像他父亲!他简直就是拉桑!
他妈妈难过地叹了口气。胡尔达必走出了这阴森森的布景,走向我们。他又是我们认识的胡尔达必了。可是我们仍在打冷战。从没见过拉桑的艾蒂不明白这一切,她问我:
“发生什么事了?”
胡尔达必就在那儿,站在我们面前,手里拿着一锅热水、手巾,还有头颅。接着,他开始清洗那头颅。
他很快就洗好了。他要我们检察头颅上的颜料是否完全消失了。然后他坐在桌前,沉默不语地看着他自己涂好的颜料。他看了差不多十分钟之久。在这段时间中,他以手势命令我们安静。这十分钟真是非常难熬……他到底在等什么?突然,他用右手抓起头颅,好像玩滚球一样,在上了颜色的图上滚了几次。之后,他拿起头颅给我们看,要我们观察头颅上有投有任何红色颜料。胡尔达必再次拿出怀表。他说:
“过了十五分钟后,图上的颜料就干了。十一号那天,五点钟的时候,我们看到达尔扎克先生从外面走回方塔,然后关门上门。他告诉我们,直到六点之后,我们去找他前,他都没离开过。至于老巴布,我们看到他在六点整进入圆塔时,手上拿着干净的头颅!”
“这只须十五分钟就会干了的颜料,为什么那天在达尔扎克离开一个多小时后仍然没干?使得在六点整进入圆塔的老巴布气愤时摔在图上的头颅因此沾着红色的痕迹?这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且我敢说没有人能找到第二个可能性:在五点进入方塔后就没离开过的达尔扎克,不是那个六点钟老巴布到之前在工作室里画图的达尔扎克;这个在五点回到方塔的达尔扎克,也不是我们在方塔房间找到,没见到他进去,却和我们一起离开的达尔扎克……简单地说,他不是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达尔扎克!正确的推理指出,有两个达尔扎克!”
胡尔达必说完看着达尔扎克。
达尔扎克和我们一样,还没反应过来他这示范的意思。我们都觉得这结论太可怕了,可是又对他佩服不已。胡尔达必将一切说得多么清楚!清楚而吓人!胡尔达必再次显现他逻辑推理的出众天分。
达尔扎克叫出来:
“原来他是伪装成我的模样,进入了方塔,躲进衣橱里。也因此,我在画完图离开鲁莽查理塔回到这里写信时,都没有看到他。可是贝合尼耶老爹怎么会替他开门?”
“那当然是因为他以为看到的是您!”胡尔达必答道,他握住黑衣女子的手,仿佛要使她增加一些勇气。
“所以我回来时,门一推就开了,因为贝合尼耶老爹以为我在里面。”
“没错,这是很正确且有力的分析。”胡尔达必同意他的话。“贝合尼耶老爹替第一个达尔扎克打开门后,没有去理第二个,因为他跟我们一样没看到他。您回方塔的时候,我们和贝合尼耶老爹还待在土台上观察老巴布的奇怪举动,他正在巴玛大洞洞口,对艾蒂及嘉利王子演说……”
“可是,贝合尼耶老妈已经回房了,不可能没看到我。当她看到一直没离开房间的我再度回房时,难道一点都不惊讶吗?”达尔扎克又说。
记者露出忧郁的微笑。他说:
“想一想,达尔扎克先生,假设当你回去时,也就是说,第二个达尔扎克经过时,她正在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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