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说了那么多,阿月也晓得。”江知佑转身,“正名兄寻不到赵歆雅,指不定四处找我们商议。城门口的事情,总归要有个善后,惊动百姓不太好。”
齐昭月眸目微转,像是松开江知佑衣袖的样子。却又让他以为可以走的时候,趁他不注意,一把拉过他的手臂,直直的就将江知佑拉到床榻上,“那也还早,正名表兄不要我们的人跟着。我们白白把自己送上去做什么,自个儿睡觉就好。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表兄那翻墙的样子那么熟稔,怎会是头一回来泉州城?他若真要寻我们,我们就算是躲在床底下,也照样会被他找出来。”
“且不说,你看城门口守卫长那作威作福的样子,轻车熟驾的勒索压榨百姓,还去城门口善后?”齐昭月拽着他的衣袖,“又没有吃饱了撑着,再说我们不是还没吃饭么。”
“阿月……”江知佑无奈,将她的染尘的衣袍褪下,脱鞋搁脚,替她盖上薄被,“下午总归有事儿,景蓝和其他人下午就会进泉州城。你如今的样子,怕是免不了在这里待几天,急着郡守知县。不过景蓝来了,你再安排可好?”
“好。”齐昭月依旧拽着江知佑的衣袖,“午膳没用,你也不能就这样出去。陪着我躺会儿,若是睡不着,躺会儿也不至于疲乏。”
江知佑轻声应着,看着镂雕窗支起的空竹风铃,吹过阵阵清风。靠挨着齐昭月的肩臂,轻揽着她的腰。微闭柔目,适静成画。
半响察觉身旁的人气息平缓,江知佑才睁开双眸,看着齐昭月的睡颜,将薄被盖上了些。她睡去的很沉,想起这几天的奔波劳累,江知佑轻叹一口气,她在大军里,查大军的账目,他是知晓的。却没发现过有那么细致,想当初她说,于军中人的动静有掌控。他也没有,多大的心思放在上面,只觉得是她想要,便任由去了。
直到要与大军分开,本想着前一天要说清楚。可她一直沉浸在药草里,他也只能寻着晚上说清楚。而事情,总出乎意料的。第二天她醉酒醒来,听说远离大军,也并未同他明说些什么。
大军远征,她从不曾插手军营中事,却也有另外的法子,不致于耳目双闭。远离的时候,他没有同她说清楚,让她有所准备和善后,就急匆匆的离开军营。她舍弃的,是自出征来就掌控的局。可她什么都没说,似乎好不容易握在手里的权,不及他说一句走。
所以他们,问不问清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指尖抚着她的脸颊,却让她察觉到微凉的碰触而微皱眉目。满脸隐着的疲惫,她的嘴角却一直笑着,对着他笑着。他突然有些后悔,兴许一开始,就不该这样走这一步。
她甚至于放心的得下昭明,相信他,也并未问他。而寻人远至百里,瞒着他,让昭明逐渐接手大军的事。
昭明的身份,军中无人敢下暗手,明着也要礼让三分。本以为,她会一直护着昭明,只让他涉及医理。可查账和对付军中那些事,却真的是历练人的。自来泉州的路上,轻震不少,大都是东北震动后的山石不稳,潜移默化的随着时机坠下。本就是这样的环境,也不晓得她要将自己的弟弟,养成如何。
和皇后娘娘护着的法子,多少有些不同。不会一直让他避开作为皇子,多少该懂得猫腻的事。也不能突然一下,就让昭明对暗中的操控了如指掌。只能潜移默化,一步一步,最起码让他心里多少有数。耐得住毛躁,守的住心性之后,还要保持他对日子无忧无虑的心。
如此力度,最难把握。因为是昭明,她不会容忍有少许偏差。对其用心也甚是费心,稍有不对就不能继续。
就是偏偏这个时候,她随着他消无声息的一走了之。还真是像私奔一样,什么都舍弃。
轻叹了一口气,贴上她的额头,江知佑轻喃着,“为什么总把自己弄的那么累……”
他们姐弟之间,他无法插手。羡慕的看着,有些自责。但更多的,是心疼她佯装出轻松的模样。
“一点都没长进。”呢喃着,理顺她的发鬓,“怎么可能瞒的住我……”
看着熟睡的人,江知佑想了想,又揉乱了他刚才理好的鬓发,遂然失笑着,“还是不要长进好了……”
齐昭月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手下意识的就想推江知佑去开门。却什么都没碰到,睁开眼才发现身旁早就没了人。轻叹一口气,不过回眸一想,这不是可以预料的到的么。就是下意识的,手就伸过去了。
收回自己的手,揉了揉眉目,门房就被推开了。侧眼一看是景蓝,端着膳食托盘,行礼道着,“公主……”
“没什么胃口。”这几天骑马而行,震的人看到吃的就想吐。齐昭月打断着景蓝的话,挥着手就道,“困了,将门拴好就退下去吧,不要让旁人打扰。”
就在景蓝想开口的时候,齐昭月瞬间睁开眸子问着,“……是谁通知你们进城的?泉州城不是在辰时,只开城门半个时辰么。”
“是赵满说城中安顿好,让我们携着公主的行礼进城。”见齐昭月微愣,景蓝就解释着,“赵满公主也并不陌生,他是驸马爷之前的小厮。也是赵府派到驸马爷身边,照顾驸马的随从。性情憨厚,就是心总在赵府,三番几次的往赵府跑。驸马爷也索性让他归成赵府的人,归姓去奴籍,随之行军。”
“阿满?”想起江知佑以前的确念叨过这个人,就像念叨她的名字一样……不过如今这人都有姓,而且从小陪着江知佑,她也的确不能那么小心眼。念叨着这名字的,齐昭月点点头,挥手就想让景蓝退下,让自己静会儿。
景蓝见状,却道:“今日上午在城门口的事情,景蓝在街边巷口就听说了。变故传遍泉州城的郡守县,所以泉州永郡的郡守,方才在门外,想求见公主。”
“谁将本宫的行踪,告诉郡守的?”齐昭月起身,将衣袍披上,走到桌案的椅上坐下,不等景蓝回复,齐昭月就道:“告诉他本宫不适,暂时不想见人。大军未到泉州城,他也不用特意接见本宫。反倒是他身为一郡郡守,合州和泉州相邻,如此动乱,他不去忙他的事,来客栈这里候着便是失职。”
“郡守大人是来请公主赔罪,请驾去驿站的。”景蓝道着,“只不过,这还是一刻钟前的事情,因为驸马爷走的时候,叮嘱景蓝说公主还没用膳,中午这个时段,不能多睡也不能睡少。而景蓝看郡守大人,如今都有四十之龄,满眼疲乏。寻思着公主也还差些时候唤醒,就自作主张,让郡守大人先回去了。”
见景蓝伏着身子请罪,齐昭月看着膳食,改变了主意,就吩咐着,“此事无碍,将膳食端下拿上来,研磨。”
“是。”景蓝先是行礼应着,知晓齐昭月是要忙着理清文书,东北各地情况,也没了先前的犹豫,就禀道:“公主,于外还有一事。”
“郡守是回去处理公务了,可泉州柒郡全封县知县,给公主备了份礼,要景蓝务必转交公主。”景蓝说着,让一旁的丫环将膳食端着,奉起一个木制的妆箱。
看景蓝端着箱子的力度,很有些重。齐昭月看着箱子轻蔑一笑,“知县备了礼,想要本宫做什么?”
“景蓝笨拙,不晓得知县话是否有何意义。”景蓝道:“知县只说公主千里迢迢,所备容装定然不多,这物是他偶然的来,极衬公主的身份。”
“就这样收下了?”齐昭月诧问着,毕竟景蓝跟着她都快大半年了,怎么说都摸透了她的性情。
“景蓝也是再三推脱,知县甚至收买景蓝和随从,多半是欲让公主,于城门口的事而息怒。”景蓝如实道着,“…而这东西,是驸马爷收下的。”
嗯…他收下的?齐昭月侧眸,就听景蓝道:“驸马爷说,有人送钱过来,不要甚是可惜。”
齐昭月:“……”
齐昭月抬手,示意着景蓝开箱。总要看看这知县,买通她身边人也要送进来的东西,是个什么。
箱开的一瞬,窗外的阳光耀目。只见那碎石般的玛瑙翡翠,嵌在楠木的间隙中,妖娆成花边的纹案。铜镜清晰可见,与箱盖浑然天成。两层放耳环佩饰的屉盒上,花饰都通红剔透。可抽开屉子,里面确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两片月季花瓣,暗生幽香。
妆箱铜镜的夹层上,还有一柄银梳子。可说是银梳,却又不像。那色泽如珍珠的圆润,柄头如意纹连着翠绿点缀,柄间清莲不妖,纹理清晰。让人乍眼一看,便是个极难舍去的珍宝。
“知县是给公主下难题了。”景蓝自认,也在皇宫里见过不少奇珍异宝。可对着如此梳质,也是看呆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此瑰丽奢侈却又简洁的融合,极为少见。让人忍不住的,想珍藏于己。
“难题么?”齐昭月拿起梳子,指尖触碰的并不是银的冰冷,而是温和的舒适润滑,“的确美的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更别说若是可以私藏起来,那种喜悦。也难怪全封县的知县,一定要将东西送进来了。”
“指不定这东西以前在他手里,他妻子小妾都要为这个吵上几架。”将梳子放回梳妆盒,齐昭月就道:“送给本宫,还是避难来了。”
“公主的眼力自是极好的。”景蓝道:“景蓝也觉得这妆盒,放在宫中一等的贡品里,也是极为夺目。”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齐昭月看着妆盒凝眸,问着:“全封的知县,就没说其他的什么?”
“知县只说怕公主简装出行,所备不全,才送来的东西。”景蓝又回了一遍,“并没有其他的话外意,只是这知县也是有心计的。知晓公主在宫中,什么样的首饰没见过?定不会看上泉州的首饰,就算是全部都按照这梳子的华丽来制送,公主面对这么多金灿灿的东西,第一反应也断然,不会有半分犹豫要是不要。
“驸马爷也是说,若是送多了,公主您看的可就不是梳子首饰了,指不准就直接抄家去。”
“夫君打开这箱子看过?”齐昭月心里念叨着江知佑,问着景蓝点头,“因为是驸马爷收下的,知县就将盒子打开,给驸马爷过目了一番。”
“单单一件东西的与众不同,会让公主有恻隐之心,暗生收存之意。”景蓝道着,“驸马爷吩咐过,收与不收全在公主的心意。而驸马爷先收着,让景蓝拿过来,是念着此事没有问过公主……没让公主看看就拒绝,如此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昨天晚上就想贴的,但是遇上了网审~~~~(》_
第106章 看着()
“收了这个;和受贿有什么不同?”将妆盒盖上,齐昭月看着景蓝。景蓝低声就道:“知县大人有恻隐的提及;公主并非官员,此举只是给公主压惊。”
“说的倒是有理儿。”齐昭月起身;走向窗台,“这样一番,就只是讨好。朝廷每回派下的官员;都这么压压惊;国库好几年都不用支给他们俸禄。”
景蓝不吭声;便听齐昭月道;“可惜豪夺强取;弱肉强食。有身份权利,被人献媚讨好也是自然。”
略微强势的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惋惜。
“那这妆盒……”景蓝问着,就听齐昭月道:“都拿上来了,先放在梳妆台哪儿吧。”
景蓝见齐昭月吹着风,眉目平静,心情舒适。才适当的开口道:“公主,自出征您的胃口就不好。早膳没用多少,如今更是不适,用不进午膳…可要请大夫瞧瞧……?”
“夫君就是大夫,本宫若真有什么事,他一眼就看得出来。”齐昭月摇头,就吩咐着,“将文房四宝拿上来吧。”
景蓝眼看着也劝不住,行礼就退下,却又听齐昭月在身后道,“本宫的膳食…就不用太细致的告诉夫君了,他若问起,你说一切尚好即可。”
“公主。”景蓝不得已转身,面露为难,“景蓝实在瞒不住驸马,上一回也是这样,驸马爷问起公主的用膳,可还对没几句话呢,景蓝就诌不下去了……”
拍了拍额头,齐昭月才想起江知佑难对付,看着景蓝挥手吩咐着,“一碗银耳莲子羹。”
头一回见公主用膳,像是要命似的。景蓝忍不住多看了齐昭月几眼,才退了出去。
如今都快六月的天儿了,屋子里没风的时候甚是燥热。天字一号房在三楼,有外露的凭栏观景台。蓝天万里,宫阙重楼。风云瞬息,街灯满巷不过一眼而晃。
烛火染芯,东风添凉,油尽一刻将倒影带走。
房中漆黑一片,笔都没法儿提了。齐昭月刚想唤景蓝,却意识自己身在客栈,不是府邸的室家。不会有人,在客栈的门外候着一天。唤了人,也多半听不见。
搁置着笔墨,才发现景台外的光明,花灯如昼。凭栏倚靠,灯下人来人往的热闹,一点都想象不出,这座城池外的凄凉。
福贵客栈对面,就是锦年春的酒楼。屏风后的鬓影霓裳,清歌曼舞。奢迷入醉,甚至不复酒醒。
安放在腰间的手瞬间被握住,齐昭月刚偏头,温暖的气息就将她护在怀里。安心的香气覆住一切人世纷杂,她回眸笑着,“回来了?”
“屋里灯熄了,没有见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夜景。”耳边熟悉的气息传来,齐昭月转回头看着街巷夜景,“没见着我,你不是也找着我了么。”
“夜风凉,应该披件衣裳。”江知佑说着,齐昭月摇头就问道:“晚风微凉,倒是吹的人惬意,今天可曾见到正名表兄?”
“不曾。”江知佑说起这事也是轻笑着,“去太守那里坐了坐,去了趟西街。”
“西街?”齐昭月听到这个地方,微微愣着。就听江知佑道:“太守说泉州城如此光景,实属无奈,让我们谅解这里的难处和用心。”
“大军出征,又不是朝堂派下来巡抚的官员,能谅解他们什么?”齐昭月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太守这话有几个意思?”
“多半没有什么意思。”江知佑道:“朝堂派下来的军队或是其他,从来就不会单纯的若尽客主之礼相待。”
“泉州城如此光景,不是很繁华么,街灯都能一眼望尽,天涯无迹。”齐昭月看着远方,突然意识道:“……西街这个地方,似乎在泉州城的西角落,穷人窟似的满为人患?”
半响都没有听到江知佑的应话,齐昭月刚想开口,就听他低沉的嗓音问着,“阿月今天,看了多少上报的消息?”
齐昭月微愣,就听江知佑道:“太守拉着我一下午,说泉州的事。你今日没出门,一直都不曾离开桌案么?”
“我醒来的时候你不在,也不想出门。”齐昭月道,“泉州城我不熟悉,也不好就带着景蓝四处乱跑。只好遣人出去,看看泉州城的现状了。”
“过几日,我带你逛街景可好?”江知佑牵起齐昭月的手,就听齐昭月问着,“当真?”
江知佑走进屋的时候,看着她侧身说着,“你不乱跑就好。”
他柔和的目光看的齐昭月有些不自然的偏头,就道着,“西街这个地方,我也是听下面有人禀告,说是穷人窟。可泉州城富丽堂皇的城景,西街的传闻,与这里并不是一般的格格不入。太守有没有同你说过,是怎么一回事?”
“西街自泉州城建立就逐渐形成,自古以乞讨为生,不愿动手维持生计。”江知佑说着,“照着太守的话,便是懒人一堆。”
“可那个地方,死人却像是斩首的刑场。”齐昭月拉住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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