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骑士挥戈大喝道:“曹德,你密谋弑主以下犯上,还不受死?!”
众人阵列当中,大司马曹德手捂胸口眼睛突出,瞪着来人慢慢地自马上摇晃着。他彷佛不能相信来人在数十丈之外就一箭射穿了他。众军士哄然大噪一阵大乱,纷纷抢上前去扶住他,曹德牙齿咯咯作响眼睛口鼻都流出了鲜血,手指颤抖着指点着前方。他突然张口喷出了一股鲜血,从马上栽倒了下来。他身旁众将一片大乱。
刘育碧自墓碑后一跃而出。他踉跄着奔跑过去,张臂大喊:“是裴将军!裴良——”
那人身后跟上了无数兵士强入敌阵。月光下众人看得清楚。来人坐于马上样貌魁梧威严豪勇,势不可挡。那正是调防洛阳的有“铁矢将军”之称的骠骑大将军裴良。
裴良带着三千精兵自洛阳星夜赶来,冲入敌阵。救主与最危急的关头,临阵一箭就射死了大司马曹德。这份豪勇势不可敌。而对方将死兵散,大司马倒地而死,这满营的军心顿时涣散。裴良的人马冲入军营中短兵相接近身而战,气势立分胜负立分。大司马所携带的北伐大军气势先然弱了,几个心腹的主将副将知犯下了弑君大罪,纷纷驱开游兵散勇,落荒逃走了。另外一些不知轻重生死的兵卒,被裴良带的三千精兵一冲就散了阵脚仗势,兵败如山倒便如退潮的大浪一般哄地炸了锅,满山遍野无头无尾的奔逃起来了。
裴良纵马跃入陵园,直奔太子而去。刘育碧跳出藏身之处,跑了两步越过几个散兵,直奔裴良而去。他跑了两步突然回首看向了庄简。月光下庄简面色惨白手扶墓冢,脸色白的无一丝血色,眼珠却漆黑得比繁星黑夜更黑。他靠在墓碑上却一动不动。
刘育碧忙伸手递给庄简:“周维庄,快到这里来!裴将军来救我们了!”
庄简脸上露出笑容,道:“你先过去,我歇歇一会就过去。”
刘育碧惊道:“不!你现在就过来!这里太乱,我会看不见你!”
庄简道:“我身上有伤,走动不便,你先过去裴将军那里。”
刘育碧一愣,他们中间顿时有一队散兵冲过,将两人阻挡开。刘育碧大惊道:“周维庄,你是不想跟我走了吗?”
庄简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他:“你快到裴将军那里去吧。做个好皇帝罢了!我就不过去了。”
刘育碧惊骇得魂魄都出了七窍。他全身俱抖失声大叫:“不许!我不许这样。周维庄,你不能离我而去!你想要干什么?!你说!”
庄简微微一笑道:“我不会再去长安了。但是你可以过来跟我走。”
刘育碧脑子里嗡嗡直叫。他心肝爆裂大怒道:“周维庄,你竟敢威胁我!我回到长安就可以登基做皇上了!你竟然敢阻止我?!”
庄简转身。他掠过了身旁一个骑马军士,将马上人一把拽下。他忍着剧痛爬上马背,扬起了缰绳……
刘育碧心中霎那间如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他站在当地一步也迈不动脚步了。他痛苦的嘶嚎起来:“不——周维庄————你不能走!!”
裴良已然彻马跃到了太子身前面,他伸手抓住刘育碧拉到身后,扬声对庄简喊道:“周大人,你先过来再说!你派四郎送信给我,救了太子一命。你跟太子有什么都可以商量,不要这么绝情!伤了太子的心!”
庄简却未说话,他双腿一夹扬起鞭绳,那马一步就跃了出去。
刘育碧嘶声大叫了一声,他挣脱了裴良,几步追着马狂奔了出去,他脸上一片湿漉漉的,口中嘶哑的大喊着:“周维庄——周维庄——”
裴良手疾眼快,从身边副将手中抢过一只弓箭,扬手弯弓搭箭!
刘育碧脸上热泪顺着风而下,他猛然停住了脚步,对着庄简的背影哭喊着:“周维庄!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就杀了周复!你不要他的命就自管走罢!!”
风声战马嘶鸣中,庄简听到了这话猛然间愕然回首,便看见裴良张弓放出的一只箭迎面飞来,那箭正中坐骑的马头,战马负痛应声倒地。庄简错不及防被抛出了马背,一下子跌倒在了山湾黄土中。
刘育碧大叫了一声跑了过去,他扑倒在了庄简的身上。紧紧抓住他的肩膀,嚎啕大哭了起来。他的热泪汹涌而出都撒在了庄简脸上,双手五指卡在了庄简的双肩里。他抱住庄简,面颊上的热泪擦在他的脸上。刘育碧号啕大哭:“周维庄!你救了我四次!你为甚么要救我!为甚么对我这么好!你就这样走了!你怎能这样对待我?!”
庄简倒落尘埃,满面风霜疲惫,他苦苦哀求:“你放我走,我们还尚有活路。不放我走的话,我们都只有死路。”
刘育碧大哭道:“我不许。我马上就能登基做皇上,那时天下都是我的。你也是!这天下只有生路没有死路!这天下江山和你都要,我活着就绝不允许你离开我!”
庄简心如刀绞:“贪得无厌就会两手空空。你在逼我去死啊!刘育碧!”
刘育碧瞪着他!一字字道:“你若一定要走,我就杀了周复!”
庄简脸若冰霜,冷冷道:“你不会杀周复的。周复就是刘复。他就是你的二弟。”
刘育碧愕然抬脸,脸色都剧变了:“你说什么?!周复就是刘复?我,我把他交给了曹皇后……”
两人相互瞪着,彷佛一瞬间都不认识了对方,都觉着一股寒气从地低下升起,侵入了五脏六腑。
裴良令一部分人追缴匪兵,其余众人回返长安。他急忙拉过马匹对刘育碧说道:“快回长安,迟则就生变!”
58
长安。
夜风疾速寒风刺骨,右丞相秦森府邸。
丞相秦森日以继夜的在皇城禁宫守候奉帝。已经连续多日不归府宅了。偶尔有日回来也是召集了清客幕僚商议,然后再又奉旨进宫。他是当朝之中最得皇恩的大臣。
这几日街市上充盈着流言蜚语,种种消息谣言响彻了朝堂市井。连带着内外局势也跟着严冬一般酷冷冰寒,冷彻心肺。
是夜,寒风雨势交集。街市上除了更夫由、守卫、巡逻之外,踪影罕见。樨里街前府国府门处,黄昏时木栅闸门已关闭,门楼处高挂的明烛风灯在夜雨中摇晃不定,将一条条夜雨中的人影房影映照得飘忽不稳。
这时候忽然有人“咚咚”的大力拍着相府府门,有守夜的家人侍卫忙上前开门。那个睡得睡眼惺忪的家人刚刚拉开大门的门缝隙,就被人一把给大力的撞开了。
府门外面火把高燃亮如白昼。灯火下,眼前竟然侍立着数百位身着铠甲劲服的军士持械而站,领头有一人正是征西将军张沧伶。张沧伶在雨中抱拳施礼,大声说道: “微臣奉了大理寺罗敖生上卿之令,前往秦相府搜查逃犯。昨日,一要犯自大理寺府衙监狱中逃脱。人称逃犯躲避进了丞相府邸。此犯凶悍暴孽,请秦丞相允许我们进府搜查逃犯并带回府衙。”
侍从大惊忙速速回禀,丞相公子闻讯赶来,大怒道:“堂堂丞相府邸,怎么会私藏罪犯,本府上自有侍卫家丁,可由得府内自查即可,怎能让禁军兵马入得相府。”
征西将军道:“案犯凶险,还是由寺衙衙役搜查为好。而且奉廷尉之令,不可有违。”
丞相公子勃然大怒:“罗敖生不过是小小廷尉,你乃是个驻寺军曹,怎么敢搜查相国府邸。惊扰了府内家眷怎么办?我父秦相国正在宫内伴驾,等我回复了他再来回话。”
张沧伶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既是如此,那么就请秦公子尽快去禀告。”
丞相公子压下心中怒火,喝令备马。他一但转身。张沧伶手掌一抬向下挥去。旁有两人看他的手势行事,顿时扑过前去,抬手就一把扣住秦公子的脖颈,将他硬生生的卡住脖颈擒了回来。相国府上侍卫震惊过来。几个人忙扑上前去,抢夺秦公子。两群人近身冲撞,立时一片混乱。秦公子趁抢过了一匹马,跳上了策马狂奔出去。大理寺的总捕头正欲要追,张沧伶挥手喝令不必追赶。张沧伶跳上门一侧高台,挥手大喝道:“大理寺搜索罪犯乃是为民为国之安危所想,任何人不得阻挡。来人阿,进到秦相国府内搜查逃犯!”
众人哄然大喊了一声答应了,蜂拥而入,正解冲进了右丞相府邸。
张沧伶豪气万丈的喊道:“给我挨个房间细细的搜查!务必要抓住逃犯向寺卿交差!”
众人大吼了一句:“是!”
一千多驻扎寺衙的禁军风魔电彻般的突然出现在樨里街,并团团围住了候门深宅的相国府。每人都是腰挂佩刀,肩披着软甲,个个凶神恶煞人人杀气腾腾。深夜长街上原本还有零星更夫,和行人走动,一看到这个架势,立刻就吓得四散奔逃,哪里有人敢过来看热闹?
征西将军张沧伶一声令下,厚重的大门顿时被众人蜂拥推开了。他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大群的王府家丁侍卫冲了出来试图着阻挡一下,立时被大队的官兵冲得七零八散,驱赶散开了。再被禁军们包围着单个击破,庭院中人声骚动一片混乱。
此时细雨零星漂落在候们深宅中院堂前边玉雕马之上,大群的兵士从一道道宅院中猛冲过去。昔日“五侯蜡烛,轻烟散入”钟鸣鼎食的豪门之家,顷刻间被一群禁军侍卫蜂拥踏入……
待众人一冲进右丞相府,顿时像捅破了蜂巢,府内混乱不堪。秦森府邸前后数十座院落,御林军在外围团团包围,密不透风得连一只纸鹞子都放不出去。院落中男女主仆仆从加起来数百人之多。一时间,大理寺的兵衙和禁军的兵士冲进府内,如入无人之境。府内家丁护卫虽强勇但仅有百人之数。平日里吆三喝六欺侮平民百姓倒也够用。哪里能想到太平盛世之下,有人竟然敢太岁头上动土。带了重兵抄袭了当朝相国之家?!
有胆大强悍的侍从出声叱骂,带兵的征西将军张沧伶大笑着:“诸位稍安勿噪,待我们找到了逃犯,自当向秦相国请罪!”
这军士们部分腾出人手来封锁了秦相府,剩余众人从前往后逐层的搜检下去。府中男女老少不明发生了什么状况,在黑夜中踢翻灯火奔逃嚎啕,在这王府之中的方寸之地来回奔逃。有心思慎密的家人却又发现这并不是简单的搜捕罪犯,或是兵乱抄家。竟然还有大量的大理寺的带着腰牌的黑衣捕快衙役们蜂拥着闯进门来了。
这些大理寺的差役们比起禁军来更是行动迅捷,恪守本职。他们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入,细细筛监搜查着每间房舍,似乎真是的在检索物品或是人等。
管事的体面族人和相府总管,看了这些人到一不抢砸,二不破坏,心中稍安。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真的在搜检逃犯。他们心中暗自琢磨,这次事过后必要回禀秦丞相,决不轻饶了胆大妄为的廷尉罗敖生。
这昔日累茵而坐,列鼎而食,五脊六兽的相国府,竟然被这大群的乡野莽汉冲进来,踢门吆喝叫喊,简直是没法子活了。
这军士行动虽快捷,到底是偶有路人瞧见了大群明刀明抢得军兵包围了相国府。
有路途上好事之人已然急报了长安当地的父母官长安府尹。长安府衙距离秦相府很近。不多时,长安府尹就急匆匆地率领了数百府衙和人马赶到了相国府前。有相国家人家丁隔着持满火把,明刀长戟的禁军纷纷大叫:“太守大人,快为我等做主!”
长安府尹自轿子中探头看看,正好看到了这个架势,顿时明白已生祸变。一群禁军看见他忙奔向长街这个角落而来,禁军们跑着分兵两路,看样子想将他的官轿和衙役们团团围起来了。
长安太守临危不变面不改色,他大声喊道:“既是征西张将军亲自带军前来,必是经过了大司马的军令,大司马与秦丞相同殿称臣,共保江山。大伙都应该以朝廷社稷为重。必是共同为了追捕越狱的重要逃犯才作出如此上策。尔等小民们不得惊惶鼓噪,等会抓住了逃犯。大司马和廷尉大人都会为秦丞相请功论赏的!”
众人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
长安府尹探头,继续喊道:“下官这就进宫去请圣旨,你们可要耐心等待,一切都由了张将军做主,段段不会伤害了大家的性命!”
他说完缩回轿子中,连连摆着手。众衙役抬转着轿子匆匆忙忙的拐过弯来飞奔着跑走了。张沧伶看了微微冷笑也不追赶,他挥手令众人更加加劲搜查。
长安府尹来去如风。他们转过长街,府中执事手指长街不解的说:“太守大人,往皇城是这个方向啊!”
长安府尹大怒道:“混帐奴才,谁说要去皇城,我说是回府睡觉!”
众人听了面无表情,纷纷上马带队抬了轿子一溜烟的跑回长安府去了。
* * * *
相国府内已经是一片混乱了,虽然张沧伶将军有严令如山,张沧伶追寻逃犯为真,不伤人命,他命人将秦府老幼纷纷驱赶入庭院里,令人看守了不准叫嚷。将家人仆役驱赶到一处看管起来也就算了。不得惊吓,但是能冲进候门似海的一国之相的府邸,满眼都是雕梁金柱锦罗羽缎。众人看了个个精神亢奋,众兵意气风发。收不住手了。军士中有的豪勇斗狠,胆大心狠之徒。踢桌丢席箱的全地乱扔。却也不可避免牵扯进了许多无辜之徒,府内场面极其混乱,更有禁军公报私仇趁乱混水摸鱼,踢开大门大喝了一声:“不准窝藏逃犯”。不等回答就冲进去踢翻打砸一番。
这一番动作下来,将整个弄得整个相国府内乌烟瘴气人心惶惶,一片鬼哭狼嚎。反倒是大理寺的衙役冲进了一间间房间,只翻箱倒柜的猛搜却不搭话多话,如同旋风式的搜查检核过一间间院落长屋,只扑内室。
张沧伶站与庭院中,眼望天空。雨势渐歇,东方慢慢升起了启明星,张沧伶看着浓雾中庭台楼谢渐渐现出了轮廓,心中焦急万状。
突然,有几人从书房屏风后密室中,大声欢呼:“找到了!”
相府侍从们大惊失色。有几人扑上前去向阻挡,但是侍卫们被推搡到了一侧。有大理寺监事手持卷册脸露喜色,相府总管面如死灰,看着众人兴冲冲的从他面前奔跑过去了。
张沧伶看着那几卷单册不敢相信,道:“这薄薄文书就是能治人与死地的索命卷薄吗?”
* * * *
天色雨悱,薄雨复地。皇城跟前缈无人迹。此刻天气已近黎明,浓雾雨中现出了影影绰绰的影子。
城外有几名大太监等人鱼贯进入直入皇城宫门处,拍起宫门意欲回宫。
守卫宫门的黄门官太监和光禄寺军士等人,命人阻挡人们接近禁城。当前的大太监厉声说:“我乃是中官管事太监,奉了旨意出宫公干,赶快开门。”
今晚当值的光禄寺将领的确是个生面孔。那人声音洪亮身材高大,中宫太监总管却不认识那人。光禄寺将领挥手把人阻挡在宫门处说:“非皇上圣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中宫管事大太监,立刻额上渗出了一层冷汗:“这是什么规矩?我怎么未听说过,大太监不得回宫?你是哪里的管事大人?”
那人不在搭话。他身后众侍卫抬手便抓住大太监的臂膀,直直欲图捆绑了起来。另外几人奔着后面跟随着一行人而去。这时候,大太监的身后,却有一人一下子揭开身上所披得披衣,侍立于当地。
宫门处明灯高悬,通照如火。那个人在灯下抬手挡住了守城侍从。他穿着黑色官袍脸若清菱,长袍身形在风雨中飘荡随风,看似不善言辞话不高声的青年书生,神色却静如山岳般崎然不动,一语出口便是先声过人。
“你是光鹿寺中郎将王纴。自四日前换防至皇城宫门守卫。宫门守则中四十一款中,宫内大太监为四品以上御前可自由行走,可随时奉旨来往皇宫内外。你这中郎将换职之初,可是未能熟背宫门规则。”
王纴面上陡然涨红,他脸上肌肉打颤,强笑道:“原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