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俯瞰,一支支白色的人流忽然出现在了城内的各处,城中心的王庭成了所有队伍的交汇点,王庭的三面被叛军围的水泄不通,只有北面一侧没有什么动静,这是妘吉给格鲁木留的退路,只要还有一条活路,王庭的守卫就不会下决心死战,这样抵抗的强度也会下降很多,不过妘吉不打算让自己的父亲活下去,所以他安排的城北守将是程坤,城门口的空旷大街是他为父亲预设的舍生之地。
妘吉带着自己的亲卫站在王庭的南门,自己从小到大曾无数次的从这里穿过,然后经过甬道,直接达到父亲的大殿,可是今天,理应开启的南门却因为自己的到来而落了锁,王庭守卫长依格站在墙头,满面悲愤的望着妘吉。
依格是妘吉的远房本家,从辈分上算妘吉应该叫他一声堂兄,王庭守卫队是格鲁木手中最后一支力量,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这里安插自己的人手,因为守卫队的所有成员都是格鲁木家族中的旁支,在格鲁木眼中只有血缘才是忠诚的唯一纽带。
站在削尖了撞头的攻城锤旁边,妘吉对依格淡淡的说道:“打开宫门吧,你我都知道,这包铜的大门是禁不住攻城锤的撞击的,你就算在这里拼死拖住我,也阻挡不住西门和东门的大军。我麾下的文官已经写好了请父王禅让的文书,你以后可以继续服侍他,毕竟他还是我们一族的族长。”
依格似乎并没有听妘吉的话,只是用颤抖的声音不停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声音中充满了不解、悲凉到最后变成了咆哮!
妘吉并不打算消耗太多的时间,挥手间,攻城锤重重的撞击在了高高的宫门之上。
“咔嚓!”
只一下,貌似坚固的门栓从中间断裂,门后的守卫惨叫着飞出老远,而正中间的那名守卫则挂在了攻城锤的尖头上,惨白的脊骨撞出体外,花花绿绿的内脏沾满了尖头,鲜血如同水泼一般铺满了门前三尺。
“杀!”
狭窄的门洞内,宫墙内外的两股势力凶悍的撞击在了一起,战刀起处,鲜血横飞,依格早就跳下墙头,与冲在最前面的太子亲卫战在一处,凭着精良甲胄,依格一把战刀使得大开大合,身中数创,却死战不退,带着百余守卫硬生生将太子亲卫顶出了门外。
天上的雨水混着汗水夹杂着血水在地上湮成了一片,依格站在门口,拄着战刀,背后的守卫紧密的排在一起,锋利的刀刃对着门外,上面鲜血淋漓,甚至还挂着一两片碎肉。
“这个时候西门和东门应该已经失守了吧,少了自己坐镇,那些子弟就算是再勇敢也坚持不了多久。”依格苦涩的想到,也许对于自己这些旁支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
妘吉脸色有些阴沉,原本以为能够一鼓而下,没想到短暂攻入之后,竟然被反杀出来,拨开前面的护卫,妘吉走到前方,咬着牙对依格说道:“让出宫门,我可以饶恕你的冒犯行为,并保你不死!”
依格长声笑道:“我很是好奇,头人一世英名,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一个逆子。一出生你就占尽优势,纯正的血统注定你将成为王族的族长、整个月氏的头人,轻轻松松就能达到我们这些旁支奋斗一生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可是你为什么不多一点耐心!。。。”
妘吉哪里能听得进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堂哥的训导,在这里多耗一分,就晚一步到达那触手可及的权力巅峰,不再啰嗦,焦躁的妘吉撕破了嗓子喊道:“城防弩!射!射!”
“嗡!”
长长的弩箭穿透了人群,将最后的阻碍狠狠地钉在了地上,格鲁木所在的大殿遥遥在望,妘吉带着军士急切的跑向那里,丝毫没有注意到依格至死都伸着的那只想要阻拦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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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起王城 七()
满是雨水的石阶格外湿滑,妘吉歪歪斜斜的奔跑着,几次滑到都极为迅速的爬起,甚至没有用亲卫的搀扶!这一天他已经等了十多年,如今他不想再等待下去了!他要快些!再快些!
大殿前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在宫墙的一侧倒毙的尸体被收拢到了一处,几名军士正在打扫战场,好在天上连续不断的雨水将地面的血迹冲洗的很干净,可是那浓重的血腥味却不是一时能够散尽。
城卫军和狼骑之间留了一片空地,那里正对着大殿正门,是提前为太子府的人留出来的。远处的妘吉忽然停住了脚步,抬起手,仔细的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刚才摔倒的时候发髻有些松散,妘吉想用最完美的姿态来迎接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
沾了雨水的发丝很好收拢,妘吉用手反复摩挲,感觉没有什么不妥,这才整了整衣甲,大步走向了台阶。
台阶上,剩余的守卫队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刀枪一致对外,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挂着惊恐,手中的兵器下意识的摇晃着,他们已经看不到自己的希望。可就算如此,就算面对着几倍于己的叛军,残存的守卫队里没有人投降,也没有人叛变,哪怕有人因为死亡的恐惧发出低低的抽泣,却没有一个放下手中的武器。
这让自我感觉良好的妘吉很不满,自己想象中的场景应该是自己拾阶而上,王霸之气直逼苍穹,众守卫纷纷丢掉兵刃纳头跪拜,瞬间乞降!可实际情况是,众守卫虽然退守大殿,却没一人有缴械的意思,以至于妘吉不得不尴尬的停下脚步,再向上走,就进入了长兵刃的攻击范围,在出风头与保全性命之间,妘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自己已经是胜利者,没有必要置身险地。
“这就是血脉的联系么!”妘吉羞怒的咆哮道:“我身上流着同样高贵的血脉,你们为什么不肯追随我,却宁愿为了里面的那个老头子去死!我同样是你们的主人!同样可以惩处你们的家族!”
除了稀稀落落的风雨声,还是一片寂静,只有妘吉的咆哮在空场的上空回荡。
“进去杀了那个老头,谁做到,我就给他王爵,爵位与国同休!”
还是没有人动,甚至在他们的眼中,妘吉根本就看不到一丝的贪婪,难道他们不知道权利的魅力么,只要有了权利就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那滋味只要尝过一次就会让人永生不忘。
“没用的,被选入王庭守卫队的人都是族内最忠诚的子弟,你的蛊惑对他们来说没有丝毫的作用,因为你能给的,我都能给!你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殿内忽然传出格鲁木的声音,两名年轻的内侍费力的推开殿门,格鲁木在一名年老内侍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拜见头人!”
妘吉梦想中的场景出现了,守卫队的幸存者第一时间跪倒在地,甚至两侧的城卫军和狼骑也先后跪倒在了地上,只是他们崇敬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那个站在大殿门口的男人。
广场上只有自己的亲卫还在站着,可是人群中已经有了一丝不安的气氛在蔓延,亲卫们面面相觑,摄于格鲁木的威压,亲卫们想要跪倒,可却又担心得罪自己的主子,一时间交头接耳,没人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站起来!你们都给我站起来,我才是你们的王!”妘吉声嘶力竭的咆哮,愤怒的马鞭狠狠的掷向了跪着的狼骑。
可是没用,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狼骑仿佛换了个人,还是静静的跪在那,没人乱动。
不安的感觉愈加强烈,冰冷的雨水顺着发丝流进了衣领,带着脊背阵阵发凉,妘吉不甘心的把头转向了城卫,前几排的人犹豫了一下,提着刀纷纷起身,这些都是太子提前安插进城卫军的人,是太子的嫡系,一旦太子失败,他们都难逃一死。可是回头看看后面跪着的黑压压一片,这些人心中一片冰凉,不知道一会厮杀起来,那些昨日还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人,会不会手下留情。
“哈哈,哈哈哈哈。”
妘吉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眼泪顺着眼角不断的滴落,似乎在发泄自己的不甘又似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凄凉的笑声引起了一连串的咳嗽,妘吉连吸几口气,才缓过劲来,用手指着格鲁木,妘吉惨笑道:“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苏依、勄木图的称病,城卫、狼骑、镶骑的安插调动,你都是知道的!你故意看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对不对!那你看呀,我已经做的很好了,我都已经打到了你的大殿门口!你为什么就不能把那个位子让给我!!”
“做的很好?”格鲁木冷笑道:“前前后后半年多,你看看你都做到了些什么,场上站着的这点人就是你这半年多的成果?你看看你拉拢的那些文官,一个个都是些年轻位低之人,除了会写些文章,哪一个能为你出一谋?划一策?将手伸进军队,我也默许,可你看看你用的都是些什么人?酒囊?饭袋?淫棍?凭这些乌七八糟的人你也敢逼宫?也敢自称做的很好!”
格鲁木的话字字诛心,妘吉步步后退,最后腿一软一下子就坐在了积水之中,太子亲卫连忙将其扶起,后边的几人甚至丢下了兵器跪倒在地,如此情景之下,妘吉终于疯狂。
“你们以为他会饶过你们么,跪下就等于送死!况且我还没有输!我还有后手!还有后手,想活命的给我杀!”
妘吉说的没错,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些人已经没有了退路。城卫军率先动手,转身与往日的袍泽杀在了一处,白甲的太子亲卫保护着妘吉向北门冲去,程坤控制着城门,只要冲出去,就有了一线生机。
格鲁木没有动,王庭守卫队也没有动,现场有狼骑处理就已经足够。眼看着叛军狼狈逃出了王庭,这场妘吉自导自演的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就在众人忙着追杀叛乱的时候,异变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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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格鲁木之死 上()
没有人注意到大殿顶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名黑衣人,直到他抬起手弩的刹那,冲天的杀气让格鲁木身旁的年老内侍顿时警觉起来,常年在生死边缘行走的经验只留给他短短的反应时间,就听见“铮铮”两声!老内侍伸手一拨将格鲁木护在身后,错开双掌迎向了响声传来的方向。
弩箭带着风声扑面而来,老内侍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手掌空握,指尖连弹,铛铛两下,势大力沉的弩箭竟被生生弹开,双臂一震气息股荡,将格鲁木护了个严严实实!
刺客一击不中,立刻远遁,老内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没有丝毫追赶的意思,只是大吼了一声:“保护头人!”
守卫队这才如梦方醒,门外的守卫呼啦啦冲了进来一半,剩下的人等沿着刺客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话说刚刚守卫一股脑的进来多人,门口看门的小太监见状,急忙想要闪躲,却不知为何脚下一拌,被人流挟裹着径直撞向了格鲁木。
再看格鲁木,毕竟是经过无数大阵仗,虽然遇刺,但依然气定神闲的站在老内侍的身后,只是目光有些游离,显然正在想些什么,凝神间就感觉腰部一阵轻微的刺痛,回过头就见门口看门的小太监被守卫推挤着从自己的身边滑过,在一群大脚之间连滚带爬的躲到了柱子的后面。
格鲁木并没在意,心里继续着刚才的思绪,这就是吉儿的后手?他的底牌?在这个时候安排刺杀确实是个绝佳机会,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叛军吸引住,没人会注意已经安全的大殿,此时趁机刺杀的成功率的确能提升很多,只是可惜,自己这么些年经历了那么都多的风浪,怎么可能不在身边安插一两名高手护卫,哼,还是太天真!
妘吉一向自视甚高,哪想到父亲已经给自己下了一个天真的评价,不过就算失败了也不要紧,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希望!前方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王城北门,程坤就在那,过了城门,疾行一日夜就可以到达沙海的边缘,只要进了沙海,自己就彻底安全了。两年前沙海对面的乌孙人穿越茫茫沙海找到了自己,暗地里提供了大量的物资就是想让自己成为这个国家的头人,而自己付出的不过是沙海边缘的一块草场罢了。如今自己虽然失败,但那高贵的血统是做不了假的,自己对他们来说,还是有用的。
天上的雨已经停了,云层还是厚厚的压在头顶,让人始终都有一种憋闷感,周围空荡荡的街道将这种憋闷转变成了心悸!空荡荡的城头上漆黑一片,上面没有一个活动的身影,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太子亲卫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走到门前的空地就再也不敢前进一步!妘吉壮着胆打马来到最前头,朝城头上高喊:“快快开门!我是太子妘吉!程坤!你个蠢才!躲到哪里去了!赶紧给我开门!!”
“呼!”
一个包裹忽然从城头上抛下,砸到地上蹦跳了两下,轱辘到了妘吉的马前。
妘吉一惊,后退两步,仔细打量着那沾满泥水的球状物——曾经色眯眯的眼睛惊恐的向上翻着,张着的大嘴仿佛是一个黑黑的窟窿,惨白的舌头搭在这窟窿的边缘,似乎在求饶又似乎在惨叫!
程坤!
妘吉眼前一阵发黑,程坤的脑袋在这,那城头上的人是谁!
一张死人脸出现在了城头,哑着嗓子说道:“太子,别来无恙!”
妘吉抬起头,心中顿时凉了半截,程坤不认识此人,他可是认识的,而且还十分的熟悉,因为当初拉拢他的时候,妘吉可是下了血本,结果美女财宝被尽数退回不说,还白白添了一肚子气,要不是知道这个榆木疙瘩杀不得,妘吉都有杀人灭口的想法。
“木横!你不是去边境换防了么!你敢抗命!”
“木横从军以来未有一次抗命!”死人脸一字一板的答道,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波动!
“只不过在换防调令来之前,末将曾被头人叫去训话,那就是从即日起,镶骑务必守住王城北门,期间可不听任何调令,便宜行事!此令直到头人再次面训时止!”
“哈哈哈哈!”妘吉在马上指着木横大笑起来,“你还真是条好狗!既然父王把你放在这儿,肯定还有别的安排,干脆你再说说,下一个王命是什么?难道是送我回去?”
木横板着脸,冷冷地挥了下手。
城头上忽然出现了无数手持强弩的军士,甚至在两侧的屋顶上,也出现了数不清的镶骑射手!所有的箭尖都指向了挤在一处的太子亲卫!
“噌啷。”当第一个人手中的兵器掉落在地上,颓势就已经不可逆转,所有人都放下了兵器跪倒在了地上。
妘吉孤零零的坐在马上,难以置信的望着城头没有丝毫动作的木横,忽然凄厉的惨叫道:“不!这不可能!木横你假传王命!父王不可能这样做!我是太子!我是他的儿子!”
“头人有命!如若妘吉起兵叛乱。。。杀无赦!放箭!”
“不!”
王府亲卫猛地拾起武器,想要冲出一条活路,可是四面八方羽箭横飞,哪里能躲,哪里能藏!
惨呼声、怒吼声、兵刃的撞击声、羽箭的破空声,声声交织,血花飞舞,白甲亲卫奋力挣扎却最终归于了沉寂。
千余白甲亲卫像一支盛开的菊花,密密麻麻的铺满了门前的空地,花蕊处,妘吉半个身子被压在战马的下方,连人带马插满了近百的箭矢。
妘吉睁着眼睛,愤怒的质问着苍天,为什么!为什么给了我一切!却又让我不曾真正的拥有它!又或许也有一丝后悔吧,如果安安心心的等下去,结果又会如何?小时候父王慈爱的目光,母妃疼惜的眼神,弟弟们挂着鼻涕奔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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