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点头道:“那我们这就去把庆平公主找回来。一个年轻姑娘,不谙世事,在外漂泊实在令人担心。皇上那边就等以后再回复,现在找人要紧。我和戚大侠即刻动身西去。铁手大人还请自便。”
铁手抿了抿嘴唇。他就知道这次的差事是个难办的差事。这两个人一个固执,一个别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动这两个人和他回京复命。干脆也死缠烂打,和他们一起去找小公主,也算办一件正事,总好过两手空空的回去。
●9。
尽管连年征战,西去的商路上仍然熙熙攘攘。两个英姿勃勃的年轻人并马而行。虽是商旅打扮,可二人无论如何都不象是做买卖的。已经来到宋夏边界,戚顾二人终于可以免去一路遮遮掩掩乔装的辛苦,只扮作商人即可。
两人下马进入一家客栈,不多时又一年轻商人也停马入住。顾惜朝不愿与他同行,可这难不到四大名捕的铁手——你们不带我,我就不紧不慢的跟着好了,谁也没规定这路只许你过不许我走。戚少商两头为难,但拗不过顾惜朝,只好由铁手跟着。
“店家,可否见到一个容貌俏丽,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中原人打扮。”同样的问题戚少商不厌其烦重复了无数遍,尽管从来得到的答复都令人失望,但每一次问他都仍期待着不同的答案。
“十七八岁的姑娘。那可多了去了。”店老板瞥了一眼戚少商。长的倒是眉清目秀,谁知也是个登图浪子,张口闭口就是姑娘。
“噢,那姑娘是,是舍妹。月前出去游玩走失了。”顾惜朝上前道。
店老板抬眼看了看顾惜朝,想了想道:“是不是还颇有些任性泼辣?”
“是!”二人齐道。
“好像见过,”店老板摸着山羊胡子忖道,“又好像没见过。”
戚顾二人脸上难掩失望的表情。
“我得好好想想。不如二位就在店里歇息一宿,没准儿我明天就想起来了。”
顾惜朝怒道:“你这明明就是想捉弄人,趁人之危多赚些钱。”噌的一下腰间利剑出鞘。戚少商忙拦住顾惜朝,“也许人家真的是年龄大了,一时想不起来。反正天色已晚,我们不如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日再动身打听。”
“这种人着实可恶。别人有求于己,便趁机利用。”顾惜朝利刃还匣,心中不爽。
这一番动静,已经引得店里几位过客侧目。时局动荡,商人身带利器也并不少见,只是这两个人的气质更象是是剑客。大厅里坐了两个公子哥,不仅长的一模一样,还身着一样的青衣。这一对孪生兄弟,生的明眸皓齿,端的是俊美脱俗。两人被这厢的争吵引得侧过头来,盯了戚顾二人上下打量,最后目光留连在顾惜朝身上。
“大家出门在外做生意,和气生财。阁下消消气。但不知阁下为何事动怒。”其中一个青衣少年上前道。
店老板忙道:“说的是,说的是。这两位爷是要找一个姑娘。我人老糊涂,一时记不起来,劝他们二位住下待我慢慢想。这位爷就急了。”
“噢,原来是这样。我倒认识一位朋友,也许可以帮上你们的忙。但今天有些来不及了,明日一早我便带你们去见他。”少年道。
戚顾二人拱手道:“谢过这位公子的好意。素昧平生,还是不加叨扰。”
青衣少年也不再坚持。只微微一笑,艳若春花。
戚少商一边安抚着顾惜朝,一边安顿二人住下。他也觉到了顾惜朝近日有些焦躁。也许是因为小公主的失踪吧。
。。。
深夜。
噩梦惊魂,顾惜朝汗涔涔地从床上坐起。
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同样的梦了,但他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脚,又借着月色端详了一下铜镜中自己的脸。当看到的还是那个青春勃勃的顾惜朝,心情才稍稍平复。
窗外夏虫鸣唱。听更声,应该才只是四更天。但他知道这夜他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和衣坐在床前,静下心来运气吐纳。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连做这样的梦。当日在竹屋谎称九幽是练魔功走火入魔而死,骗过了黎浣愁,心中便一直隐隐不安。黎浣愁并不是等闲之辈,不可能轻易受骗,除非真的有这种可能。黎浣愁的那句话:“还是没有来得及。”莫非是指没有来得及警告九幽?
黎浣愁记忆中的九幽必也是个朗朗少年。她一定想不到当日的心上人,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九幽不肯见黎浣愁,也许除了不肯相见,也有不能相见的苦衷。
这么说来,自己从九幽那里学来的魔功,也只是魔天经上卷的武功,那自己岂不是早晚也逃不出和九幽同样的命运。。。
曾几何时,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晚晴在他面前自刎而去,令他也觉得活在世上了无生趣。
可现在他不想死,他还不能死。怎么能这样负了戚少商对自己的信任和期待,欠了那么多支持和关爱。他不能就这样丢下一个众叛亲离的戚少商,他要他幸福!
顾惜朝望了望沉睡着的戚少商,第一次觉得了紧迫。
嗖——
暗器破空的声音。顾惜朝疾手飞出,将射来的暗器捉住。那是一只精致的短箭,力道并不大,想来不为伤人。箭的一头系了一张纸条:
“想见到你要找的人,就跟我来。”
顾惜朝根本不假思索,越窗而出。一个白影儿正不远不近的等在外面,看到顾惜朝,还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戚少商也跟了出来,心里多少有些不大高兴。暗器飞来他就已经醒了。这种冒险的事,顾惜朝竟然不叫上他,一个人跑了出去。
那白影儿忽急忽徐地飘动,似是在试探二人的轻功。白影儿的轻功并不弱,但二人修习飞花曼舞有一阵时日,跟着那白影儿绰绰有余,如同游戏般。不大会儿,三人来到了城外——确切地说应该是四人。一身黑衣的铁手捕快也悄悄尾随在后。
借着幽幽的月光,四周碑影绰绰,似乎是一个墓地。
白影儿飘落在一个墓碑上,尖声笑道:“二位好轻功。”
顾惜朝道:“既然我们都已经来了,还请阁下把人带出来吧。”
白影儿继续尖声尖气地道:“我是说了让你们跟我来,我可没说能把人带出来。人本来就在这个坟中。我把棺材带出来了。”话音一落,一口棺材兀的出现在坟前。
“阁下有什么用意明说好了,不需要装神弄鬼。我没有时间跟你浪费。”顾惜朝冷冷地道。
白影儿笑了,声音如同鬼魅,听得人毛骨悚然。“本来就是鬼,哪里有装?”说着一手指向棺材,棺盖轻启。白影俯身看了看,迭声道:“错了错了,不是这个。”说罢手一摆,那口棺材横着飘出去,没于夜色中。另一口棺材不知何时又摆在眼前,棺盖开启。
白影儿探了探身,道:“又错了。不过,这个人看起来很新鲜的,味道一定不错。”说着探手到棺材中,只听“噗”的一声,破腔取出一团红心,放在嘴里。“好吃,好吃。二位也来尝尝,不耽误找人的。”说着话,鲜血从口中溢出。
戚少商看得直作呕,行走江湖多年,血腥场面没少见,可这也太离谱了。
顾惜朝嘴角挂着蔑笑,“那在下就奉陪。”伸手到棺中,取出一颗眼球,放在口中。“确实很鲜美,多谢款待。还有什么,请都一齐亮出来吧。”
戚少商侧过头来看着顾惜朝一脸受用的样子,张大嘴巴,脖子僵在那里。
白影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胆识!佩服,佩服!不过,接下来只能你一个人来。你的酒窝同伴,和那个黑衣跟班就留在这里。”
被说破了行踪,铁手只好悻悻的跳了出来。
话音一落,白影儿一个纵身,跳进棺材里。顾惜朝疾身跟进,伸手去捉那白影儿。却发现棺木无底,自己正往下掉落,忙使出飞花曼舞,缓缓落在坑底。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束昏黄的光照过来。循着光找去,原来是一面铜镜折射的光。顾惜朝顺着光摸索过去,又是一面铜镜。再依次找去,走了半天,却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顾惜朝停下来思索。这难道是幻术?
“你在找什么?”一个温柔的女声划破寂静。顾惜朝的心都要跳出胸膛了!猛然回头,果真是她。
“晚晴!”顾惜朝情不能自已,“晚晴,晚晴,晚晴,”一遍又一遍轻声唤着,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一次又一次。他用力争大双眼,不肯漏过挚爱之人的任何一个瞬间。她还是那样美,美的凄婉,美的清澈。
“晚晴,我们回家,这次真的,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辛苦。。。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我们回家。”双腿象灌了铅一样的沉,顾惜朝一步一步吃力地挪向晚晴,伸出双臂将伊人揽在怀里。
却没成想揽了个空。晚晴竟似躲着自己,后退了半步。顾惜朝心中一凛,却也清醒了不少。晚晴已死,眼前这人不可能是晚晴,自己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好像猜出了他的心思一般,晚晴颤声道:“我与相公阴阳两隔,回家,恐怕是有心无力。”
一句话令泪水决堤,顾惜朝的心崩溃了一般,痛得他无法思考。“既然如此,我便不回去,留下来陪你!”说完又走上前去。晚晴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这次真的不再离开你,不走了!
眼见就要触到晚晴的手,一股白烟腾起,将顾惜朝裹在其中,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顾惜朝摘下配剑,以剑代拐,小心地在四周探寻。
仓啷一声,顾惜朝只觉手上一震,剑鞘扫到了什么硬物。随即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浓浓的烟雾中浮出。
“惜朝!你可把我们急坏了。”戚少商收了剑,上前一把抓住顾惜朝的手臂。
“再找不到你,戚大侠就急出病来了。就差把这里掘地三尺了。”铁手在一旁道,不着痕迹的纠正了戚少商,是他戚少商自己着急,不要动不动就带上“我们”二字。
原来,顾惜朝随着那团白影消失在棺材里,戚少商便也跟着跳下。可棺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既没有活人更没有死人。只有一只破了膛的红壤西瓜,和一盘水灵灵的紫葡萄。铁手和戚少商恍然大悟,原来顾惜朝是已经识破白影儿的骗术,才会有吞食“眼球”的惊人之举。
二人将棺材移开,又围着那墓碑研究了半天,也没有在下面找出什么机关。顾惜朝就这么消失了!戚少商急疯了,以剑掘地,忽而又觉得不妥,改成用手,好像用了剑就会伤到不知何时会从地下冒出的顾惜朝似的。看的铁手在一旁直摇头——戚少商真是他见过的宅心仁厚,以德报怨的第一人。
戚少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松开了顾惜朝,拍了拍手上的泥污。“你刚才去了哪里?怎么跳进去就不见了踪影?”
顾惜朝捉住戚少商的手道:“让大当家的为我担心了。我刚才也不知身在何处。直到有白烟冒出,才莫名其妙的摸回到此地。”
铁手道:“戚大侠和我寻你不到,而后也被白烟所困。。。这白影儿行踪诡异,所用的路数驳杂,皆非中原人士所为。似乎有东瀛忍术,西域幻术。。。”
顾惜朝默默点头。对方的幻术确实高明。刚才自己明知不可能是晚晴,还是身不由己,甚至有一瞬间冲动压过理智,不肯面对现实。
说话间,晨曦初放,白雾尽散。放眼望去,一片荒郊野外,哪里有什么墓地。
三人回到客栈,稍加整理,正待出发,昨日那两个俊美的青衣公子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今日细看下才发现,二人不仅穿的青衣和顾惜朝的那身青衣有些相像,连发髻也和顾惜朝绾的一模一样,其中一人竟将发梢弄卷。昨天明明见到是直发,不知想出的什么法门,一夜之间将秀发卷曲。
顾惜朝一眼扫过二人的发髻,不动声色。
“阁下昨夜睡得可好?”一个青衣少年道。
“托二位的福,好极了。”顾惜朝语气冷淡。
少年丝毫不介意,依然热情满怀地道:“那就由我们带路,去找那位朋友。那人可谓手眼通天,无所不能,一定能帮上忙。”
顾惜朝突然欺身上前,一把擒住少年的手腕。“不过这位小哥好像没睡好吧。一宿装神弄鬼,一定辛苦极了。”
少年一惊,而后眼中掠过一丝狡黠。顾惜朝只觉得手中所握柔若无骨,滑不溜手。少年一转身,鱼一般的从顾惜朝手中挣脱。不但丝毫不恼,反倒笑了起来,露出贝壳般漂亮的牙齿。“大人勿怪。我二人并无恶意,只是大人若不前往,主人定会责怪我们办事不力。”
“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更不认得你们的主人是谁。”顾惜朝道。
“大人和我们主人也是一面之缘。请大人稍后,一看便知。”一名青衣少年转身回房,片刻后出的门来,已换上一袭白衣,面上多了一幅银虎面具。
顾惜朝心下释然。原来是自己一时兴起,在洛阳城外管的那桩“闲事”。
“昨日见到大人腰间玉佩,才识得原来大人便是我家主人时时念叨的青衫侠客。因主人念念不忘大人救命之恩,常常和我二人讲述大人如何英姿不凡,豪侠气概,我二人心生崇敬,便有意效仿。还请大人不要见笑。”
戚少商和铁手不约而同看了顾惜朝一眼。什么时候顾惜朝也学会救人?更没想到还有人喜欢崇拜他到效仿的地步。顾惜朝闻言也有些意外和尴尬。感受到戚少商和铁手投来的目光,顾惜朝忙低下头来,盯着地面。
青衣少年接着道:“以前一直只是听闻关乎大人的描述,昨日见到本尊,我二人欣喜之余,也有意试探大人的胆识。所以才有昨晚一番胡作非为,扰了大人的清梦。还请大人见谅,一定不要在我家主人面前提及。”
青衣少年顿了顿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大人是如何识破昨晚之事是我二人所为?”
●10。
“二位爷,我总算想起来了!”未及顾惜朝答话,客栈老板闯了进来,连吁带喘地道:“二位要找的那位姑娘,半月前来过本店。。。”
戚少商温言道:“店家,慢些讲不妨事。你见到那位姑娘时是什么情形?”
店老板道:“我记得约摸半月前,一个姑娘来过本店。住了店,用了膳,她不但不给钱,还要借钱,真是刁蛮任性。”
“这店家说的不会是二位大人要找的人。还是请二位随我们去见主人吧。”那两个青衣少年插口道。
戚少商道:“两位少侠莫急。且听店家把话说完。”这里距京城路途颇遥,若说公主行至此,盘缠用光,倒也合情合理。
店老板接着道:“这个。。。这姑娘还欠着小店不少银两。既然二位是这姑娘的家人,这钱。。。”
这也难怪,生意人贪财也是本色。戚少商手刚伸向钱袋,却被一名青衣少年拦住。
“大人且慢,这人根本就是满口胡言,无非是撒谎骗钱而已。”转而对戚顾二人道:“两位大人不要和他啰嗦,我们快上路吧。”
“你!你怎么血口喷人呢?这位小哥说我满口胡言,有什么凭据?本店是小本经营,讨回店钱,天经地义。我倒看你不停催促,不让二位爷打听,安了什么心也未可知。”店老板急道。
“你撒谎骗人,现在还反咬一口!”两个青衣少年气的嘴都歪了。
眼看着要吵起来,戚少商忙安抚住两少年,一边又塞给店家一些碎银。
没成想那店老板山羊胡子一翘,不肯说了:“这两位小哥脾气着实不好,还请这两位先出去,免得我一会儿又被咬造。老骨头一把,受不得这口气。”
“我们哪儿也不想去,就在这儿不走了,正巧想见识一下你怎么漫天撒谎。”两人年少气盛,毫不相让。
山羊胡子气得直抖,颤颤巍巍的道:“好。。。你这两个娃娃好不知天高地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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