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用兵,王韶是权威,就是吕公著也得承认,尽管他很不爽,王安石三人不住点头。
“再给你们看一道奏章。”宋神宗回过身,找到一个描金匣子,打了开来,取出一道奏章,道:“这道奏章是王韶与吴骥合写的,朕看了很多遍,越看越是觉得有理。再有吴骥这次深入辽境掳掠,朕越发觉得大宋以步制骑的策略有问题。”
说着,把奏章抛给了王安石,三人合看,一边看一惊讶之声不绝,下巴砸肿了脚背。
打劫岁币之后,王韶到归信传旨,与吴骥有过争论,最后吴骥说服了王韶,宋朝应当改变策略,不再以步制骑,而是要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对辽国进行大掳略,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最后,二人一起写了这道奏章。
奏章送到,宋神宗一开始有些不信,越看越是觉得有理,就郑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再有吴骥这次深入辽境掳掠作为佐证,就让宋神宗不得不信了。
归信军虽然不全是骑兵,却是人人都有马骑,有高速机动能力,这保证了归信军的成功。若是没有马骑,吴骥是不敢深入辽境去打劫的。
“你们说,如何处置的好?此事太大,你们要畅所欲言。”宋神宗神情凝重,眉头紧拧,打量着三人。
这是关系到两种策略的重大问题,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谁也不敢乱说话,王安石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发言。
“介甫,还是你来说吧。”宋神宗只得点名了。
“官家,说到用兵之事,非臣之所长,臣所言也未必能准。”王安石先是谦逊一番,这才道:“大宋实行了数十年的以步制骑的策略,可是,数十年来,大宋制住了辽国西夏的骑兵么?没有!不仅没有制住辽国西夏的骑兵,反倒是给压着打,今日吃一个败仗,明日吃一个败仗,数十年下来,大宋吃了太多的败仗。”
这是大实话,就是太难听了,可是,宋神宗却是听得很认真,眉头拧得更紧了。
“说到以骑兵为主,并非吴骥所创,而是在秦汉隋唐之世大行于世的策略。”王安石博古通今之人,虽然不懂兵道,却是知晓很多史事:“大宋不妨以史为镜,鉴古今。汉初也是缺马,汉军的骑兵不多,只能紧守城池,与大宋如今的情形差不多。汉武打造了大量的骑兵,强汉大军在卫霍之辈的率领下,纵横于大漠中,杀敌无数,强汉大军威名远播。‘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如此豪言,至今流传。”
吕惠卿与吕公著二人也是博古通今之辈,一听这话,不住点头。
汉朝初年的情景与宋朝差不多,都是缺马,不能大量组建骑兵,给异族压着打。可是,汉朝出了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就是汉武大帝,报仇雪耻,扭转乾坤,击破匈奴,把匈奴打得只存在于史书中。
而宋朝,却是没有改变这种情形,直到灭亡。
“骑兵与步兵,谁优谁劣,这是显而易见的。”王安石接着,道:“李陵率步卒五千深入大漠,给匈奴十余万大军攻击,单于亲至。边战边退,却最终没有退回汉境。虽有叛徒告密,也有这是步卒的原委。若是骑兵,打不过,立即撤退,不至于李陵降匈奴。”
李陵降匈奴是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他降匈本是想暂时隐藏,等待时机再反回汉朝。可是,却发生了一段悲歌,一个姓李的叛徒为了讨好单于,为匈奴出谋划策,为匈奴按照汉法训练军队。汉朝的情报出错了,误作李陵,而李陵降匈奴,终生未为匈奴出一策。汉武帝大怒,把李陵的家人全给杀了。为此事,太史公因为为李陵说了几句好话,遭了宫刑。
后来,情报终于弄清了,并非李陵所为,汉武帝后悔不已,却是晚了。
李陵降匈奴,主要是因为他率领的是步兵居多,骑兵太少,无法快速撤退。若他率领的是骑兵的话,很可能退回汉境了,不会发生悲剧。
“若无大量的骑兵,卫青不会长途奔袭河套之地,霍去病两次出兵河西之地,不会击溃匈奴在河西的二十四万大军,更不会打到西域去。官家,您是知晓的,霍去病出击河西,第一次率领的是一万精骑,第二次率领两万精骑,总共不过三万人次,全是骑兵,却取得如此大的战果,斩断匈奴右臂,就在于骑兵。”王安石所举的战例,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经典的骑兵战例之一。
霍去病攻打河西,两次出兵,总兵力不过三万,却是打得河西之地的二十四万匈奴溃不成军,把休屠王祭天的金人都给掳获了。就在于,霍去病把骑兵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充分利用骑兵的高速机动能力,对匈奴实行狠狠打击。
他总是出现在匈奴想不到的时间,想不到的地点,以匈奴想不到的方式,给匈奴想不到的对象以致命一击。
“还有,李靖之所以敢夜袭阴山,就在于前朝之军都有战马,行动快捷。他虽只率了三千人,直扑阴山,端了颉利可汗的老巢。在他身后,却是十几万前朝大军直插各个要地,切断了突厥的退路,最后才活捉了颉利可汗。”
经过王安石一番剖析,宋神宗越来越明悟,道:“到眼下为止,王韶已经握有八万匹战马,足以打造一支全部装备战马的大军。这种打法,大宋还没有用过,就让他们来试试。若是可行,以后,就在全国推行!嗯,朕准了!”
打量一眼吕公著,突然之间声调转高,厉喝一声,道:“吕公著,你若是再给司马光、韩琦他们传递消息,朕就诛你满门!这事,绝不允许泄露半个字!”
【第四十九章 致命威胁】
第四十九章致命威胁
大漠,耶律洪基的斡鲁朵,耶律洪基正与群臣欢宴。
对于耶律洪基来说,这段日子倒了霉运,辽国先是在雄州吃了大败仗,紧接着就是丢了岁币。不过,耶律洪基仍是忍了,从幽州回到大漠准备过完炎夏,再回幽州。
契丹人耐寒不耐热,一到夏天,就会到大漠中来避暑。避暑就是玩乐,国事不会太多,日子过得轻松自在,除了打猎,就是与群臣宴饮。
吃喝了一阵,耶律洪基有了几分酒意,群臣的话也多了起来,有大臣开始骂起来:“哼!南人可恨可恼,尤其是那个吴骥,败坏了大辽的好事!”
“这个吴骥先是解了雄州之围,后是劫了岁币,狠狠打大辽的耳光,实在不是东西。要不是大局如此,我一定要拧下他的狗头。”
“南人驯顺了一百多年了,就这吴骥最不是东西,屡屡坏大辽的好事。”
“说起南人,那跟羊羔一样,胆小如鼠,见了大辽的勇士就要逃走。即使一个吴骥也成不了大事,早晚有覆灭的一天。不要说他,莫要搅了我们的酒兴。”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不如说些欢喜的事儿。”
耶律洪基右手一摆,群臣不再议论,打量着他,静等他说话。耶律洪基扫视一眼群臣,道:“当此饮酒之时,莫要说扫兴的说,说点欢喜的事儿。这个吴骥虽然给大辽添了些麻烦,却也成不了气候,早晚要覆灭,先让他多活几天。”
端起酒杯,道:“干!”
“干!”群臣举杯遥祝,仰脖饮尽,好不快活。
“滋!”耶律洪基美滋滋的放下酒杯,接着道:“有吴骥这样的人也好,要不然,一群狼与一群羊斗,太没兴致了。”
“哈哈!”群臣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大辽的勇士是狼,南人是羊!”
“朕向你们保证,要让吴骥不得好死!”耶律洪基的酒意上来,话也多了起来:“他再也不可能破坏大辽的好事了。”
就在这时,一个亲信快步进来,一脸的惧色,不得不强忍着,冲耶律洪基行礼,道:“禀皇上,涞水的马场给南朝袭击了。”
“哈哈!”耶律洪基有了几分酒意,没有听得太明白,不由得笑起来。刚笑出声,立即反应过来:“你说甚?涞水的马场给南朝袭击了?这可能么?”
“涞水马场离宋境好几百里路呢,南人有那胆么?”
“南人胆小如鼠,哪有胆子进入大辽境内,肯定是你们偷懒,谎报军情。”
要劫涞水马场,就要深入辽境,这对一向视宋朝胆小如鼠的大臣们来说,那是天方夜谭,他们宁愿想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宋朝会袭击涞水的马场。
“禀皇上,吴骥袭击了涞水的马场。”又一个亲信进来禀报。
耶律洪基一个激灵,酒也醒了,其精明的一面就表现出来了,眼睛一翻,精光四射:“此话可真?”
“禀皇上,吴骥在袭击马场后,分兵出击,又袭击了大辽十二个军营,杀死大辽勇士当数千,掳掠大辽战马上万,粮草无数,全身而退。”又一个亲信进来禀报。
“你说甚么?袭击了十二个军营,还不算马场?”耶律洪基猛的站起身来,须发怒张,很是威猛,怒火滔天,吼声如雷,死盯着几个亲信。
“胡说!你以为吴骥是三头六臂,敢袭击十二个军营。”一众大臣也是不信,喝斥起来。
耶律洪基右手一摆,阻止一众大臣喝斥,问道:“为何不早报?”
“禀皇上,直到吴骥回到宋境,大辽才发现。这个吴骥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亲信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回答。
吴骥袭击了辽军那么多的军营,都回到宋境,辽国才发觉,这实在是后知后觉,让人震怒,耶律洪基大吼一声:“你们都是猪!朕白养你们这些猪了!来人,推出去砍了!”
他明显是在迁怒,可是,在他盛怒之下,没有人敢求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皮室军把几个亲信押出去。几个亲信吓得不轻,唯有求饶命的份。
“回来!”耶律洪基就是耶律洪基,虽处盛怒中,仍是压下了怒火,饶过了这几人,要他们说明情势。
这几人给吓得半死,只得把情势详细禀明,在耶律洪基的喝斥下,有多远跑多远。
“你们如何看?”耶律洪基明了情势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发表看法,而是打量着群臣,要群臣发表意见。
“皇上,这没甚了不得。”一个契丹大臣站起身,大声发表看法:“虽说袭击了十二个军营,却是很小的军营,根本不算甚么。”
“是呀!皇上,南人胆小,偶尔胆大一次,算不得甚么,不必放在心上。”又一个契丹大臣不在乎。
“这十二个军营,少的驻军三两百人,多的六七百人,猝不及防之下,给南人所乘,不必惊奇。”一个汉臣如此说话。
耶律洪基眉头一拧,任由大臣发表看法,却是没有任何表示,直到没有大臣说话了,这才打量着韩举,问道:“韩举,你说说。”
韩举只是自顾自饮酒,并没有参与讨论,闻言这才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可以说,对大辽有致命的威胁!”
“韩举,你莫要危言耸听!区区之事,怎会对大辽有致命的威胁?”
“莫要仗着你是名臣之后,就张口胡说。韩大人虽是大辽的重臣,却不是你。”
韩举的话太让人震憾了,一众大臣哪里会信。区区一次被袭击,这就能对辽国有致命威胁,那就见鬼了。
“让他把话说完。”耶律洪基一挥手,一众大臣不敢再叫嚷了:“韩举,你接着说。”
“皇上,涞水的马场,十二个军营,都在大辽境内,离宋境有好几百里,吴骥袭击了不说,直到他回到宋境,大辽这才发现,这说明了甚么?”韩举以反问开头,接着剖析道:“这说明了几个问题:一是归信军装备了战马,来去如风,快捷异常。要不然,纵是给吴骥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前来大辽境内放肆。”
没有战马,就没有很强的机动能力,谁也不敢前来冒险。
“皇上知晓的,南朝之军多步兵,少骑兵,如这样的军队,是独一无二的。”韩举接着道:“二是归信军的战力很强。深入大辽境内掳掠,一个不好就会遭遇大辽之军,若是归信军的战力不够强,就会覆灭,吴骥敢率归信军掳掠,就是因为归信军的战力强。这点,已经在劫岁币时证明了,大辽的皮室军打不过归信军。”
皮室军是辽国最为精锐的军队,对韩举这结论,群臣不服气,大声反驳,无非就是说归信军出其不意,皮室军没在乎之类的话。
韩举不予理睬,接着剖析,道:“三是吴骥的消息很准确,要不然,不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直到回到宋境才给发现。”
“你说了这么多,我没看到威胁呢?”萧律有些不满,反问一句:“汉人就知晓张大其词,危言耸听。”
这话正是群臣所想,齐声附和。一时间,质疑之声响成一片。
“闭嘴!”耶律洪基喝斥一声,群臣这才闭上嘴巴。耶律洪基打量一眼萧律,冷冷的道:“朕让你做都元帅,坐镇幽州,看来是识人不明了。”
这有关前途之事,萧律不敢再说话,紧抿着嘴巴,恨恨的打量着韩举。
“韩举的意思是说,来去如风,快捷异常,战力强悍,这正是唐军所拥的优势。”耶律洪基精明过人,已经明白了韩举的意思,道:“唐军有多强悍,朕相信你们没有忘掉吧?说起来难以接受,让人心痛,可是,却是不得不说,那是大辽历史上最为沉痛的一次教训。武则天派一旅偏师,就差点灭了大辽,大辽不得不休养生息几百年。”
一提到唐军,一众大臣直抽凉气,乖乖闭嘴了。正如耶律洪基所说,那是契丹历史上最为惨痛的一页,差点让契丹这个种族灭亡了,谁敢否认唐军的威风?
“自从唐朝灭亡后,那支横扫天下的大军就不复存在了。而归信军,就露出了这种苗头。”耶律洪基不去理睬众臣的反应,接着道:“唐军来去如风,快捷异常,战力强悍,归信军已经具备这样的优势了。虽然他们人数不多,却是不得不警惕。”
略一停顿,耶律洪基又有些好笑,道:“赵顼一直想富国强兵,任用王安石变法,却有妇人之仁,司马光、吕公著、韩琦这些人反对新法那么强烈,他竟然优柔。若是换作朕的话,早就把司马光他们杀了。不破不立,不杀这些人,怎能推行新法?可是,越是如此,对大辽越有好处,是以,这些年来,朕没少派人为司马光他们说好话,赵顼竟然听信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哈哈:“新法举步维艰,难以为继,若是在这时,吴骥在边关闹得有声有色,就会让司马光等人无法再反对新法,新法很可能推行成功。南人胆小如鼠,给大辽压着打,可是,你们也不能狂妄的以为南朝一无是处。相反,南处的口众比大辽多,南朝的技艺比大辽高明,一旦给拧成一股绳,大辽就会有灭顶之灾。”
“韩举没有说错,吴骥这次深入大辽之境,对大辽有致命的威胁!”耶律洪基的声调突然转高,好象炸雷似的。
【第五十章 强硬回应】
第五十章强硬回应
耶律洪基的话犹如焦雷轰地,震得一众大臣耳鼓轰鸣,嗡嗡作响。
这个结论也太惊人了,从吴骥的一次奇袭竟然得出辽国有致命威胁的结论,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可是,仔细想想,却也不无道理。
契丹自从得到燕云十六州之后,就变得与匈奴和突厥有些不一样了,可是,说到口众、科技、富裕程度,与宋朝仍是有很大的差距,远远不能相比。
宋朝的人口过亿,是辽国的好几倍,这没法比。
说到科技,宋朝更是领先得多,尽管辽国也能造很多先进的装备,可是,好多科技是从宋朝那里偷窃出来的。尽管这样,宋朝的科技优势也是很明显,辽国虽然狂妄,却是不能抹煞这点。
至于经济的发达程度,辽国就差得更远了。辽国的经济重心在燕云十六州,这里是很富饶,是很好的农耕地区。可是,宋朝却有好几个地方比起燕云十六州还要富裕,中原自是不用说了,那是腹心之地,自古以来的富饶之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