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黑色纳鹿皮兀喇鞋走在前面引着路。
寂良言负手而行,也不与董军师搭话,本来他就瞧他不惯,所以上山时也不怎么搭理他,这会子他表现的越是自然越好,所以只冷着脸跟在他身后缓缓走着,董军师又回头看了看如意一行人,脸上出未露出什么怀疑之色,只陪笑道:“寂总兵,今儿你怎么带了两个娘们上来?”
寂良言很是不悦道:“董军师,你说话可得客气点,什么娘们。”寂良言回头伸手指着易了容的冬娘道,“她是我的夫人,也是凭阑的嫡母,昨儿个成婚独有我一个做父亲的在场已是不合规矩,但凭阑成婚太急,连我也未来得及准备,甚至于连我夫人都来不及从家里赶来,这不,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董军师干笑一声道:“寂总兵勿怪,是我失言了,原来是尊夫人,今日既然来了,大当家和慕容夫人自当该跟公婆敬茶,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
懂军师说完就走到一个小厮面前交待了两句,又暗中朝着小厮示了个眼色,那小厮领会其意飞也似的跑了,不会半柱香的功夫,那小厮又带着一个年纪稍长的仆人出来,原来那仆人名唤荣贵,却是跟着寂凭阑一道从寂家出来的,所以也认得府里的大夫人,如今他一见,连忙上前行了个礼道:“奴才参见老爷夫人。”
冬娘低沉着嗓子只道:“多年不见,你还跟着凭阑,倒是个忠心的。”
寂良言冷哼一声道:“若是真忠心就该劝说着凭阑,没的撺掇他弄个什么天云寨,这会子凭阑到成了个反叛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人连连磕头道,“奴才也曾劝过来着,只是少爷的脾气老爷和夫人也是知道的,他从来都不听人劝的。”
冬娘叹道:“也是,但凡凭阑肯听人一句劝也不至于跑到这荒山野岭来落草为寇,说起来,我这个做嫡母的也有责任。”她略顿了顿又道,“老爷,不如赶紧去见了凭阑,这山里的气候不太好,我倒觉得不大适宜似的,本来我身子也不大好,走了一会儿山路只觉得累,凭阑也真是,连成婚这样的大事也办的如此草率,看来在他的眼里我这个嫡母是形同虚设了。”
“这会子你说这些做什么,待会见了凭阑可得收起你的性子,怎么说凭阑也是我的亲儿子,在我面前我绝不允许你说这些酸话歪话。”
冬娘微露不满的撇了撇嘴,不甘道:“我不过是白说着罢了,若不是怕对不起死去的妹妹,我也犯不着累这一趟,老爷你大可放心,在凭阑面前我不会叫你难做的。”
寂良言冷哼道:“你知道就好。”说完,一甩袖子就走向前走了,如意和如芝只易容成寂夫人贴身丫鬟的样子也随着他二人进去了,而玄洛也戴着一张假面具,易容成了寂良言的贴身侍卫,与另三个侍卫守在了门口。
董军师将寂良言夫妇引入二层小楼之上,便请辞离开了,毕竟人家一家子述说骨肉亲情,他一个外人待在那里也不像话,何况他还有话要问荣贵,他拿了一包银子冲着荣贵一扔,荣贵接了银子脸色却不大好,只告诉董军师那妇人的确就是寂夫人,董军师也曾将寂凭阑的家底摸了个透彻,虽然他没见过寂夫人,但却知道寂夫人素与寂凭阑不睦,今日见寂夫人形状他倒确信了几分,如今又听了荣贵所言,他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了。
不一会,就有人献好似的端了一盏茶上来,董军师只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饮茶,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说服寂良言,他本想请师兄出山,不想他是热脸贴了人冷屁股,师兄根本不搭理他,他想着心里就觉着恨意难消,总有一天,他的功力要超过师兄,看他还如何得意,再过七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到时他功力大增,日后也犯不着求人了,想到此,他又开始得意起来,嘴里还哼起了让人听不懂的小民谣。
……
彼时,寂良言和冬娘正襟危坐在临窗的一对雕花梨木椅上,如意和如芝安静的侍立两侧,如芝又见寂凭阑时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她强忍住情绪,只作平常色的立在那儿,寂良言和慕容思双下下跪请安敬茶。
慕容思原还等着公婆要拿出红包来赏,结果半晌二人只端坐在那里并未有掏红包之意。她心内便不自在起来,只恨恨的腹诽道:“这老不死的寂夫人果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竟连媳妇新婚之后头斟茶连个见面礼都舍不得送,这要放在过去她慕容思是堂堂慕容家的大小姐才不会稀罕,可此一时,彼一时,慕容家转眼间就败了,她现在很是缺钱。”
她心里还没骂完,只听寂夫人沉声道:“若放在过去,这儿媳妇还算是慕容家的嫡出小姐,与咱们沈府倒也相配,却不想一夜之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真不知道凭阑看中你哪点,也罢,这是你们小辈的事,我这个作长辈的也不好多加置喙,你们往日里不懂事也就罢了,今后可要学的有眼色些,别不懂分寸的私相受授的就成了亲,说的好听这叫露水姻缘,说的难听这于女子来说简直就是恬不知耻,有伤风化,难道堂堂的慕容世家的教养出来的嫡出女儿就是这副德行,今儿可叫我见识到了。”
慕容思听寂夫人杂枪带棒的一阵讽刺,心里早气的要吐血,她知道寂凭阑素来与这个夫人不睦,况且寂良言与寂夫人关系也并不见得有多好,这次寂夫人跑来不过是情面上的事,她本想立时骂了回去,可哥哥交待过务必要尽最大努力说服寂良言谋反,这会子她想在寂良言面前做个听话的好媳妇,少不得这一口恶气吞回了肚子里,只温顺道:“婆婆教训的是,儿媳妇自亏有失妇德,但儿媳与凭阑是真心相爱,儿媳只想跟着凭阑好好过日子,并不是什么露水姻缘,却是想白头到老。”
如芝听着觉得刺心,如意却只低眸盯着慕容思,想不到一向傲慢的慕容思也有这般忍气吞声的时候,她是慕容剑的亲妹妹,若降师果真是慕容剑找来的,他对这个妹妹的情份也着实浅薄到几乎没有了,拿自己的亲妹妹作降引,这样的事当真令人唾弃,不过慕容思也是个极可恶的,这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只是她心里还存着不确定,需得知道慕容思是否还是处子之身方能确实慕容思究竟是不是降引,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慕容思,略笑了笑道:“老爷,夫人,奴婢怎么瞧着这位新奶奶额头冒着黑气儿似的,怕是她身上有病,奴婢这就替她把把脉。”
慕容思更怒,先前她忍着寂夫人也就罢了,如今一个贱丫头也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她气的立起眉毛道:“你一个小头懂什么医术,还敢替我把脉,我没有病,你才有病。”说完,又转头泪盈盈的看着寂凭阑道,“凭阑,你府上难道还出个丫头大夫不成?”
寂凭阑脸色微有些木然之态,就连那眼神也是木木的,他见慕容思不大高兴的样子,心里便生起气来,他冷声道:“父亲,大夫人,若你们是真心实意的来看我和我娘子的,我们自当将你们奉为上宾,倘若你们是来找茬,给我娘子不自在的,我这里可没什么好招待二老的,这就请二老赶紧下山去。”
寂良言眼里充满关切之色,他知道此时寂凭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言不由衷,只是若解了凭阑的拘魂降,他还会叫自己父亲么?他还会跪在自己面前敬茶么?或许他们的关系又恢复到从前那样冰冷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阵凄楚之意,他淡淡道:“凭阑,为父和你母亲过来自然是是看你和儿媳妇的,只是你母亲身边的丫头是个懂医的,素日里也常帮着你母亲号脉治病,不如就让她给儿媳妇看看也不打紧的。”
慕容思脸色更加不好,只瞪着大眼,语气极为不满道:“凭阑,我没有病,不想给谁看。”
寂凭阑与慕容思对视一眼,又蹙了蹙眉道:“娘子,其实看看也没什么的,又不会少一块肉,你何必逆了父亲的好意。”
慕容思撅了撅嘴儿,满是不情愿道:“夫君,这明摆着是你母亲来寻我的晦气了,你怎么不帮着我还帮着她说话呢?”
“难道少奶奶不知百善孝为先,少爷自然应该听老爷和夫人的话,难不成为了你这个新娶进门的女子就要忤逆了爹娘不成,走到哪儿也没这样的理。”如意反唇相讥道。
“你?”慕容思终究按捺不住,气得立时站了起来,指着如意的鼻子骂道,“主子说话,你一个做奴才的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么?”
如芝冷笑道:“咱们不知什么主子奴才的,素日在府里夫人只拿我们将女儿似的养着,从未当过一天的奴才看待,若说奴才,你慕容思才是个真正的奴才,你慕容家倒了,你即便不死,也要没籍成为官奴,要说没说话的地儿也该是你慕容思没说话的地儿。”
慕容思气怔在那里,她恨恨的盯着如芝,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只得回头哭诉道:“夫君,你瞧人人都欺负我,你怎么也不说话?”
寂凭阑愤然而起,也顾不得其他,径直走到如芝面前,伸手就要打,寂良言立时起身,伸手就接住了寂凭阑挥过来的拳头,冷喝道:“凭阑,你发什么疯?”
如意本想着将两人直接药倒解了拘魂降术就算了,可她不能鲁莽行事,这里到处都密布了眼线,虽然玄洛他们守在门口,但到底天云寨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除了守着也不能大张旗鼓搜索眼线,省得落人怀疑,因为以血解降的过程不能让人打扰半分,不然气血逆流,令人走火入魔,如今,她只能演戏,因为寂良言说过,寂夫人与寂凭阑关系紧张,所以她们闹一出让寂凭阑和慕容思下不来台的戏也在情理之中,只要闹的好,闹的时间够长,那些眼线也会渐渐撤去报告董军师,才不至于打草惊蛇。
152化险为夷,真情流露
寂良言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眼线悄悄的跑到董军师那里将屋子里的情况一字不落的说了个透彻,董军师只半眯着眼睛,翘着二郎腿在摇椅上微微摇着,他只静静的听着,也不说话,因着他的眼睛本来就似鼠目般狭小如绿豆,所以那眼线也辨不清他到底是睁着眼还是睡着了,他说完,只立在一侧等着董军师发话,半晌,没听到一点动静,小心翼翼喊了一声:“董军师……”
董军师挥了挥手只冷声道:“你再去盯着,有事再来回。”
眼线得令离去,董军师又闭上眼,一副悠闲自在在摇椅上晃着身子,脑袋瓜子却转个不停,听来人禀报,寂良言也无可疑之处,那个寂夫人必然是来寻慕容思和寂良言的晦气的,想借着下人的嘴明摆着给慕容思难看,一想到此,他心里倒有些不快活起来,只等月圆之夜,慕容思就要成为他的女人,他虽然对慕容思并无半分感情,但慕容思是他得来不易的降引。
当初慕容剑寻访降头师恰好寻到他师兄,只可惜师兄是个脾气古怪之人,从来不为银钱所动,何况师兄已是二等降头师,根本不需要慕容思的纯阴之身,而他需要,更更令他惊喜的是,慕容剑想要控制的人寂凭阑竟然是纯阳童男,真是天赐良机,就算慕容剑不许他重金,他自然也乐得前来,不过有银钱当然更好,谁也不会嫌银子多,慕容剑许诺他若能成功说服寂良言背叛朝廷,还另许他黄金万两,到时他既得了功力又得了银钱,当真是两全其美。
现在别说慕容思是他的降引了,就算慕容思是他身边的一条狗,打狗也要看在主人的面上,这个寂夫人当真是可恶克毒之人,待他升级之时,他倒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到时他能控制的就不是仅仅一个寂凭阑了。
想着,他心里复又得意起来,寂凭阑是个意志力极强之人,越是意志力坚强的纯阳之男,越是能助他升级,或许他可以直接由四等降头师升到与师兄平起平坐的地位,他早就看不惯师兄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番回去定叫他刮目相看。
他自得其乐的嘴里复又哼起了南疆小调,他再不想死亡正一步步的接近于他。
屋内气氛剑拔弩张,寂凭阑不满寂夫人对慕容思明里暗里的找茬,已公然与寂夫人顶撞起来,屋内传来激烈的争吵之声,若不是寂良言挡着,寂凭阑的拳头都要挥舞到寂夫人脸上了。
董军师实在坐不住了,他怕万一弄不好,僵化了寂凭阑和寂良言的父子感情就得不尝失了,他还想着有那重金未取,他可不管慕容剑打什么主意,他只管办事拿钱,他从椅子上一下跳了起来,一溜烟的跑了回来,打着笑脸道:“哟!这是怎么了的,真是我一时不到就生出这些事故来。”说完,他又走到寂凭阑面前道,“大当家,你何苦要动怒呢?寂总兵和寂夫人好不容易来看你一趟,也该父子和睦着才好。”
慕容思眼里汪着一包泪道:“军师,非是我夫君不想和睦,只是寂夫人太过咄咄逼人,我可受不了这等气。”
冬娘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脸上少不得装作极为气愤的样子怒沉沉道:“这是哪门子的儿媳妇,竟是个叼钻泼辣货,专管调三窝四挑拨我母子二人的感情,如今这凭阑也不知怎么的了,竟连一点血气也没有,竟是个怕老婆的软汉子。”说完,她益发生气的站起身子道,“大丫,二丫,咱们这就走,我可受不起他们的礼。”
如意和如芝只得劝道:“夫人息怒,还要看在老爷的面子耐着些性子才好。”
慕容思刚想顶嘴,却见董军师朝她努了努嘴,她硬着头皮冷哼一声道:“夫人这样的走了,叫我和凭阑脸上心里怎么过得去,不如用完晚饭再走,董军师都准备好了。”
寂良言打着圆场道:“夫人,你若再生气我就恼了,这么多年你头一次见到凭阑,怎么着也该看凭阑的面子不要与儿媳妇斗嘴,这会子闹了这么大的笑话,让人真是无地自容了。”
董军师刚想插嘴劝慰两嘴,冬娘哪给他机会,直接反唇讥道:“我知道你心疼这个儿子,可再心疼也该有个度,没得这样惯着儿子和儿媳妇的,你要吃自己留下来吃,我是再吃不下的,早知道就不该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受气。”说完,袖子一甩就黑色脸离开了,如意和如芝连忙追了上去只管劝着。
寂良言仰首叹息道:“冤孽,冤孽,这么多年他母子二人还是这般过不去。”说完,又对着寂凭阑道:“凭阑,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嫡母,你还不赶紧的请她回来。”
董军师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连忙劝道:“大当家,老夫人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不能让她生了这么大气走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寂凭阑眼底愤怒之意渐渐退去,只木然的“哦”了一声又转头问慕容思道:“娘子,你说怎么办?”
慕容思气矮了两分,只道:“夫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寂凭阑迷惑的看了看董军师似乎要听他意见似的,如意和如芝将冬娘又拉了回来,如意只悄悄儿的打量着寂凭阑,心里也是疑惑,寂凭阑这般听董军师的话,就连慕容思见到董军师也气矮三分,难道这董军师就是降头师,若真是他,也不必那么麻烦,现在立时杀了他即可,只是一来她不敢肯定董军师就是降头师,二来这会子她不知道这天云寨里有多少人是董军师的人,这会子杀他怕是也难。
她让冬娘故意激怒寂凭阑,不过是想看看寂凭阑还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只要他还有自我意识,在盛怒之下血气上涌之时便能恢复丝许意识,哪怕是一点点,也能叫他瞳仁里能显现别人的影子,刚她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