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水荷声音过于尖利,惊着了那蛇。那蛇“兹兹”的吐了吐蛇芯子就是从锅排上下来,打着弯向灶房外游去。
水荷心下大骇,腿却是使不上力气。踉跄着向外跑去,却是因了她这一段只是每日干呕吃不下饭又加上心思重身子虚的厉害,竟是在紧要关头两眼一抹黑,晕倒了……
倒幸得附近的王阿九冲将上来,提起镰刀跳将起来三两下斩杀了那蛇。水荷听的外头自己婆婆赵婶子还在和王阿九的浑家在争论。心下一急,嘶哑的喊出声来:“娘。那是媳妇的恩人哪……”
打外头倒是走进一人来,那人穿着一件天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一条墨色的玉带,散着发,面若冠玉,剑眉斜挑,满脸冷清之色。这人正是凤鸣村中山民们惹不起的有“克妻”之名的鳏夫燕七。
燕七抿着唇,阴冷着脸,一直走至水荷床边时,那面上才换了表情。燕七隔着幔帐静静的注视了一下又闭着眼睛的水荷,表情很是柔和,倒有几分温润君子的感觉来。
良久,燕七叹了口气,悠悠道:“小荷,别装了,我知道你根本就是醒着的。”
帐子里有些微响动,是水荷坐起身来,她望了一眼燕七,轻声唤了声:“七哥!”
燕七唉了一声,又走上前两步,伸手想撩开床幔,却又将伸到一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望了一眼里头近日明显消瘦的水荷,柔声询问:“头还晕吗?”又道,“你这是身子虚,我赶明去观音镇上给你抓几幅安胎药来,看看能否止住这不适。”
“你也别过于心焦,我问了大夫,大夫说头胎怀相都不好。你也别一心只待你婆婆好了,只让好的东西给你婆婆吃,你待她比你婆婆的亲闺女都强,再则他俩的死与你又无关,你何苦想不开,一门心思将错处往身上揽着……别老是和我客气了,你如今都有了身子,再每日的去镇上售卖那些藤筐也颇有不便,架不住被人冲撞了伤了肚子里的孩子……都是要做娘的人了……”
“我这人,你还不知道,你既然喊我一声‘七哥’就不该把我当外人,我眼下不比以往,我也不妨给你直说,我上趟西北之行,得了兰小将军的青眼,你可能不知道,那兰小将军是属于姑苏慕容一系的,姑苏慕容……得,我跟你说这个,你也听不懂……七哥过阵子要离开这观音镇一趟,你将我那日说给你的话再仔细的想上一想,先别急着回复我……另外,我买了些补身子的阿胶与固元膏还有从回鹘运来的大枣,都放到你家的柜子里了……”
“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我承认我对你是有想法,也想得到你,可你要不愿意,我还是愿意一直对你好……容易我是孤零零一个人,我手上现在也有些银钱,倒是愁怎么花,你就只当是帮我忙就是……”
燕七说完,见水荷也没有应答,以为她又恼了自己多管闲事,有些不自在的搓了搓双手。声音更是温柔几分:“想什么呢?你就是心思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去想些有的没的,只是自己伤了心神,而且你这样……我……我心疼……”
水荷望了一眼燕七,将床幔轻轻扯开,露出一张如莲似玉的脸来,垂着头:“七哥,你去外头看看我婆婆,将她劝回来。她年纪毕竟大了,别气出个好歹来……”
燕七瞥了一眼外头,并没有动身子。而是笑笑道:“不妨事,外头那些人都在劝着呢,出不了事。再则我觉得你婆婆好久也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大吵大闹一番,不妨事,等吵完回来万一气着了。我回头去镇子上找大夫给她开些顺气的药就是……咱们趁着这会子没人,说会儿话吧……我过阵子就离开观音镇来了,兴许回来的时候会带给你一个惊喜……”
水荷提了下神:“那我抓紧时间给你再做几双鞋来,你带着路上好穿。”又望着燕七,“什么惊喜?莫道七哥要被皇帝老儿封侯拜相不成?”
“皇帝老儿哪里能及姑苏慕容家,我听兰小将军讲。慕容家的公子倒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能百步穿杨,又料事如神。说的我心痒痒,特别想一睹慕容家的公子之神采,若真能得见,我也无憾……”
水荷被唬了一跳,忙伸手去捂燕七的嘴。嗔怪道:“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七哥也敢说。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
燕七神色一暖,也舍不得拿掉水荷放在自己唇边的温润酥手,噙着笑。
水荷脸一红,将手伸回。
燕七便有些怅然若失,回道:“我这哪里敢乱说,也只在你面前说说而已。再则,我哪里有什么家与族可灭,就我赤条条一人。”因见水荷抚了抚肚子,面色闪过一丝复杂,很快又面上蓄满笑意,“什么时候生?”
“算来是来年二三月里……”芸香说话,神色又呆了呆,“只不知他可有见天日的一天……”说话间,芸香神色之间满是凄楚,倒有一股雨后海棠的娇弱可怜之态。
燕七也神情一滞:“你是怎么想的?”
水荷没有作声,神色有点出神。七哥问她是怎么想的,可自己怎么想的有用吗?别说现在世卿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就算知道了想来还是选择芸香吧。她是清楚地,世卿对芸香除了有要报答的恩情与责任外,其实在五年的时光里与芸香早已鬓厮磨出了感情,早已经忘记了当初的初心,兴许也早就不愿意兑现当年的誓言了……
水荷虽然告诫自己,这是自己犯贱,怨不得旁个,是自己给了人机会,才会让自己受到伤。可这心里,水荷还是止不住存了一丝怨恨的,到底他不是良人,自己这几年来忍着各种苦难、受着各种折磨就等着世卿能兑现承诺的一天,不想却是一错到底了……
世卿原来对自己早已经无心了,甚至自己的这份痴心在世卿眼里也成了负担了吧……
水荷知道自己其实是心思很敏感的人,只是一直以来是自己参不透执念,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不愿意认清罢了。
就在今日,自己被吓得晕倒之时,醒来却发现被七哥背着,不想世卿却是进了门。当时水荷只觉得心里一暖,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流出泪来。又担心世卿见自己在七哥背上,会心里难受,当下也不顾身子虚的发飘就要燕七将自己放下来。
哪里知道,水荷却望见世卿在看见自己在七哥背上时神色明显一松,好似终于甩掉包袱了一样。那一刻,她心里只觉得疼的无以复加,虽心中早已料到,却还是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痴心了六七年的男人。
PS: 有种写到冰山露出一角的感觉~
这文的坑设定的有点深且大了,我有点担心姐妹们有木有耐心~
姐妹们,晚安吧~哦,不对这是第二天中午要发的~
我想要粉红,我想要订阅~~~?
第五十九章
其实,水荷在确定自己有了身子后,才呆坐了一个晚上,做过打算,哪怕世卿还不愿意送芸香出去寻那人,自己就算委屈着没有名分的做个妾也是可以的。虽然给山户人家做妾是会件令人笑掉大牙的事,可这么多年来,那不也是不光彩的过了几年……
燕七将水荷有些呆呆的神情看在眼里,也大约知道她是想什么,先头颜世卿的表情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
燕七劝慰道:“小荷,老人们都说有些事看清了也就真的看轻了,你还是好好养养身子……”又道,“我想和你说几句要紧的话,你好生听着,若是觉得可行,你就狠心断了,安心在家等我。若是觉得不可行,我定会想个法子让你送出去安心养胎……”
水荷大约已料到燕七要说什么,勾下头不发一语。
燕七叹口气:“介意肯定是有一点。但那是条命,我很想看着他生出来并顺利安全长大, 你是知道我的身世的,而且假如当年我不是只注重兄弟义气,你嫂子也不会一尸两命,我如今也有一个孩子唤我一声父亲……想来,他本来也该是在二三月里春意渐浓时出生的……自你给我说后,我前思后想了好久,若你同意,我就只当这孩子是我那未出世的孩子转的世,我会待他好的,也会带你婆婆一起走……你若不愿意,我也会给你们找个安生的地方,让你安心的能抚养孩子长大……”
水荷眼中已有水花:“七哥……你……我……”
燕七却是截住了她的话,甩出一句:“小荷,你好生为你肚子里孩子想上一想,你当初不就是因为你亲生母亲而……哎,反正你好好想一想,再回答我。我给你就留了这两条路让你选,你也别嫌七哥霸道,七哥这回就是铁定要霸道一回的,两条路你可以选上一选,却是不允许你再与那懦弱的颜世卿再牵扯不清,除非他能与芸香和离好生护送着芸香与华姐去寻那人,否则他要再敢找你或者你再找他,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却是要好生的招待他,你七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燕七说完。也不顾水荷会有何反应,大步一踏就走出去了。
不想,燕七却在屋子外碰上了依旧骂骂咧咧的赵婶子。并差点相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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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舜华左等右等,既不见哥哥颜致远归家来,也不见父亲颜世卿与母亲芸香回到家里去。
颜舜华最是怕蛇这种阴毒之物,又有点担心虎子口中的寡妇水荷当真被蛇咬了一口。她那天在自家院门处见过水荷一眼,看着是个眉生怜态的妇人。若当真被咬一口,颜舜华想想都觉得疼。
她拿眼睛仔细扫了扫左右,只觉得原本青草处处的地方如今都暗藏危险,就连站在院门处,都手里拿着个长枝条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在草丛里。等了一会儿,见道上还是没有出现父母或者哥哥的身影。颜舜华便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刚折回身子回房时,不想身后却是传来芸香的声音。
“你怎么站在这里?”
是母亲芸香的声音。
颜舜华喜悦的回头,便见颜世卿与芸香已经并肩站在自己身后。两人怀里都有不少的雄黄。
芸香腾出一只手牵了颜舜华的小手,一边走一边问:“你哥哥还没有回来?你在外面等了多久了?可有蚊子咬你了?”
颜世卿也笑着问了几句话,又与芸香说起等下要怎么放置雄黄的话。
芸香却是不接颜世卿的话茬,只是牵着颜舜华走路。
颜世卿便有些尴尬,索性抿嘴不再说话。
颜舜华瞧了一眼父亲与母亲。不觉皱眉,这好端端的出去一趟怎么又像是闹别扭了。
等三人到了家。将雄黄往院子的圆桌上一放,颜世卿说道:“适才我没吃饱,我去厨下看看。”
芸香却是搂着颜舜华,并不理颜世卿。
颜世卿面上不由浮出更深的疑虑来,踟蹰了一会儿心事重重的去了灶房。
见颜世卿离开,颜舜华搂着芸香的脖子软软的道:“母亲不去灶房为父亲热下饭菜吗?”
芸香没有说话,只是将颜舜华抱得更紧了些,悠悠的道:“华姐,若是……”话说了一半,芸香却是改了口,“你心疼你父亲?”
颜舜华点点头,又推了推芸香往灶房处去。
芸香犹豫了一下,放开颜舜华,柔声道:“母亲,这就去。”
见芸香去了灶房,颜舜华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雄黄去叶取花。
颜舜华以为夫妻两人吵架,若是两人都端着,都不就着台阶下,端久了那夫妻情分也就渐渐的都断了。
随着正房的门“吱呀”一声响了,颜林氏端了木盆从屋里走出来,一抬头见了颜舜华,张口问道:“等回来了?”
颜舜华点点头,笑着回道:“哥哥还没回来,许是和虎子玩疯了……这眼看着天都黑了……”
颜林氏呵呵的笑着:“不去管他,容易他是个小子,不比小姑子,吃不了什么亏。”伸手将那木盆里的水倒在屋檐前面的玫瑰丛根部,颜林氏望了一眼灶房,见灶房里亮着灯,模糊有两人在忙碌,看起来倒是颇为平静的样子。
颜林氏不觉放下了心,心道,倒是自己想多了。她将倒空的木盘放到井水边,踱步到颜舜华处,也坐下来理雄黄。
颜舜华抬头冲颜林氏笑笑,趁无人问了颜林氏:“大姑姑睡了?”
颜林氏摇摇头:“睡了,她昨个半夜就醒了,今天白天又没合过眼,刚刚洗了澡,又喝了药,眼皮子就沉了。我索性扶她让她先去睡了。”顿了顿,又道,“适才趁着你大姑姑洗澡时。我仔细观察了,她脸上身上那些红斑都已经消的有大半了,这些日子因了她不出门,反倒肌肤比往常要白些,只是看着没血色,人还是瘦的不行……”
颜舜华点点头,劝慰道:“想来过几天会好的,等病好了,再想办法去补身子,不会一直这样的。祖母。你也别过于担心了。”
颜林氏点点头:“自你那日说过她后,她眼下虽然依旧不愿意出门,但是也每日开了窗。拉开了帘子。我观着她每日一起床,她都要将屋里好生收拾收拾,又将头发梳理顺了綄了髻 ,有时也会和我说话时微微弯弯唇角。”
这些,颜舜华也有留心到。并对颜如玉渐转好的表现也颇感欣慰。大姑姑颜如玉是个*面子的人,如今又有恶疾未尽除,又被一纸休书赶回了娘家,这份狼狈不堪她是不愿意见人的。颜舜华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她挺理解颜如玉的,毕竟要完全接受这一切既需要一颗坚强的心。也需要时光的慢慢冲刷。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颜舜华相信等假以时日,颜如玉定当能够一脸平静从容的走出屋子。
等颜世卿与芸香走出屋子时。颜林氏与颜舜华已经摘好了一箩筐的雄黄花。
颜林氏仔细盯了颜世卿的脸又仔细盯了芸香的脸,见两人神情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心下更是放下心来,指使颜世卿道:“你且去屋里头拿一瓶酒来。”又问芸香,“那蛇大不?可有害怕?你赵婶子在做什么?”
“没有见到。说是村里的王阿九刚好在附近,跳出来将那蛇斩杀了。水荷只是吓晕了过去,并无大碍。”芸香回道,又将赵婶子与王阿九浑家之间的打闹说了一遍。
颜舜华听了,也颇为不解,问出了同芸香一样的疑惑:“为什么那赵婶子反倒要骂王阿九?”
颜林氏笑道:“这都是老说法,是说家里头尤其是灶房里头出的蛇,是家蛇,镇宅的。若是房子主人家遇到了,只能想了法子好生请出去,最忌讳打死那家蛇,不然这家里的好运也会随着家蛇被打死而断了。再则,那王阿九就是个去坟地里捉斑鸠鸟雀,在田地里下套捕捉野兔白鹭,去草地里捉蛇,再拿这捉的东西去瓦肆上换银钱的。王阿九身上惯常带的有迷蛇之药,完全可以将那蛇弄晕了请出去。他却是把那蛇杀了,想来心里也存了杀了这蛇来换钱之念。也无怪乎她会恼了他。”因颜林氏素日里与赵婶子还算处的不赖,当下想到赵家闹了这么一出,从箩筐里取出些雄黄找了个葡萄叶子包住放在袖子里就要去赵家。
芸香见天色已晚,拦住了颜林氏:“改日去也是使的,这会子天色已晚,既路上不好走,而且想来她们也该休息了。倒不如明天去,你若不放心,等下让远哥或者世卿去瞧一瞧也是可以的。”
颜舜华也说了同样的意思。
这时,颜致远打外头回来了,带了消息更是让颜林氏打消了去赵婶子家的念头。
据颜致远说,村里有游侠之称的燕七因担心晚上再有蛇,便索性让水荷与赵婶子收拾收拾去了他家。这乃是非常不合礼的事,但不知为何赵婶子与水荷却都听了燕七的。村里的许里正觉得此举有点伤风败俗,不由说了燕七几句,哪知燕七却是抽出了宝剑,直吓得众人轰的跑了。
颜致远说完,眼里一片崇拜之色:“我与虎子、二牛他俩商议过了,准备过几日找个时间去拜燕七叔为师。”
颜林氏登时两眼一瞪:“我可不同意!好好跟着李先生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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