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还有些沙哑着,慕容舒却也转过略微疲倦的眸,更似是昨夜一晚没睡,“安黎。”
静看着慕容舒梳妆宽衣完,殿中的人全退了下去。齐昭月才道:“儿臣之前,就看过许多录册,才悉知凤朝宫中需要点香的地方共有二十八处。”
“燃香八种,醒神去味盈香安眠。安黎愚钝,也就只记住这些,而双莲姑姑服侍母后多年,一番试探下来,亦不曾糊涂各处香料。可既是四处点的不同的香,都分的一清二楚,又怎会拎不清父皇同母后的关系?”齐昭月道,
“母后若当真是无故昏迷,没有任何交代,双莲姑姑又何必隐瞒儿臣?”
慕容舒不说话,齐昭月黯然一笑,“儿臣自幼,身边的侍女,服侍不过两年。如今想想,都会因为各种事情被责罚换新。就连如今的景蓝,安黎也不知晓她到底是从何处而来。”
“景蓝看上去温顺,一开始会有缺漏之处,却比同龄的宫女更通晓后宫的人情世故。王贵妃跨过太尉府,用亲人要挟与她,她都能很冷静的谋和得失。不害安黎半分有差……”齐昭月道,“后来安黎派人去查她亲人的安好,结果却得知那亲人,却只是自小收留景蓝之处。”
“这个时候,安黎才追溯起,景蓝究竟来自何方——竟无从查起。安黎不是不信她,只是母后当初将她派来安黎身边的用意,究竟是为何?”
“这些且不去想。”齐昭月自顾自的说着, “母后昏迷的时候,安黎让昭明去接应景蓝,昭明却说王御医本就不在太医院。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两回了,景蓝每次,都能不去太医院,而在半路遇上王御医么?”
“你可觉得母后有害你之心?”慕容舒笑着,齐昭月顿然摇头,“于母后的用心,安黎惭愧。母后所中竹息,顾起往昔。说昭明,不是昭明……”
见慕容舒还是没有开口的样子,齐昭月继续道:“安黎的封号,母后总归不会不记得。母后混乱之际,唤安黎的是昭月。”
齐昭月抬眸,“安黎很想知道,昔日王贵妃串通惠妃,打压淑妃不言语,威胁景蓝,侧敲吴仆主。几乎整个后宫她都走通了,结果却万劫不复,又是因为什么?恐怕不止是账本的原因吧……”
“如今朝中以为帝后不合,御史降罪,权力全挪锦衣卫南北镇抚司,侧史形同虚设。三公独立太尉,父皇重置丞相大权。军权武官却盎然不动。”齐昭月道:“母后挪权,消匿不见。又怎么会让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的太尉府继续隐权?”
“固然如此,最为亲近的人,就只剩下朝中看似光华满前,却独立无援太子皇兄。”齐昭月道:“朝中人总以为,母后不喜太子皇兄,定会扶持昭明。可安黎问昭明所得之言,却偏偏相反。若不是母后暗中指示安排妥当,昭明不会在皇室里,有如此君子一诺的真挚。”
“昭明是我们兄弟姐妹三人中,母后护着最好的。”齐昭月似是叹息着:“纯善刚直、心思爽朗不纠结琐事,过的最是潇洒。”
“母后昔年所注重的东西甚少。”听到此处,慕容舒才开口,“与昭明,母后比起你同太子,是偏了私心的。不管母后多不想说出来,都固然如此。”
“所以又怎会让昭明似君主一样,成日诚惶诚恐的守着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成日想着对付着朝中心怀不轨之人,想着自己过世后的千古名声。六亲不认,为权所困?”
见女儿半分惊愕都没有,慕容舒笑了,“安黎,你不吃惊,怕也是从书里看出些名堂来了。你父皇作为先皇第四子,就算把继承皇位再怎么写的辉煌亮洁,都抹不过夺、权的事实。所以昭明,不能是昔年第二个景王。”
“固然父皇如今醒了?”齐昭月顿然开朗,父皇昏睡过去便挪权,可时间过久,朝中总有些有心人站队促使,欲要迎合朝中的心思,扶持昭明。一趟混水只要沾上,再干洁就很难了。
“国怎可无主而行政?短短三日,若要从你父皇那里挪权,也只能靠命相拨。这样的时间,总归不可能做的天衣无缝。”慕容舒云淡风清道:“挪权中,大臣猜测的阻拦最是扰人。若是万一将后宫的事情再引出隐情,这局就没法子下了。”
所以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便是狠狠一击,扰乱水,混中才有鱼。
“顾然。”齐昭月哽咽的声音,“只要母后是真的中毒,危在旦夕,便可暂且遮住朝中的目光,让父皇醒来,母后您出事。如此这般,才堵住他们被戏耍后的嘴?”
“中毒一开始本就不是作假。”慕容舒垂眸,轻语说着,“安黎,得之失之,总不能两全。这是自己的选择……”
“王贵妃、惠妃、德妃三位娘娘,安黎有细想过。”齐昭月说着,顿然一笑, “关心则乱,可细想一遍,这些人都被父皇一声令下,无权无力。”
“这事说起来,应该还是母后动的手。昔日走私账簿一出,母后借此,不曾遗漏宫中每个有纠葛的妃嫔。连父皇都输给了母后,母后昏迷后,还能控制六宫的人,也别无他想,只剩下母后自己。”齐昭月顿声肃道,“除非母后自己要服毒,没人有这个能力强迫,亦没人能设计,毕竟整个前朝后宫,都是父皇和母后约定谋成的模样。”
“不到最后,安黎也料想不到,母后对自己都如此绝狠……”齐昭月说着,瞬间心涩着,“母后就从未顾虑过,绝处逢生,若是生不过来呢?”
整个凤朝宫中顿然万籁俱寂,缓缓,慕容舒撑着一袭凤袍站了起来。虚弱的声音里强硬着不容小觑的威严,似乎可以睥睨目空一切,“就算我死,也铺好了身后事。”
而齐昭月听罢这话,却顿然踉跄着身子失力,只手沉然的扶住身旁的茶几。
“若是江知佑有事,要你如此,你定然心无二话,甚至比母后还绝狠。”慕容舒清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脸释怀不了的模样。
“母后所为,同安黎于江知佑,根本就不一样!”齐昭月抬头凌眸。
也不等慕容舒回话,齐昭月就勉强道:“一夜不曾歇好,安黎身子不爽,也不知晓自己方才问了些什么。就此拜别母后,容安黎回去歇息。”
“你是母后的女儿,变到骨子里都改不了的脾性。”慕容舒低声说着,望着齐昭月离去的声音,喃喃的飘渺道:“固然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有区别,不置死地后生,怎么能剑走偏锋,换来自己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亲们迷糊的还迷糊不?
第69章 嫌弃()
出了凤朝宫;齐昭月揉了揉明穴。抬眸揽天,明明不是很热的天气;天阳却也看的刺眼。坐在晃动颠簸的马车上,看着帘珠缓缓遮去宫墙红门,巷中青石,街上熙攘。耳边喧哗的声音渐行渐远,就连想着母后说的话;都记的似是不真切了。
直到感觉身子沉沉浮浮,很是舒软。齐昭月勉强的撑起眼睛;才发现自己好像在马车上睡着了。眼前模糊着青叶葱匆而过,有谁抱着她在走。想微微动动骨头,上方就传来缓昵的声音,“阿月。”
睁开眼睛,就看到江知佑怜切容惜的望着她,“你方才在马车上睡过去了,我见你困的沉,本不想扰觉。可在马车里,总归歇息不好…你现下头疼么?”
察觉他温煦的和润,齐昭月只觉得心中的涩意难以释怀,将头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似乎这样就可以减轻缓解一切情绪。
心下恢复过来,路也走了很长一段。齐昭月才发现江知佑抱着她,走过长廊花台。府中的丫环家丁,都远在一旁扎堆的跟着。悄指着这处,似是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光天化日的,齐昭月这下才反应过来,这清风也的确吹的有些不太自然了。当下就扯了扯江知佑的衣襟,“你先放我下来吧。”
“身子不舒服么?”江知佑听罢,只是缓下步子却并没有停下,走的更是轻稳,“再缓缓可好?马上就到了。”
他要带她去一个地方?意识到这点,齐昭月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正在这时,走进了池塘边。柳柳垂落,絮絮新芽飘香,吐露着水润的馨柔。垂柳下摆放着一只金织镂空的香炉,散着阵阵惠兰幽芳。地上一层层银色湘秀牡叶的踏垫毛毯,铺在青绿的草上,看上去甚是柔和。垫上的茶几散放着两本古籍,一盘残棋。
待走进,还能看清桌上的羊脂茶具,点心二三,颇为怡然。齐昭月愣了,“这……”
江知佑顺势将她放下,坐在茶几旁,带着许无奈轻叹道:“察觉的出,你进宫的晚上,怕是难以入眠。可我却也不曾想过,你竟当真可以把自己熬成这副摸样。”
齐昭月顿然哑口无言,江知佑说着,“如今的天气,白日曦透窗台,房里闷的慌。我便让人在柳树下铺成这样,清风拂过绿荫成染,也没有夏日聒噪的蝉。最歇息不过……”
“你昨日醒过来,就用了早膳。只是同午膳一起,没有吃多少。”江知佑道:“之后更是不曾进过食,桌上的糕点,吃些少许可好?”
纯白的糕点上映着梅枝花边,冰洁点点。似乎挨得近些,还能闻到里面干提的纯奶香。可齐昭月却是摇头,“我觉得不是很饿。”
江知佑听罢,拿起糕点道:“你如今心里涩着,胃多半没有察觉。可总归饿着,多少吃一些再歇息,填填肚子。”
修长的细指拿着糕点送到嘴边,察觉好似还是温热的出灶。齐昭月看着精心准备的一切,才张口轻咬住,甜味瞬间弥漫四处。耳边传来江知佑的询问声,“好吃吗?”
缓缓点头,继续轻咬着,直到一不小心咬到了他的食指浅嫩。齐昭月才不好意思,面色半晕的望着江知佑。可望进他碧水汪潭的眸中,温眷的将一切都变得不是主要。
见齐昭月吃了两块糕点缓了缓肚子,江知佑便递过去一杯沏好的茶,“感觉好些了么?”
“很甜。”齐昭月点头应着,接过香茶缓噎。
“可我心里好难受。”顿时喃喃的抱着他,齐昭月说着。
“我知道。”江知佑应着,握住齐昭月的手。她心下一缓。便察觉额上发,被一只手温柔的揉了揉,就传来轻和熟稔的声音,“累了许久,先好好睡会吧。”
原本应该是没那种困顿,可不知道怎么就疲惫了起来。靠着在一旁拿起书卷的江知佑,齐昭月沉沉的闭上眼睛,随着着柳荫绿色,清风几许缓缓睡去。
恍惚中是在鸾鸟脆鸣声里有清醒的意识,缓缓撑起身子。发现自己枕在玉枕上,身上盖着杏色鱼绣戏水的披肩。有些口渴,刚倒了一杯茶,江知佑便出现在了眼中,一袭轻裳摇曳雅姿,缓缓而来,“醒了?”
齐昭月刚刚点头,人就席地而坐的近在咫尺。一杯茶过后,头也不怎么昏了,休息的甚是安神。但随即响起凤朝宫的事情,齐昭月顺着,就伏在江知佑的膝上出神。
随后想扯江知佑的衣袍同他说话,可却发现她手搭上去的衣袍处褶皱,似是被攥着揉捻了许久……
齐昭月是觉得,自己睡觉的时候,应该不太会一直拽着江知佑的衣袍…的吧?反正都褶皱了,又抓着扯了扯,“昨天我晚上入宫,去了录册房,把那儿弄砸了。”
江知佑微愣,思绪一番,便道:“去问史官要了录册,他不给你?”
“……”齐昭月默然,随后叹了口气,“嗯,录册房里上锁的柜子都遭了殃。”
无奈一番,江知佑道:“阿月,史上录册的真真假假,为之丧命的都不在少数。前朝权倾天下,差点改朝换代的丞相都说过,世人不知史官权重宰相,宰相能制生人,史官兼制生死,古之圣君贤臣所以畏惧。若是有疑惑的事情,你问皇后娘娘,多少也会知晓些真实。”
“心里烦闷不过。”齐昭月道,“就算上面记的不算真,史官也不可能真的因为我的威胁,就把录册全然给我,但我还是想看看,所以…嗯,好像走的时候没收尾。”
“砸都砸了,如今就不要去想这么多。”轻叹着,江知佑道:“我今日去太尉府寻正成兄一趟,劳烦他善后一二便好。”
“好像给你添了麻烦?”齐昭月抬眸,“我砸的时候就没顾忌那么多,翻看史册而已。父皇母后也不可能真的就拿这事问罪我,我又没真的烧了录册房……”
若是人人都想你这样,没真烧便无罪,普天之下还真当是没有有过错的。江知佑不语,顺手理了理她发上歪去的衔摇金翠簪,才道:“这事正成兄可以妥善处理,无妨大碍。”
“的确无妨大碍。”听江知佑这样说,齐昭月瞬间就念着,“可有碍的,却偏偏是史册中的内容。”
“当年母后嫁来锦国,固两国之好。”齐昭月道:“后来嫁给父皇,父皇登基,后宫莺莺燕燕,我总觉得一切,都只是一场谋和。却也不曾想过,父皇母后之间,若是无情,也不会有太子皇兄、我与昭明三个孩子。”
“想了整整一夜,谋利得失、权倾之重。”齐昭月道:“才发现母后所为,皆为我们三人铺好了一条路。母后似乎…从其中都没有为自己谋些什么,甚至不顾己安。这样以命博来的,兴许不是我们要的,却是她觉得最好的。”
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堆,齐昭月也怕江知佑听不明白,直白道:“母后所中竹息,多半是自己所为,只为迷乱群臣,好暗中出手。像是开玩笑般,自己都不要命,瞒着我或是连带着所有人,都一起戏耍。我想着都干脆觉得,当时不去请太医好了!就看她怎么收场!!”
这话说完,齐昭月就叹落一口气,“…我自然说的是气话,可这种感觉,当真是咽不下去的堵塞。”
“阿月。”江知佑道,“你气的无非是皇后娘娘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如今皇后娘娘都没事了,有惊无险不也是安好?耿耿于怀的赌气,怕是与皇后娘娘的情义也会碍着,你们总归是母女。”
“她若真当我是女儿,可以独当一面,就不该让双莲姑姑瞒着我。”齐昭月起身道:“那种虚惊一场的感觉自然万事大吉,可若你的满怀挂念,最后竟只是陪着演了一出戏。还是一场一不小心,就会由去无归的戏。怕是任谁都不会好过。”
见江知佑还想说些什么,齐昭月就抱在他怀里,先开口道:“我知晓你想宽慰我,我就只是需要些时间,缓缓一两天也许就过去了……”
“还有一件事,我总觉得母后似乎想告诉我,别的些什么。”齐昭月思虑回了两圈,早上的历历在目,是如何都能让人清醒,“母后毒中竹息,你说是顾念起往昔。可我翻起往昔之事…好吧,那个史官的确是个有心思的。到手的近年史册记录不多,都是些宫殿支配的挪动记录。”
“还好我之后让景蓝探听虚实的时候,又让侍卫去顺手牵羊了几本子。”齐昭月道:“史册记载好似都是些朝政事,明着好似也看不出些什么。可细看却偏偏都是顾忌回避,就比方说父皇登基之前,先皇对于当时年仅二三岁的太子皇兄都夸赞过,赐名桓治,寓意为大治天下。”
“先皇很少夸赞赐恩,这便是父皇得先皇称赞看好的一个苗头。之后的事情,被记录的名正言顺,可父皇的手足,不是造反入狱,就是发配边远为王。如今京都里的王爷爵位,都不是堂堂正正的皇亲。而真正皇亲里,被善待的只有宁王。史上记载宁王自由聪颖活泼,恨得先帝欢喜,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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