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其意居然远胜先帝的劝学诗。”赵祯默默念诵几遍,轻声笑道:“这样两句劝人上进,又充满吉祥如意意境的诗,士子们如何能视若无睹,却不知其诗作者是何人。”
“其诗作者如果是他人,门下可能会忘记。”张若水笑着说道:“但如是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楚质,门下绝对记得清楚。”
“又是他…。”赵祯稍楞,随之微笑说道:“也难怪小宋叹服不如,更隔蓬山几万重,如何能与直教生死相许比之,连宫娥都已遗忘蓬山不远的小宋,纷纷改唱雁邱词了。”
“幸好楚公子名声虽显,却少人识之,不然就凭此词,外出的宫娥纷纷呼叫,陛下又要心疼好一阵子了。”张若水打趣说道。
“益之言之有理。”赵祯轻笑点头,寻思片刻,笑着说道:“这样说来,不能让他留在东京了。”
“陛下,您这话是……?”张若水迷惑不解。
“听了几件趣闻,心情果然舒爽许多。”赵祯轻笑了下,微微挥手说道:“益之,朕还要批阅奏折,你且下去吧。”
“门下告退。”张若水乖乖行礼,缓缓退了出去,心中却带
疑惑,细细的思虑着皇帝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天空中的残月越发朦胧起来,清冷的月辉如水,似乎带着几分凉意,不过灯火通明的高府之内,依然是一片热闹喧闹的场面,将门出身的权贵,与士大夫相比,喝酒之时自然带上几分豪气,酒气上涌,面红耳赤,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事情偶有发生。
“楚贤侄,没想到你文质彬彬的模样,饮酒却如此海量。”面如火烧,通红透亮的曹偕眼睛一阵迷离,醉熏熏说道:“今日有些不在状态,下回我们再接着对饮。”喝了几杯淳酒之后,曹偕越看楚质越觉得顺眼,见他不反对,就亲切的叫起楚贤侄来。
“只要世叔有兴致,小侄自然奉陪。”用力揉搓下有些晕胀的额头,楚质笑着说道,世叔就世叔,反正自己也不吃亏,从某方面来说,还是自己占便宜了。
此时的宴席中,高滔滔和曹雅馨两个女眷已经离去,只留下男的在这里拼酒,赵宗实因为身体原因,在众人的劝说下,只是小饮几杯,依然清醒的与几人谈笑风生,而曹评非常自制,绝对不和人拼酒,也没有醉意,而曹诱生性要强,见到楚珏也过来之后,就兴致勃勃的与其对饮,现在已经醉意朦胧的伏在案桌上,不时发出微弱的呼噜声。
见此情况,曹评奈摇头,轻声说道:“公善,睡着了没有,快些醒醒。”
“文玉,是在问我醉了没有?”曹睁开惺忪醉眼,迷迷糊糊说道:“没醉的话,我们接着喝。”
“还喝,你想回去了吧。”曹评啼笑皆非,有些担忧的向旁边看去,发现楚珏也已经醉倒在桌案上,由楚质照顾着,随之松了口气。
“今晚不回了,在才卿家里住。”曹诱迷道:“我要睡才卿的卧房,让他睡客间。”
还清醒的几人一听,顿笑了起来,纷纷看向敬酒时偷奸耍滑,致使没有几分醉意的高士林,本来就已经心急如焚的高士林闻言,立即大声叫道:“来人,曹家二公子醉了,扶他到客间休息。”
在一片笑声之中,曹诱被几个仆役扶离席了。
“才卿,吉时未到,不要急着,肯定会让你错过洞房花烛夜的。”楚质轻笑说道,随之仔细用丝巾拂拭楚珏额头上的热汗,为他调整一下舒适的坐姿。
“谁说我急了。”高士林俊面通红,强自辩解道:“我只是有些醉了。”
“**一刻值千金,醉了岂不是大煞风景。”楚质暧昧笑道:“我看你还是如公善所言,先去客间休息片刻,养精蓄锐,明晚再过花烛之夜。”
“就是,如此良辰,岂能轻而视之。”赵宗实凑趣笑道:“反正媛儿已经进门,诸礼已成,回不去了,你就安心再等一晚吧。”
“做自己的事,让别人羡慕去吧。”高士林喃喃自语,浑然将两人的笑言全部当成耳边之风,视若无睹。
“吉时已到,祝新人琴瑟和鸣乐且耽,芙蓉并蒂本来双。”锣声突然响起,几个俏丽少女拿着金银钱币、喜果撒向四方,款款向高士林走来,喜笑盈盈说道:“祝公子夫夫妇妇咸有家,子子孙孙乐无极。”
似乎被金银钱币、喜果砸晕了,高士林坐着不动,目光有些呆滞木然,楚质轻笑推了他一把,微声说道:“楞着做什么,去入洞房了,难道真想留下来陪我们饮酒不成。”
“啊,各位亲朋好友,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不能奉陪了,请诸位慢用。”高士林惊跳了起来,在一阵哄然笑声之中疾步随着几个少女向新房走去。
与席中几人小饮了几杯,楚质也随之起身说道:“承蒙诸位盛情款待,兴尽心喜,但夜色已浓,也应告辞了。”
“如此也好。”赵宗实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今日确实辛苦景纯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再设宴回礼,景纯务必要来啊。”
楚质微笑应承,扶起楚珏,在赵宗实、曹评的礼送下,坐上高府的马车,与两人挥手作别之后,朝着楚府方向离去。
“大哥,楚公子回去了吗?”曹雅馨盈盈俏立,一双晶莹如水的眸子似有一丝不舍。
“刚刚离去。”曹评轻笑道:“馨儿,我们也要向表姐告辞了,父亲还在家中等候呢。”
清脆的蹄声似乎还在耳边隐隐回响,瞥了眼楚质消失的方向,曹雅馨略微颌首,迈着轻盈的莲步走进高府,心房充溢着若丝若缕,绵绵不绝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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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书生之见
火骄阳驱逐了清晨最后一丝寒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殿闪烁着一层淡淡的光泽,更增添几分威严华丽之色,辰时三刻,虽然没有明清时天未亮五更上朝的规定,是朝中大小官员已然进入宫城之中,各司其职处理昨日或者今日的政事。
宋朝时候,皇帝并不用日都上朝,只要批示了官员们奏上来的章折,官员们未必要见到皇帝本人,加之近日也没有重大国事,所以赵祯可以搂着后宫佳丽美人睡到自然醒,随后在内侍黄门的服侍下惬意享受早膳,恢复昨夜因劳累而消耗的精力,才慢悠悠的摆驾政事堂,以督促底下大臣努力办事,顺便处理今日才到的奏折。
其实皇帝也很容易做的,只要任用之人安守本职工作,根本不用事事都要皇帝亲力亲为,赵祯似乎很明白这个道理,在政事堂中转了圈,发现政事已经让几个宰执、参知政事协商处理妥当,直接在呈报上来的奏折批示了几个字,吩咐官员按此办理既可,也没花多少时间,赵祯就轻闲下来。
一般在这个时候,皇帝可以做许多事情,巡视指导下各个官署,寻几个大臣聊聊朝中政事,听取他们的工作汇报,或者直接摆架回宫,与后宫美人谈笑逗趣,进行些较为深密的交流,有太多选择,反而让赵祯犹豫不决,不等赵祯最终下定决心,一个小黄门已经匆匆进来禀报道:“陛下,翰林院赵学士求见。”
“赵卿?嗯,殿试考卷也应该阅完了。”赵祯轻微点头,示意小黄门宣赵概进来。
“见过陛下。”赵概轻步进来,恭敬施礼,不等赵祯垂问,直接说道:“殿试考卷已经批阅完毕,臣等已经拟定榜单名录,请陛下御览圣裁。
”
“辛苦赵卿了。”赵祯和颜悦色道,虽说殿试名义上是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按理来说考卷自然是皇帝亲自批阅,可理想与事实往往是有差距的,真正阅卷的还是贡院的官员,皇帝能偶尔过问,或者批阅几分卷,那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由贡院拟定的名单,已经大致将参加殿试的士子好等级,只能皇帝过目,同意之后就可张榜公示,当然,贡院的官员不是笨蛋,自然清楚皇帝的心思,名单之中,根本就没有选定谁是新科的状元、榜眼、探花,甚至连第一榜进士及第的名字都没有列出来,只模模糊糊的把成绩优异的士子名字放在前面而已,切等待赵祯裁定。
“赵卿,这次殿试录取多少士子啊?”接过小黄门呈上来的名策,赵祯仔细浏览起来。
“回禀陛下,共有四百十八人,其中进士科三百二十一人,诸科一百七十七人。”赵概说道,古代科举考试,不仅是进士一科,还有其他所谓的常科杂科,像明法明经之类的,虽不及进士之贵,可是还是有人报考的,果不出意外,这些人以后就是朝廷的中下层官吏的首要人选,而且注定不能成为朝中要臣,执掌中枢。
“赵卿,卷子可带来了。”赵祯微笑道,意有所指。
“臣已备妥,请陛下圣览。”赵概不慌不忙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考卷,从考卷的厚薄程度来判断,应该只有十几份,绝对没有四百十八份那么多,这就是贡院官员向皇帝推荐的第一甲进士名单,果不出意外,今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就在他们之中出。
接过卷子,赵祯也没看卷首的姓名户籍资料,而是仔细阅考卷的内容,不时露出满意的微笑,能得到贡院官员的推荐,文章自然是如花团锦簇一般,不然也不敢呈予赵祯御览。
随意抽阅几份后,赵祯和声问道:“赵卿,诸多子之中,你心属谁为状元?”
“就文采华美而言,当以沈第。”赵概犹豫了下,微笑说道:“若论文章气势磅礴,当以钱公第一,若论策对言之有物,当以冯京第。”
“赵卿还真是谁也得罪啊。”赵祯轻笑道,随之抽出这三人的考卷仔细观看起来,良久之后,心里有了决定,拿起朱笔在三份卷子上勾画几下,轻轻搁放在旁,又拿起名策大略浏览,随机抽点几个名字,让身边的小黄门去贡院取其考卷,这是在检查贡院官员在择才时是否有所疏漏,防止底下官员糊弄自己。
在小黄门去取考卷的时候,赵祯在名策末尾处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心中动了下,微笑说道:“赵卿,听闻何学士前些时候收下的弟子也参加了殿试,不知其才学何?可曾榜上有名?”
“陛下说的是观文殿楚学士的子侄楚质。”赵概非常
笑道:“这人才学故然不凡,可惜年轻尚轻,见识却,策论文理还算可观,予个同进士出身还是可以的。”
“年幼,见识自然不足,既然有才华,不可随意埋没。”赵祯微笑说道,吩咐取回考卷的小黄门再到贡院一躺,将楚质的卷拿过来。
“陛下明见,是臣考虑不周。”赵概连忙说道,察觉皇帝似乎有意提携楚质,心中喜悦之余,也有一丝担忧,不知楚质的答卷是否能让皇帝满意。
过了片刻,气喘吁吁的小黄门疾步返回,将楚质的策试卷呈给赵祯,随后退在一旁悄悄歇息,随时听从皇帝的吩咐。
“这字……。”接过楚质的卷子,赵祯立即惊讶了下,笑赞说道:“颇有大家风范,想来再过几年,朝中又多了位可与蔡君谟比肩的书法大家,就凭这点,予他个进士也未尝不可。”
“陛下慧眼,听说当~何学士之所以收下楚质为弟子,也有看中他这个潜力,培训出一个书法大家之意。”赵概笑着说道。
“何学士这是见猎心喜,拣了个便宜。”赵祯轻笑说道,注意力随之转移到考卷的正文之上,开卷破题的第一句祖宗之法不可易顿时映入眼帘,稍微留意下,感觉有些奇怪,何涉的弟子居然不赞革。
不过赵祯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当初钦定这个试题时,就已经考虑到考卷的答案肯定是有同有异,况且此时的朝廷,还没有神宗以后的那种党同伐异的风气,科举取士仅凭文章优劣,不看其政见是否与已相符,党争虽已经初见端倪,可也只意气之争,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君子政治还是主流,在朝廷上激烈争吵的两人,在私下可能是莫逆之交。
几钟时间,赵祯就把楚质的答卷看完,沉吟了片刻,微笑说道:“赵卿,抛开文采措辞而言,不知为何,朕看这卷子十分顺眼,此文读之如行云流水,不隔间断,居然有些一气呵成,酣畅淋漓之感。”
“陛下也发现了。”赵概闻言,心里定了许多,之所以将楚质的名字排在后面,就是觉得他的措词不够华美,贸然予以照顾,容易引起非议,考虑到楚质年纪尚轻,在殿试榜上有名已经是年少之事了,犹豫再三,干脆就这样定了下来。
“或许是字迹优美的原故吧。
”一时之间,赵祯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随意找了个理由。
“不仅如此。”赵概微笑说道:“或者是学识还未渊博,楚质的文章全篇行文简明扼要,通俗易,词句颇有些直白,让人读之不觉费神。”
“确实此,而且当句意尽时,总留下一丝空白,让朕不必寻思断句。”拿起楚质的卷子反复打量,赵祯又发现了处与众不同的地方。
“陛下果真是明察秋毫,此处臣却不曾注意。”赵概轻笑道,奉承得这么自然,没有几分功力可不行。
赵祯心中受用,欣然笑道:“或许是朕常临飞白体吧,对于空白之处总是格外留意。”
如此机会,赵概当然不能错过,连忙赞叹赵祯的飞白体字越来越精湛,再这样下去,恐怕早晚会超过前人,成为书法大家。
赵祯听得眉开眼笑,连连谦虚不已,半响之后,突然笑道:“赵卿,你觉得楚质策论之言是否妥当?”
楞了下,过了,赵概轻声说道:“此论洋洋洒洒数千言,其实无非是想阐明两点,一是祖宗所定之法不可轻易改革,二是若真到非改不可的时候,切忌勿要学商鞅,应要润物无声,若是急切而为之,怕是失败之日不远。”
“下笔虽有千言,可惜却是一笔带过而已,既没道出为何不能轻易改革,又不言明为何不能学商鞅,也不曾点明为何革急切为之会失败。”赵祯淡然评价说道:“不过是一介书生耳,只会空谈。”
“陛下……。”赵概心中一紧,准备为楚质说上几句话。
“但想其才十余岁,此年纪,见识不足也是自然之理。”语锋突然一转,赵祯微笑说道:“有些许才气,若是加以磨砺,日后说不定也成朝廷栋梁之材。”
“陛下圣明。”赵概连忙说道,悬着的心又落了下来。
“如此年轻,突受挫折未必是件好事。”沉吟了下,赵祯用朱笔在名策末尾处将楚质的名字划去,又在靠前处写下楚质二字,末了轻笑说道:“且让他得意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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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金榜题名
榜即将昭示天下,消息如旋风一样瞬息传遍东京,哪静的深巷也听闻这个信息,毕竟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差役在汴梁城大小街道,敲锣打鼓扯开嗓门高声宣布,让人想不知道也难。
淡淡的晨阳透过白色的纱窗洒在床前的一张矮桌几上,精雕细琢的酸枣木,上面只打了层清漆,显得古拙而朴素,一缕青烟从古铜香炉中袅袅升起,慢慢在空气中稀释、融化和消失,房中檀香熏人。
楚质的面孔被透过轻纱散射过来的阳光浸泡得红润而安详,美丽可人的初儿站在他的身后,修长的十指洁白如玉,轻轻揉捏他的肩头。
“初儿捏拿的手艺越发精湛了。”舒服的吐了口气,楚质微笑赞道,脑袋微微向后,顿时靠在初儿平坦柔软充满弹性的小腹上,鼻间嗅到一股幽幽甜甜的兰香,仿佛置身百花盛开的山谷,芬芳气息沁入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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