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殿阁前。
大门是敞开著的,远远地便瞧见一名男子正在抚筝。韩纱好奇地愈走愈近,当走到门槛前,瞧见那位抚筝者的脸色十分的苍白难看,连嘴唇都泛出不正常的铁青色,再仔细一瞧,红色的血丝正不断地从他的唇角流下,连弹筝的手指也在流著血,把筝弦都染成鲜红色,不——不只如此,筝板上和地上都是一片一片的血渍。
“天!”韩纱大惊失色,撩起裙摆就要进屋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姑娘——”小圆拦住她。“你别轻举妄动呀!”
“小圆,你没瞧见那位公子正在吐血吗?还有他的脸色好难看,明明就是受伤了。”地挣开小圆,疾步进房,但才跨过门槛,就见抚筝者又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呕……”男人一吐血,筝结顿时断裂,他整颗头无力地趴在筝面上,嘴角仍然不断地流出血来。
“喂!”韩纱冲了进去,手足无措地顺拍他的背,著急问道:“你怎么啦?喂我去叫人,呀,你也在这里?”方才把全副注意力都投注在弹奏者身上,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伏衣也在常“快来帮帮忙呀,你没瞧见这位公子一直吐著血吗?”生命重要,她并没有想起先前与他的纠缠,急急唤他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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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衣端坐著,眼皮一瞬也不瞬,对于这样的景况视若无睹,始终维持著淡然。
“你为什么不来帮忙?”他安若泰山,不动不移,韩纱又气又急。“大夫在哪儿?!大夫——”
“姑、姑娘,你……呕……”弹筝者忽地抬首抓住韩纱。“你别、别管我……
别……呕——“
“你一直在吐血,我怎能不管你呢。”她看向伏衣,见他竟然还端起几上的茶杯闲适地凑在唇边饮啜。“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你怎么可以?”这也太无情了。
“大胆!不许你对……对公子无礼。”受伤的男子居然还替伏衣训斥她。
“你替他说话?”韩纱糊涂又不解,为什么有人会不顾自身的病体,替个无情的男子辩解。
“你、你不懂……是我犯了过错,是我办事不力,有负公子的期许,合该受此教训,呕——”
“你说受伤是应该的?”她不敢相信。
“没、没错。”
“纱儿,你可是亲耳听见的,他自愿承受这种责罚,还能怪我无情吗?”伏衣这才掀启嘴皮微笑反问她。
“是、是我的错,我没有完成任务……呕……”他再也支撑不住地从椅子上跌下,倒在地板上。
“喂?!”韩纱紧张地探著他的鼻息。“你没事吧?喂,你醒一醒——”
“他死不了的。”伏衣倏地拉起她,不让她靠近,然后唤进其他佣奴进来收拾残局。
“他真的不会死?”她看著不断吐血的男子被四名大汉抬出去。
“就算死了也是他的命。”
韩纱睦瞪他,好半晌后才能说出话来。“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她气愤的模样好可爱。
她指著他叱道:“你根本不是以德服人,你的属下全是因为畏惧你、骇怕你,才不得不服从你。”
他扬起笑纹。
“说你傻,偶尔还挺灵光的。”伏衣当然知道手下为何会服膺他,还不是肇始于他强大的力量,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中,为求保命、生存,懂得选择最强的一方当依靠才是聪明人。
指著他的食指因为愤怒而颤抖著。“你好坏,你真的坏透了。”
他慢慢收起笑脸。“我不养废物。”
“可是他们会失败是因为你这个主人教导无方。”
“是我的错……”波涛汹涌的狂潮隐在犀利的冰眸中。
“是你的错。”她与他对峙。
“纱儿,你骂我,不怕我生气起来又惩罚”你。“她打算再尝一次苦头?
“我不怕,随你惩罚。”
“你倒是挺倔强的。”
“我只是跟你讲道理。”她不畏不惧地道出心中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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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道理?”他轻轻嗤了声。“在我十岁过后,就没有人敢跟我讲道理。”他轻喃道,却清楚地告知这个绝对的事实。
“你觉得很威风吗?居然希望世间人都怕你?”这是哪门子的怪异思想?她摸不透,被人畏惧有什么好得意的?他会、永远交不到知、心朋友。
他蓦地朝她丢出一抹善意的微笑。
“不过你除外,我倒希望你能接近我。”她胆敢排斥他,这可是有生以来的第一项新鲜事。“纱儿,你可愿意陪伴我?”在他软硬兼施的“制裁”下,这回她会同意了吧。
“不,我还是得走。”她却没有改变决定。
“你还是不愿改变、心意……”阴郁逐渐浮上眉宇间。“难道你不怕我再度翻脸?难道你想再尝一次被教训的滋味?”
“怕也要走,因为我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我找不著。”这个地方一点都不温暖,也不有趣,她只想回家跟村子里的朋友在一块儿,也要照顾阿婆。
他深深凝视著她。“我也不能成为你留下来的理由?”
“不能,我不会为你留下!”她跟他非亲非故,而且思想南辕北辙,怎么相处呢?
“你确定?”他幽幽再问。
“确定,非常非常的确定。”她极为慎重地强调道。
冷然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漫扬,直到两名奴才捧著一把筝进来,才稍稍打破沈滞。
琴房的污秽已然清理乾净,那把新的筝是由梧桐木所制成,整架筝都漆成艳红色泽,十分的醒目与美丽,韩纱见他不再为她的执意离去而发怒,全部的注意力就转移到这架筝上头。
“好漂亮,原来这种乐器能够发出这么悦耳的声音来。”她好奇地打旦里著这架高贵的乐器,然后大指托,中指再勾、食指又一抹,流畅的指法弹奏出“小段曲子来。
伏衣眸中闪过一抹讶然。“你会弹筝?”
“这叫做筝。”她看著自己纤长的手指,自顾自地道。“很好玩呢,婆婆要我记住的指法原来是会发出一这样的乐曲来。”
“你会弹筝?”他再问“次。
“这算是会弹筝吗?”她不明白。“我也不懂自己会不会弹筝。以往婆婆身子要是舒服点时,都吩咐我拿丝线绑在木头上当弦用,然后要我记住指法,可是丝线又弹奏不出声音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会弹筝还是不会弹筝?”
伏衣走近她。
“你婆婆为什么要用一这种方式传授你琴艺?”他疑惑地问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修长的手指倏地外扫过筝结,筝弦发出尖锐的音调来。
“我的确不明白。”她蹙起眉头,心口被那尖锐的弦音给轰得极不舒服,脑子有点昏昏胀胀地。
“那位凌婆婆挺神秘的?”他敛下眼眸,手指用力再一内扫。
“呀!”她身子颠了下,小脸一白,头好痛。
“你喜欢弹筝吗?”伏衣倏地停下手,不再运用内力伤人。
疼痛的感觉消失不见了,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她晃了晃蛲首后才道:“喜欢,弹筝好像挺有意思的。”她爱怜地又抚过筝弦。
“想不想再试一试?”
“可以吗?”她惊喜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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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他引诱地道。
韩纱坐好,兴致勃勃地挺直身子。
“先弹奏一曲给我听听,用你从凌婆婆身上学来的指法弹奏给我瞧瞧。”伏衣再度哄诱她。
她看了看他,腼腆道:“如果弹得不好,会不会吓坏你呐?”
“没关系,试试。”
“那——那我就试试了。”
韩纱吸了吸气,静下、心后开始弹奏——清脆悦耳的音符一串串地从她指上流泻出来,这是一首常听到的筝曲——“琵琶词”,不过听起来余音缭绕,并且有一股绝妙且特异的感觉蕴藏在其中。
一曲弹毕,她红了红脸道:“这是我第一次弹筝,不怎么熟练,你别见笑。”
她害羞地低下脸,浅浅笑著。
那张满足的甜美笑靥十分的煽诱人、心。
伏衣的心思跟著她的甜笑而浮动著,猛然间,很想很想让这抹笑靥常常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忘了数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她的笑靥时,只有撕裂它的意念。
“你很容易满足?”这样就能开心。
“很新鲜的,我作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摸到真正的筝,而且还能弹奏它,我们村子穷,没办法买下昂贵的乐器。”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虽然被他掳来,却也能碰到这种新鲜事。
他深沈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纱儿,你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假以时日,在我的调教之下必成一代乐仙,如何?想不想学?我教你?”
“你要教我弹筝?”水汪汪的眼隆凝满惊奇。
“只要你留下来。”他跟她讲条件。
韩纱怔住,圆圆的杏眼疑惑地盯著他,慢慢地有些明了了。“说来说去,你就是要留下我。”
“是蔼。”他抓住她的手,牵引著她的手指拂过筝弦,滑出一道连音。“反正你也走不了,不如找个理由留下来。”
“我真的不懂你。”她愠怒地想挣出他的掌握。
他手握得更紧。“哪里不懂了?”
“不懂你为什么会不满足?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困住我?我有自己的人生,我有自己的生活,你很清楚咱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你生在大户人家,有权有势,有一堆佣人伺候你,有1群下属供你差遣,要什么有什么,但是你为什么一直觉得不满足?”她激动地抽出手。
他嘲弄地反驳道:“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吗……可惜我偏偏就要不了你,抓不住你的心思,这是我的失败。”
“你好贪心!”她叱道。
“我不接受不完整。”
“你贪婪……”
“纱儿……”
恍惚之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她,虽然声音忽隐忽现,而且很不真切,可是她感受到了。
“好像有人在叫我。”她望向门外,更加仔细地聆听。
“没有。”伏衣否定。“我没有听见有人在叫你。”
“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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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儿——”可是呼唤声却愈来愈清楚,而且还伴杂著剧烈的怒骂声。
“有,真的有,是小丸她们,我确定是她们!”她听出来了,是桐村的村民们,她的朋友。她又惊又喜地奔出去,往别业的大门口跑去——伏衣闭了闭眼,桐村的蠢东西来找地狱门吗?他随后慢步移身出去。
“把纱儿还给我们!”一群二十来人齐聚在大门口前,个个情绪高昂,喝令门口的守卫交出被伏衣绑架的韩纱。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找寻,总算查出伏衣在城内有座别业,他们不敢懈怠地立即赶过来探个究竟,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他们真的打探到了消息。
“你们再不走,休怪我们不客气。”面对一群老弱妇孺,守卫们也不敢太嚣张,尤其他们要找寻的韩纱姑娘在主子面前可是极具分量的。
“只要把纱儿交出来,我们立刻走!”
“叫你们滚出去听见没有?”
“把纱姐姐还给我们!”一群年轻的孩子们已经忍耐不住,急切地要冲进大门内找人。
“不听劝,就别怪我们拿人。”护卫开始拔刀拔剑,亮晃晃的刀锋十分骇人,但是桐村村民已经忍无可忍,决意要跟他们打上一架。
“要是不交出纱儿,咱们也不怕跟你们拚了!”
“对!”
“你们不怕死的话就过来吧!”守卫也残了心。
“咱们上”
“不要动手!不要!”韩纱的嚷叫在冲突即将发生的关键时刻适时传了过来,村人见到清灵的身影快速地奔过来,喜出望外地停下手。
“是纱姐姐耶!”
“不要动手,千万不要打架呀!”她气喘咻咻地吼著、嚷著,千万别发生意外。
“真的是纱儿。”众人看著奔出来的韩纱全都笑开来了,她平安无事,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韩纱虽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感动极了,村人们在村长的带领下前来救她,即使每张脸孔都显得风尘仆仆,不过那一张张充满决心的表情,令她不知怎么回报众人的恩情才好。
“大家……大家都来了……”美丽的杏眼弥漫著水气,她差点掉下眼泪。
“纱、纱儿……咳……”一个佝搂的身躯跟著慢慢踱出来。
“婆婆?”连婆婆都拖著病体前来找她,韩纱觉得罪过好大呀……“纱……纱儿,你没事吧?”见到她无恙,凌婆婆终于松了一口气,先前还担心纱儿会惨遭不测,甚至做出最坏的打算。
倘若韩纱真的惨遭不幸,即使拚了老命,她也要伏衣以命相赔。
“我没事,我很好。”她连忙扶著阿婆。“倒是您,您怎么也来了?您的身体不好呀,怎么受得住?”
“乖,先别说这些,咱们快回去,咳咳,回去再谈——”
“婆婆到现在仍然不死心,非得困死韩纱才甘心。”戏谵的口吻阻止了桐村村民的脚步,守卫们立刻挡住罪人。
阿婆连忙将韩纱拉到身后,回应道:“纱儿是我的女儿,照顾我是天经地义,何来困死之说。”
“可惜她已经把性命献给我,不再属于你。”冷眸渐渐转为阴幽。“当我在桐山救她的那一刻起,她今生唯一能效忠的对象就仅止于我。”
“纱儿天真无邪,你不要欺负她。”凌婆婆一眼就看出伏衣绝美的表象底下包藏著一颗无情、心,他想强留韩纱目的不外乎是为了欺凌。
这性子就跟当年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和“那个人”一个样碍…伏衣转而望向韩纱,唇畔漾起绝美的笑意,如此的不经心却带著强烈的勾引,企图纠缠住她。
“纱儿,陪著我很痛苦吗?你老实回答我。”他柔声地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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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他的脸庞,并没有被他绝美的面貌给蛊惑了去,但相对的,她却感觉到他的孑然与孤独,只是他的遭遇若跟婆婆相比较起来的话——“婆婆身子不好,需要我照顾,我不能离开她,反观,你有那么多的佣奴伺候著你,应该不会寂寞才对。
伏公子,你就让我走吧,你年轻,可以接受一切挑战,可是婆婆年纪大了,我放不下她的。“她最后选择了婆婆。
风暴渐渐凝聚起来。“这位老人家对你而言才是唯一!”
“当然。”
深邃的瞳眸愈来愈冰冷。“如果她死了,你就会甘心留下来?”
“你又诅咒人。”
“回答我,这可是你的决定?”
韩纱大吃一惊,绝美的面容虽然看不到任何的杀气,可是她明显地感受到他想杀人的意图。
“你的模样好狰狞,难不成触怒你就得死?,”她直接问。
“我对你已经退让三分了。”寒星似的瞳眸开始一一扫视著那群畏畏缩缩的村人。“一、二、三、四……”
韩纱紧紧护住婆婆,他在数什么呀?不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除了伏衣的声音以外,四周全都诡谲地静谧下来。
“……二十七、二十八,加上你,在场共有二十九条人命。”伏衣微笑地望著韩纱。“告诉我,你要怎么还给我?”
韩纱心一沈,她终于明白他在计算什么了。他若放过二十九个人,她却没有二十九条性命可以偿还他。
“如果还不起,你就别跟我谈条件……”
“这件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凌婆婆忽然冒出话来;她不得不打圆场,伏衣根本就是“那个人”的翻版,“那个人”的残、狠、毒她是亲身经历过的。
肖似“他”的伏衣为了留住纱儿,绝对不在乎消灭所有的“阻碍”;而所谓的“阻碍”除了她以外,当然还包括桐村的全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