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更使人觉得羞耻了,虽然战争本就是不择手段,可谁都清楚,洛阳城中的军马并不多,可百姓却有数十上百万之巨,大水一淹,就真的是丧尽天良了。
自然,还是没有人敢反对,大家畏惧皇帝的威严,便如行尸走肉一般,应命行事。
直到……陈凯之带着凯旋之师抵达了这里。
一切……彻底的改变了。
他们不想继续战争下去,且不说,陈军在他们心目中,已成了恐怖的存在,何况,这一场战争,本就不该发生,思乡的情绪、对陈军的恐惧,对皇帝的怨恨,对未来的担忧,这无数的情绪交杂在了一起,还有杨义被斩首的事实,这一切的一切,终于使他们将怨气彻底爆发了出来。
有人在黑暗中吼道:“大陈皇帝有旨,只诛杀首恶!否则,刀兵相见、骨肉相残,兄弟相杀!”
这句话谁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人们都有一种美好的愿望,他们不愿意打下去了,他们希望得到大陈皇帝的赦免。
他们一个个带着杀机,顷刻间,这无数的人流,已是将中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中军这里,有大楚皇帝最忠心的侍卫,数千侍卫一个个紧张的手持着刀剑,口里大喝:“什么人,竟敢擅闯中军大营,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些禁卫,俱都由大楚的勋贵子弟充任,平时就耀武扬威惯了,从没将寻常的士卒看在眼里,他们虽然心里紧张,却还是妄图想用气势将人吓走,所以一个千户官按着剑,冷冷的呵着气,随即大吼:“想死吗?这是欺君罔上,是要诛杀九族的,是谁领的头,站出来,其余人,统统退下,否则,格杀勿论!”
围在这中军大帐之外的官兵,似乎有了一点儿怯意,有人稍稍后退了几步。
不过,他们显然有些不甘,随即又驻足,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的脸,这些脸上,既有惶恐,又有紧张,还有愤恨,世上再没有任何的情绪,来形容这一个个复杂的脸了。
千户唰的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后撤,后撤!都明白了吗?谁想要被诛九族,就上前一步试试看,打扰了陛下安寝,亦是万死之罪,陛下对你们不薄,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自己扪心自问,作乱的人,可曾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吗?都给我滚……”
滚字还没出口。
突然,自黑暗中,一枚冷箭却是突的射出,而千户猛地瞳孔收缩,滚之后,便是一个呃字,叮当……长剑落地。他疯了似得开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原来这冷箭,一箭封喉,淅沥沥的血水,自他捂着脖子的手里渗出来,他如醉汉一般在地上踉跄了两步,接着,闷声栽倒。
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了。
官兵们不知道是谁放出的箭。
而禁卫们也震撼于,居然有人大胆到袭杀禁卫千户官。
紧接着,禁卫们骤然间,如受了惊吓的夜猫,有人大吼:“预备!平乱!”
无数刀剑铿锵出鞘,哗啦啦的刀剑在月色下,锋芒毕露。
禁卫们迅速的开始结阵,他们似乎极害怕落单,而且,他们的军事素养也是高的吓人,除此之外,在后队的禁卫开始取出了手弩,那弓弦和机括的摩擦声,显得极怪异。
官兵们同时个个紧张起来。
人群之中,有人厉声道:“不杀项贼,还待何时?他们污我们为乱贼,可真正的大贼,正是项正,此贼勾结胡人,要教我等父母兄弟无立锥之地,胡人杀了我们多少人,胡人与我们的仇恨,难道大家忘了吗?勾结胡人者,即为我等死敌,杀!”
“杀!”
那黑压压的官兵们,俱都一齐喊出了杀声。
无数人将长矛挺起,无数的刀剑举起,弓弩手在后,随即这被围的禁卫开始放出弩箭,而天空之中,亦有自黑暗中无数箭矢铺天盖地的朝着禁卫们飞射而来。
空气中,到处都是箭矢破空的声音,无数的人群相互推挤着,拼了命的朝着目标开始冲杀,无数人被箭射中,被刀砍中,有人直接被身边的人推搡,踉跄着倒地,却也很快被身后无数的人流疯狂的践踏。
喊杀声响起的那一刻,哀嚎声也响起了。
是夜……楚军大乱!
中军大帐里,已换了一身寻常禁卫衣甲的项正,也没有想到,这些曾经对自己惶恐无比的官兵,居然在这一刻,竟围了自己的中军大帐,毫不犹豫的发起了攻击。
项正忍不住身子打颤,随即狞声道:“这是弑君,这是弑君,这是不忠不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些人,疯了,梁爱卿,梁爱卿,你速速去平叛,速速打着禁卫,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杀个干净!”
梁萧抬眸,他一下子,竟是显得十分的平静,这平静的眼神里,竟带着几分奇怪的样子:“陛下,事到如今,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了。”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亡国之君()
项正显然已经感受到了梁萧的变化。
方才,这个人还战战兢兢的匍匐在自己的脚下,而现在,显然气度完全不同了。
梁萧叹了口气,道:“陛下对臣的栽培之恩,臣一生难忘,臣原本不过是个草莽而已,所以,陛下要征伐大陈,臣无话可说,臣在陛下身边,鞍前马后,也没有任何的过失,可现在,大势已去了,陛下,您难道还没明白吗?陛下方才说,竟有人胆大包天,敢要弑君,没错,现在陛下可曾听到了吗?听到这外头的喊杀,听到无数人的吼叫,他们宁愿拿刀子对着陛下,也不敢拿着刀子对向陈军了;他们宁愿死在这里,死在陛下的禁卫刀剑之下,也不愿为陛下去死,更不愿为陛下的开疆拓土,去立什么功劳。”
“陛下!”梁萧道:“人心已经散了,陛下到了如今,还不明白吗?现在,那陈凯之已说了,只要陛下愿意自己成全自己,便可保太皇子和宗室们不死,陛下……他的话……臣相信。因为臣知道,今夜之后,大陈皇帝的一纸诏书,到了我大楚的国都,足以引发大楚的动乱,大陈皇帝,只需带着数千人,便可直抵国都,大楚的臣民,都将跪拜在他的脚下,陛下现在还不明白吗?现在无数的性命,都维系在了陛下身上,陛下若是还活着,那么将会有无数人死,这些人,可都是陛下的至亲啊。就请陛下能够认清眼下的时局,自己,做个了断吧。”
项正胸膛起伏,不甘的呼吸着,他突然冷笑:“朕乃大楚皇帝,乃是上天之子!”
“天道已变!”梁萧似乎觉得可笑起来,到了如今,竟还叫不醒项正,都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指望着所谓上天之子,来保佑他继续成为九五之尊。
项正大喝:“胡言乱语,朕的父亲,大楚的先皇帝,乃是天子;朕的祖父,亦是天子,朕向上十数代,乃至二十三十代,也都是大楚天子,这是道统,不是几个乱臣贼子,就可以改变的。陈凯之,又算什么呢,只要朕回到楚国,照旧可以拒陈军于千里之外,他们若敢侵犯,朕一声号令,千万楚人,同仇敌忾,朕教陈军死无葬身之地!"
梁萧大喝:“陛下,够了,这些话,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你是乱臣!”项正哈哈大笑:“朕如此栽培你,待你不薄,事到如今,你竟敢说这样的话,哈哈……梁萧啊梁萧,你可知道,乱臣贼子,是什么下场吗?”
梁萧沉默了。
因为此刻那喊杀声已越来越近,甚至已是近在咫尺。
项正脸色已经变了。
突的,一个宦官冲进了大帐之中来,原以为他是想来禀报什么,却见这宦官猛地呕了一口血,便扑倒在了大帐门口,原来他的后背,一柄长刀直刺了他的心脏。
项正后退一步:“护驾,护驾!”
他大吼着,令人绝望的却是,竟没有人理会他,恰恰相反,一个个浑身带血的楚军士卒,手提着长矛和刀剑进来。
杀红了眼的人,此刻似乎再没什么可畏惧了。
或许在动手之前,他们还有所顾虑,他们还有些迟疑。
可现在,他们杀出了一条血路,一个个面目狰狞,他们看着项正,面上全无一丁点的敬意,这令项正毛骨悚然的眼睛,**裸的盯着他。
到了如今,项正方才意识到,自己所谓的高贵,此刻一钱不值,自己曾经的显赫,此刻也是一钱不值。
深吸一口气,项正高呼:“朕封尔等为公侯,令你们自此之后,子孙无忧,朕说到做到,现在可以下诏罪己,同时,立即给卿等敕命,你们不要误信了妖人之词,朕带你们回大楚去,朕和你们同享荣华富贵。”
这些士兵,依旧一个个死死的盯着项正,面上没有丝毫的松动。
所谓的荣华富贵,现在已显得可笑了,而所谓的公侯,若是几日之前,还足以动人心,可现在……一切都已迟了,当陈军驻马在十里之外的时候,这一切,早已迟了。
项正后退一步:“你们想要弑君吗?你们可知道,弑君是什么后果?朕是你们的皇上!”
一个武官已站了出来。
事实上,此时杀声彻底的湮灭,显然,禁卫已被杀了个干净,而在这大账之外,火光的照耀之下,已露出了一个个人影,这说明,在这大帐之外,已是人山人海。
可这人山人海,却没有发出嘈杂的声音,这是可怕的沉默。
武官手里提着刀,一步步的靠近。
弑君……
这确实对于许多人而言,是人生中的第一次,若说不紧张,却是骗人的。
所以这武官的喉结,拼命的滚动。
“留他一个全尸吧。”梁萧叹了口气:“弑君本是不详。”
那武官迟疑了一下,看了梁萧一眼。
梁萧便徐徐的解出了自己的腰带,接着上前去。
项正忍不住大吼:“梁萧,你大胆,你吃了陈凯之什么**汤?”
梁萧叹了口气:“臣是陛下左右肱骨之臣,就算能得到陈凯之的赦免,怕今夜之后,也只会被废黜为庶人,臣能吃他什么**汤呢,臣自知,只有陛下,才能使臣成为公侯,可现在,都到了如此地步,臣这样做,只是因为陛下不能活下去了,大楚已经结束了,千百年之能后,能记得起大楚的人,只能从史册中翻寻这些过往的云烟,大楚既已亡,陛下是不能活的,国破人怎么可以留呢?臣送陛下上路吧。”
项正此时,彻底的开始后悔起来。
他从没有过后悔和反省,当初提兵至此,他只是觉得,一将功成万骨枯,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只要拿下了大陈,就不会有人怪责自己,可现在,他终于后悔了,他万万想不到,最后要赔上的,竟是除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自己的江山社稷。
他忙不迭的后退,退的越来越远,因为他不想死,不想死的如此憋屈。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灭楚()
项正向后疾退几步,身后,便是帐篷厚厚的篷布,而他身后突然被猛种尖锐的硬物一顶,是一根长矛,在这篷布之后,显然……也有人。
他吓得面无血色,忙道:“你们都要反吗?你们都要反吗?”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无数冷冷的目光之中,梁萧上前,拜倒,正色道:“请陛下……归天!”
“你们!”项正凄然冷笑。
这一夜,极是漫长。
漫长到楚军大营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极为漫长。
项正是被勒死的,他极不甘心,几次挣脱梁萧的腰带,不耐烦的士兵,只好狠狠的用长矛扎了他的腹部,而后,再用弓弦,让他彻底端气。
紧接着,数十万楚军,彻底的放下了武器,当晨曦初露时,他们一个个人,都没有睡意,心怀着忐忑,却又带着解脱,一个个步行出了大营。
一切都已结束了,他们在秋风中,瑟瑟发抖,一宿未睡的人,却担心着自己的未来。
等到陈凯之带着一队骑兵飞马而来,他们看到那马上的人,一个个紧张到了极点,他们已弑杀了自己的皇帝,放下了武器,现在,只能任人宰割,唯一祈求的,不过是陈凯之仁慈一些罢了。
陈凯之打马向前,穿过乌压压的人群,身后的护卫,显得颇有些紧张,死死的握着腰间的刀柄,不敢有半点的懈怠。
两道旁,则是数不清的楚国文武官员,一个个拜倒在地,他们匍匐着,一声不吭。
陈凯之突的驻马,随即回望,接着,又坚定的看向那楚军大军的辕门,陈凯之接着开始下马,他一下马,楚国的文武大臣纷纷膝行上前:“陛下。”
陈凯之道:“杨义的尸骨已经收殓了吗?”
来之前,就已有人汇报了这里的情况。
而陈凯之来到这里,第一句,便是问起杨义,这让原本紧张的文武官员们,一下子松了口气。
其实这个时候,陈凯之的一言一行,对于他们而言,都富含了无数的讯息。
比如这第一句话,陈凯之只问杨义,杨义是何人,杨义乃是楚国的大臣,他乃丞相,是楚国所有臣子们的代表人物。
陈凯之先问起他,是否收殓了这位杨大人的尸骨,无疑是表达了对这个忠臣的关心,那么,这就形同于,将杨义与大楚皇帝项正对立了起来,在楚国,还是有忠臣的,并不是什么人,都和项正一般昏聩无耻。
那么,杨义可以是忠臣,可以是贤臣,可以获得陈凯之的关照,其他大楚的文武官员,也就是同理了。
“杨公的尸骨,已经命人收敛了,请陛下宽心。”有人忙道。
陈凯之颔首点头,道:“杨卿虽为楚臣,却也不失为忠义,只可惜,项贼昏聩,将其处死,实是可惜,否则,朕今日,真想和杨卿家秉烛夜谈,许多事,还要向杨卿请教。将他的尸骨,带回他的乡中去,厚葬吧,命他的儿子进京,朕要亲自见一见。”
呼……
楚国的文武们,一个个心里大石落地。
对杨义的优待,已经看出皇帝的端倪了,这位大陈皇帝,显然不会追究太多的事,而一切的罪责,都将推诿到项正的头上。
这句话中,还有不少的讯息,譬如陈凯之要命人要杨义的尸骨送回乡中,杨义的家乡,是在楚国,如何护送回去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和陈军一道,护送回去,也即是说,接下来,该是开疆拓土,灭亡楚国;至于召其子入京,料来会有大量的赏赐,甚至会敕封爵位,为的,也是要让楚人们效仿杨义。
这短短一截话,便将陈凯之的内心彻底的曝露在了文武们的面前。
“陛下宽宏大量,臣等拜服。”众人纷纷磕头。
陈凯之只颔首点头:“楚国三军将士,今日起,编为府兵,朕令梁萧为先锋灭楚,你们带着朕的旨意南下,告诉楚人,楚人和陈人,本是一家,朕对他们,俱是一视同仁,若肯归顺的,以往过失,朕一概不去深究,倘若有人敢负隅顽抗,这便是蜉蝣撼树、螳螂挡车,项正,便是榜样,梁卿家……”
陈凯之深深的看了梁萧一眼:“灭楚重任,可就交给你了。”
一下子,所有人错愕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实,大家谁都没有料到的是,陈凯之除了直接收编了楚军,却将灭楚之事,交给了梁萧这些楚臣。
他难道就不担心,梁萧等人带着楚军回了国,重新反叛吗?
数十万的楚军,本就是楚国倾国之力,倘若他们入楚,再加上项正的死亡,楚国国内,群龙无首,灭楚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唯一让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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