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心里明镜一般,这几年大秦国力蒸蒸日上,少年才俊层出不穷,不说那已经崭露头角的白起、王翦,就连一名小小的府将都有如此的胆略。再看看自己的儿子,整日里只知道欺男霸女,文韬武略不甚明了,吃喝嫖赌却样样精通。苏依的儿子更不省心,竟然带着家将想去掠走公主!掰开手指头数数,年轻一辈里竟无一人可以称为领袖。头人空有雄心壮大本族,可惜除了这些老将,就再无可用之人。今日的月氏尚可与秦国订立同盟,可终有一天,日渐衰落的月氏终将成为大秦的囊中之物。
想到此处,心中难免悲凉,见儿子那幸灾乐祸的眼神,似乎认定秦人必输,胸口更填烦闷,也不再多说,翻身上马带着侍卫去了。
就这样,在有心人的刻意传播下,质子府与万军府的赌斗一下子传遍了月氏王城的大街小巷,无论是来往的客商还是本土的居民,都在乐此不疲的讨论着输赢,偏僻的大秦质子府成功的吸引了无数关注的目光。似乎觉得再无监视的必要,最后几个明哨在众人的注视下陆续撤离,至于质子府以后如何,就不是这些小民关注的了。
王城北部的斗兽场已经使用了约两百余年,那时的月氏国力强盛,格鲁木的曾祖曾带兵一路向西,横扫了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一直杀到大漠的边缘才停下脚步。为了纪念自己的武功,格鲁木的曾祖调集无数的奴隶,用条石生生在那平坦的大草原上堆积起一座庞大的斗兽场。两百余年的风侵雨蚀,将当初平整的墙壁侵蚀的坑坑洼洼,但这座集中了无数人心血的庞然大物依然矗立,每逢节日或者比斗,里面依旧是人满为患。
看着赢广等人走进了斗兽场的地下,墨印扶着夏姬走上了王台,格鲁木坐在正中,朝中的达官显贵分坐两侧,看到款款而来的夏姬,格鲁木笑道:“这应该是我与夫人的第二次见面,还请落座。”
夏姬福了一礼,谢道:“还要多谢头人的照料,我代质子谢过头人。”
格鲁木点了点头,望着勄木图说道:“此次是万军府与质子府的赌斗,不论结果如何,两家的恩怨一笔勾销,不知府主意下如何。”
勄木图欠身答道:“全凭头人做主。”
“夫人以为如何?”对勄木图的表现很满意,格鲁木笑着望向了夏姬。
夏姬双手扶膝微微低下头,答道:“小女子一介女流,对外之事从不过问,全由我府中家将做主,他既然接下了赌斗,自然无异议。只不过我秦人心粗,思虑不周在所难免,小女子为了府中众人的性命却不得不拉下脸面来请求一事,还望头人准许。”
见夏姬将话说到这步田地,格鲁木心中暗笑,这夏姬也是个心思活络之人,知道这次赌斗秦人不占便宜,心有所求却偏偏不提,只等到赌斗开始之前才在殿前诉求,看来是料定这满堂的大老爷们不能与一女子计较,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就算是做为当事人的勄木图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会开口拒绝。
“讲!”想到此处,格鲁木倒是好奇,这女子会提出什么要求。
听到格鲁木开口,夏姬心下大定,不慌不忙的说道:“我秦人魁梧,斗兽场提供的披挂兵器甚不合手,小女子别无他求,只要让我秦人用自带的披挂兵刃即可。这样一来,我秦人可发挥出全部实力,赌斗也就更有悬念不是?”
格鲁木点点头,这个要求倒是合理,月氏人敬重英雄,就算是敌人,如果表现悍勇也会赢得月氏人的敬重。
“众位可有异议?”
见台下众人并未出声,格鲁木开口说道:“如此,就准许秦国武士持自带的兵器盔甲,第一场是人兽赌斗,这就开始吧。”
旁边的内侍低头称是,走到台前高声喊道:“头人有令,秦国武士可持自带兵器盔甲,第一场人兽赌斗,现在开始!”
周围看台上顿时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叫好声,低层看台上的月氏贵族纷纷放下手中的美酒,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场中,而在高台上,无数的民众都站在座位上,伸长了脖子,唯恐错过那转瞬即逝的精彩。
铰链响处,包铁的栅栏门缓缓升起,门内黑漆漆的一片似乎空无一物,场内的欢呼声渐渐平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门内的深处,心脏的噗通声如同巨鼓在耳边敲响,剩下的只有粗重的喘息。
栅栏门的另一端,封庄披着重铠,拎着自己的链子锤,大大咧咧的走到场中,刚到中央站定,就闻到对面传来一阵腥臭气。封庄收起心中的懈怠凝神望去,就见那黑漆漆的大门内亮起了一对青红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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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斗兽场比斗 三()
封庄身子微蹲,脖子后面的汗毛在青红色的眸子注视下渐渐的立了起来,虽然还不知道门内有什么猛兽,但身体的本能催促着双腿想要远离为危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行压制住那种迫人的心悸感,封庄慢慢的移动着步子,双眼紧紧地盯着黝黑的门洞。
沉重的呼吸夹带着野兽特有的腥气,一道灰黑色的巨大身影慢慢的从门内走了出来,封庄的目光猛得一缩,这到底是一头什么怪物!
青灰色的毛发如钢针一般的挺立,青红色的眼中透着嗜血的光芒,微微外呲的獠牙上挂着一滴滴浑浊的唾液,喉咙中的低吼似乎在嘲笑眼前食物的弱小,四只巨大的爪子轻盈的扣动着地面,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这应该是一只青狼,封庄终于确定了眼前怪物的真实身份,只不过与常见的草原青狼不同,这一只足足有一头牛犊大小,狭长的狼脸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疤,一只耳朵残缺了一半,可见平日里厮杀之惨烈。这已经不是一只单纯的野兽,它是一只经过残酷厮杀,兽性更加凶残的杀戮工具!
封庄慢慢的向后退去,保持着安全距离。要知道狼这种生物,生性狡猾,疑心重,不管它长到多大,本性是不会变的,只要不露出破绽,就能寻得机会将其击毙。
忽然停住了后退的脚步,封庄轻轻的将链子锤摇晃起来,眼睛一动不动的紧盯着青狼,深深的呼吸控制住了狂跳的心脏,短短的几个动作做完,封庄就感觉浑身像进入了蒸笼,肌肉在不自觉的跳动,热气顺着盔甲的缝隙不断的向外蒸腾。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种感觉第一次出现还是自己杀第一个人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埋伏在草丛中,心脏仿佛要从喉咙中蹦出来一样,等再往后就杀人杀到麻木,什么感觉都没有,就像做一件普通的营生一样。
身体本能的危机感不会欺骗自己,如果小瞧这头野兽,自己弄不好就会成了它的饭食。
青狼同样在看着封庄,见到自己还敢和自己对视的人不多,但个个都不那么容易杀死,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填上几道伤疤,野兽简单的头脑里记不住太多的事,掉头就跑的很容易吃掉,不跑反抗的会让自己疼痛,长期厮杀形成的观点复杂不到哪去。
野兽的耐心好不到哪去,尤其是饥饿的野兽,青狼猛地向前扑出,气势很足,眼睛一直盯着封庄的脖子,仿佛一口就要将它咬断。
这时候谁退谁死,封庄怒吼一声,仗着盔甲的防护径直向青狼冲去。周围的看台上顿时爆发出一声声惊呼,这样血腥的场面刺激所有人的神经,在周围人群的带动下,再矜持的人也会甩着衣服狂呼。
鲜血四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狡猾的青狼不过是在试探,见封庄毫不畏惧的冲了过来,庞大的身子灵巧的向后一跳,反倒拉开了距离,狼眼盯着封庄,竟然有了一丝丝人性色彩,多年的杀戮让它知道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显然面前的这个属于最棘手的那种。
高台上的夏姬紧闭双眼,不忍再看,周围传来的叹息声让她本来苍白的脸色更加的毫无血色,墨印在旁边低声说道:“夫人,赢将军既然接了,肯定是有必胜把握,夫人放心看就好。封庄身手不凡,定然无事。”
夏姬微微欠身,轻声对墨印说道:“我哪里见得了这些阵仗,能坚持坐着也是不易,我秦人在月氏势力单薄,只希望赢广他们平安就好。”
墨印心里一暖,悄悄说道:“夫人但请放心,小王子满身贵气,他日定当不凡,只请夫人把这些日子熬下来就好。”
夏姬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把视线又投到了下面场中,只见封庄与青狼又形成了互相对峙的局面,一人一兽互相转着圈,谁也不率先发动攻击。
不能再僵持下去,封庄心中暗暗琢磨,持续的紧张消耗掉了自己大量的体力,而那青狼却左跳右闪,轻盈依旧,此消彼长之下,时间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
想到这儿,封庄不再犹豫,看准角度,怒吼着冲了上去,手中的链子锤卷着狂风,硕大的锤头猛然飞出,落点略微靠后,一下封死了青狼的退路。
送到嘴边的肉就没有不吃的道理,青狼呲着牙,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叫声,迎着封庄扑了上去。封庄一侧头,闪过巨大的狼嘴,用肩膀抵住了青狼的下颚,还没发力,就见青狼拼命的扭头,咔吧咔吧的咬合之声清晰的响在耳边。当下不敢小觑,右手的链子锤死死架住了青狼左爪。
那青狼怎肯轻易被控,左爪发力,右爪不停的抓挠,一下子扣住了封庄腰甲的缝隙,尖利的爪尖轻松刺入了封庄的肌肉,好在秦国的制式黑甲比较坚固,甲片虽然已经变形,但还牢牢的锁在扣眼之上,没有被青狼一下拽裂。
腰间的疼痛激发了封庄的凶性,大吼一声,竟不顾伤口,左手一圈,牢牢的夹住了青狼的右爪,腿部发力,生生向前行了两步,把巨大的青狼顶的人立而起。一人一兽站在场地之中,进入了角力的僵局!
月氏贵族哪里见过如此凶悍的人形凶兽,竟然凭借血肉之躯与野兽硬拼,当下叫好声不断,甚至有几家的小姐把自己的头纱丢进场内,只要封庄不死,这些贵族小姐不介意让这个雄壮的汉子做自己的入幕之宾。
可是巨狼嘴下的封庄哪里有心思顾得上这些,自己是有苦说不出。那巨大的狼牙已经在盔甲上擦出一道道白痕,狼嘴中的腥臭气扑鼻,封庄摒着呼吸,脸涨得通红,盔甲下的疙瘩肉已经有了痉挛的趋势。一旦力竭,貌似坚固的盔甲在青狼嘴下比竹片强不了多少,必须得想个办法。
封庄眼珠子乱转,咬着牙合计,既然是狼,弱点也就一样,老话说的好,狼嘛,铜头铁尾豆腐腰,只要能在其腰上来一击重击,八成能重创这个畜生。只是现在自己与其角力,双手对双爪,不敢有丝毫松懈,如果一卸力,估计自己瞬间就得被腥臭的狼嘴咬住。
腰是够不到了,这可如何是好,臂骨传来了阵阵的酸痛,似乎要折了一般,封庄强撑着又扫了狼腰一眼,眼神下瞄,忽然那胯下一物引起了封庄的兴趣。
呦呵,感情您是头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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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斗兽场比斗 四()
只要是公的,要害就都差不多,除非像黄云那样的高手,才能将自己的要害修炼的无人敢碰,那是那个老头心中的痛,谁碰谁死。
其实这么看来变成高手还是很容易的,只要对自己够狠就行了。
封庄是一个迷恋红尘的人,所以他注定成不了高手,这头青狼全凭本能行事,兴致来了根本不考虑环境,所以它只能是野兽。而人和野兽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走路,两条腿就够了,当一条腿可以撑起全身重量的时候,另一条腿就可以做很多别的事,比如踢对手的要害。
可惜看的不清,稍微歪了一点,封庄全力的一脚紧贴着要害踹到了青狼的跨上,但应该是刮到了一点,脚下传来的感觉给了封庄最直接的感受,紧接着一声不似狼声的惨嚎,彻底证明了封庄的猜测,老封心里突然冒出一句文明话儿:“虽不中亦不远矣”。
最好离发狂的野兽远些,封庄借着一脚之力,腰部用力一拧,整头青狼被摔了出去,连退数步,封庄收住脚,趁机恢复些力气。
青狼咆哮着,双爪用力的扣着地面,带起了阵阵的烟尘,它想要把眼前的人类撕碎,可是颤抖的后腿根本无法提供它所需要的力量,剧烈的疼痛不得不让它停止了复仇,它需要处理一下伤口。
封庄诧异的看着发了一会彪,然后就抬起一条后腿舔舐伤口的青狼,这动作是那样的熟悉,街头的小狗都会做这样的动作。最令人不解的是,它竟然一边舔,一边盯着封庄,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神,竟然可以看出它的仇恨!
“这畜生成精了!”封庄喃喃的说道。
抻了抻链子锤上的铰链,缓过气力的封庄准备趁着青狼后腿无力的机会结束这只畜生的生命,被铰链勒死的敌人不少,狼还是头一个。
青狼呲着牙,努力的站起身,低伏下了身子,后腿的无力感和胯间的疼痛让它腰部以下几乎失去了控制,两条腿的狼,哪怕再是凶猛,也不会是一条土狗的对手,更何况它的敌人是一个全副武装的壮汉。
似乎明白了今天的结局,青狼的眸子里仍然充满着愤怒,喉咙里的低嚎却多了很多悲凉,它从小就被抓捕进了斗兽场,充足的食物让它越长越大,血脉中的野性被束缚在笼中,只有来到这个圆场,它才能获得短暂的自由,杀死对手,吃掉他们的血肉,再继续获得那短暂的自由。今天,一切都要结束,壮汉已经转到了自己的身后,失去控制的后腿无法支撑自己灵活的转身,脖子后铰链响动,窒息的感觉很不好,两只前爪拼命的抓蹬,张开嘴想努力的咬到背后的大手,只是一切都是徒劳。
“封庄,停手。”
不知什么时候,赢广走到了场地之中,先叫停了正在铰首的封庄,又摸了摸吐着舌头的青狼,见它未死,这才起身,先躬身对着格鲁木行了一礼,又对着周围达官显贵拱了拱手,最后面向勄木图朗声说道:“不知这场是否可以算是我们秦人胜?”
勄木图看向看台高处的格鲁木,见头人微微点头,便回身说道:“青狼已经失去战力,秦国勇士仍有余力,自然是你们胜。”说完看了旁边的内侍一眼,内侍走到台前,高声唱道:“第一场,人兽斗,秦人胜!”
“哗!”周围看台一片沸腾,“勇士!勇士!”的喊声响彻云霄,封庄大大咧咧的向看台上挥手,引得无数女子的尖叫,更是接到头纱无数。
看着快被头纱缠成粽子的封庄,赢广摇头苦笑,回身走到最大的看台下,对着高台上的勄木图喊道:“勄府主,不知道这青狼是否可以赐予我等。”
勄木图奇怪的问道:“这畜生曾噬人无数,今日败了就难逃一死,普通狼皮虽然不错,可这畜生是个怪胎,一身鬃毛如钢针一般,做不成好皮子,你要它做什么?”
赢广笑道:“质子府新近落成,还缺个护宅的畜生,我看这青狼不错,不知道勄府主能不能帮忙疏通。”
勄木图将目光望向头人,平日里他自是可以做主,不过今日格鲁木在,却是不能随便说话了。
赢广的话格鲁木自是听到,不过所谓护院的鬼话他却是不信的,这青狼乃是狼群中的异种,当时剿灭狼群的时候,那只雄壮的狼王给格鲁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狼王的幼崽自然不会与普通的青狼一样。况且这头青狼自小就野性难训,虽然这些年有所收敛,却仍咬死了好几名喂养它的奴隶,不知道这赢广有何能耐收服这头凶物。
想到此处,格鲁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