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了。”
范仲淹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天簌之意,让楚质心中惊喜之至,急忙起身行礼拜见。张元善无奈,只好暂且收敛心思。与他躬身见礼。
“不必多礼了。都坐下吧。”范仲淹和声说道,苍浑的声音中杂乱着一丝倦意。还是与以前一样,道了句开场白,就直接转入正题:“此次请你们来。是为了修建引水渠,灌溉农田之事,按照张知县探查的情况来看,杭州各池水源充裕的大小江道共有一十三条,分布各县,水流经过之地。多为山石丘陵,且远离百姓居住的村落农田,不易利
。
“久旱无雨。酝酿成灾,致使各县百姓背井离乡。居无定所,我等身为地方官员。奉命治理一方,当尽守土安民之责,以报皇恩”
激励了几句,范仲淹开始分派任务:“昌化李知县负责挖掘,,及。于潜史知县负责
古代的水利工程,不像现在有专门的施工队。而是让县衙招集民夫,通过服继役的方式工作,有些地方因为缺乏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所以兴修的水利工程。费时耗力不说,有时还达不到要求效果,往往是修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或者勉强修好,却经济损坏。要时常修补才能正常使用。
不过这并不能抹灭他们的贡献,毕竟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从某方面说,其实就是一部水利史,从大禹治水到都江堰、大运河”哪怕在科技发展、经济腾飞的现代社会,长江三峡工程,依然是个热闹的话题,无数举世瞩目的大工程,都是从点滴开始的,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加以完善的,所以就算挖渠引水最后没能成功,百姓却不会有所怨言。
只,暂且如此,你们就这样行事吧,如有什么困难,不必隐瞒,及时向本官汇报就是。”范仲淹轻声说道。有些水源处于崇山峻岭之间,的确难以引用。自然不能强人所难,最后不忘再次鼓动:“此乃利民惠民、功在千秋之事,待事成之后,本官定然上报朝廷,为你们请。”
“下官定不负太守之托。”众官欣然领命道,对于范仲淹的话深信不疑。
千里做官求的是什么?无非是为名为利而已,谁都知道挖河引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况且也没有多少利可图,但是这可是捞取名声的好机会,有个什一声,往往意味着容易得到提拔,所以说只要干成众事,旧及实打实的政绩,谁也抹杀不了。
况且虽然范仲淹不再是中枢宰执,但影响力犹在,提拔一个人只是轻而易举之事,想到自己的名字可能出现在吏部升迁的名册上,不少人开始热血***起来,纷纷向范仲淹拜别,准备赶回去着手实施。
范仲淹点头应允,同时说道:“钱塘楚知县且先留下。”
听闻这话,不少人步伐一滞。过了片刻,没有听到范仲淹呼唤自己名字,才磨磨蹭蹭的离开,目光闪过羡慕之意,而张元善更是微微失望叹气,当然不是嫉妒,而是楚质还没给人家一个明确的答复,本想出衙再问的,没想到又错过机会。
“太守当其他知县都离开之后,楚质轻轻行礼;不知道范仲淹叫住自己有什么事情,心里有点忐忑。
刚才分派任务时,楚质负责的工程比较轻松,就是疏通下西湖几个支流的淤泥,让湖水流淌的湍急些即可,相对其他人刻苦攻坚的工作,的确容易得让人妒嫉。
但这也不是范仲淹偏爱,主要是钱塘县的地形地貌就是这样,要么就是没水,要么多水的地方成灾,而江水离最近的村子旱田起码有四五十里,途中布满山石,就算有愚公移山的精神,也没有这个时间挖通。
“坐到前面来。”范仲淹指着身旁的座位说道,目光掠过温和之
。
迟疑了下,楚质轻轻施礼,上前几步,悄然落坐,腰板挺直,目视前方,呼吸尽量放缓,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嘴角泛出一丝笑意,范仲淹说道:“粮价上涨的几日,城中百姓对老夫,,可有什么怨言?”
心中一震,楚质侧头看向范仲淹,口中连忙道:“太守何出此言,以城中现在的情况,粮价上涨实属必然,百姓岂会有什么怨
“你才上任几天,数,学会了官场中欺上瞒下的那套,若是让济川兄知道小心挨他的尺子范仲淹说道,言辞看似厉害,却没有丝毫严厉之音,语气反而有点像慈祥的长辈在教育小辈一般。
楚质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目光落在范仲淹身上,略微观察片刻,心中有些莫名酸楚。
此时的范仲淹身穿绯红官袍。身腰笔直如同一棵苍松,满面红光,看似精气神十足,然而龙白的须发末稍微微曲卷,显得有些凌乱,本应炯炯有神的双瞳,却泛着黯淡之色,眼圈附近有些微的红肿,显然是睡眠不足特有的模样。
“即使你不说,老夫也能猜测得出来范仲淹轻叹说道:“想老夫一生爱惜蒋名,不想在风烛残年之时,却晚节不保
楚质知道,范仲淹承认自己爱惜名声,其实也是有根据的,少年时的范仲淹曾经写过一首诗中自抒抱负:“有客淳且狂,少小爱功名;非谓钟鼎重,非谓竿瓢轻同时,他慨叹道:“风尘三十六,未作万人英。”以此看来,出身贫寒的范仲淹很想出人头地,而且他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成功了。
对于范仲淹的爱名、近名。当时颇有些非议,范仲淹入官的举主晏殊就曾告诉过他,说有人议论他好奇邀名,当时的宰相吕夷简说范仲淹务名无实,而另一位宰相王曾,也说过范希文未免近名之类的话。
不过楚质却明白,对于范仲淹的爱名、近名,除了有人出于恶意攻击之外,不少人却是误解了。在楚质来,一个人看重和爱惜自己的名节、名誉,立身扬名,是件好事,而不是坏事,一个人能爱惜的声名,就算是在沽名钓誉,但也起码不会做自毁名誉的事情,对谁来说都是件好事,应该加以提倡才对。
况且范仲淹提倡注重名节。可以说是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的一种拨乱反正,唐末五代十国时期,由于王朝更迭转换频繁,士大夫往往转仕几朝,如自命长乐老的冯道。就历仕四朝十君,而宋朝取代后周之后,后周就有一批士大夫成为宋臣。
在宋初的几十年中,贰臣充满了朝廷,当然,对于当时所谓的贰臣,在舆论上也没有什么非议,后来,范仲淹痛感五代以来士风浇薄。道德沦丧,决定以身作刚。振作士风,砥砺士大夫名节,才有重名之声。
“在下官看来,太守大忠伟节,充塞宇宙,照耀日月,前不愧于古人,后可师于来哲,乃天地间气,第一流人物,一世之师”楚质快速的引用大堆后人评论范仲淹的话,随后说道:“况且”。
“停。”还没等楚质况且下去,范仲淹连忙打断,神情有些古怪:“你刚才那”溜须拍马的话,是谁教你的?”
眨了眨眼睛,楚质指天立誓道:“这绝对是下官肺腑之言
要知道在中国,一个改革家。特别是一个失败了的改革家。在他的生前身后,往往会非议甚多。以致盖棺难以论定,然而,主持庆历新政的范仲淹,却是个例外,无论是在在宋代,乃至后世,对于范仲淹的评论绝对是赞誉有嘉,像这种纯粹的伟大人物,楚质当然是敬仰之极。
况且这件事情范仲淹也走出于好意,是为了大局,才涨粮价的,只要再一段时间,楚质相信百姓都会明白范仲淹的良苦用心,根本不必有晚节不保的担忧。
“看来济川兄书信所言皆是事实,有时滑赖不堪之辞果真不虚也,不过你也不必如此安慰老夫范仲淹摇头轻笑道:“老夫固然爱惜羽毛,却知何为大节,绝不会窃论曲直,取小名招大悔矣
由此可见,范仲淹的近名。是建立在高度事业心之上的重名,好的是大名大节,而不走出于个人目的的出风头,因此,他在生拼死后,留下的名都是一种正直之名。此外,当这种注重个人名节对朝廷利益有所妨碍时,范仲淹肯定是舍已而取大。
( )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不宣而散
冲淹出身贫寒。两岁时,父亲就毒世了。母亲因生计儿省,管着他改嫁,过着一种寄人篱下的贫寒生活。青年时期,范仲淹在山间僧舍读书,非常贫困,将一小盆粥冷冻之后分成四块,放一点韭菜和盐,就是一天之食。
然而,在登进士第入仕之后,范仲淹的境况便顿然改变,政治地位且不说,仅从经济收入看,当他还仅仅是大理寺承、秘阁校理这样的小官时,一年的俸禄已经非常可观,也可见宋朝对士大夫优礼政策之一斑。
自身地位的强烈反差,幼年时的雄心壮志的得以舒展,或许正是由于这一切,造成了范仲淹浓厚的报恩思想,所以才会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河之远,则忧其君的名言。不过,范仲淹报恩,对象并不只是皇帝,而是以宋代士大夫特有的方式来报答朝廷对他的恩遇。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首诗形象地说明了宋代朝廷与士大夫的关系以及士大夫的社会地位,而且是非常直白的诱人以功利,明确提出一个人的身分与地位是可以通过读书来获得的。
不可否认。利。对任何人都是一种诱惑,但古代的书生士子并不都是唯利是图之人,自古以来,在他们的血液里,一直流淌着一种责任意识,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意识,不过,这种责任意识,由于各种因素的限制,在许多时期里,使许多士大夫得不到抒展。
北宋以前。门阀士族才是政治舞台上的主角,然而经过唐末五代的大动荡,门阀观念基础已经非常的薄弱,五代时期王朝像走马灯似地不断更迭,不仅打乱了固有的政治秩序,打散了传统的政治组合,基本上找不到唐代政治生活中常常出现的士庶之争了。
宋朝正是鉴于历史上出现门阀制度、隋唐士庶之争、五代武装割据的弊端,加之自身是通过篡夺建立起来的,为了能够最广泛地笼络天下人。特意定下一项基本国策,虽然还没有明确提出来,但谁都心知肚明,那就是皇帝与士大夫治天下。
范仲淹就是宋朝优礼士大夫政策的受惠者,所以在他的等行中。都浸透着一种浓厚的报恩思想,不过,在他心里,已不是简单地对皇帝一人报恩,而是升华到为一个朝廷尽忠尽力,为这个朝廷的长治久安而尽心竭虑的境界。
少年时期,范仲淹曾为自己的将来设想了两条生活道路,一是做良相,一是做良医,可以看出,他的两种人生设想,一是救世,一是济民,都是以忧国忧民为出发点的,入仕之后,这种忧国忧民意识,变得更为强烈,所以哪怕宦海沉浮,屡遭贬谪,也不能磨灭他这种救世济民的思想。
或许,在有些人的眼里,范仲淹活得很累,立志救世于水火,解民于倒悬,楚质自问做不来,或者正是由于这点,他才会格外的敬佩范仲淹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行为。
“老夫留你下来,可不是为了听你谄媚奉承之言。”范仲淹摆了摆手,淡声道:“前几日交付与你的事情,可都办妥了?”
“那是自然。”楚质说道。带着一丝请功似的笑容,从怀里掏出十几张契单来,都是购买粮食的凭证:“按照太守的吩咐,已将钱银支付予他们,随时可以搬货。”
仔细翻看几张契单,范仲淹露出满意之色:“很好,这事你办得不错,没有辜负济川兄对你的期望。
听到这夸赞之言,楚质如同饮了蜂蜜一般,全身上下甜滋滋的,觉得自己几日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要知道为了能够尽快粮商达成协议,他可是不停的辗终于各大货船之中,费尽了口舌侃价,才和那帮漫天要价的商人签定了契约。
“下官可不敢居功,全赖太守居中调节,运筹帷幄,此事才得以圆满解决。”楚质心服口服说道,绝对没有丝毫溜须拍马的意思。
当初楚质自以为想到解决杭州城缺乏危机的办法,兴冲冲的前来向范仲淹献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暗自得意,觉得自己还是很有能力的,不想范仲淹只是微笑的对他的这次行为表示肯定,却根本就没有采纳他所献计策的意思。
嫉妒贤能?还是网慢自用、不肯虚心纳谏?腹诽的念头还没有闪过,楚质却听到一个让他惊愕不已的消息。
“去城东码头,与货主磋商的粮之事。”
到现在楚质还记得当时自己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迷惑、愕然中,却听范仲淹淡然解释起来。原来在得知干旱来临之时,他已经派人到苏州、常州甚至荆南那带宣扬此事,而且还十分夸张的演染杭州城物价飙升的消息。
这就是经验啊。要比自己所谓的逆向思维、反向思考更加有用,楚质感叹万千,当自己还在冥思苦想对策的时候,人家已经布置好后手,这就是差距,不是多抄几首风花雪月诗词就能弥补的。
感叹之余。楚质当然十分荣幸的接受了范仲淹的委派,秘密的与商船货主接触,远道而来的粮食货商到达杭州之后,发现传说有虚,这里虽然发生了旱情,但粮价根本没有上涨,恼怒的大骂发泄一番,自认倒霉,准备将粮食脱手,再置买些杭州的土产返回。
这时楚质找上门来,直接表明要吃下这批货,货商高兴之余,却没有糊涂,将商人般的精明发挥到极致,开始漫天要价起来,楚质当然不可能同意,但又怕消息泄露,引起杭州奸商们的警觉,前来破坏交易。
请示过范仲淹之后,选择了个折中,以每斗一百六十文的价格将满船粮食买下。而随看到达杭州的商船越多,又收购了几船粮食,州衙官库钱银也有些吃紧,才收购了几万石米粮而已,远远不中心满足需要。
而这时楚质总算出了个好主意,反而都是要用之于民,那何不先取之于民,这才有了中元节粮价猛涨的事情,办法非常有效,经过彻夜售卖、不断增设售粮点的措施,短短的几天内就筹够了大笔购粮的现银。
“出主意的是你,不必归功于老夫。”范仲淹微笑道:“有功必赏乃是朝廷规矩,不过杭州灾情还未解除,待度过难关之后老夫再将你的,:二报朝廷,
“为官之职,当忧国济民,此乃本份,不敢奢求赏赐。”楚质正气凛然说道,当然,如果朝廷硬是要加官进爵,或者赏赐金银珠宝之类的话,他肯定不会拒绝。
这话范仲淹十分爱听。而且从楚质平日的言行中,也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表面上淡然点头。心里却暗暗满意,爱才之心越发浓郁。
就当范仲淹想说几句激励楚质奋进的话时,议事厅门之外传来衙役的声音:“太守,小人有事求见。
“进来范仲淹微微扬声道。
楚质不自然的扭动了身体,就要站起来告辞离去,却见范仲淹轻手虚抚,似有挽留的意思,楚质当然顺势坐了回去,决心待会就当自己是个泥木菩萨,只看不说。
衙役轻步走了进来,见楚质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惊诧的表情,行礼,之后,朗声道:“前些时候闭门不开百余家的粮店,今日突然纷纷开丹营生,且粮价与官铺一致。顾通判深以为奇,特吩咐小人向太守汇报此事
“知道了。”范仲淹点头挥退衙役,侧身对着楚质微笑说道:“终归让他们发现了端倪
“几夜来不断往城中店铺搬运米粮,动静不有人觉察不对也是正常楚质说道,事情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