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云的眼光似从沈如意脸上扫了一眼,却半点都没注意到沈秋凉,沈秋凉心里恨的什么似的,又有意在人前卖弄,便笑道:“这玉龙雪茶果真极好,以盏烹瀹,清香回胜,极是难得,况且此茶银丝通体洁白,浮于水中恰似纤云,形色具美。”
四皇子笑道:“美人好口才,这茶被你这一说倒真有那几份意味。”
沈秋凉淡笑道:“承蒙四皇子夸奖,小女怎当得起好口才,都不及三姐姐的万分之一呢?相信三姐姐比我更加懂得茶道。”
沈秋凉心内暗笑,这沈如意因身子不好素来不大饮茶,顶多喝喝碧螺春,根本不会了解这玉龙雪茶,不过现在的沈如意已今非昔比,这茶明摆着是七皇子拿来给瑞亲王的,若沈如意说出其中奥妙,必然会惹三皇子不快,若说不出,正好丢一丢她的脸,让她得意去。
莫离云只静静微笑不语,墨仁里别有一番阴沉,这茶是七弟特意寻来的,不过就是想拉拢十王叔,谁都知道十王叔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若能成功拉拢他,那么离成功也就更迈进了一步,他淡淡看向沈如意,却不知她如何作答。
沈如意却淡淡一笑道:“此茶不仅清香回甘,洁白如雪,更能暖胃,像寻常患痨损及失血过多之人,腹胃必寒,最忌食茶,惟此茶不忌,烹瀹食之,入腹温暖。”
三皇子一听脸色微变,十王叔正是腹胃必寒之人,他那七弟真可谓费心了,他淡淡道:“七弟煞费苦心了。”
沈如意接着道:“此茶好处还不绝于此,还可清肝解渴润肺,醒脑安神养心,今日诸位皆饮了酒,酒后喝此茶不仅可以解酒,还能令冷酒不积于心,不让五脏暖了冷酒,伤了肝胃,酒后喝得此茶于众位都有益。”
莫尘希笑道:“倒是七皇子想的周全,咱们可都得了益处。”
七皇子亦笑道:“本来只有一处好,经这沈姑娘的嘴倒说出十处的好,不过她的话说的却是很有道理,我原也是这么想的,恰如尘寰所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样的好茶唯有在人多的时候方显得大用处来。”
四皇子道:“七弟为人素来心细,这样的好茶大家一起喝才有个趣,这里有好茶有美人,当真极快活。”说着,他对着莫离云道,“三哥,听这美人儿的话,咱们喝茶一起解解酒气,方不薰着了美人。”
莫离云少不得品尝了一口,本来他想借机讽喻七皇子借茶讨好十王叔,让太子的探子听了去如实禀报,如今听众位这样一说,这茶于大家也有很大益处了,他反倒不好再说些什么。
沈秋凉一听,那牙几乎咬出血来,却偏要做出一付大家千金,温柔端庄的样子,轻尝着茶,那茶入口,再甘甜的滋味也变得苦涩万分。
沈如芝品着茶,却是甘香无比,今日幸而因着大姐姐的事她未曾表演,她知道老太太一心想将她送入宫中,可她不愿,但凡她是个男子早出了这门,不让自己任人摆布,只可惜她终究是个女子,还是个失去娘亲无依无靠的庶女,想着,不由的蹙了眉心,那莫尘寰一看,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这样明朗艳烈的女子会为何事蹙眉?他想问,可终究怕唐突了佳人。
待品完茶,七皇子与三皇子对弈一番,七皇子以进攻为主,锋芒毕露,三皇子以防守为主,固若金汤,但是防守太过未免有失战机,眼看着就要一败涂地,那三皇子不知为何抬眸看了一眼沈如意。
沈如意眼里飘来隐隐审视意味,他蓦地一痛,觉得那沈如意好似看准了他必会输棋,好一个大胆的丫头,敢这样直视着他,她的眼神激起了潜藏已久的好胜心,转眼间改守为攻,杀乏绝断,招招凶狠,丝毫不逊色于七皇子,挽回败局。
二人又是一番好战,连平日里最不喜下棋观棋的四皇子也不由的走了过来,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三哥的棋艺真是令人惊讶,转眼翻云覆雨,竟能转败为胜,素日里,可都是你输给七弟的。”
“这番对决,实属难得。”莫尘希眼里带着丝许趣意淡声道。
沈如意冷眼看了看,棋品如人品,莫离云深藏不露,一出必击中对方要害之处,招招凌厉凶狠,兴许七皇子最终输了皇位,亦是如这局棋,他终究没有他隐忍狠辣,一招致死对方。
“哈哈……”正当七皇子将要满盘皆输徒留残局之际,忽听得一声清亮笑声传来。
033一眼成魔一眼成仙
闻得笑声,众人俱抬头望去,却看见瑞亲王带着一位青年公子翩然而来,那公子身上穿了一件宽松的泼墨流水云纹淡白月色绉纱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靛青色的华美宝玉彰显着他卓尔不凡的气质,一缕青丝用一支白玉琉璃蟠龙攒束起,古朴闲雅。
沈如意抬眸看去,目光却与那男子目光短时相接,不由的怔了一下,那男人拥有一双不同于中原人的奇异琥珀色双眸,反着太阳的光,竟流动着魅惑人心的妖异美,两道俊眉下是深而媚的眼眸,睫毛浓密如扇,眼尾处略向上斜飞,鼻子高挺毕直,薄唇红润如春日里盛放的最鲜艳的牡丹花瓣,衬托着那凝脂般苍白几近透明的脸显得他有一种瑰丽的极致美感。
沈如意两世为人,却从不曾见过如此将妖异与纯净结合的如此完美的男子,即使他生的比绝色女子还美,却丝毫不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女子,如果不是她亲眼瞧见,她不敢相信这天底竟有这般男子,他看着她,脸上竟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那神情却是慵倦闲漫。
没有人能在那一瞬间抵挡住那颠倒众生的一笑,那温润的琥珀色眸子却似隐着千看寒霜,于日光融融下散发着幽幽凉气,让人向往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眼成魔,一眼成仙,邪妄狷魅却又澄澈如水。
原本是一个竟可以美的如此诡异,诡异到让你以为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个要梦幻中人,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正好好的站在你的面前,只是他的脸色太过苍白,苍白到多了一种病态之美。
沈如意越看心中越是惊疑,她在皇宫生活了十余年,却从不曾见过此人,可看他的打扮以及能让瑞亲王如此爱惜的人不是皇亲就是贵胄,但他分明不是宫里人,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京城人,甚至根本不是天纵国的人。
倒是莫离忧先起了身笑道:“原来是清平候府的玄洛公子。”
玄洛温声一笑,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与贵气:“参见七殿下。”
莫离楚低声对着莫离云笑道:“听闻这玄洛公子绝美异常,但自小体弱多病,终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过他的人原没见个,想不到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绝色。”
莫离云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四弟,收起你那份心思,那玄洛公子可是十王叔的座上贵宾。”
莫离楚讪笑道:“倒是三哥想多了,我不过是夸赞他长得美而已。”
瑞亲王笑道:“玄洛,既然你难得出来一趟,不如与诸位皇子好好切磋切磋棋艺。”说着,他忙不跌的介绍起来,“七皇子你原见过一面,这位是三皇子,这位是四皇子。”
玄洛听完亦施了礼,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声音柔和悦耳,却充斥着一种淡淡的疏离,众人怜他身子不好,也不多再怪罪,反倒怜恤多一些。
沈如意听完瑞亲王介绍却缓缓想起来,世传清平侯府玄洛少年天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兼具深谙兵法,运筹帷幄,以一招无中生有反间计引发番王内乱,致使谋反番王不战自败,助皇帝平定六王祸乱,只可惜天妒英才,玄洛卒于天纵景和十五年,年仅十九岁,当时皇帝深表哀思,竟御笔亲书追思诔文,并追封洛王。
清平侯府虽也同宁远候府一般是钟鼎世家,只可惜这玄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况且清平侯不似其他贵族候爷三妻四妾,只有嫡妻宋氏,清平侯年近五十方得此一子,夫妇珍爱不啻于珠宝,后来玄洛逝世,清平侯哀痛过度亦身染重病,与嫡妻宋氏相继离世,到头来却是哀草枯肠,一柸黄土陇头葬白骨,玄氏一族因此而败落沉寂。
只不过令沈如意未想到的是,这玄洛公子居然是瑞亲王府的坐上客,玄洛书画乃天纵国一绝,在他死后其书画还渊源流传,到最后甚至能卖到天价,王宫贵胄莫不以收藏他的大作为荣,清平侯虽是第三代世袭祖上之位,本身却是探花郞出身,为人亦有文彩,与瑞亲王性情相投,细细想去,以瑞亲王的性子最喜有才之人,他如此看重玄洛也有理可寻了,像这样龙姿凤目般的英才,瑞亲王自然爱惜。
瑞亲王笑道:“玄洛,今日你可来晚了,错过了一段精艺表演。”
莫尘希笑道:“今日玄洛公子倒有空来府上作客,想必是父王一力相邀推脱不掉吧?”
玄洛淡笑道:“整日在家也显闷,出来透透气也好,只是不知刚错过了什么?”
明欣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起身一把拉住如意笑道:“你错过了我如意姐姐的绝技孔雀拜观音,过去常听父王提起玄洛公子画技举世无双,只是不知玄洛公子与我如意姐姐比起来孰优孰劣?”
瑞亲王看向明欣,一脸慈爱的笑道:“论画技自是玄洛在上,但若论心思新颖别致沈家姑娘似乎略胜一筹,到底是女孩儿家心思细腻。”
明欣笑道:“父王的话明欣听了却是不服,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明欣只是从父王口中听说玄洛公子如何有才,如若不令他一展奇才,怎能叫这里的众位信服,如意姐姐的画艺刚刚大家却是有目共睹的,这样不公平呢。”
瑞亲王微有失望的淡笑道:“只可惜今日玄洛在练剑时不慎伤了右手,断是作不出来画的。”
众人脸上皆露出失望神情,倒是明欣不依不饶道:“既然画画不行,那明欣也不能强求,素日里听父王说你棋艺亦好。”说着,明欣指着莫离云和莫离忧的残棋促狭的笑道,“你若能令那白子取胜,我便服你。”
034名不虚传
玄洛一直淡漠的半垂着睫,听到明欣之话方淡淡的抬起眼皮道:“也好!”
他的语气极淡,听不出什么情绪,那话语里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明欣一听,立时闭了嘴,她倒要看看这位令父王交口称赞的玄洛公子有何过人之处。
众人看这位玄洛公子虽一脸病态,但说话似乎极有威信,这种威信不由的让人相信他真的能扭转乾坤。
七皇子莫离忧与他相交不深,这样的败局他已无法挽回,但这位玄洛公子却成竹在胸,难道世上真有如此高超棋艺之人。
三皇子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墨色眸子里含着冷肃的认真与执着,这局棋他早已胜劵在握,只消两子便可让莫离忧满盘皆输,万不可能有转败为胜的机会,但玄洛公子的名字他亦听过,能让十王叔如此上心的人断不会是沽名钓誉之辈,难道真有什么地方是自己疏漏了。
他眸色深沉,抬眼轻看了一眼玄洛,只见玄洛卷翘的睫毛微微闪动,在深眸下映上一排暗影,玄洛咳了两声,那唇色却更红了些,脸上却镇静沉着,执白子的左手宛如皓玉,细长白净。
莫离云见他气定神闲,心不由一沉,拳头也紧紧握起,又转头看了看沈如意,那沈如意脸上却极是淡定,仿佛知道玄洛要走哪步棋似的。
莫离云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玄洛也就罢了,毕竟是少年天才,而沈如意却是小小一介女子,怎可能在棋艺上超越于他。
他根本不知原本的沈如意确实棋艺不佳,文才亦粗漏,后来在嫁于他之后,如意因为腿的原因,心内一直自觉配不上莫离云,为了不让外人说三皇子闲话,说他娶了个粗鄙之人,她努力学习琴棋书画,除了舞蹈之外,她花了百倍努力才得以样样精通。
莫离云喜欢下棋,她便努力学,当夫君在外受了委屈回来,她这做妻子的便与他对奕,她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输什么时候应该赢,以在最大程度之上博取他的欢心,让他展眉一笑,因为平日的他笑的实在太小,她很是心疼。
能做到在他面前输赢都不动声色,还看不出半点故意,这需要多好的棋艺和多大的毅力,为了他,她全都做到了。
她甚至为了助莫离云得到太后帮助,将自己关在东宫一月,潜心研习纸绣技法,那技法她确实见娘亲绣过一次,只是不知为什么娘亲后来却再也不绣了,她不知绣坏了多少张纸,十指上全是血洞,可每每想到越是关键时刻她越要助着夫君,万不能让太子先得了太后帮助,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太后六十大寿之际,她以一副百鸟朝凰纸绣图惹得太后凤心大悦,时常召唤她去宫中作伴。
为讨好太后,她研习饮食,美容,更是将她跟随洛无名所学的医术融入到饮食当中,莫离云自此以后便得到太后帮助,只可惜到头来,她的一生却成为一盘任他来下的棋,容不得她半点反抗,她输在爱他,他赢在不爱她。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七皇子输在他太过骄傲,不肯降尊纡贵假作投降,其实这棋也不是毫无解法,此时唯有兵行险招,孤注一掷,置之死地而后死,先作假降。
莫离云布棋严密谨慎,但错在他太过凶狠,赶尽杀绝,直追穷寇,却不知穷寇莫追,这样斩算除根,胜算虽大,但也易留下漏洞,当然,一般人是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漏洞的。
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玄洛下子的时候,玄洛眉心微皱,那心口却一阵阵抽痛,今日他来王府恰是因为父亲因担心母亲身体,先行回去之后讲了沈家姑娘纸绣技法,母亲生病不得前来,听闻此技法,定要他亲自前来见见这沈家姑娘,虽不知母亲为何要如此,但近日他身子感觉略好些,出来一趟也无妨。
手中白子轻轻落下,众人哎呀一声方反应过来,这样细小的漏洞竟然被他瞧了出来,莫离云万料不到自己百密一疏,那脸上神色极为复杂。
七皇子只觉得醍醐灌顶,这玄洛公子名不虚传,怕是连父皇的棋艺都不及他,他心里虽这样想,口里却未说出。
明欣拍手赞道:“今儿明欣可真服了。”
瑞亲王笑道:“这下子你不会再怨父王不公了吧?”
明欣道:“明欣只服他的棋艺,至于画技等改日明欣再宴请如意姐姐和玄洛公子如何?”
许久不发一言的慕容逸却笑道:“怕是郡主你的想法要落空了,谁不知玄洛公子轻易是不出门的,一般人根本请不动他。”
玄洛却含笑笑容如水中浅月,只可远看而不可得,朦胧美好,目光轻轻从沈如意脸上扫过,只淡淡对着明欣道了一个字:“好。”
慕容思久久还沉浸在玄洛的美里未反应过来,只可惜这样好的相貌,这好的才气偏偏是个病秧子,且身份也远不及七皇子尊贵,心虽如此想,那眼睛却怎么也移不开。
沈秋凉始终一副乖巧的样子坐在一边,偶而跟沈如芝攀谈两句,见沈如芝懒懒的不太愿意搭理她,她心里不由的骂开了,不过就是个身份低贱的庶女,摆个什么臭架子,等回了侯府定要好好摆布这沈如意和沈如芝,看她还能如何与人比画。
035离席
玄洛今日答应明欣并非因为瑞亲王,他心里一时好奇,这样在能纸上作绣的女子为何能让母亲那样关注,若不是母亲生病,早亲自赶着过来了,他倒要看看这女子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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