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琴之人依然纹丝不动。
清尘被他气得不轻,簪花手一出,直击焦尾那焦掉的一截尾:他奶奶的,让你焦尾变没尾!
周筱从容不迫地避开清尘伸过来的手,眉头都不皱一下,乐曲根本无丝毫停顿,依然如行云流水。
清尘一掌拍在石桌上,不无郁闷地道:“雍王殿下,你到底为何要天天到小女子闺房门口弹琴啊?”赶也赶不走,打又打不过,真是比苍蝇还难缠。
“怕你寂寞。”周筱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她寂寞个屁!清尘忍不住爆粗口。无奈,只好转身回房,听他弹琴。
周筱望着清尘坐在灯下的身影,心中酸涩,也许他是怕自己寂寞。他想带着她远走高飞,抛却这压人的身份,抛却这辉煌的殿宇可是,她愿意吗?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竟变得如此在意。
那日,听说墨王府下聘,他不顾御医的劝阻,忍不住潜进将军府,他平生第一次,做如此偷偷摸摸之事,他屏息溜进她的东跨院,只听得她说了一句“可以”就彷如一把尖刀插进了他的心里。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雍王府,只记得醒来时已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身旁御医环绕
他说,三月后是良辰吉时。她说,可以。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语气,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悲伤。只要她说一句“不愿”,他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她抢走。
一曲终了,他抱着焦尾,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佳人香闺,转身离去。
三月还余两月半。
琴声一停,清尘马上凝神细听了一下,见周筱已走,赶紧吩咐小桃,收拾包裹。小桃甚是不解,问道:“小姐,我们是要出远门吗?”
“嗯,去庙里躲躲。”明天得早点走,可不能被他发现了。
第二天一早,清尘换上男装,带着小桃,辞别父母,直奔清凉寺而去。刚进寺门,就将了然吓了一跳:“徒儿,你怎么来了?”
清尘一本正经道:“多日不见师傅,甚是想念,故想来山上小住几日,陪陪师傅。”顺便递上从家中带来的烤鸭一只:“师傅,这是素鸭。”清尘特地强调了一下这个“素”字。
了然一见烤鸭顿时眉开眼笑“呵呵,宝贝徒儿还挺有孝心。”
于是,清尘很顺利地在清凉寺西厢房安顿了下来,白天跟着了然念经,晚上修习心法,终于不用再受周筱的魔音之扰。几天下来清尘已将经卷背得滚瓜烂熟,这安花痴的脑袋真是很好用。
到了第四天,清尘就有点受不了了,过惯了忙忙碌碌的生活,一闲下来就觉得心慌,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要不然,给了然做几个玻璃杯吧。得叫人送个信,把家里的一些模具拿上山来
她在后山搭了个棚,与小桃两人整天就躲在这棚里研究玻璃的改进工艺,了然也不管她,小桃似乎也对此乐此不彼,没几日,两人制作出来的玻璃制品就堆起了一大堆,最多的是玻璃杯,还有玻璃花瓶,玻璃碗,还有一些不成形的失败作品。了然来挑去了一些,小沙弥也来拿了几个,还剩不少,不知如何处理,还有那些不成形的,清尘觉得扔了也很是可惜。
某日,清尘洗完脸,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处理次品的好办法——可以做镜子啊,涂一层水银就行,这样她就不用整天对着这模模糊糊的铜镜了。她迫不及待地冲往后山,早饭都顾不得吃,就开始试验
三天之后,大功告成。
多年之后,谁又能想到,专卖玻璃制品的古代奢侈品帝国“明镜阁”竟然诞生于清凉寺后山的小木棚,正如谁也没想到诞生于车库的苹果公司现如今会风靡全球。
正当清尘拿着刚做好的镜子到处照人脸的时候,寺里来了一位贵客,了然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去接待一下,而清尘则是盯着镜子研究安花痴的脸。
看着镜子中清晰的影像,清尘不得不感叹:千金难买年少!这眼神是多么地清澈,这嘴唇是多么地粉嫩,这皮肤是多么地洁白无瑕清尘正震慑于安花痴的美貌,忽然镜中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着实吓清尘一跳。
周允抱着琴,就立在清尘身后。
“睿王!怎么来了也不发出个声音,差点把人吓死。”
“我看清尘研究此物颇为入神,不便打扰。”说着,就将手中之琴放在桌上道:“这是我按上次的方法所制之筝,权当贺礼吧。”
这人也真是,送贺礼都送到庙里来了:“睿王怎知我在清凉寺?”
“乃是安将军指的路。清尘,给此筝取个名吧。”
清尘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只听得流水般的声音流淌而出:“就叫思华年吧,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周允忍不住吟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原来,五十弦是由此而来。”
琴已送到,周允再无留下的理由,遂起身告辞。清尘想,总不能白拿人家的贺礼,于是提议,去后山拿几个玻璃杯作为回礼,周允欣然应允。
当周允拿起杯子时,忍不住发出赞叹:“如此精美之物,怎能废弃于荒山,倒不如拿到市上去卖,也能物尽其用。”
一听这话,清尘也甚觉有理,遂点头道:“睿王言之有理,不如,将筝也拿去售卖,定能卖个好价钱!”
周允思索良久才道:“可行。”
清尘本是随口之言,不想,周允竟然赞同,古代之人,多重仕途而轻商业,他一个皇子,居然有此想法,实属罕见。
就这么一句戏言,开启了两人长达几十年的合作及友情。
第二十九章()
当周筱匆匆上山之时,周允正好下山,两人相遇于半山腰,周允停步笑道:“九弟,真巧,你也来清凉寺拜佛?”
周筱看了一眼周允手中的玻璃杯,脸色阴郁,用鼻子“嗯”了一声,就自顾自地继续前行,弄得周允莫名其妙。随行的小安子只好尴尬地跟上,他家主子腿脚还没好利索,还非得来登山,他这个做奴才的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行至山门,就有小沙弥上前见礼:“施主是前来烧香还是前来游寺?”今日这是怎么了,才走一位,又来一位。
小安子见自家主子一脸寒霜,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就赶紧上前回到:“既不烧香,也不游寺,只是我家主子想见见了然大师。”
小沙弥双手合十道:“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清尘路过了然窗前,发现又有访客到来,看来大和尚人气还挺旺,也不知他装得道高僧装得累是不累。
正打算走时,忽听得屋内之人道:“请大师给在下算算姻缘。”
咦,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了然双眉低垂,沉思片刻,故作深沉道:“施主姻缘,颇为坎坷。”装得还真像。
“有多坎坷?”来人继续追问。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原来,这大周朝也有“蜀道”之说。清尘觉得听人墙角甚是不妥,更何况人家是在问姻缘,放在现代,那也算是个人**,于是抬腿要走。就在此时,只听屋内人又道:“大师这佛门清净之地,也收留女眷吗?”这下,清尘终于听出来人是谁了,不就是那令人讨厌的周筱吗?
“施主说的是我那顽劣的徒儿吗?”了然朝窗口道:“清尘,进来,见见贵客。”
这下想走也走不了了。清尘只得推门而入,对着了然道:“师傅。”
对面坐着的正是周筱,还有低眉顺眼的小安子。小安子一见清尘,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整个大周朝,能让他家主子瘸着腿来登山的,也就只有这位安小姐了。
周筱望了清尘一眼,那眼神,锋利的都可以杀人了:“在下很久都没有游寺了,不知可否请贵徒带在下游览一下这清凉寺?”
清尘心中暗骂:这破清凉寺有什么好游的,嘴上却什么也没说,静待大和尚吩咐。
了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清尘一眼,道:“也罢,清尘,你就带这位施主游览一下本寺吧。”
得到了了然的允许,周筱立刻伸出手臂,对着清尘道:“走吧!”小安子正要上前将他扶起,被周筱一个眼神制止。
见清尘还不上前,周筱又转向了然道:“在下腿脚不便,是否可以烦劳贵徒将我扶起。”
了然一个眼神,清尘只好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扶起,清尘心中甚是纳闷,那日在山崖之下,也没见他伤得如此之重,这么多日过去了,伤势也该大好了,怎么反倒连路都不会走了。
临出门口,小安子正要跟上,却听他主子吩咐道:“小安子在山门前等我即可。”小安子只得泱泱而去。
周筱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到了清尘身上,没走几步,就累得清尘直喘粗气:“周筱,你好好走路。”
“本王自己能走还用你扶?”周筱一出口就是怒气冲天。
清尘只得缩缩脖子,继续撑着,毕竟这伤是因她而受。
足足饶了清凉寺一圈,他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清尘忍不住又开口道:“你腿伤未愈,还是坐下来休息一会吧。”
周筱看她一眼,依然不语。那眼神,看得清尘汗毛根根竖起。
正当清尘准备认命地继续扶着他在寺中绕圈之时,周筱冷不防开口道:“前方战事不利,安将军可能不日也将赶赴疆场。”
“什么?”清尘心中一惊。她未婚夫去打仗还不够,她父亲也还得上战场:“可是父亲才刚刚回朝。”
“南唐少主亲征,非墨轩然可敌。”
“我堂堂大周,难道就没有其他可用之将了吗?”非要让她父亲去出生入死。
“能与南风玉匹敌之人,除了本王,就只有安将军。”他昨日在殿上请战,父皇没有应允,大周皇室本就子嗣单薄,他若有个意外,将会朝堂不稳。
清尘陷入沉默。若是父亲母亲都离京而去,那她又变得孑然一身了。
待得走到山门之前,小安子已等候多时,周筱跨出山门而去,临去时留下一句话:“再不下山,就把清凉寺拆了!”
清尘翻翻白眼,要拆,也得大和尚同意。不过,她也确实该下山了,父母出征,总得去送送。
次日,清尘整理了一下行装,告别大和尚,与小桃下了山门,还未走到将军府门口,就见周允垂手而立。见清尘一身男装,周允不禁皱眉道:“你一个将军府小姐,一不坐车,二不骑马,如此轻车简从,也不觉寒酸?”
清尘回道:“我一不是皇亲,二不是国戚,有手有脚,怎不能自己走路了?怎么,三皇子是看不惯我这粗野乡妇吗?”
这蛮不讲理的安清尘何时变得讲起理来头头是道了,不过,这样的安清尘,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雅致:“好了,好了,你有理。”周允笑着摇头道。
清尘也笑道:“一大早家门口就站个皇子,小女子还真不习惯。”
居然开始调侃起他来了,整个大周朝也就她敢:“我此来是有正事的,你以为我闲来无事给将军府看门吗?”话一出口,忽觉不对,但已不及收回。
清尘噗嗤一笑,道:“看门自有我家大黄,有你三皇子什么事啊,莫非,你还想与大黄争饭碗不成?”
周允自知失言,对于清尘的嘲笑也不恼怒:“售琴的店面我已看好,一共两间,到时一间买琴,一间卖你那器皿诶,你那物件可有一个称谓?”
清尘思索片刻,道:“那杯子就叫水晶杯,如何?”
“不错,名字倒是雅致,那你那店名呢?”
要卖镜子,还要卖杯子:“不如叫明镜阁吧”
周允赞叹道:“好名字,大气。那我那琴房,就叫天音如何?”
两人就在将军府的大门口将店名确定了下来。
清尘从来没见过一个皇子那么热衷于经商的(事实上,她也没见过几个皇子),没几日,周允就将一切都办得妥妥当当,只等清尘将玻璃制品搬下山,就可以开业了。
就在等明镜阁开业的这段时间,安氏夫妇又再次出征,清尘将他们送到城门口,心中充满了离愁别绪,她想,也许是这天气,让她伤感,自古逢秋悲寂寥
大周永续三十八年,秋,在大周百姓“大周必胜”的高呼声中,大周的士兵赶赴疆场,持续多年的西原之战拉开战幕。
第三十章()
这几日,清尘甚为忙碌,明镜阁已经开张,周允与清尘都不是张扬之人,因此开业仪式也很是低调。店面就在京都最为繁华的南门大街,此处,银楼**,应有尽有,出入者皆是达官贵人,富家千金。周允挑地方的眼光也很独到,专挑那银楼边上的好地段,喜欢镜子水晶的往往就是那些贵妇千金,最主要的一点是,他不缺钱。
清尘也不缺钱,现在甚至可以说她是家财万惯,同心楼已经是她的产业,将军府也迟早是她的,府中库房还堆着几百箱的聘礼,还有墨王府这一辈子恐怕是花不完了。她开明镜阁,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因此,她也就随便请了个人看着店就行,至于东西卖不卖得出去,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前世做了一辈子的销售(虽然那一辈子稍嫌短了点),这辈子,她是再也不想花这个心思了,如果非得留在这古代的话,她只想做一个匠人。
绕着店内逛了一圈,清尘心中颇为满意,这里的一切摆设都是周允安排,奢华的红木桌上摆放着一个个雕花的木盒子,每个盒内都垫有一块明黄色绸布,上面摆放着一件件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看上去就如精美的工艺品。
正当清尘闲逛一圈,准备回府之时,周允出现在明镜阁门前:“新店刚开,清尘这是要去哪里啊?”
周允碍于身份,不能出面经商,因此明镜阁与天音坊都挂在清尘名下,他还特地亲自去户部给清尘造了个假户籍,吓得户部侍郎跪地良久,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在周允的安排下,清尘摇身一变,成了璧山花家的公子“花千尘”,他父母双亡,家无妻小,独自一人来京都经商。
清尘哀叹道:“忙了一天了,准备回府休息半日。”
“今日生意如何?”这个周允就是个生意狂,一天到晚来询问两家店的生意,搞得清尘不厌其烦。
“冷冷清清。”
“怎会冷清呢?这么好的琴,这么好的水晶杯。”
果然是皇子皇孙,没做过生意,不做宣传人家怎么知道你的琴好,怎么知道你的杯子好。清尘无奈地道:“三皇子何不在王府举办一个宴会,邀上京都有名的达官贵人,让他们携带家眷,然后,三皇子亲自给大家展示一下琴艺”
“无缘无故,开什么宴会,本王最讨厌开宴会,那些个莺莺燕燕,倒人胃口。”周允露出一脸厌恶之色。
“那随你吧。”孺子不可教也,清尘抬步就往外走。
“你是说给他们展示一下琴艺。”周允忽然眼睛一亮。
“嗯。”清尘随口应道,“你若是进宫,帮我带点礼物给梅妃娘娘。”那日及笄之礼后,她总是想找机会感谢一下这位高洁如梅般的女子。
“什么礼物,我今日就要进宫。”周允显然还在思考宴会的可行性。
清尘拿出前几日找人定制的镜子,交给周允,道:“好生拿着,此物易碎,别磕了碰了。”
“什么东西如此金贵?”说着随手打开盒子,翻开包着的绸布,一看,居然是一面镜子,只是这镜子很是神奇,竟能将人脸照得如此清晰,周允凑近了了看,居然连眉毛都根根可辨。
“这镜子甚好,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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