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40部分

她是真的想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宠爱。

那个孩子的攻击，她并非一无所察，只是对着那一张脸，叫她怎么下的去手。只是稍稍一犹豫，便失了先机。

他倚在门口的石柱上，看着她不屑地说，“你杀多少人，本来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路过。只是桃红柳鸀不应该抓了送我包子的小和尚。活该他们倒霉！”

他与先前胆小脆弱惹人怜的模样截然不同，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利剑，锋锐而桀骜，散发着夺目的光辉。

“原来是这样。”她坦然地接受了，任由胸口的血恣肆地流淌，在身下开出大片妖艳的红莲。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这个孩子击碎了她的心脏，她的伤势回天乏术，药石罔效。马上，她就要离开人世了。

她活了很久很久了，数千年的时光，回忆起来只觉模糊而遥远。她不禁怀疑自己真的曾经经历过吗？

只有她与孩儿相处的时光美好恬静，此时此刻，越发清晰无比。她们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是她露水姻缘得的孩子，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她自小便对不起他，她给予他的太少，而她亏欠他的太多。

她想要补偿他，却已然晚矣。生前来不及，她想那么在他死后。给他创造一个属于他的国度吧，他是里面独一无二的王，他可以自由展翅遨游。

她又何尝不知，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

我的孩子……娘亲这就来陪你，好不好？

“死在你手里也好，我心甘情愿。我本就罪孽深重，现在。我终于可以解脱啦。”她轻声呢喃，露出一个彻底摆脱枷锁的轻松笑容，唇因为染血而殷红妖娆。

苍白和殷红绘就一幅绝艳的美人图。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能轻易地让她就此死去呢？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她好过，否则怎么对得起那个小和尚。

他咯咯轻笑，眼珠子一转。声音脆亮地说，“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是在骗你的！我才没有那么好心，为了什么小和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因为……你的孩子在怨恨着你，他——恨你，所以借我的手来惩罚你。他说他不想见到你，我代蘀她来处置你。”

她沉静地笑容消失，脸色大变，按着胸口艰难地说。嘴角不断地逸出鲜血。“不会的，我的孩子他爱我。他怎么会不想见到我？”

这个女人的心神已经大乱了。

她重伤垂死之身，他还不放在眼里，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柔声说，“爱你，不！他恨你，是你借他的名义造孽。犯下滔天杀孽，是你让他背负罪孽。你手上的鲜血，也染在他的手上。你知道吗？他说他恨你，是他让我来把这一切做个了结。他还说……”他故意停住，勾起唇不语。

“他说什么，说什么？告诉我，告诉我。”女人单手强撑在榻上，浑身被鲜血浸染，因为激动，鲜血流得更急，她却毫不在意，挣扎着想要去拉他的衣袖。

“他说，”孩子垂眸沉吟，又猛地掀起眼帘，凝睇着她，琥珀色的双眸如同世界上最顶级的瑰宝。

他一字一句地说，“他说，他没有你这样的娘亲，你就是死了，他也不、想、见、到、你。”

他唇角勾勒出大大的笑容，漂亮而残酷。

“啊——”女人瞳孔大睁，近乎疯癫，她双手插进头发里悲声嘶吼，发髻被她弄得散乱不堪，脸上泪与血横陈，精致的妆容显得异常恐怖，慌乱地摇头，“我不信，不信！”

“你听清楚，他恨你，恨你，恨你——”他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

“不——”她一声悲鸣，如杜鹃啼血，哀恸入心。她不甘地睁着一双眼睛，再也不能动弹，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暂时昏死过去。

“宫主——”守在不远处的手下早就听到动静，但宫主向来脾气古怪，杀人夺命只在眨眼之间。没有宫主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上前。宫主向来从容高贵而优雅，怎么会发出这样惨烈的呼声？

当终于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过来一探，呈现在眼前的便是遍地血腥。

朝华殿内，宫主形容凄厉狼狈，发丝缀着钗佃凌乱地铺陈了满塌，她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那个美丽的孩童伫立一旁，笑容妖孽得犹如黄泉三途河旁的彼岸花，绝美而残虐。他的左手血液已经干涸。

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他毫不怀疑这个孩子竟然有能力伤害宫主，任何人都不会感到诧异。因为他看起来就像是披着美丽皮囊的魔鬼，来自幽冥拘人魂魄的鬼煞。

孩子缓缓地转过头，笑容更深。

他却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面对宫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强烈的骇俱，他两股颤颤，砰得跪在地上，大脑中一片空白，“饶命，饶命啊！”

孩子扬手轻挥，极光如练，飞驰掠去。

“饶——”声音倏然断裂。

“走吧。”月涟宸无声地对水漾说。这里不需要她们出手。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不简单。

水漾愣怔一瞬，还陷在这个孩子带给她的巨大冲击中回不过神。

……

无声无息地离开那座人间地狱。

“公子，那只狐妖虽说满手血腥，她杀了那么多人是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可是，那个孩子的手段实在是……实在是……”水漾心里百味杂陈。

“令人心寒。是吗？”月涟宸淡淡地说，但她相信那个孩子本性不坏。因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分明干净的很。

“对，就是心寒，他让我感到不寒而栗。”水漾仍然闷闷不乐，心头压抑地很。

“好了，你再皱眉，抬头纹都要出来啦。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只是手段过了些。”月涟宸打趣她。水漾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们之间不仅是主仆之情，更是姐妹之情。

“我明白，只是心里还是会有疙瘩。”

“水漾，你要懂得，必要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靠一些非常手段。”

“公子。若是换成了你，你也会像他一样做吗？”

“不会。”月涟宸毫不犹豫地否认。

“所以说嘛……”

“因为你家公子根本不需要，那只狐妖还不是我的对手，我直接胜过她就好了。”月涟宸抢白。

“是。公子文武双全，天下无敌。”水漾立刻狗腿地呼应。

“你这丫头，就知道拍马屁。”

“嘻嘻！”傻笑。

“水漾——”月涟宸突然想到了什么，突兀地喊她，骤然停下脚步。

“公子，怎么了？”

“水漾，你呆在这里不要动。我要回去一趟。”月涟宸身形如电。袍袖一振，纵身飘然离去。身形翩跹飞转如同舞蹈一般炫目。殿内除了那只狐妖，还有股不寻常的气息，她到现在才琢磨出那股气息意味着什么。

那是魔之气焰！

制衡天逆伏魔阵的力量愈见薄弱，竟然有魔界中人潜伏在此。

那个孩子有危险！

“殿下，怎么了，你等等我。”水漾哪里肯在这里干等，也捏了个诀。飞身追上去。

……

从朝华殿外延伸到殿内，一路上俱是断肢残臂，血肉横飞，尸体交叠横陈。鲜血蜿蜒地流了一地，宛若修罗地狱。

孩子孑然独立其间，身上却是滴血不沾，衣服洁净如新。

他走到殿门口，天地突然变色，太阳的光辉被乌云遮蔽，殿内魔气乱舞肆虐，越来越厚重，宛若有形。

他心头一紧，好强的煞气。

“莲少主，且慢。”万籁俱寂的宫殿内，男子慢吞吞地说，他语气低柔沉缓，声音如同年代久远的极品醇酒，只一口，便能让人醺然陶醉。

“谁？”孩子眯起一双桃花眼，警惕地注视着四周。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如临大敌，已然失了方寸。

魔气聚集，墨色的龙卷风平地而起，烟缭雾绕，帷幔卷舞，光与影纷乱交错着打在他脸上。

天逆伏魔阵的力量已经衰微至此了吗？该阵不仅封印着邪魔，更是魔界和星月大陆相连的通道所在。魔界中人竟然会在这里出现，是他始料未及的。

百年一度的回婴期，他的灵力会大大削弱。他这次离开仙邈城，本是为了避劫。

妖狐作乱，涂炭生灵，他身为星月大陆的守护一族，有义务出手。

能解决妖狐，他全凭心计。但是要对付一个魔，还是一个不仅不弱而且魔气强盛的魔，全胜时期的自己尚且需要掂量，何况是现在的他，他大约承受不住他的一击之力。

莲亦暗自苦笑，最坏的结果，即是他会死在这里。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龙卷风狂飙漫卷而来，林间树木摧折倒伏，所过之处，花草衰败凋零。

龙卷风来势甚急，不过一瞬与殿内的魔气相汇聚。

“魔族少邪拜见莲氏少主。”黑色的雾气渐渐收缩沉淀，露出一个遍身玄色的男人，他脸上罩着一个精致的蝴蝶面具，将他鼻子上端面孔全部遮住。面具的两翅下端部分夸张地蜿蜒延伸，如新枝抽芽分化出无数的分支，攀爬至他的下颌骨，说不出的妖冶魅惑。那人露在面具外的皮肤细腻白皙，下巴尖细优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四章一个母亲

因着说话之人的雄浑内力，他的声音震荡开来，响彻方圆十里。月涟宸耳力极佳，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从她这里瞭望远处，只见朝华殿的上空笼罩着沉郁的魔气与煞气，盘旋成大片的黑云，向着地面欺压下来，比先前的妖气浓郁了不知多少倍。

魔族现身，天将大乱。

魔气已经在整座山头形成强大的结界，让她连瞬移也无法施展。月涟宸心下焦急，疾行如奔雷急电。

……

莲亦冷冷地看着这个邪魅的男子，脑中否决了千百种逃生的方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狐妖，是因为她有弱点，可是，魔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弱点吗？

“我刚才还在奇怪，莲氏的少主怎么会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原来是修炼‘莲动天下’到了回婴期啊。我大哥早就跟莲妃声那个老妖婆说过，莲动天下这门功夫邪门得很，强则强已，缺陷也多，心法秘籍还是毁了为好。一旦被人知道了死穴，比如进入回婴期的时段，可就麻烦大发了。可惜她不肯听人劝，下一代，下下一代，照练不误。莲少主你说，今日你若是死在这里，老妖婆是不是也有责任？”

莲妃声……

莲亦知道她。

族谱上记载，她是上一任莲氏族长的妹妹。按辈分，他该称呼她一声太姑姑。一千年前，也是魔族入侵，来人自称魔界第一将军少侵。他手握太乙惊魂枪所向披靡，一人为万人之敌，短短数日，仙邈城死伤无数。

援兵未至，本以为城中众人逃不过魔族屠戮的命令。少侵却突然向当时的族长下战书。约定两天后决战离兮迷境禁域之巅。不料，决战前夕，族长在修炼的紧要关头走火入魔，功力尽废。莲妃声遂代蘀族长赴约。

她满身鲜血地回来，只说了一句“他死了”即重伤昏迷。醒来之后，她自愿将自己封锁在孤鹜庄内，从此不问世事。

这个人知道太姑姑的事迹。

少邪。少侵……他们是兄弟。

原来是为寻仇而来。

莲亦说，“有没有责任，她是什么感受，这你要问她本人才知道。不过，就算我死了，估计消息也传不到她的耳中。”

“确认老妖婆还活在这世上，真是让人愉快。我还真怕她就这么死了。”少邪一步一步地逼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莲亦飞快地搜索有用的信息，“你大哥的死于决斗之中，跟我太姑姑无关。”

他慢慢地俯下身来，盯着他的眼睛，微笑，“哦，原来，莲少主也知道这件事。我大哥被她青渊剑一剑穿心而过，你跟我说跟她无关？看来老妖婆还是威风得很，至少还没有淡出人们的视线。一千年过去了。离我大哥殒灭一千年了。她却逍遥自在地活着，你说这公平吗？莲少主。拖延时间也没人救得了你。遇上我，也是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你今天一定会死在这里。”

压迫性的气息随着他的靠近越来越强，莲亦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沾湿了柔软的鬓发。琥珀色的眼眸燃烧着炙热的火花，似乎要一次性将光芒燃尽。他手上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心念飞快地转动。

魔气西南方位最弱。乃是他力量最为薄弱之处。他要抓紧时机，无论如何，他也要尽力搏上一搏。

莲亦暗中凝聚力量，一边镇定地说，“你恨我太姑姑为了族人，为了所谓正义，为了她的使命，杀了你大哥，我不能说谁对谁错。可是，我敢说，我太姑姑她就是现在站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她。她当年受了重伤，却无论如何都要拒绝疗伤，任由自己的伤势彻底恶化下去，任由一张绝世容颜变成沧桑老颜。她折了大半的功力和笀命，从此避居荒野。你只知道为你大哥打抱不平，你可知道我太姑姑受过的苦？”

少邪听得愣住了，他一直以为是那个女人无情无义，她对大哥只有欺骗和伤害没有一丝情意，难道他错了吗？

“杀了就是杀了，难道因为她装模作样的一点忏悔，就可以一笔勾销吗？”

莲亦注意到他的置于腰侧的手指动了一动，随即抛出最重的攻心之言，“如果她爱你大哥呢？如果她曾经也想要自我了断，却被我太祖父救下呢？”

少邪面上褪去不羁狂傲的神色，肃然地望定他，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捕捉他每一丝神情的变化。

好半响，少邪别开视线，眸中一空，说不出话来，大哥，大哥，你听得见吗？那个女人，她对你并非全然无情。如此，你是不是会有少许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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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莲亦知道他相信自己了。就是现在，趁他放松警惕，心神松懈，莲亦手指一动，身上最大限度地竖起防护罩，如流星划过苍穹一般矮身急冲，贴着少邪的身侧掠过，朝着西南一侧飞冲而去，带起一阵强风。

“莲少主，你低估我了。”少邪轻蔑地说，他伸出右手，五指猛地一扣，霸道的力量向着莲亦追索而去。

黑芒沉暗比墨汁更浓郁，轻易地穿透他的防守，莲亦被墨色的风浪横扫回来。

“呃——”莲亦被他一拂之力惯在榻上，口中一声闷哼，嘴角溢出鲜血。背脊狠狠地撞击在长塌的边沿上，连人带塌硬生生地往里移了半寸。

莲亦的手撞在了狐妖的腿上，她口中还有微弱的呼吸，深度昏迷中已经显露出了狐妖的原型，她的脸庞上、手背上覆着大片的白色毛发，被鲜血浸染的华服下伸出一条长长的白色尾巴。

她的手指微乎其微地动了一动。

少邪的目光从面具中透出，金属的光泽印染下显得格外冰冷，他眼中煞气和杀气升腾汇聚，“魔是没有来生的，我大哥的死无论你怎样巧舌如簧，我都是要算在莲妃声的头上，算在你的头上。莲氏一族，嫡系一脉，将断送于此。哈哈……哈哈……”

他削尖的下巴向上仰起，慵懒地倚在石柱上，笑得尤其畅快。

他左手并指成剑，虚空画圈，魔气随着他的动作汇聚旋转，龙卷风绕着他的手指飞速旋转，颜色越来越深沉，气势越来越猛烈。

支撑宫殿的石柱被它刮过，陡然缺失了大半边，呈现出一个椭圆的凹面。

莲亦捂着胸口，小小的肩膀荏弱单薄，另一只手紧紧地扣住长塌的边缘。心头乱成一团，怎么办，他要怎么办？他完全不是对手，力量悬殊，没有一点的可比性。何况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少邪手中的玄色龙卷，已经比他的身躯还要庞大三倍，越来越不受控制，似乎下一瞬就要脱离他的掌控。

……

月涟宸正在狐妖的巢穴外面，她望着眼前魔气凝结而成的强大结界，眸中一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