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骑士的血 54(2)
阿雷斯尽量以懒懒散散的动作走过去,起码得像卡里·格兰特**被迫做完替身演员的惊险动作之后那样,看起来更像是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似的。虽然他没有开口说一句问候话,却在脸上做出一副鲁茨娅理该得见的热情的微笑,同时他将一张椅子拉出来坐下,看了一眼他姐姐———她仿佛没有看见他走拢来似的———不受任何影响地继续搅动着的浓咖啡。
“现在我也要一杯咖啡。”阿雷斯叹息一声,注意地观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的脸上是否会出现微小的颤动或者诸如此类的表现,以泄露出什么能够证实他所深信不疑的表里不一的特点———她表面上显得如此的高傲,其实在表像后面所掩盖着的,却是另外一个鲁茨娅。但是她扮演———不久之后整个世界都将拜倒在她脚下的———冷漠女主人的角色真可谓惟妙惟肖,使人不免推测她准能获得奥斯卡金像奖。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鲁茨娅完全不理睬阿雷斯的态度维持了几秒钟,而且在这几秒钟时间里,她眼看着服务生从身边走过却没有叫他,仿佛她并未听见阿雷斯的请求似的。她说话时,脸上依然是毫无表情。“那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哎哟,我的好姐姐,莫逼我嘛。”阿雷斯激动地辩解道。
她没有而他却有充分的理由发泄自己的愤怒。毕竟是她单独一人飞到罗马而不带他来的。至于大卫,他将会把他制服的,只要找到机会与他正经八百地决斗就能见分晓了。迄今为止,终究不是由于阿雷斯的失误,而完全是由于大卫有运气,才一次又一次让他丢脸。除此之外:究竟是谁让这个讨厌的胆小鬼降生到世界上来的?是她还是他?
鲁茨娅一声不吭。不过她终于正眼注视他了。看了好长一阵子。她的嘴角周围鄙夷地抽动了几下。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他一下子明白了,她是认真的。
“你怎么能这样呢!”阿雷斯惊呼一声跳了起来。“我他妈的可是你的弟弟呀。你需要我!”
“我从来不需要你。”鲁茨娅镇定地回答。她的声音中所包含的冷漠无情是真实的,并非只是———他以越来越绝望的目光一直还在寻觅其踪迹的———冰雪女王之外表的一个部分。“我只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最后这两句话对阿雷斯而言是太过分了。这犹如给他当头一棒。几分钟之前他还以为将会善待他的命运,现在紧接着又踢了他一脚。就在这一瞬间,另一位客人离座而起,随即走出了咖啡馆,于是阿雷斯的目光便落在这个他一辈子都不喜欢再见到的家伙的身上,这就是舍里夫。
这阿拉伯人刚才就坐在鲁茨娅左面离她两张桌子远的地方,很可能听见了刚才姐弟二人交谈时所吐出来的每一个字。单是这样倒还算不上最糟糕的———本来阿雷斯就应当知道,凡遇他不在场之时,鲁茨娅都会将她那只哈巴狗带在身边。但这个舍里夫却是笑容满面的,这样高超的面部肌肉如演杂技似的跳动的表情所表达的,比千言万语都多。这个奇臭无比的阿拉伯人在嘲笑阿雷斯。他在品尝自己从阿雷斯手上盗走的这个角色的乐趣。他与阿雷斯的姐姐在干不可告人的勾当。鲁茨娅在最后一刻斜着眼睛对舍里夫的笑脸瞥了一下,使人根本不可能得出别的结论来。阿雷斯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卡了一块既硬又苦涩的东西。他颇为担忧。冷静地想想,这个愚拙脑袋长期以来在隐修会女首领的身边享有优势地位,根本就没有任何别的缘故,只因为阿雷斯是而且一直是一个废物,一个可悲的失败者。
在担忧与深信不疑之间存在着天渊之别。阿雷斯觉得,似乎有人将他脚下的地基掰开了,或者说得更确切,是把他的姐姐给抢走了,而且随即和她爬上一张飞毯飘然而去了。鲁茨娅站在飞毯上,流露出蔑视的笑容,同时还挥动圣杯表示告别。
“那我现在该干什么?”
阿雷斯这样提问,等于是在她面前自我贬低。这是将她,也就是他的亲姐姐,他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全部重要东西,拉回来的最后一次绝望的努力———尽管他对她与自己进行如此残酷的权力游戏恨之入骨。他真是名符其实地在她的面前跪了下来———迄今为止,他的自尊心从来没有让他这般屈辱地跪下过。“你要我做什么?”哦,真可恨,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干!比那个令人作呕的阿拉伯人所能干的要多得多。除了不能和她睡觉外。
“我可不知道你现在该干什么。”鲁茨娅毫无兴趣地耸起双肩,“对此我也无所谓。”
她可以打他的耳光,或者向他的脸上吐唾沫———不管怎么样都远远比不上对他漠不关心的态度而使他感到极其痛心。
一听此话,顿时失去自制力的阿雷斯立刻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圣殿骑士的血 54(3)
舍里夫的手机铃响了。阿拉伯人接听电话,一心一意地与对方交谈,此时他转身背对着阿雷斯。格蕾丝·凯利一边小口抿着浓咖啡,一边透过她的墨镜观看着在老城里来去闲逛的路人。看起来,似乎从此刻起,对她而言,她的弟弟已经死了。阿雷斯的一部份确实在这几秒钟时间里倒毙了,在无边无际的巨大失望的压力之下可悲地窒息而亡了。她从来都不需要他。她曾经利用过他,他这一辈子都被她指挥得团团转,她则从他的忠诚服务中捞到了好处。他无事不干,只求听到一声赞许,赢得一点好感,见到一次愉快的笑容。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鲁茨娅再也不需要他了,同样,他也不需要她了。阿雷斯万分恼怒地一转身离他姐姐而去,重新没入路人和游客融汇的河流之中。
“有六个入口可以进入地下墓室,”在阿雷斯还没有走出听得见的范围之前,他听见了阿拉伯人所说的话,“我们的人监视着所有入口。只要大卫一走近,我们就会知道的。”
“谢谢你一直都相信我。”鲁茨娅故意大声说话,为的就是要让阿雷斯无论如何都能听清她的声音。
圣殿骑士的血 55
用多米尼克· 希尔洛这个名字原本可以毫无困难地为他们预定三张一等舱飞机票的。相反,大卫却是一个一文不名的人,但是他却很高兴,除了他的身份问题之外,他又找到了第二个反对乘飞机前往罗马的无法辩驳的理由:虽然他的母亲尚未获悉他还有另外一个他所痛恨的身份,可当昆廷与施特拉在机场用他们的本名办理登机手续,他们便会留下可供追踪的线索。前些日子的经验足以使人明白,鲁茨娅的走卒们的行动方式跟特工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他们还能迅速而出人意料地搞突然袭击。要尽可能避免留下踪迹,于是乎施特拉和昆廷便将手里剩下的零钱凑起来,凑够了隐姓埋名买火车票去罗马所需要的钱———坐火车去虽然既花时间又辛苦,但却安全得多。况且坐在狭窄的软座长椅上与施特拉挨在一起的,可不是某个多米尼克,而是大卫。
转眼之间,时间已经到了次日夜晚。他们每走过一公里,大卫的心情也更好一分。对于毫无问题地到达罗马,他是信心十足,当最后一次转车也顺畅无碍地过去了之后,他的信心更是百倍高涨,几乎达到了病态的亢奋程度———但在此前的那一个小时里,这亢奋的情绪却被早就准备伺机袭来的疲乏和困倦所取代了。昆廷用大兜帽罩着脸,四肢放松地躺在对面的长椅子上。除了他轻轻的鼾声和火车行驶使人放心的均匀的轰隆声外,简朴无华的车厢小隔间里一片寂静。事情正在推进。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中,他们越来越接近这次旅行的目的地,也越来越接近结束一切狂热行为的终点了。
车窗外面早已没有灯光从旁边飞过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只有漆黑的夜色,他们的面孔映现在被车内的微弱灯光所照亮的车窗玻璃上。玻璃上映现出来的施特拉的形象给大卫的形象送了一个温暖的笑脸。大卫盯着她,回报一脸笑容。来自心底的笑容。他之所以爱她,为她感到自豪,对她怀着无限的感激之情,是因为她不顾所发生的这一切,一直陪伴着他。他对自己扮演这么一个没完没了地唠叨的———只是更危险的———幽灵式的好人角色,觉得相当的惬意。他在任何地方出现都可能会引发惊慌,甚至带来大规模的祸乱。但施特拉却是站在他一边的。她是他存在的理由,是他与自己以前的正常生活之间的联系纽带。
“谢谢你在这个疯狂事件中对我的支持。”他悄悄说道,听起来仿佛是对他这番思索的总结。
施特拉微笑着耸起双肩。“你是我惟一拥有的人嘛!”她断言。
“你还有父母哟。”大卫表示出不同的看法,同时他为自己没有能够抑制住自己的声音中所包含的一丝嫉妒之意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是呀。”施特拉抓住他的手细细打量着他,脸上流露出既有同情又有自我怜悯的复杂表情,“可是他们觉得我无关紧要。而你却不一样。”
她当然知道,对于自己的父母来说,她并非无足轻重。大卫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这一点。但那双眼睛里还写着另外的意思:她要与他在一起,与他一起生活,与他相爱,共度患难。而施特拉的意志强于其他一切。
她的上下唇相互抿了几下。直到此时此刻,大卫的心里才豁然明白了,尽管前几天他俩一直相处在一起,可是并未进入闭上双眼彼此抚摸进而接吻以至忘掉一切忧虑的境界。自从他俩在寄宿学校里第一次也是迄今惟一一次接吻以来,大卫从未有过比此时此刻更好更轻松的感觉。他俩错过了许多日子,现在要把一切都补上。他俩接吻,他俩肉体接触,越来越热烈,越来越无法抑制了。他的手伸进她的连衣裤里面去,抚摸她的丝绒般柔软而滚烫的手臂,抚摸她的背部与胸部。
倘若正处于激情难抑状态之中的他们没有突然之间失去平衡的话,说不定大卫会在一列行驶的火车车厢里经历他的第一次。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他俩掉到了长椅之间的肮脏地板上。他俩慌乱的目光随即射向昆廷。修士均匀的鼾声变成哼哼唧唧之声,但他并没有被惊醒,要不然就是他很有礼貌,装作继续酣睡的样子。
大卫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他俩将彼此交叉勾紧的四肢松开,重新爬了起来,施特拉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快活地咯咯咯笑了一阵。昆廷又打着鼾翻身转到另一侧。他俩等了一会儿,看昆廷是不是还要动弹。而后他俩便彼此紧紧搂抱着睡在狭窄的长椅上,又是接吻又是相互抚摸着进入了梦乡。
圣殿骑士的血 56(1)
大卫心里明白,乘坐火车的舒适旅程,只不过是暴风骤雨来临前夕的暂时平静,可是他却期望,这风暴最好是一次有惊无险的经历,不要变成一场影响面极其宽广的特大飓风,这样他就可以相对镇静地利用这次旅程最后睡上一小觉,恢复自己的体力。如果他的母亲未能在意大利边界之外就追寻到他的踪迹,那么到了这个时候———当他们已于清晨时分到达罗马之时———就再也不会有人在即将一劳永逸地结束一切疯狂行为的最后一段路程上拦截他们了。鲁茨娅确实影响广泛,显然掌握了连刑警也会嫉妒的侦查手段,但她毕竟不是能够通过具有魔力的玻璃球跟踪大卫每一步的女巫。他拥有圣人遗物,除了他谁也不知道何处可以找到圣人的陵墓,故而也许能够阻止他实施计划的,就只有一位,那就是上帝本人。
可是大卫不相信,亲爱的上帝会不赞成自己的行动。施特拉所认定的道理是,人们为了圣杯而饱经苦难,血流成河,这一切都是不符合主的旨意的。不过,倘若伟大的大师确实对这个愚蠢的杯子万分重视,以致大卫因把这个东西捣毁了而必须承受他愤怒的惩罚,那就不值得向这位上帝祷告,这样的上帝就该予以废黜。反正处于高昂情绪之中的大卫就是这么想的,而与此同时,他与施特拉手拉着手,挨在昆廷旁边,完全像个普普通通的旅客,身边带着一件用报纸裹起来的长长的旅游纪念品,沐浴在早晨的温暖阳光中,朝着世界上最小的国家前进。他的肚子里仿佛有一群蝴蝶飞起来,穿过胸膛与脖颈,直达他的头部,将他心里最后的一些担忧与疑虑都带走了。
“我们肯定马上就到了。”
一大早,昆廷就已经在咖啡馆与游览景点之间来来去去游逛了,他在数量众多的人流之中又站立了片刻,之后就打开一张小型的城市景点游览图———其实这张图他已经在从火车站过来的路上看过了多次,一定早已熟记在心了。
这位修士依然还是一想到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圣物即将被捣毁,从而被永远清除就觉得很不舒服。他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拖延时间的机会,大概是暗暗希望大卫能改变主意吧。但现在已是别无选择了。在鲁茨娅得到她所想要的东西之前,她是不会罢休的。
只要圣杯还存在,杀戮与流血便永无终结之时。
“就是那边。”片刻之后,昆廷朝———从他们所站之处早已看得见的———进入地下墓室的入口方向点点头,便加入到售票窗口外面排队等候的长蛇阵中。
大卫和施特拉跟在他的后面,耳朵专心聆听着一位———带着旅游团在梵蒂冈大门前面的广场上停住了脚步的———导游的讲解。
“在罗马有六十多座地下墓穴,”那人讲解着。听讲的人群中,有的显得对他十分信任,有的选择性地向梵蒂冈那边投去颇有兴趣的目光,或者观看广场上流动售货车上的纪念品。“其中只有五座对公众开放。教廷的宗教考古委员会颁布了有关参观地下墓穴的严格规定。”
此刻,大卫的欢快症的确需要找一种抑制剂来治治了,以免他由于骄傲自大而犯下低级的错误,不过,导游的话总体上并没有使他的信心受到什么损害。但施特拉却相反,此时确实有些惶惶不安———这一点,他是从她对自己以特别鼓励的眼神笑了一下而悟出来的。大卫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蛋。
昆廷一直挤到了售票窗口,用最后几个硬币买了入场券,而后又转身准备回到他俩面前去,却差点儿被一个硬从规规矩矩排队等候的人们的身边往前挤的游客撞倒。
“Scusi*。”气喘吁吁的陌生人赶紧表示道歉。
使大卫觉得十分意外的是,听见昆廷以特别纯正的意大利语答了一句:“Non fa niente**。”而后他才回到施特拉和大卫面前,给他俩手里每人塞了一张票。
“假如麻布上的线段像所有地图上的一样,是以指向北方为依据,那么这里必定是正确的入口,”昆廷断言,“据说只有一道栅栏门通古墓穴部分。我们必须找到它。”
……以便你可以干一个人所能干出来的最糟糕、最不可饶恕的事情———这是昆廷的目光所补充的意思。但是他口头上却并没有这样说,而是不安地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似乎他的脚上打了泡。
大卫心里想,其实他可能是想要争取几分钟时间去方便一下,但他终归是不得不默认,现在即使有九匹马来拉,大卫也是不会回头的了。等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他将会明白,大卫的路是惟一正确的。
刚刚将另一批游客从地下墓穴里带出来的一个青年导游,将他们和其他十来个已经搞到门票的游客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