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度根道:“传令,让拓跋洁汾、轲比能以及所有万夫长以上的贵族到中军议事。”
“得令!”
百夫长暴诺一声,策马离去,不及片刻功夫十数骑亲骑便已经策马四散而去。
很快,拔跋洁汾、轲比能以及鲜卑人中所有万夫长以上的贵族都纷纷聚集到了步度根的中军本阵,拔跋洁粉刚刚长成的儿子拓跋力微(此人可是历史名人,鲜卑北魏帝国的高祖),轲比能帐前大将兀力突、泄归泥、也里不可、脱里脱阿等人亦赫然在列。
步度根翻身下马,早有侍从上前将一方羊毛毯铺于地上,步度根在羊毛毯上率先坐了下来,轲比能、拔跋洁粉等鲜卑贵族也纷纷席地而座,在步度根身边围了个大圈。
“刚刚探马回报,一万五千余的汉军已在五原渡过河水,并背水扎下营寨。”步度根目光灼灼地掠过众鲜卑贵族,沉声说道,“本王原以为汉军会在河水南岸结营御敌,可没想到汉军居然敢渡河背水结营!”
“汉军背河结营,固然是把自己陷入了绝境,却也迫使我军放弃骑兵的优势、与之进行正面决战!”拔跋洁粉神色凝重地说道,“看来,马屠夫虽然不在河套,可留守河套的汉将却也是个厉害角色啊。”
“决战就决战!”年轻的拓跋力微大声道,“我鲜卑大军有七万铁骑,难道还怕了区区万余汉军?”
拓跋力微虽然骁勇却终究年轻,他还没有领教过汉军的厉害!
如果两军堂堂正正地进行正面交锋,依托有利地形,三千汉军便足以挡住十万鲜卑骑兵的进攻,鲜卑骑兵和匈奴骑兵一样,他们的优势永远不是正面强攻,而是迂回、骚扰、牵制,直到把汉军拖疲、拖垮,然后再像恶狼一样猛扑过来、一击致命。
“不。”步度根摇头道,“此番大举南下仅仅只是为了掠夺河套平原的人口、牲畜,并非为了和汉军决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决战!可令一支千骑队发起试探性的渡河,先探探汉军的反应再说。”
河水北岸,马跃军大营。
方悦迎着寒风肃立在辕门之上,手指河水南岸向郭图、裴元绍说道:“末将已经命人于河水南岸每隔百步搭建了望台一座,台高十丈,以五色旗传递消息,鲜卑人若有异动,不消盏茶功夫,消息便能传回大营。”
“他奶奶的。”一贯斯文的裴元绍忽然罕见地骂了句粗口,嘀咕道,“老子想起来了,这些了望台还真是克制骑兵的法宝。想当初八百流寇横行南阳,将秦颉、袁术之流杀得落花流水、叶血而死,可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混蛋,也是到处修建这样的了望台,愣是让八百流寇寸步难行,这才不得已转进颖川。”
方悦脸上略显尴尬之色,接着说道:“有了北岸大营的牵制,留在南岸的五千骑兵以及由牧民乔妆的两万疑兵才能真正发挥疑兵的作用,彻底打消鲜卑人的侥幸心理,迫使他们与我军进行正面决战。”
“好,以北岸大营为依托,以南岸了望台为眼线,令鲜卑人的调动无所遁形,甚好!”郭图抚须赞道,“如此一来五原防线可谓万无一失,鲜卑人除了与我军进行正面决战之外,已经别无选择了。”
“本将军都有些等不及了。”裴元绍摩拳擦掌道,“这次若能把这七万鲜卑骑兵全部摞倒,等到今年秋熟之后,我大军北出塞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踏平鲜卑人了,哈哈。”
五原以北五十里,鲜卑大营。
派去试探汉军虚实的鲜卑千骑长神色仓惶地奔进了步度根大帐,聚集在步度根大帐中的鲜卑贵族们放眼望去,只见这名千骑长血染征衣、神色苍白,胸前被锋利的马刀割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背上还插着两支羽箭。
甫进大帐,那千骑长便仆地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道:“大王,完了,弟兄们全完了,呜呜呜~~”
步度根神色冷峻,并未因为损失了一千骑兵而有丝毫动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千骑长止住悲声,喘息道:“小人奉了大王之命率军渡河,渡河之时北岸的汉军大营并未出兵阻止,可人马刚上南岸,一支五千余骑的汉军骑兵就突然杀了过来,弟兄们刚刚从冷可刺骨的冰水里爬上来,人马冰凉哪有力气?而且兵力相差实在悬殊~~弟兄们虽然奋力死战,可还是惨败收场~~”
“败了就败了罢。”步度根沉声道,“至少你们探出了汉军的虚实,没想到在南岸还有五千汉军骑兵埋伏,不过就凭这五千伏兵也想阻我大军渡河?哼哼。”
“不,不止五千骑兵。”千骑长喘息道,“发起进攻的骑兵虽然只有五千余骑,可远处还有更多的骑兵在呐喊助威,由于相隔太远,小人无法确定正确的数字,但小人可以断定,这支骑兵绝对不会少于两万骑。”
“你说什么?”步度根勃然失色、霍地站起身来,“河水南岸还有另外两万骑兵?也就是说汉军总共有四万大军,其中一万五千在河水北岸扎营,另外两万五千在河水南岸扎营,这可能吗,马屠夫麾下什么时候有了四万大军?”
“绝对没错。”千骑长笃定道,“而且更为可恶的是,汉军还沿着河水南岸搭建了许多了望台,每座了望台高十丈有余,有军卒守望其上,我军在河水北岸的调动根本就无法逃过汉军的监视。”
轲比能眸子里悠然掠过一丝阴蛰的神色,向步度根道:“大王,如此一来我军分兵两路,以一半骑兵牵制北岸汉军,另一半骑兵渡河洗劫河套的策略也行不通了,汉军既然在南岸留下了多达两万五千的大军,我军只派一半骑兵渡河,只怕是很难成功。”
步度根神色阴沉,心中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烦躁。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争当这联军统帅?如今步度根是退不得、进不得,已成骑虎难下、进退维谷之势。
下令撤军?该如何向留在老营翘首企盼的部众交待?又该拿什么去养活嗷嗷待哺的老幼妇孺?更要命的是,七万鲜卑铁骑就这样灰溜溜地无功而返,作为鲜卑联军的统帅,步度根的威信将遭受毁灭性的摧残,从此之后,还有谁会服从他的号令?
如果就这样返回大漠,原本附属于步度根的中、小部落将会转而他投,大草原上就是如此,历来都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无论黄金家族以前有多强盛,有多繁荣,可那是属于过去的,是属于大鲜卑一代天骄檀石槐的!
如果步度根不能表现出王者的强势,就算他是檀石槐树的子孙,也一样会被无情地抛弃。
那么,与汉军决战?
七万鲜卑大军看似强大,可真正服从步度根指挥的只有本部两万多骑兵,轲比能和拓跋洁粉这两个家伙只会趁火打劫。
就算只有本部两万多骑兵,步度根也依然有信心战胜河水北岸的汉军,可胜了又能如何?胜了北岸的汉军,南岸还有两万多汉军!就算能够把南岸的汉军也消灭,步度根本部的两万多骑兵还能剩下多少?
到时候主弱仆强,到头来还不是白白便宜了轲比能和拓跋洁粉这两个野心家?
步度根正犹豫不决时,轲比能忽然挺身而出,大声道:“大王,为了大鲜卑的荣光,轲比能愿率本部骑兵打头阵,与汉军决一死战!”
“哦?”步度根闻言大感意外,大声道,“轲比能将军此话当真?”
轲比能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狼牙箭,卡的一声折成两截,疾声道:“天狼神在上,轲比能若是言不由衷,便形同此箭!”
“好!”步度根霍然转头,灼灼地望着拓跋洁粉,沉声道:“拓跋洁粉将军,你呢?”
拓跋洁粉迫于无奈,出列慨然道:“拓跋洁粉但凭大王驱策。”
太原郡治,晋阳城。
原并州刺史府现在已经成了董卓的临时官邸,李儒衣袖飘飘、神态潇洒地进了大厅,面带喜色向董卓道:“主公,好消息。”
正倚座阅读兵书的董卓闻声抬头,欣然问道:“有何好消息?”
李儒拱手作揖道:“六路联军已经分崩离析了,呵呵。”
“联军散了?”董卓击节道,“河东可无忧矣,好,甚好!”
李儒微笑道:“眼下丁原已死、并州无主,主公正好趁势取而代之。”
董卓道:“唔~~文修有何妙计可助吾取并州?”
李儒道:“主公若欲取并州,全在吕布此人身上了,据儒所知,子严(李肃表字)与吕布乃是同乡,且吕布此人生性贪婪、喜好女色,主公何不投其所好,令子严携金银财帛及美女前往说之?”
董卓喜道:“吾尝闻吕布骁勇、天下无双,若能得其襄助,何愁大事不遂?”
李儒道:“眼下吕布正率军屯于平阳,主公可修书一封,以快马递于子严,令子严依计而行、料可成事。”
董卓大袖一挥,朗声道:“来人,笔墨伺候。”
第182章 野心
是夜,轲比能大帐。
兀力突、泄归泥诸将跟着轲比能弯腰钻进大毡包,兀力突紧走两步追上轲比能,疑惑地问道:“大王为何答应替步度根打头阵?”
轲比能闷哼一声,喝道:“本王如果不答应打头阵,又怎能把拓跋洁粉这头狡猾的狐狸拖下水?如果不能把拓跋洁粉拖下水,就算步度根败亡了,大草原上也还是双雄并立的局面,到时候免不了还有一番龙争虎斗,可大鲜卑再承受不起混战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一定要在这一战中解决所有问题。”
“大王想把拓跋洁粉和步度根一块解决掉?”泄归泥吃了一惊,失声道,“大王,你该不会是想和汉人合作,联起手来对付步度根和拓跋洁粉吧?”
“胡扯。”轲比能喝斥道,“本王倒是想和汉人合作,可汉人有可能跟我们合作吗?汉人历来狡诈无常,和他们合作?只怕到时候死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本王还没有蠢到家,岂会自寻死路。”
“可不和汉人合作~~”泄归泥纳闷道,“又该如何解决步度根和拓跋洁粉?”
轲比能道:“借用一句汉人的名言,叫‘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兀力突神色一动,凝声道,“借汉人的刀,来杀掉步度根和拓跋洁粉?”
泄归泥道:“既然这样,大王就更不应该主动请缨打头阵了。”
“本王若不主动请缨,步度根如何有胆跟汉军决一死战?本王若不主动请缨,又如何把拓跋洁粉拖下水?更何况~~”轲比能说此一顿,目光陡然变得无比阴沉,“和汉军决战,打头阵还有个天大的好处。”
“还有好处?”
“汉军装备精良、兵种配备齐全,战术虽然简单却极为实用!每战必以重装步兵护住阵脚,尔后先以长弓手大量杀伤我军骑兵,待箭矢耗尽、我军锐气已挫,汉军才会投入精锐枪兵与我军进行正面决战,然后,如果我军稍露疲态,汉军就会投入最精锐的铁甲骑兵进行反冲锋,将我军一举冲垮~~”
兀力突、泄归泥诸将纷纷点头道:“汉军的一贯战术果然如此。”
轲比能阴阴一笑,沉声道:“我军若打头阵,将要面对的就是汉军的长弓手,汉军的长弓兵固然厉害,可只要我们事先有所准备,弟兄们只是受伤而不会大量战死!然后,拓跋洁粉的人马将要面对的,就该是汉军的精锐长枪兵了!”
兀力突道:“可是我军该如何准备?”
轲比能道:“让弟兄们尽可能多穿几件衣服,在胸前、后背垫上野牛皮,冲锋的时候把队形尽可能地展开、排成稀疏的横阵,最大限度地降低汉军弓箭的杀伤,冲到汉军阵前之后放两箭就策马回阵。”
兀力突诸将纷纷点头应是。
轲比能又道:“回头告诉你们麾下的千骑长、百骑长,往回跑的时候阵形一定要散、要乱,如果身上带伤的弟兄太少,就让他们用自己的箭支往自己脸上、脖子上添伤口,最好是把箭矢直接插到无关紧要的屁股、胳膊或者腿上,造成中箭受伤的假象。”
“呃?”兀力突等人愕然道,“大王,这是为何?”
轲比能阴恻恻地说道:“如果不这么做,又岂能显出我军伤亡之惨重?伤亡如果不惨又如何瞒过拓跋洁粉、步度根这两头狐狸的眼睛?只有当拓跋洁粉和步度根深信我军已经基本丧失战斗力,他们才会下定决心和汉军决一死战。”
“原来如此。”兀力突击节道,“末将明白了。”
轲比能大手一挥,疾声道:“去吧,抓紧时间准备。”
兀力突诸将右手抱胸向轲比能鞠了一躬,转身扬长而去,目遂兀力突等人出帐而去,轲比能始狠狠地挥舞了一下胳膊,以轻不可闻的声音低声说道:“明天,只要过了明天,漠北大草原就将完全属于本王了~~”
次日,河水北岸。
号角齐鸣、鼓声震天,汉军辕门轰然洞开,一队队铁甲从营中汹涌而出,进至营前三里处摆开阵势,汉军布阵的地形显然是经过精心的选择,左右两翼皆为密林,可以有效抵御鲜卑骑兵的侧袭,身后就是浩瀚冰冷的河水,对岸又有一溜的了望台监视,绝不可能被鲜卑人抄了身后。
有了地形之利,汉军就能集中所有兵力防御正面。
如果可以选择,鲜卑人绝不会在如此不利的情形之下和汉军进行正面交锋,可步度根已经别无选择!和汉军决战,无非两种结果,赢或者输,赢了就赢得一切,数十万的鲜卑臣民、大草原上的一切都还是属于他步度根的。
如果输了,就意味着输掉一切,但这也不会比不战而退更糟糕!决一死战,至少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可如果不战而退,那步度根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女人、财物、部落、大草原,所有的一切都将离他远去。
汉军堪堪摆开阵形,北方苍茫的地平线上便出现了黑压压的鲜卑骑兵,就像无穷无尽的蚂蚁,漫卷过苍凉荒芜的大草原浩瀚而来,有滚滚的烟尘渐扬渐起,天地之间充塞着令人窒息的苍凉。
方悦身披重甲、全装惯带,挺枪肃立汉军阵前。
霍然回首,身后旌旗如墙,正迎着呼啸的朔风猎猎飘荡,汉军森严狰狞的军阵已经完全被各色旌旗所遮蔽,目睹汉军如此军威,方悦嘴角悄然绽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眼前不由浮起了郭图先生瘦削的身影。
郭图先生不愧是将军帐下的智囊,这旌旗阵便是他的杰作!这遮天蔽日的旌旗即可振奋军威、鼓舞军心,也让前方的鲜卑人难以窥清汉军阵势的虚实,明为实、暗为虚,只有隐于暗中的才是最危险的。
“呜呜呜~~”
苍凉的号牛角号声悠然响起,滚滚而前的鲜卑骑兵逐渐开始减速,在距离汉军军阵还有五里之遥时扎住阵脚,然后开始向两翼缓缓展开,步度根的三万骑兵居中,轲比能、拓跋洁粉各率两万多骑兵居于左右两翼。
鲜卑人的骑阵往两侧延伸足有十里之遥。
远远望去,苍茫的地平线上马头攒动、人声鼎沸,仿佛天地间除了鲜卑人的骑兵还是鲜卑人的骑兵。
第183章 决战
朝阳初升。
鲜卑中军。
步度根轻轻颔首,一名身强体壮、神情的骠悍的万骑长徒步出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舌头,将背上的铁胎弓卸了下来,又从箭壶里抽了一支足有拇指粗的狼牙箭绰于弦上,在一阵令人发颤的嘎吱声中,足有四、五石挽力的强弓已经被挽满。
足可震碎耳膜的颤音之后,紧接着响起绵绵不息的凄厉尖啸声,向着左边长空迅速远去。
鲜卑左军。
“咻~~”
“噗~~”
长长的尖啸过后,是一声清脆的箭矢破土声,兀力突翻身下马,往前疾跑几步从草地上拔出了拇指粗细的狼牙箭,回头向轲比能道:“大王,是步度根的令箭。”
“是吗?”轲比能微眯的双眼霍然睁开,翘首望了眼暗沉沉的长天,悠然举起强壮的右臂往前狠狠一挥,说道,“开始突击!”
“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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