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的守备总算是清闲了许多,忍不住在这城门楼子里,命人温了一壶酒,就着两个小菜,惬意的吃了起来。
前几日因为紧张,所以身为守备,他不敢大意,何况上头盯得紧,虽有酒瘾,却还是拼命忍着,几日没饮酒,他是感觉非常难受,而今放肆起来,便也顾不得许多,便开始畅饮。
到了正午,似乎依旧是太平无事,大家倒是都急着等捷报传来。
按道理这捷报也应该来了。
只是刚刚用过了午饭,守备摇摇晃晃的带着几个亲兵本欲在城楼上巡守一番,这时,却听有人支支吾吾的道:“大人大人那是那是什么?”
远处,竟见有浩浩荡荡的人马快速而来。
守备眯着眼,看不真切,眉头深深一皱,禁不住道:“莫非是王都督班师回朝了吗?可是为何,此前没有快马来报?”
这城外风尘滚滚,守备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若是班师回朝,怎么没有人先通知自己?
他思索了一番,心咯噔的跳了一下,忙是下令道:“好生戒备。”
陈凯之已经到了。
在经历了鏖战之后,三千五百勇士营,几乎是一路疾行。
所有的将士,不眠不歇,虽然那里自长安不过数十里,可数十里的急行军,依旧是一件极消耗体力的事。
而现在,勇士营平时高强度的操练,此刻却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
即便是那些朝长安逃窜的败兵,起初虽是健步如飞,可很快发现,只跑了不过七八里,便已是气喘吁吁,累的成了一滩烂泥,可他们很快发现,后头的‘追兵’竟还在前进,死死的咬着他们,他们心里生出绝望,却很快发现,这些‘追兵’压根就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直接奔着长安方向疾行。
三个时辰,在三个时辰之后,一个个浑身已是大汗淋漓的勇士营将士抵达了长安城外。
“准备!”陈凯之对身边气喘吁吁,已是体力耗尽的将士们下达命令:“随时准备强攻,现在入城!”
准备强攻,就意味着暂时还不需强攻,陈凯之体力极好,毕竟习得了文昌图,他依旧健步如飞的到了最前,死死按着腰间的剑柄,这已是最后一步之遥了。
只要将那陈艳义活捉,这场战役便结束了。
城中,已有一斥候飞马来想要一探究竟,他们看着勇士营这‘奇装异服’的模样,竟是一愣,显然,这并非是关中的军马,可这些人是从何而来的呢?
斥候只在稍稍驻马的功夫,火铳声响了。
啪
斥候直接落马,身后的几个斥候一见到动静,忙是调拨马头,便想逃回城中去,口里惊恐的大叫:“敌袭,敌袭。”
城楼上的守备打了个寒颤,那惊恐的敌袭声令他打了个寒颤。
敌袭
哪里来的敌人
王都督呢?
关中军呢?
不是说已经胜利了,哪里的敌人?
一瞬间,他似乎已明白了什么,于是面如死灰。
一支孤军,竟可以到达长安,唯一的可能就是,王都督的军马已经覆没,而王都督带去的可是两万精兵,就在前日的时候,守备亲自看着他们自朱雀门出城,浩浩荡荡,何其雄壮,何其神气,可是转眼之间就没了。
那么
他下意识的大喊道:“关关城门,快,快入城报警。”
城楼上顿时已是人仰马翻,个个惊恐不安的守兵忙是要下城楼去收起吊桥和关了城门。
“弓手弓手,立即命步弓手上城墙,快快!”守备倒还尽责,此时所有的醉意,俱都已醒了,他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蒙住了。
而在此时,他看到,城楼下,有人在飞快的狂奔,不,理论上,是数十匹战马,飞快的朝着朱雀门冲刺而来。
守备大惊,喊出声来:“快,取弓箭,预备射马。”
可一切都来的太突然,步弓手还在城下歇着。
十几匹战马,上头的勇士营斥候穿着的,乃是飞鱼峰里特殊打制的鳞甲,这等鳞甲乃精钢打制,对弓箭的防御最是有效。
他们手上竟是没有任何的武器,只是腰间各挂着七八枚手雷。
他们一路狂奔,此时城上已零零落落开始有箭矢射落下来,可他们不以为意,直到越过了吊桥,便见数十个守兵,正奋力的推动着厚重的城门。
一个勇士营斥候已毫不犹豫,扯开了手弹的引信,随即将手弹直接投入大门的缝隙之中。
下一刻,轰隆
地动山摇。
尤其是城墙上的守兵,顿感整个城门楼子仿佛都在摇晃一般,他们扶着女墙,战战兢兢,头上无数砂石扬起,顿时灰头土脸。
守备已是震撼到了极点,而在城门处,长安城厚重的城墙,固然是巍然不动,即便是那青铜包裹的巨大城门,倒也没有太大的损伤。
长安绝非是寻常的城市,这里作为西都,城市的规格极高,单单城墙,便有十丈之后,城墙上,可以并列行三五辆车马,即便是城门,也绝不是寻常的火药能够毁坏。
可那些预备关门的守兵,却是顿时被手弹炸了个鲜血淋漓,个个魂飞胆破的,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的,这是什么武器,竟是这么厉害。
接着,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手弹纷纷的飞出,飞入门洞。
这城门门洞,瞬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幸存的守兵,忙是后退,再不敢靠近城门。
而此时,后头的勇士营,已是开到了。
守备在城楼上,已是目瞪口呆,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嘴角微微哆嗦起来,这太可怕了。
便连弓手们,此刻竟不敢上城墙。
即便是一头猪,现在也已明白,这城门关不上,一切的抵抗,已没有了意义。
一切都过于仓促,根本就来不及有任何的反应。
开路的一个小队,已过了吊桥,直接将半掩的城门张开,这长安城,便已彻底的暴露在了勇士营的面前。
甚至有一支小队,直接登上了城墙,他们手持着短铳,一个个全神戒备,城楼上的守军,一个个则是目瞪口呆。
他们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好端端的,仿佛一切就这么变了天。
上了城墙的勇士营士兵虽少,可越是少,越是让人心惊胆跳,这可意味着,人家压根就没将你放在眼里,以至于才这般的有恃无恐。
自然也有人不肯服气的,手持着刀,气势汹汹想要冲上去。
可还未靠近。
短铳响了。
啪
那人身子打了个激灵,鲜血泊泊,整个人倒在地面上。
这短铳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可以连发,而显然,先遣的小队打定了主意要震慑敌人,于是七八人一起开火。
啪啪啪啪啪
无数的弹子射入他的身体,此人已是千疮百孔,面目全非。
一下子,城墙上这些稀稀疏疏的守军吓着了,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在上前,似乎都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人太可怕了。
那守备只恨不得自己没有及早撤走,面如土色的道:“愿愿降。”
他甚至不敢去看地上的那句还冒着青烟的尸首,只低垂着头,哀告道:“愿降!”
而城门洞里,勇士营开始入城。
各队的队官传达了命令:“入城之后,秋毫无犯陛下有旨,入城之后,秋毫无犯,凡有作奸犯科者,杀!有奸yin掳掠者,杀!”
其实这些虽是三令五申,可对勇士营而言,早已是习以为常。
他们俱都是‘良家子’组成的军队,本身的待遇和薪俸便丰厚,何况未来有大好的前程,屠城劫掠,于他们而言,实是过于遥远,只有土匪兵才会做这些抢劫的事情,而他们可以说是不屑做这些事情。
勇士营开始列队,鱼贯入城。
在城门洞里,朱雀门守备和数百降卒,一个个匍匐在地,面色惨然,竟是瑟瑟发抖,生怕被勇士营的人给屠杀了。
陈凯之按剑走到了这守备面前,俯瞰着他,守备胆战心惊的道:“卑下万死,万死”
陈凯之伫立良久,才徐徐道:“你带兵引路。”
守备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忙是打起精神,既是对方给了自己带路的机会,这对他现在的处境而言,无疑是一个天赐良机,他忙是微颤颤的起身,点头哈腰,堆笑道:“是,是,卑下明白,卑下明白。”
于是他呼喝着,数百个降卒打头,领着勇士营,朝着长安城深处的街坊而去。
第八百八十二章:入宫()
长安的军民们,此刻看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在起初听到了平地惊雷一般的轰鸣之后,就当所有人都诧异不已时,便看到一队官军前行,紧接着,一支前所未有的军马浩浩荡的尾随其后。
起初,人们见了,只是惊诧。
这其实很可以理解,因为是人都明白,这支军队绝非是关中军,于是乎,所有人都想到了一种可能。
朝廷的军马……入城了。
不是一开始还说,王都督已经将其歼灭了吗?
随即,便免不得开始让人生出了恐慌之心,众人开始显得无措起来,胆小的人更是面如土色。
即便是再没有见识的人,也知道一旦朝廷的平叛大军到达这里,可能会发生什么,屠城?甚或是劫掠?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几乎敌军到过的地方都是硝烟,没有人可以幸免,这些老教训,可绝不是骗人的。
可很快,人心渐渐安定下来,因为他们发现,这支军马,很安分,他们列成了整齐的队列,穿着奇怪的军服,一个个背着行囊,目不斜视,似乎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这么多人,哪怕一个乱兵都没有。
于是乎,人们开始滋生了好奇之心,起初,还只是有人偷偷探出窗或是躲在门缝后小心翼翼的观看,随后,开始有大胆的人,索性走在了街面上。
浩浩荡荡的军马走的很急,似乎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
以至于迎面而过的一些官兵见状,也是一个个显得无措,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自然就更无人敢发起攻击了。
就这么的,招摇过市,一路径直到了甘泉宫。
甘泉宫这儿,当发现了异常,立即有守备戒备起来,想要关上皇城的门,却已迟了,因为那朱雀门的守备已先骑了快马而来,厉声道:“大陈皇帝陛下已带精兵入城,奸贼王川也已伏诛,陛下有旨,勇士营所过之处,秋毫无犯,非叛逆主犯,概都赦免,倘有人负隅顽抗,抵抗王师天兵,尽杀无赦,快迎陛下入城!”
这甘泉宫的守备听罢,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朱雀门毕竟离皇城远,那边虽是轰隆作响,可在皇城这儿听来,还以为谁家放了爆竹,他们更不知朱雀门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现在见这朱雀门的守备亲自来宣读‘伪皇帝’的旨意,便是傻子此刻即也明白了。
贼军能入城,说明王都督兵败了,两万精兵,摧枯拉朽。而这朱雀门守备来此,这也说明,城已破了,两万精兵尽灭,城门告破,到了这个时候,难道固守着一个宫城吗?
那是不可能的,宫城的粮食都供应不够,不需要几天,他们就会饿死的。
此刻便是傻子都明白,一切都已完了。
城中的‘禁卫’们一个个开始无措起来,那宫门的守备固然是杨氏的心腹,可此时此刻,岂不明白即便现在即便是反抗,那也不过是找死而已,非但挡不住贼军,反而会误了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
一个个人,丢下了手中的刀剑,垂头丧气,众人便跪在宫门的门洞口,随后,陈凯之便已领兵而来,数千勇士营将士,顿时开始各司其职,有人接管了宫门,有人开始川流不息的入城占据各处甬道和石桥,有人在护城河内布防,陈凯之只左右看了这宫中的禁卫们一眼,道:“尔等各自回家去吧,宫中的事,与卿等无关。”
陈凯之说罢,便朝身边的说道:“来,给朕更衣。”
只在这城门楼里,陈凯之更衣,随后,带着人,朝着宫中深处而去,他是该解决这个余孽,树立自己的风范了,不然真的以为他陈凯之好欺负。
…………………………
整个长安城的气氛,只能用诡谲来形容,当有人口里大呼,平叛的大军已至,更多人是显得不信,因为在他们看来,若是当真到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喊杀,没有哭爹叫娘吗?
乃至于西京京兆府的府尹,他在京兆府里当值,听闻到下头的差人们一个个屁滚尿流的来禀报时,也不由的觉得好笑:“贼军去了哪里?”
“大人,朝甘泉宫去了。”
“甘泉宫去了,可外头为何没有喊杀?”
“无人敢挡!”
“哈哈,真是可笑,无人敢挡?你的意思是,这贼军竟击溃了两万关中军,你可知道,关中军出长安才多久,谁能一日之间,击溃王都督?这长安守备森严,城池坚不可摧,贼军又如何进的来,这定是有贼子乱我军心,尔等竟也跟着胡说,大胆……”
于是,那差人便再不敢说了,唯唯诺诺而去,不愿在多说什么,因为这种现象没人会相信的。
宣和殿里。
听到了爆炸的声音,陈艳义不禁四顾左右,笑了笑,道:“你看,外头已有人燃放炮竹了,可见百姓们得知大捷,亦是喜不自胜,人心在朕啊。”
“一切都托陛下的荫庇,这王川才得以凯旋。”
大臣们纷纷附和着陈艳义,只有杨琛不言不语的,微眯着眼眸凝视着自鸣得意的陈艳义。
可等了很久,便一切又归于沉寂,众人等的焦躁。
终于,有个宦官急匆匆的赶来:“陛下,陛下……不好了,不好了……”
只听这不好二字,殿中顿时许多人焦虑起来,不少人窃窃私语。
陈艳义也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毕竟没经历过什么大世面,一听不好,便面如土色,左右张望。
倒是那杨琛却是气定神闲,皱眉眉头,冷声问道:“什么不好了,不可胡言,有事禀奏即可。”
“逆贼……逆贼……不,不,陈凯之……不,不是,陛下入宫了。”这小宦官本想说逆贼,可随即又觉得这是作死,随即,却又换了陈凯之,可又觉得不敬,于是干脆咬了咬牙,直接称之为陛下。
陈艳义先是一呆,随即身子一颤,竟是一下子瘫坐在御椅上,一张脸苍白无血,嘴角微微颤抖起来。
“陈凯之……”
群臣顿时哗然。
杨琛依旧气定神闲,正色道:“胡言乱语!陈凯之覆灭在即,如何能够入城?”
他这一句反问,倒是颇有一些稳定人心的作用。
许多人先是面色惨然,可随即,却都定下神来,因为这实是有些蹊跷,王川都说可以取陈凯之首级了,怎么转眼间陈凯之就入城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众人都不信,那宦官带着哭腔:“奴才不敢胡说,是真的!”
“狗一样的东西。”一个武官趾高气昂的站出来,厉声呵斥他,“休要胡说八道。”
众人定睛一看,正是这关中朝廷敕命的大司马杨志平。
杨志平论起来,不算是杨氏的近亲,从前只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可他毕竟还姓杨,何况多年来,对杨氏死心塌地,论起能力,他可能远远不及那王川,可论起信任,王川终究无法和他相比,他这大司马,只是虚衔,实际的职责,乃是负责甘泉宫的守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