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秋水一线天涯- 第20部分

“逃？那不叫逃，我又不是你的囚犯，我想离开就离开，有什么不可以？”

“林宸……”

林宸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至尊又不会吃了我”

“她不会吃了你，她若是想，只会直接吞了你，让你尸骨无存。林宸，你还太嫩了点，你不是她的对手。”席飞尘好言相劝。

林宸丝毫不肯领情，“哈，大护法这话让人听到了可不好，这可是大不敬呐。大护法多虑了，至尊只是和我闲话家常。比起被人关被人监视暗无天日，受人虐待，这里真的是好太多了。我才不舍得走！”

席飞尘死死地盯着她，似是要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林宸不躲不闪，亦没有回视，神色如常，任由他凝视下去。心理学上说，人在撒谎的时候，有些人会表现为眼神的躲闪，还有一些人的反应则是更为坚定的回视对方。所以，她两种都要避免。

许久，席飞尘走近一步，视线依然没有从她脸上移开，他轻声问，“暗无天日？虐待？林宸，这是你的真心话？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

如墨夜深沉的眼睛漆黑一片，他的眼底燃着一抹亮光，屏息等待着她的答案。

“没错。”林宸嗫嚅着，终是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席飞尘别过来脸去，清冷出尘的脸上乍然出现一抹失望和悲哀，又转瞬即逝。

“我记得我们刚刚才吵过架，我还记得我说过我讨厌你，那不是气话，那就是我的真心话。你现在再来巴巴地缠上我，不觉得太可笑了吗？席飞尘，你可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我希望你能够继续保持你的一贯作风，不要让我们彼此都感到困扰。大护法如果没有别的事，那么我就要先走了。至尊还在等着我呢。”林宸听见自己一鼓作气，顺溜地说出这么一番话。

席飞尘没有说话，没有生气，更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

他只是微微仰起头，视线淡淡地投向似云锦织就的湛蓝天空，又似什么都没有看，焦距有些涣散。

林宸不敢去看他，她害怕在他脸上捕捉到失望寂寥的神色，那样的表情不适合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能够在他一成不变的脸上分辨出他的情绪到底是开心、不开心、生气、愤怒还是装装样子。她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空洞的神情。

林宸暗自握了握拳，镇定地绕过他的身侧。

脚步太急切了，林宸的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胳膊。席飞尘居然站立不稳地趔趄一下。

林宸心下讶异，却什么都没有说，也不能说了。

她背脊挺得笔直，一步一步地远离。

她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席飞尘待她，除了一些霸道，除了一些蛮横，依他的性格来说，真的算是很不错的。

他其实……照顾了她很多。

席飞尘现在一定恨死自己了。

现在，她和他算是彻底决裂了。就算夏寂不赶她走，席飞尘也不会再留她了吧。她这次离开，以后她和席飞尘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她本来就是要走的，本来就打算和他分道扬镳的。可是，为什么，她心里会这么难过？

☆、第四十三章一场豪赌

林宸无精打采地往回走，看见夏寂的那一瞬，脑中陡然清醒，这儿还有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在虎视眈眈呢！

“让姐姐久等了。”林宸的这一声姐姐唤得尤为亲热。

“大护法呢，怎么不见他回来？”夏寂桌前摊着那最后一张画纸，她的手轻轻拂过林宸掐出的褶皱。

“至尊。”说到他，他就来了。

“大师兄，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必拘礼。师兄有没有兴致坐下来，欣赏一下本尊的画作？”夏寂眨眨眼，柔声说。

林宸心中一凛，低垂着头，握着瓷杯的手指用力得发白。

“多谢至尊厚爱，凤玄还有一些琐事没有办妥，就不打搅了，凤玄告退。”席飞尘目光从林宸身上掠过，将她的躲闪收入眼底，她就那么不想看到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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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二送她回来的时候，林宸脑子里还浑浑噩噩的。

“林小姐……林小姐！”

“呃……你叫我？”林宸勉强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林小姐，已经到了。”夏二表情不变，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宸稍稍侧过头，抬手撩了一下盖住眼睛的刘海，尴尬地笑笑，“抱歉，我又走神了。”

夏二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进屋。他只是一个影卫而已。影卫，不应该有自己的思想，不应该有自己的情绪，不应该插手主子的事！

身为星冥皇族当今至尊的影卫，更应如此，他只需要听从吩咐执行命令就够了。

房内，林宸笔直地端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的那枚乳白色的药丸。它只有指甲片大小，闻起来似洋溢着牛奶的芬芳，其上绘着六芒星的图案，可口诱人无害的样子。可惜，对她来说，它好比是一枚定时炸弹，揣在身上犹如烙铁一样滚烫。

到底要不要服下？

下午，夏寂说的话如同录音循环播放一样回响在脑海。

“每十年一开，前往人间的通道已经在三天前关闭了……那天，本尊说随时可以送你们回去，不过是在试探他……”

“想要回去也不是毫无可能，本尊还知道一条捷径。只不过有点冒险，也许一不小心你就去了幽冥地狱……”

“老实说，这个险，妹妹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都要冒。除非，你不介意本尊给大护法讲解讲解这几幅涂鸦之作的内涵。”

……

“这枚白莲逆息丸你先收下，要不要服下，到底要怎么做，你可要考虑清楚。如果明天早上本尊仍然在这天水一线看到你的话，你知道后果。”

夏寂递给她一颗药丸，趁着林宸伸手来取的空档，又指尖一弹，一道霞光打入林宸体内。

林宸的手臂上顿时出现一道狭长的蓝色弧线，弧线缓缓收拢凝成一颗湛蓝的圆斑，“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为了防止妹妹连夜逃走，本尊在你身上种下了天残果，只要你一日没有离开星月大陆，这天残果就一日不会消失，本尊就能时时刻刻知道你在哪里。”

可恶！林宸低咒一声，“反正您轻而易举就能杀了我，何必大费周章布下这么一个局？也不嫌累得慌！”

夏寂没有因为她的无礼而生气，笑容如白莲绽放，流露出傲然高贵之气，“妹妹这可就说错了，妹妹你既不能死在本座手里，也不能死在本尊的人手里。否则，本尊如何向大护法交代呢？而且，妹妹怎能将本尊想得如此不堪，本尊不过是想要你离开而已，又岂会要你性命？”

……

不会要她性命，却也是生死难测。

林宸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一枚药丸，抬起手，将它放在烛光下，细细端详。这不啻于是一场豪赌，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她到底要不要走这一步，要不要冒这个险，去了也许真的就回不来了……

夜送凉风，窗帷徐徐荡漾开来，烛光浮动，她纤细的身影在烛影下扭曲拉长。

手伸得太近了，林宸的手指被摇曳的烛火烫了一下，猛地一收缩，却紧捏着那一颗药丸不让它掉落。

她想她知道自己的答案了。最终，她还是选择吃了下去。

既然回去的路要等十年才会开启，那么之前席飞尘说什么过两天就送他回去，都是鬼话，都是骗人的。

她没有这个耐心，在这里耗上十年。她不是为了谁，她只是等不了十年。

吃下去的那一瞬，身体从脚下开始，逐渐虚化。林宸看着自己的五指一点点变得透明。她站在镜子前，里面已经投射不出她的影像了。

林宸深吸一口气，穿墙而出。

白莲逆息丸，是隐身丸，功效却胜于隐身丸百倍。它可以连你的气息都一并消去，视一切凡物的阻挡如同空气。

“林小姐。”

她好像听见了夏二的声音，不可能，夏寂说过，服下它，她可以避开所有人的耳目。难道至尊夏寂居然还给了她一颗假冒伪劣产品？

林澈惶然地抬头，夏二从屋檐上飘飞落下来，“林小姐。”

林宸倒退一步，“你……你看得见我？”

“我看不见你。林小姐……”

“嘘！”林宸机警地扫视四周，将食指横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夏二配合地没有发出声音。

林宸惊疑地走上前，五指在他眼前挥了挥，狐疑地蹙起眉，没有反应，他果真是看不见她的。

夏二低声解释，“属下委实看不见您。但是林小姐身上隐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灵气，属下依稀能循着那股灵气感觉到您。”

灵气？月魄泄露出的灵气？原来月魄才是泄露自己行踪的罪魁祸首。

“林小姐想要做什么？”林宸一路走，夏二一路跟在她后面。

“是你的女皇至尊派你跟着我的吗？”林宸不答反问。

“不是。”

“那你就不要跟着我。”

林宸脚下生风，陡然加快步伐，后面的尾巴也加快速度，她慢他也慢。

林宸刹住脚步，猛地转过身，凝声怒问，“夏二，你这样缠着我，到底想做什么？你想怎么样？”

“属下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别给我兜圈子，你有什么不良企图最好一五一十地跟我交代清楚？”

☆、第四十四章圣心殿

经过夏寂的漫画事件，林宸现下最恨的就是人家拐歪抹角给她下套子。

“属下没有。”

林宸一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是因为夏二看不见她，还是没有防备怎么的，居然让她得手了。

林宸低声威胁道，“你要是老老实实说出来，说不定本小姐善心大发就答应你了。要是你敢在我背后使绊子，有你好果子吃！”

实力上来说，林宸的恫吓根本就起不了任何作用，没见夏二怎么动作，就从林宸手里挣脱出来，身形顺势向后展开飘开两丈远，和林宸拉开距离，“属下只是跟在您身后而已，不会妨碍到您，林小姐当我不存在就好。否则，属下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林小姐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秘密筹划些什么。”

用这件事威胁她？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她顺着他主子的意思办事，他跑来瞎搀和什么，捣什么乱？

林宸强捺心中的愤怒，抓住关键信息，“你的意思是说，你今晚所有出格的行为，都是你自己的意愿，而不是影卫‘夏二’的任务？”

“是。”

林宸眉梢高挑，怒火降下来一些，影卫难道不都是对主人尽忠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吗？这个夏二，显然不符合标准呐。

林宸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夏二虽然看不见她，却能感觉到林宸的审视，他不自在地撇过头。

林宸看着看着，突然轻笑出声，“夏二，你不会是担心我出什么事才跟着我的吧？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她也真是个奇葩，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都难说，竟然还有兴致逗弄一个见过两次面的影卫，还是夏寂的影卫。

林宸本来只当自己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夏二绷着一张脸不说话，林宸渐渐笑不出来了，气氛顿时有些冷。

既然他不是夏二派来的人，林宸看他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星月大陆的人脸皮普遍比较薄。

林宸清冷清嗓子，满不在乎地说，“好了好了，随便你，你爱跟就跟着，我还多了个可以差遣的人呢，何乐而不为！不过，夏二，你可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影卫。”

林宸从衣袖里搜出夏寂给的地图，找准目的地，举步生风，飞也似的前进。

什么回廊，什么假山，什么石壁，什么茅坑，咳，最后一个不是浮云。除了茅坑，林宸一概无视掉，直走不拐弯。跟在她身后的夏二就忙碌了，上蹿下跳，逾墙越舍，飞檐走壁，绕道而行，蹦跶得拭辛苦。

林宸终于在一处殿堂前停下。

月影横斜，蟾光一点，窥视着这门庭寂寥的殿宇。

光影婆娑，门匾上“圣心殿”三个大字晦暗不明，陈旧的红木门红漆脱落了一大半，石壁上苔藓遍布，皆是衰败冷落的景象。谁能猜到秋水一线最神圣的秘密竟然隐藏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偏僻角落。

既然做出了决定，就绝不允许自己再徘徊犹豫，裹足不前。林宸定了定心，懒得费力去推开门，直接穿门而过。

殿堂内黑漆漆的，林宸食指在供桌上轻轻一拭，指尖上顿时沾染了好厚的一层灰尘。

夏二已经主动燃起了红烛，蓦地刮起一阵阴风，吹卷起漫天尘埃。

林宸捂着唇轻咳了数声，烛光摇摆不定，周侧的佛像面目狰狞，似怒目凝睇着她，林宸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一、二、三、四、五、六、七，林宸的手指在第七座佛像前停下，“夏二，你帮我按一下佛像的左眼。”

“嗯。”夏二飞身而上手指用力一按，殿宇中间的大佛底座“嘎噔”一声响，阀门开启，林宸毅然而然钻了下去，夏二犹豫了一秒，飞快地跟进去。

“砰”地一声阀门坠落，入口又重新闭上。

知道林宸行动的还有一个人，那个隐藏在石壁中的黑衣人，她一直跟在林宸身后。她依样画葫芦，再次按动石像的眼珠子，阀门却并没有再拉启。

她默念法诀，试图施展“穿石”穿透阀门，却被一阵强光挡了回来，整个人如同轻飘飘的纸鸢一样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佛像上，佛像轰然倒地，她也狼狈地摔落在地上。

她拭去嘴角流出的血，捂着胸口踉跄着脚步站起来，好霸道的力量！

“上古封魔印，‘天逆’！”

黑衣人嘴上冒出一声尖叫，幸好这附近没什么人，否则这大晚上的，可就热闹了。

只见佛像底座上金色的咒印还忽明忽暗地频频闪烁着，攀沿着那古老的咒文伸展盘绕，妖娆绽放的繁复神秘的花纹，赫然是星月大陆最古老的封印“天逆”。

不好，夏寂是存心要置林宸于死地！

寻常人闯入封印之内，一个不慎，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林宸虽然不是一般人，但凭她现在那点修为，与平常人无异，怎么和这上古伏魔阵相抗？

当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来不及细想，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她要立刻回去通知凤玄，现在只有靠他阻止林宸了。

下午她担心离得太近会被人察觉，就躲得远了些。林宸和夏寂在凉亭里的谈话，她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即便只是只言片语，加上这个“圣心殿”，加上这股神秘的力量，也足够让她拼凑出全部的事实了，答案呼之欲出，让她心头狂跳。

席飞尘刚从地宫回来，如雪白袍上清辉盈动，明皙高贵，却是满身的疲惫气息。

后天的午夜十二点，九大行星会连成一线，到时阴气强盛，阳气最弱。在一刻钟之内，圣心殿镇守整个星冥的封印力量会最大限度地被削弱。这是他重新开启星月大陆和外界的通道的最好时机。百年前，追随他离开星月大陆，游离于夜摩星空的数千将士，他将以最盛大的仪式迎接他们重归故土。而林宸，他也会藉此时机，用尽一切力量，将她送回人间。

当日，他从地牢出来之后，前世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想起。虽然还有最重要的一段没能回想起来，比如他为什么会离开星冥沦落凡尘，比如他为什么会失去一身法力，那三个月的空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本是个冷心的人，在原来的世界，他没有拥有过什么，财产、权势只是一些死物罢了，不值得他放在心上。至于他苦心经营的席氏，根本就不用他担心。少了他，那些人只会欣喜若狂。

☆、第四十五章“天逆”之阵

重拾星冥大护法的身份，他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他已经知道了他是谁，清楚了他不可推卸的责任和使命，那么，孤注一掷放手一搏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