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些东西,教不来也说不清,只能靠自己花时间去体悟。
然后,做出自己要的选择。
想到此,她自己心中也不免凄凉苦叹,她当初又何尝不是当局者迷呢?若她再彻悟一分,若她在坚持一分…
忽然,她抬头问道:“夏夏,你想不想找回场子来?”
夏夏一愣,默默摇头。场子?她想也没想过,这根本不是场子的问题。
就好像,如果换个人像乐乐那样讥笑她,挑衅她,她必定暴跳如雷,要伺机报复。可因为那个人是乐乐,她心底便没有了怒气,只有落差,讽刺和苦涩。
“夏夏,想不想看公子陌吃瘪?”潇潇不罢休,继续用蛊惑的口气忽悠。
夏夏困惑地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
这世上,还有能叫那冰块吃瘪的事么?苍蝇叮蛋还得有缝呢,公子陌那人冷清得几乎无懈可击。
潇潇一看那表情,懂了,立刻会心一笑,宽慰道:“你安心待着办你的事,等姐好消息,姐定让你看到他吃瘪的样子。”
心中却是好一阵狞笑,哼哼,敢设计他们红楼楼主,那就等着她的反设计吧!
夏夏目送潇潇离去的背影,心中好受了一些,却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毕竟,潇潇的提议太过跳脱于她的理解之外,她也只当她是找乐子逗她开心。
独自去了司行院,领了罚。
说起来,好在她毕竟是外来者,司行院也并不清楚底细,并不敢动用体罚,只是罚她去浣衣房洗五日的衣服。
不过后来她才意识到,这活计跟体罚其实有的一拼。
漫无目的地逛到天黑才回独梅院,一进门就看到唐柳在大厅里坐立不安,膝盖上绑着厚厚的纱布,一条腿上还架了木板,导致她走路也一群一拐。江书雅却不见踪影,屋里的灯也没有亮着,也不知是不是这么早就歇下了。
看到她的出现,唐柳明显一颤,眼中露出畏惧之色,还有点点心虚。夏夏虽不完全理解她的感受,却看明白了,人显然不是特地等她回来的。
饶是如此,她还是盯着那被精心包扎过的伤处一阵恍惚,直看到唐柳面无血色,才转身回屋。
她想,唐柳大概是不需要她的慰问的,她的表情已经完完全全出卖了她。
也是此时,夏夏颇有感叹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如此不受人欢迎啊!
不过,这还不至于成为她的困扰。大不了,以后独来独往也就是了。
所以第二天,她就自己往浣衣房去了。想来,有公子陌撑腰,唐柳她们也必然不会在那“聚众闹事者”之列。
曾经,对夏夏来说,浣衣房一直是一个传说中的地方,这是一个和冥幽宫整体体系相对隔离的小团体。里面的人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冥幽宫人,有的是犯了大错终身被贬,有的是无意被救的老弱妇孺,有的则是掌握了秘密不能放归的陌生人。
☆、事与愿违
她们被终身圈禁在冥幽宫一隅,洗衣打杂,廖渡此生。
夏夏和其他几个大家小姐都被罚到此处洗衣,想来,却也是借此机会磨磨她们的心性。
浣衣房的大妈大婶们并没有外面传得那么恐怖,反而很随性温和,知道她们是受罚而来,也就按照规矩给她们分配量额,并没有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事件,反而有些很热心的大妈大婶还会给出些经验之谈,教她们怎么样把衣服又快又好地洗干净。
只是几位大家小姐大概平时被捧惯了,根本瞧不上这些她们眼里所谓的下人,个个没有好脸色。
大妈们也都是人精儿般的人物,见此自然不会再热脸贴了冷屁股,直接也将她们晾在一边,任她对着满堆衣服愁眉苦脸去。
洗不干净,重洗,洗坏了,责任也是她们的。
倒是对夏夏很热心,这个指点一句,那个关心一句,大人小人边洗边聊倒也不算无趣。
尤其是,夏夏发现这些大妈的八卦功夫可真不一般。这个说:“前日我在一件青衣里捡到一封写给XXX的情书…”那个说:“居然有人忘了一张银票塞兜里被我捡着…”
边听边洗,倒也津津有味。
她们洗的衣服多为青衣和黑衣,因为凌霜殿姑娘起居都是自己打理的,唯有整日风尘仆仆人堆里打滚的青衣黑衣,却是没有这个闲工夫的。所以,这些衣服也尤为难洗。
夏夏因着几位大妈眷顾指点,在饭点前也就完成了份额,而那些个大家小姐却都哭丧着脸,发上脸上衣服上都被污水打湿了,个个狼狈不堪,却也没能将手头几件衣服洗得干净。
这样看来,夏夏觉得受罚五天倒也不错,权当一项人生体验得了。
愿望总是美好的,可惜有一句话叫“事与愿违。”
第二天再到浣衣房,夏夏就发现那些热情的大妈都瑟缩一边不说话了,主事的成了三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不是凌霜殿那种统一规格的白衣,而是普通的白布白裙。
呃,其实夏夏觉得,白纱裙因其外形好看也就勉强能接受了,可白布白裙穿起来真像披麻戴孝啊!
后来,她也是辗转得知,这三人喜欢白衣也是有原因的。
这三人本来都是凌霜殿之人,且是有资格出行执行任务的那一类,只不过在一次任务中犯了错,才被公子陌贬了过来。而且非常倒霉的,是无期徒刑…
而夏夏也在拼拼凑凑的八卦叙述中,勉强推理出来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三人被贬的原因,还多多少少和她有关。
当年,她初入冥幽宫,还和一个倒霉蛋在冥府的擂台上交过手,而这三个白衣女,就是当时她们那一擂台上的裁判。
那个倒霉蛋本就是冥幽宫安插的人,后来却被隔壁台上潜伏伪装的袭方用毒暗算了,还彻底成了废人,公子陌追查下来,知道这些人有大问题,却不想三个白衣疏于考虑,把人给放跑了,于是迎来了一场灾祸。
☆、天地之小,冤家路窄
失职,思虑不周,其实跟夏夏没多大关系。只是三人显然不这么想。常年累积的怨气终于寻到了发泄对象,顿时把夏夏当成了杀父仇人一般,只那眼神,就快将她瞪成窟窿了。
于是乎,当夏夏这次抱着比其他小姐多得多的衣服份额时,也只能暗叹天地之小,冤家路窄,她这是倒霉起来了喝水都塞牙。也同时由衷佩服这幕后操手之人,能将资源利用得如此淋漓尽致。
不过饶是如此,夏夏也比那些灰头土脸的小姐完成得早。洗完所有衣服之时,也不过超出饭点半个时辰。
可是今天,她却不那么容易过关了。
三女是打定了主意要找她麻烦。
其中一个领头般的人物就在她交接时,装模作样地拎起一件她盆里的衣物,假笑道:“手脚倒是利索的紧,洗得也干净。看来你于这一道上颇有天赋,不如,就替其他几人也洗了吧?”
另外两女立刻配合地捂嘴偷笑,而那些个大家小姐们立刻眼珠子晶亮。
对此,夏夏也是早有觉悟,不是不火大,是火大了也没有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且熬着吧!
于是,这一夜,夏夏直忙到月上梢头才忙完,一双手都浸泡得全成了干巴巴的褶子。更要命的是,时候太晚,她连剩菜剩饭也捞不到了,膳房也同时诡异地空了,本来的一些备用食材也全部不翼而飞了。
夏夏想联系潇潇,却发现潇潇完全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袭方亦是如此,却只怕是加班加点查冥烈的藏身之处了。
有那么一刻,夏夏真想咆哮,想不顾满天乱窜的暗卫冲出去打家劫舍,先祭了五脏庙再说。然而一想到现在寄人篱下的状况,又强制按捺住了这个冲动。
现今的情况下,她真是不想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注目。
于是,她只能昏昏沉沉地饿了整晚,于天明时分第一时间冲出厅堂,凶神恶煞地抢走了院里所有人的早点。
为此,唐柳妮子差点没被她吓哭。
然而第三天,浣衣房三女愈发变本加厉了。
其余小姐们早早被放归了,夏夏一个人要担起四个人的活计。且在她好不容易完成四人份额时,三女又送来了一批“临时加急”,是一堆黑衣,显然放了有些时候了,上面全是些斑斑驳驳已经干涸了的血渍。有些甚至已经被刀剑划破,破烂不堪,根本不会再用,她们却依然丢到夏夏面前让她洗。
夏夏忍了十秒钟,没将手中行了一半的动作做完,才生生忍下这口气,无言接下活计。
围观的诸多大妈即使心有同情,此时也不敢多嘴。
入夜,浣衣房里其他人也尽数散光了,只剩夏夏一个,对着满盆腥臭的衣服惆怅不已。午饭时两个大婶偷偷塞给她两个包子就算打发了,现在却又开始饥饿难耐。
劳动本来就更加饿人,再加上昨晚一宿就没歇好,此时愈发地是头昏脑胀。
☆、谁人心痛,谁人心殇
无意间,她抬手拭了拭额头的汗水,眼角忽然瞟到一抹白影伫立在前方不远处。
动作的手又一次僵硬了。
连面孔上的情都变化得极其不自然。
她放下手,继续揉搓,漂洗;机械式重复,手心手指都被摩擦得又痒又热。只是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那道目光犹如实质一般打在身上,让她无法忽视,甚至不能误以为幻觉。
他来干什么?看她的笑话么?当年的夏夏何其狂妄,何其不知天高地厚,哪怕没什么本事又何时肯忍气吞声过?现在呢?却也只能落得受人欺凌的下场是么?
因为她对他说了绝情的话,做了绝情的事,所以他便要这样报复她么?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他心里是否很欢畅?
他甚至不屑隐匿踪迹,就是要她夏夏知道,他在看着她么!
夏夏越想越恼怒,好不容易洗了一遍盆中衣物,正要去倒水,一不留神,忽然一脚踩上了皂角盒子。
脚底打滑,负重的身子立刻失去了平衡,盆脱手飞出,脏水泼洒开来,小小的身子直接摔了个头晕目眩。
本就饿极没有力气,又加上坐了太久脑部供血不足造成眩晕,这一跤,可是摔得实打实,好一阵都让她回不过神来。
直到骨节处都传来痛,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
第一反应,竟是去看那抹白色的身影!
然而,白衣遥遥,仍是负手而立,不曾挪动,也并不离去。
再看看自己浑身湿透,脏水淋漓的样子,这一刻,终于真正感到一点狼狈了。
他无视她,那算了,大不了她也就躲着免他看着糟心,难受一点,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在他眼皮下,让他眼睁睁地看她出丑,她甚至有点无力站起,也无从洒脱,太狼狈,太伤人。
心里忽然那么恼怒,真想大声质问他,就算她曾经没心没肺负心负情他就可以这样看她笑话吗?!就算是她不识好歹反反复复他就可以这样欺负她吗?!
她倔强的昂着脑袋,死死盯着那抹白影,绝不肯低头,绝不肯自怨自艾。甚至,明知道爬起来的动作将会更难堪,那么她干脆就这么坐着好了,她瞪到他走为止!她绝不让他看笑话!
夜风无声,只丝丝缕缕的凉澈入骨,红衣张扬,白衣薄凉,两两遥相凝视,谁人心痛,谁人心殇?
公子陌终于动了,并非离开,而是向着夏夏的方向,步步而来。
夏夏也动了,心动了,一点点慌,一点点怒,一点点惧。
他干什么?站那么远看得不过瘾么?还是说,想再上演一次无视她而过的戏码?
现在这院子里可是只有她一个人!
夏夏弓起身子,像一只猫咪如临大敌,只差没有炸毛了。所以当公子陌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的第一时间,就被夏夏一把打飞,落下一个湿答答的水印。
“你想干嘛?”她怒气冲冲的眼眸满是戒备,只是回过神来,再看他半僵的手,才犹疑地皱了皱眉。
☆、经不起推敲
公子陌眼中冷芒一闪,也不回答,顿了一顿直接继续动作,先缚住那不安分的手,再把整个人直接水淋淋地捞起来,抱进怀里,转身就走。
然后对着虚空说了一句:“夜玄,备热水。”
这一次,夏夏没有挣扎。甚至是,当她了解到他的意图,当他的体温渗透过她湿漉漉的身子,她的眼眶都有些发酸。
原来,他还会管她的么?
她以为,他风风凉凉地站在那里,心里会很舒畅呢!
她之所以这么极力忍耐,克制自己的脾气,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他知道她在他的地盘上肆无忌惮,不想他以为她靠着这种伎俩引起他的注意。
因为她知道,闹到最后,她还是人在屋檐下,且屋檐的主人,只怕再不会向着她。
何必自取其辱呢?
他瞧不上她,成,咱办完事就走呗。她可不会哭哭啼啼死缠烂打。她也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无处可去的夏夏。
迷迷糊糊地被抱着,迷迷糊糊地想着,夏夏几乎要睡过去,直到走至灯火通明处,公子陌冷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才彻底惊醒。
彼时,她已经被他丢进一间浴房,由两个女子伺候着梳洗沐浴。
而他自己走前,也是生硬着脸两手僵直,显然十分鄙弃身上的污渍。
也许是沐浴水终于温暖了夏夏的神经,也许是水里的草药清新味舒缓了她紧张的情绪,她终于稳定了心神,缓慢思考和自省起来。
她有些古怪!
非常古怪!
那些随心所欲的想法,念头,行为,经过细致回味一番,是那么经不起推敲!
她来了冥幽宫,她告诉自己,是找父母下落的线索,如果能搅和一下所谓征婚,那也很有意思。
可是,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的更多的是何时见到公子陌而不是何时接近青老了呢?
终于见到了,很出乎意料,他变了,虽然符合他一贯的冷漠言行,但也是这时夏夏才意识到,他对她从来是不同的!他从不用待常人的冷漠待她!哪怕一贯清冷寡言,哪怕她做错了苛责她几句,那也是不同的!
所以当这种不同一下消失了,她失落了,不适应了,无措了,她…几乎有些怨念了…
她甚至一看见唐柳就觉得脑袋针扎似的疼。
乐乐曾说,她很失望,她问她,她期待了什么?
是啊,她期待了什么?她以为,在寒山抛下他以后,他再见她该要有什么样的反应?
想到这里,夏夏心猛的一跳,因为下意识地,她脑子冒出了一个无耻的念头。
她希望他惊喜,因为见到她而惊喜,她希望…他像从前一样对她!
而不是现在这种的样子。
氤氲的水汽中,夏夏眉头越皱越紧,兴许因为水的温度偏高还染得两颊嫣红,嘴里喃喃自语都出了声尚不自知。
两个伺候的白衣对视一眼,忽然其中一个开口问道:“姑娘有什么烦心事么?”
夏夏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神游了,还是当着别人的面。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是两个面生的白衣,有些年长,但夏夏从未见过。
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了出来:“嗯,我请教你们一个问题啊!”
“姑娘请说。”
“呃,是这样的…如果,一个男子,嗯,以前对一个女子很好,后来又不好了,那个女子就心里很不好受,还想他对她好,又看不得他对别人好…这代表什么?”
吞吞吐吐,颠三倒四,夏夏好不容易把话问完了,两只食指在水中一点一点,忐忑地看着两位长者。
这两位白衣看上去都像中年妇女了,只是保养得好,气质也好,想必,是有些经验的吧?
两个白衣倒也神奇,对视一眼,似乎就都明白了,仍是先前那个开口道:“那这位女子必是心系那位男子无疑了。”
虽然有了潦草的心理准备,但这么直白地听别人说出来,夏夏还是猛地一怔,脸颊上的红晕可疑地扩散了。
“可是…先前那位女子明明不喜欢他的啊…不是不是…是有些怕他的,他凶巴巴,冷冰冰的,有时很吓人…不过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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