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降罪御史,丞相本就因为前朝之鉴握权不多,而三公就只剩下太尉。固然为贵妃娘娘求情的,都是顾忌后宫握权的大臣。而太尉府遇上此事,明哲保身的中立。但算起来,太尉府与皇后娘娘一脉,是皇上这边的人。”
“丞相大人与御史大人……”顿了顿,总领抚司道:“皇上有所不知,丞相大人似乎一直都有,同礼部尚书结亲的念头。固然在此处,意见与御史大人一派,为礼工两部求情。”
“为礼工两部求情?”齐谨元沉眸,“当年锦辰笄礼,丞相和御史不晓得多想换掉其部尚书,暗中没少下工夫。祝版贺词这等小事都一一使绊,如今祭天台塌,在东北震动之际还敢如此妄为,谋臣乱政串通后宫,这罪都不够他死,呵……”
齐谨元说到此处,斜眼就看到了一堆请安折子上所撰,齐谨元轻笑,朝中就是多出了这等子吃闲饭的人,才会如此颓废!
花笙也是异常!每每请安的折子都是言说纳妾!纳妾?公主都没出嫁,纳什么妾?!
将折子丢到一旁,齐谨元想起后宫抄出的账册,“五天了,就算账册有漏缺,那一堆堆账目也该查清楚了吧?”
“查清楚了。”抚司道:“账册被藏在阴暗的地方多年,很多连册面都见不清楚字,耗费了许多时间。而凤朝宫中的记册,是归类好的。固然皇上,才能一目了然后宫中的事情。随着接下来的暗中搜宫,也陆陆续续从宦官手中搜出账目。不止吴仆主一人如此作为,走私一事的确诚然背地化。”
“而吴仆主自然是有贪的,不过同六宫里比起来,小巫见大巫。”抚司道:“六宫中奴才宫女的走私,微臣便不一一细说。六宫不知何故,都陆陆续续的走私迷药,其中王贵妃最甚。而药物本来,一般都是通过太医。可私底下却肆无忌惮的,论起所生之事,微臣也只想起,宫中梅嫔娘娘怀孕之事…”
话至一半,抚司便转话题道:“就是两位公主,先前也皆有着法子从宫外找些奢侈之物。唯独安黎公主近月因着东北之震,还算收敛。”
“朕不想听你说这些。”齐谨元道:“皇后也走过私,长达半年之久,那药方到底是作何用的?”
“当年皇后娘娘诞下龙凤呈祥双胎身子亏虚,药方算是大补之药。”抚司斟酌半响,递上一本折子,“其中查询之事,臣不好容禀。六宫亦涉及复杂,微臣不好讲解,故呈上细目,望皇上察看。”
明黄色的折本上,什么提字都没有。恰如当年,一本相似的折子出现在长秋宫的御案上,随之而来的却是血洗宫闱般的清宫!
当年登基三年有余,宗亲为王都被流放边远。可辅君之臣,却寒不得心。臣子一个个重权在握,虽是分散却也威胁。
从立功的将军,腾空丞相。到如今的御史大夫,设置抚司分权。一步步,新政一直都在持续。舒儿一直帮衬他,亦是最懂他的。这一切似是一场春雨坠,转眼一晃,子女都大了。
而她唯一过失之处,便是锦辰的生母德妃之事上。曾记得,德妃本就是过世的母妃,给他从小定下的侍妾。他还不曾坐上皇位,德妃就跟着他了。他对德妃虽然并无情意,却也念她相伴甚久,诞下公主封妃。
德妃在舒儿怀双生之前,先是诞下了大公主锦辰。却在舒儿怀上双生子之时,亦然有了第二胎。可德妃本就体虚,后来更是不慎小产过世。
而当下之事,牵扯朝堂。舒儿亦以雷霆之姿,迅速安定后宫。本是一片欣欣向荣,可偏偏那不曾提名的折子,说是德妃失子,乃皇后所为。
他问过她,得来的答案默然,“皇上欢喜德妃妹妹的宽容,并不是臣妾不曾大度。只是德妃妹妹可以容皇上有拥右抱巧笑倩兮,而臣妾不行。”
他与她相知的情意是无人能比的,皇位的步步争夺艰辛,一直都是她陪着他在扛。他也知晓先前的确是德妃不对,扰她惊产。可她一双儿女都平安诞下来了,又何苦不能放过德妃腹中的孩子?
既是如此,他却也默然了她在后宫的举动。总以为她会是满足,毕竟他与她是专宠,她又是皇后。
可后宫一直安宁不下,他才从之后的秀女中,选出三名御女满嫔位。挑着与德妃一样柔情,家室却不好的女子封嫔,封号不变是为了给皇后一个警醒。以致于后来德嫔,腹中怀子。他想起被舒儿害死的孩子,尽力保全她生下皇子,才进而封妃。
可不论如何,他与她的关忧爱意,一直不曾少过。她一直不知足,他也容忍默认。如今翻出多少年前的药方,他记起当年德妃抱憾而终,是不曾有人向他来禀告过。
如果这半年的补药方里,多了几味伤胎的药材,他才真当是要心寒了!对付妃嫔已经无所不用其极,谋命奈何?
齐谨元清缓一口气,当年德妃之死和选新人替换警示。他与她就像是闹了十多年的脾气,却也回不到从前。只有政事上息息相关,相辅相成越发默契十足。
就算这药方里多出来几味谋命的药材,他又能如何待她?左右不过是说道一番,让两人本就僵直的关系更硬。可这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她却一直很倔。
他是天子亦是男人,怎么可能求全开口同她说这些话?多年僵着也就僵着,这药材所记就算十足的猫腻,他也只当在心中留个底当做不曾见过好了。
然而此时的冷宫中,惠妃望着那一身端庄明黄,嘴角翘起,“臣妾还以为皇后娘娘近日繁忙,不会到这么偏冷的地方来呢。”
“在你被贬冷宫之后。”慕容舒没有回应惠妃,直接道:“皇上就下令,让锦衣卫审查工礼两部之事,御史大夫关押待审,而大理寺少卿…被抄家了。”
惠妃只觉得整个人都晃了,顿然激道:“皇后娘娘不是说会保全臣妾的家人么?!怎么如今却还告发了?”
“那些账目是意外之举,谁都不晓得上面记了些什么。”慕容舒垂眸,“弹劾大理寺少卿的,是本宫娘家人,可本宫之前却一点消息都不曾有。当然,本宫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尽力办到。少卿虽被抄家,却也不会伤及全族性命。”
缓下一口气,惠妃才道:“家父为人如何,臣妾晓得,多谢皇后娘娘倾力相助。”
慕容舒点头,随后就道:“殿中之事,你告发王贵妃之事好似并不是按照说好的,祭天台塌果真与她有干系?”
“王贵妃只想帮自己的父亲握权,这样她才能在宫中有权势。”惠妃道:“点到即止,王贵妃在宫中多年,做事不会过的太过。祭天台塌,臣妾是真的不知晓为何,这不在计划内的事情会发生,可若是能将这罪推到王贵妃身上,让她脱不了干系,那不关那台塌不塌是不是她谋划的,又有什么重要?”
话说完,惠妃才道:“是臣妾忘了,祭天台塌,安黎公主差点命丧,皇后娘娘这是找不着幕后人,便不罢休了?”
慕容舒垂眸没有回话,不告而别的直接就走出殿门。
“皇后娘娘,总归姐妹一场,臣妾谏言几句,王贵妃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惠妃望着慕容舒的身影道:“女子在深宫之中大都贵为妃嫔,无所事事只有争锋相对来打发时间。臣妾自进宫,是看着娘娘一路打压过来的,一批又一批却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宠爱,而是短短的一瞬安宁。手段不能太轻,宛若羽拂。亦不能太重,惊动朝堂。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都是皇上于后宫的要求,看似简单,可宫中这方墙瓦片,却从来不会安歇。皇后娘娘为此,不累么?就没有觉得身心疲惫,累及非常?”
而长秋宫的齐谨元此时翻开折子,见上所述却是狠狠的心惊一搐!顿然就对着一旁问道:“皇后如今可是在凤朝宫中?”
“皇上下命封锁六宫,皇后娘娘却不在范围内,其行踪实属不知,怕是要去凤朝宫问问……”一旁的奴才还没说完。就听见齐谨元将抚司晾在一旁,刻不容缓的下令声:“去凤朝宫!!”
作者有话要说:①南北镇抚司;明朝锦衣卫,直属皇帝。三公是秦朝的,在这里可以理解为。。。。唔,为了抑制御史大夫的权力而建起来的分权机构。。。
第54章 万剐()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凤朝宫;守门太监纷纷而跪,“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齐谨元望着凤朝宫,问道:“皇后如今可在宫中?”
“禀皇上。”守门太监道:“皇后娘娘如今不在宫中,不过皇后娘娘出去一个时辰了,奴才估摸着也差不多回来了。不妨皇上进凤朝宫坐坐?”
本是犹豫,可念着册子上的事情;齐谨元踏入凤朝宫。待慕容舒回宫,听说齐谨元在殿中候了多时;才晃走的神,姗姗进殿礼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想着册子上所著,齐谨元五味陈杂,一开口却道:“如今这个时辰,皇后去了哪里?”
“去探望惠妃妹妹。”慕容舒起身,“皇上所关押后宫,却不曾禁臣妾的足。”
未等齐谨元说话,慕容舒就道:“如今王贵妃被押,朝中不忠之臣也伏法不少,惠妃多少于社稷有功。她父亲之过贪银万千,本罪该万死抄家九族。但念旁戚无辜,臣妾为此请情,饶过其命。”
齐谨元刚想开口,慕容舒就继续道:“皇上应当知晓,臣妾所求并不多。如今礼工两部之事,皇上不会饶恕。更不说在此时将朝中三公定罪,理寺发配…实际上,将大理寺少卿容家的其下家室,流远京都,子嗣终不得入朝为官,足以宽抚臣心。”
“你说这番话,是因为这件事有惠妃相助,还是因为容府几十条性命,于心不忍?”未等慕容舒回话,齐谨元就道:“朕信你是后者……舒儿。”
听到齐谨元的称呼,慕容舒的身子猛然一僵,随后黯下眸中的情绪,“皇上多虑了,臣妾是前者,若惠妃不曾相助,臣妾不会如今在此求情。少卿贪银,家室足以灭族,皇上用心于此良久。此罪,也应当满门抄斩以儆效尤。臣妾如今所求,并不是让皇上赦免少卿,只是绕过家室。家室都是些女子都甚是无辜,可却也因为一人之错。”
坦诚相待却疏离致礼,他们几曾何时成了如今这样?齐谨元叹了口气,“朕并没有疑虑你的意思,舒儿……你我的妻,待朕不需似臣子般琢磨。”
是他的妻,不似是臣子?…她与他而言,有过臣子半分的思虑么?最起码臣子上柬,他还会念臣子所说,斟酌一二。
慕容舒垂眸,思量道:“皇上如今这个时候来凤朝宫,要说的应当不是这件事。朝中局势过乱,御史大人之事,皇上自决定如此作为,如今下手就更应当绝狠。在这点上,臣妾怕是帮衬不了皇上拿主意。”
“朕意不在此处,只不过是十多年前,你养生半年的方子蹊跷,朕…派人查问过。”他缓下声来,她也屡屡不曾改口,顾左右言其他,便说明心中无意和好。可折子上所述之事……齐谨元心下一滞,缓声道:“呈上来的细目全数在这里……朕欠你一句言过。”
慕容舒打开折子,看到上面所查主因,声微凉清,“当年德妃之死,的确是臣妾所为,臣妾无话可说。”
同那时她进冷宫的话一样,齐谨元心下一涩,唤道:“舒儿……”
“臣妾已经被皇上处罚过了,以时隔多年,皇上也诚然没有必要查的。”慕容舒道:“毕竟皇上当时若真当想为德妃做主,臣妾今日也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了。”
“而如今,臣妾多年的补药方子,连带着德妃的药膳一起查。皇上这是疑心臣妾,在当年德妃有孕之时就害了她?”慕容舒冷眉,“臣妾心中的确容不下德妃,可皇上太小看臣妾了。害残一个人,臣妾的法子不会如此了当。”
“不是。”看着慕容舒硬冰般的表情,齐谨元总觉得心中有些慌张,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在自己手上了,“那方子上所述,的确是很好的补药!朕并没有…疑心其他的什么……”
拿着手上的折子,慕容舒隐忍着心下的绞痛,缓声道:“黄芪两三片,大枣两粒,枸杞子四五粒。这个配方是养气血的…黄芪是补气诸药之最,固表仪容。大枣补血补脾,枸杞明目补肾…臣妾若是拿当真拿着这个去害谁,定会先害自己。”
“那药方的确补身!”齐谨元一举握住慕容舒的手,面色却难酬道:“可这方子你已经向太医院求了半年,而宫外的半年之久。加起来足足一年,都不曾停过这方子…容禀之人所述,只有身子受到极大亏空,才会如此浸在药罐里。德妃之前给你使的绊子,若不是有账目所记,朕从来都不知晓有那些事…当年你诞下双生之子,本就是惊产……是朕不曾照顾好你。”
“皇上所心疑的当真只有这些么?”慕容舒了然一笑,却看得齐谨元心底一涩,“舒儿,当年这事发生后…凤朝中侍寝的牌子就一直覆着,你身子不适,不适了十多年么?还是因着在冷宫之中……”
“呵呵……”慕容舒听罢,笑出声来,直到泪都泛出花,愣想道:“皇上,臣妾十多年前呈上,解说牌子覆尽源头的折子,皇上竟是连看都不曾看过?”
“舒儿……”齐谨元解释着:“当年朝政不容有失,朕与你关怀,的确不够…”
他从来都不晓得双生子之后,带给她的创伤如此大。他以为以她的聪慧,定会好好护住自己的。所以将她打入冷宫,他才没有那多顾及。毕竟总归是要将人放出来的。可这补药,却是从冷宫出来后所用甚多,几斤几两的饮下去,看得他一阵寒颤,她又是如何受得住其中的苦?
“这是自然。”就在此时慕容舒从缓点头,突然坦白道:“皇上不是女子,又怎么会知晓体会女子不能生孕之痛?”
轻言淡写的一句话,慕容舒承认了这事,而齐谨元却懵了!不能生孕?!竟是不能生孕?!!心下的凉意泛开,想起当年她头一回苦苦哀求与他,不似是做戏。
此时此刻,齐谨元的耳边传来慕容舒的声音,“臣妾的确有三个孩子,之后不能身孕,在皇上看来,好似也没什么…?臣妾知晓皇上所望,知足长乐!可昔年痛之深处,皇上不曾懂,臣妾亦无法释怀,无法乐得其所。”
齐谨元听慕容舒面色怜弃道:“臣妾毕生之痛,痛不在德妃惊产失孕,而在皇上处处维护德妃,是残害臣妾的帮凶。”
“舒儿!”齐谨元顿然就扶住慕容舒的肩臂,“朕当年并不知晓你产子有亏……”
“知晓又如何?知晓后,皇上就不会按计划将臣妾打入冷宫么?当时皇上与臣妾虽然是做戏,可却也是念着她德妃的娇柔,不然怎会那般狠,冷宫多月不见枝木生?”顿然打断齐谨元的话,慕容舒缓下心颤,平缓道:“当时皇上只念着,她德妃的孩子胎死腹中。可臣妾在此之前又何曾不是,被她害的差点丧命于生子?皇上也从来不曾想过,臣妾正宫之主,治理后宫,如皇上朝中掌政。皇上权势多大?都会在朝堂之上都忌惮臣子谋乱,就觉得臣妾应当与后宫和睦?”
“皇上当臣妾的心是木块做的么?!被人拿去碾碎成浆制纸,还呈白,任不惜画纸之人写作糟蹋?德妃想害死臣妾,待于害臣妾之人,臣妾怎能放过?当年破腹生产之疼,臣妾如今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舒儿。”齐谨元将慕容舒搂入怀里,她一番话下来太冷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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